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了吗,阁下?”
“我还没这个荣幸。谁──”亚力突然抓住她的手臂使她差点大叫起来。
“我正要告诉你,贝尔摩,”尼尔流利地插进来。“老艾在找你,大概是为了你要的那匹马的事。”
多恩伯爵迅雷不及掩耳地跨至喜儿面前说道:“夫人答应过要陪我跳一支舞,贝尔摩。”
喜儿看一下亚力,对迅速改变的话题感到困惑,更为她在公众场合的第一支舞感到忧心。她宁愿和她丈夫跳,但四周有成百双的眼睛正打量着她,等着她出丑。
“去吧。”亚力说着将她的手交给理查。“我得去找老艾。”然后他对她投以“不准使用魔法”的警告眼神,对她的点头满意后才转身离去,其间只回头一次,大概是要确定没有人飘浮在半空中吧。
伯爵殷勤地提醒她正演奏着的音乐是哪种舞曲后,领着她走进舞池,一会儿之后她便陶醉在她生平第一支乡村舞中了。她再次看到了不一样的多恩伯爵──亚力曾说过的那一个。他带她转了个圈并说道:“我不确定我喜欢妳脸上的表情。这回我又露出了什么破绽?”
“没有破绽。我只是在想我比较喜欢手里没拿着酒的时候的你。”她大胆地答道。
“真奇怪,”他以一种太过漫不经心的态度答道。“我倒比较喜欢手持酒杯的自己呢。”
“为什么呢?”
他俯视着她,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因为它可以给我不在乎一切的勇气。”
她试着想出某个回答,但音乐却停止了。当她看着他时心思一定写在脸上了,因为他说道:“别可怜我,喜儿。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这样日子比较容易过。”带着伪装的嘲讽微笑,他领着她穿过人群走向尼尔所在的安静角落。他们为她该喝什么和谁去拿饮料争执