这下子百花深处的大堂炸开了窝,就听着价码直往上窜。
“好啦!别吵!”李爷振臂大呼,然后从袖管里拿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崔娘的手里.“这里是五百两,您收好了。”还没等崔娘开口,他就猴急地跑到蝶依的面前。
“姑娘,在下得罪了。”李爷咧嘴傻笑,难得说出一句文绉绉的话。语毕,他舔着嘴唇迫不及待地伸手摘下面纱,众人伸长脖子眯起眼睛希望能瞄到几眼,无奈斗篷压得太低压根就看不到。
看着人家姑娘早就走了,而李爷手里拿着面纱还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寻思,这面纱下的是夜叉还是美女啊。
“李爷,你没事吧?!”有人走到李爷身边把他的魂拍了回来。李爷如梦初醒,猛拍一下大腿。
“五百两!哈哈!值啊!值啊!”
经他这么一叫,百花深处沸腾了,二楼雅厅的竹帘掀起一个小角,里面的人探头张望片刻便放下帘子。
“公子,我们也该走了。”那人恭恭敬敬地对酒桌旁的男子鞠身说道,男子眼眸低眸,微微上翘的唇角勾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意。
“好。”说罢,他轻轻放下手中杯盏,起身抚直锦袍。
“两位公子走好!”龟公扯着尖嗓门掀开帘子,待两人出门后,只见酒壶边放着一锭成色上佳的银子,而桌上的佳肴却纹丝未动。
第十九章 神秘来客
晨曦初照,一缕暖阳从窗格倾洒而入,昨日喧嚣如同香炉上的青烟飘散殆尽,周围仍是那么的黑,黑得不见五指,黑得看不见路,和煦的阳光只停留在娇嫩的容颜上,无论如何都照不进心里。蝶依倚上窗格,脸对着窗外像在静静地望着,没有焦距的双眸如同黑珍珠,美丽却少了些灵动鲜活的光彩。片刻,菡萏进来收拾屋子,顺便说起了早上的事,她说一清早李爷抬了两箱珠宝要替蝶依赎身,然后被崔娘打发了出去。蝶依闻后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冷冷地却是绝美。
“打发得好,我不想见他。”蝶依垂下眸眼,伸手摸到茶盏端起浅抿一口。出门之后,菡萏便把这话告诉崔娘,过会儿崔娘就走进牡丹园找上了蝶依。
“李爷的事听说了?”
“嗯,听说了。”蝶依的眼眸始终低垂着,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几束交错的淡影。
“他和宫里的几个人都有些交情,虽说生意做得精,但一见女人就没了魂。”
崔娘笑着道,蝶依听后放下茶盏,抬起头冷眼凝视,紧抿的嘴角渐渐透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崔娘,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那是最好。”
崔娘边说边拉过她的手温柔地轻抚几下,蝶依却不自觉地把手抽走,屋子顿时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
“崔娘,我想逛逛园子。”过了片刻,蝶依慢启樱唇,甜甜地笑道。
“好,我叫菡萏陪你。”
崔娘的语气平静如常,温柔得像一潭春水。不一会儿菡萏进来了,她扶起蝶依,小心翼翼地引她走出牡丹园。
“小姐,天有些冷,我帮你拿件披风去。”
说完,菡萏欲转身进园,达依马上伸手拉住她道:“不用,我不冷,你只要带我随便逛逛就好了。”
“嗳,那小姐小心别摔着。”菡萏边说边领她走进后花园中。
百花深处的前院是接客之地,后院则给姑娘们练功休憩,一般的姑娘几个人挤一屋,若是红人则独占一间,屋内还会配上丫环,平时吃穿度用也大不相同,所以想当红牌的姑娘比比皆是,一大清早就能听到琴萧之声,练曲习舞的也不在少数。走了几圈,蝶依觉得有些累便让菡萏扶她到亭子里歇息,菡萏拿上薄毡铺在石凳上,然后小心扶着蝶依坐下。
“小姐,要喝茶吗?”菡萏小声轻问。
蝶依凝神想了会儿。
“嗯,好,顺便拿些茶点来,我们一块吃。”
“嗳,小姐你在这儿等着。”
说罢,菡萏快步走向牡丹园。
亭子里的风有些大,等了半会儿,蝶依感觉几许寒意不由抱紧了身子,她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以为是菡萏来了,想使唤她再拿件披风,可仔细一听下脚又不太像,深怕叫错人就没有出声。
“咦?亭子里坐的是谁啊?”
“崔娘带回来的姑娘。”
“哟!长得还真标致。”
“标致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瞎子,谁会看上个瞎子呀。”
“呵呵,就是。”
……
脚步声止住了,紧接着传来两个姑娘的窃窃私语,她们说得很轻很轻,可蝶依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耳朵鼻子要比以前灵了好多倍,当然这些都是崔娘的功劳。那两个姑娘嘲笑几句后便坐在假山石上聊天,聊得都是哪家公子看上了谁,哪家公子一掷千金博红颜,然后再吃醋较劲说那些俗人没眼光,自己长得那么漂亮怎么没被看上。蝶依听着也觉得新奇,暗暗偷笑一番,想必这些姑娘想金龟婿想疯了。
“嗳,对了!我昨天听到一件大事。”一个姑娘突然大声起来,另一个马上就问:“什么大事啊?”
“你有没有听过金燕白鹤黑风赤炎?”
“没听说过。”
“这你都不知道?!金燕白鹤黑风赤炎江湖中传说的四大公子,青偃国的燕齐灏,我们玄粼国的白亦鹤,墨泽国的叶梓枫和朱雀国的雷炎。那燕齐灏不是在一年多前坠落山崖生死不明吗?听人说找回来啦!”
“啊?真的啊!哟,那可真是件大事!”
“没错!我还听说找回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然后就有谣传说他是假冒的。”
“假冒的怎么会?难道老子还不认得儿子?”
“谁知道呢,他们那里的事复杂得很,我们也管不着,不过……若见到燕齐灏的话,说不定他能看上我。”
“啊呀呀,你脸皮真厚……”
两人嬉笑打闹,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转回头只见亭子里的人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就在这时,菡萏端着填漆茶盘走来,她看到蝶依晕倒在地大惊失色,连忙扔掉茶盘跑了过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菡萏扶起蝶依又是摸额头又是掐中人,可人就是晕迷不醒。
“你们两个傻愣着干嘛?还不去找崔娘!”
菡萏急得大嚷,那两个姑娘见状不妙马上把崔娘找来,崔娘匆匆赶到后花园,见蝶依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模样,不由大声责骂菡萏:“你这死丫头怎么伺候的?好端端地怎么会晕呢?”
“崔娘,我冤枉啊!我去给小姐端茶,回来她就晕了。”菡萏满肚子委屈,说着就哭了起来,崔娘转身又对两个姑娘大骂:“你们两个白吃饭的吗?见人倒了也不扶一下!”
“崔娘,我们也不知道,本来在聊天的,可头一转人就倒下了。”
两个姑娘楚楚可怜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聊天?不好好练琴竟然在这里聊天?你们以为我专养废人的吗?!”
崔娘说得厉声厉色,把两个姑娘骂哭了。
“都是你不好,没事抓着我聊天干嘛。”
“怎么能怪我,你也不是聊得很开心。”
两个姑娘哭哭啼啼互相抱怨,崔娘气得满脸通红,立马把她们轰回去,接着派人将蝶依抚回房。大约过了三个时辰,蝶依终于醒了,见她脸色渐缓并无大碍,崔娘拍着心口连连念佛。
“蝶依啊,你可吓死我了,好端端地怎么晕了呢?”
蝶依没有出声,无神的眼眸就像一潭死水,漆黑得反不出光。
“蝶依……”
“崔娘,我没事,您先出去吧。”蝶依轻声打断,然后闭眼凝神,就像睡着了一般。崔娘无奈地嘱咐几句后便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关门声过后,蝶依睁开双眼静默地望着,一个身影渐渐出现在无边黑暗之中,发如墨、面如玉,俊逸非凡的脸庞冷得像似千年寒冰,深邃的墨瞳中尽是不屑,他冷扫一眼拂袖离去,头也没回。
一辆马车缓缓驶在官道上,车子不大,里面的摆设倒挺齐全,车厢里铺着锦缎软垫,旁边还放着茶几,小小的炭炉上正热着一壶酒。车内两名男子面对面坐着,年纪较大的一位,看上去六十有余,人长得精瘦,眼睛却炯炯有神,对面是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挺鼻薄唇,好看得紧,一身蓝衫虽有些寒酸倒也干净。
“林叔,快到了吗?”蓝衫书生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道路两旁栽满了梅花,漫天纷飞的雪白中透出点点鲜红,宛如一幅灵动的水墨,看到此番美景,书生不由轻笑出声。
“听闻雪都有一个雅称叫梅城,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呵呵,是啊,不过这些梅花也快差不多了,待百花盛开就更加热闹了,大家都等着看花魁呢。”
老头悠然自得地吐了一口烟圈。书生略微腼腆地笑了笑,说:“林叔,真是谢谢了!若不是您收留我,恐怕我早已饥寒交迫入了黄泉,哪还等得到百花开放的日子,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您。”
“报答也谈不上,你爹和我是世交,我怎能见事不理呢?只要你肯在我酒楼做事,这比说一百个谢字还好听啊!”
林叔重重地拍下他的肩膀,书生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掀起锦帘探出头,高大的城门已经竖在了眼前。马车驶入雪都后停在一间酒楼前,街上人烟稀少,酒楼里却人声鼎沸,店小二如鱼穿梭其中不停吆喝,生意十分红火。书生下车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叔,嘴里还不忘嘱咐他小心,没过多久,酒楼隔壁的兰心绣纺里走出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一见林叔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哟,林老板,您回来了啊。”
林叔闻声转过头,见到老邻居便很客气地打了招呼。
“呵呵,王大婶,好久不见,生意可好?”
“在你洪福酒楼旁,生意能不好吗?”
王大婶一边恭维一边打量着书生。
“林老板,这位是……”
“哦,他是我的远房亲戚,到酒楼里来帮忙的。”
“哦。”王大婶略有所思地点下头,然后低声轻问:“敢问公子您贵姓?”
书生彬彬有礼地鞠身拱手。
“晚辈免贵姓晏。”
王大婶见他谈吐有礼,心里更是欢喜,连忙又问:“晏公子,可有妻室?”
书生在她赤祼祼的注目下略显尴尬,不由自主地清清嗓子说:“尚未娶妻。”
王大婶一听乐开了花,正准备再问,林叔却猛咳起来。
“晏楚啊,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我们快些进去吧,王大婶改日再聊啊。”
话音刚落,林叔拱手施礼,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拄着手杖进了酒楼,晏楚立刻扶上前去,王大婶见状只能悻悻然走了。
“哟,老爷,您回来啦。”
酒楼掌柜见到林叔,一脸殷勤地跑过来。
“是啊,这些天我不在,你们可舒服了不少啊。”
“老爷,我们哪敢啊,天地良心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可没偷懒。”
“就知道你们不敢!”林叔指了指晏楚说:“他姓晏,以后管这里的账房。”
掌柜一听连忙点头哈腰。
“晏公子初次见面,多多指教,我姓李,是这儿的掌柜,以后还得请您多多指点。”
“哪里哪里,晚辈还要向先生您请教呢。”
晏楚拱手回敬,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好奇地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飞奔下楼,长得娇小粉嫩,俏皮可爱,一双杏眸又圆又大,灿若星晨。
“大舅,你回来啦。”
少女一蹦一跳来到林叔面前,林叔故作愠怒,严声说:“这么大了还没规矩。”
少女嘟起小嘴,拉住林叔的袖口开始撒娇。
“大舅~你一回来就骂人家,那是因为芝儿想你所以就急着跑来了,咦?他是谁啊?”
少女毫无避违地地把目光移到晏楚身上,晏楚连忙低下头。
“哦,他是我的远房亲戚,叫晏楚,从今天起就在账房里帮忙。”说着,林叔转身道:“晏楚啊,这是我侄女林芝,平时不太懂事,你要多包含点。”
“大舅,看你说的。”林芝生气地噘起嘴,然后又偷偷地瞄了眼晏楚,见他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幼稚的脸蛋上立刻浮出两朵红晕。
晏楚对她微微拱手道:“林姑娘,请多多指教。”
“嘿嘿,真像只呆头鹅。”林芝捂嘴偷笑,林叔微瞪下眼睛,然后笑着对晏楚道:“晏楚别理她,你先跟着李掌柜到账房里去吧。”
“好,我这就去。”说完,晏楚随李掌柜走进内堂,林芝便扶着林叔上了楼,走之前还特地回头多看几眼,晏楚早已没了身影。
第二十章 蝶采花魁
转眼春分将近,蝶依躺在床上仍不见好,每日冰糖燕窝,可人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崔娘一气之下就叫那两个嚼舌根的姑娘去接客,还专挑些脾性不好的商贾让她们伺候,那两姑娘也算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虽然崔娘没打骂菡萏,但菡萏心里也不好受,一来是蝶依平日待人不薄,见她没什么起色且又下红不止,念着主仆情谊总会有些难过,二来是怕蝶依夺不了花魁,这笔帐崔娘难免要算到她头上,菡萏越想越担心,更是尽心尽责地照顾着。
三月,春和景明、桃红柳绿。
玄粼国有个习俗,就是每到春分过后姑娘们都会上月老庙求拜,盼望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月老庙建在雪镜湖东侧的湖岛上,入岛必须通过一座长长的香雪桥,可惜香雪桥不够宽,轿子无法进出,所以上庙祈福的人必须下轿走过桥。那些青楼女子和普通姑娘一样,同样想找个如意郎君,到了三月初一那天便蜂拥而至,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花枝招展,久而久之这天就成了赛花之日。
光比貌没什么意思,后来有人出了个点子,就是在进门一幅联、出门一首诗,若对不上联便不让进庙,作不出诗也就与花魁无缘,只有诗联俱佳的美人才能摘得花魁,然后坐上二人红帏软纱小花轿沿湖半圈,热热闹闹地回到青楼。一大早众人就围在雪镜湖畔争相一睹群芳之姿。
原先人人都以为蝶依病得不轻没法去赛花魁,为了以防万一崔娘连后备的姑娘都寻好了,谁料三月初一的前一天,她竟然奇迹似地好了,崔娘自然心情大悦,马上吩咐下人准备准备。
到了赛花那日,蝶依特地挑了件与以往不同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绾上云髻、画好桃花妆,由菡萏扶着出了牡丹园。崔娘和其它姑娘们早在厅堂内等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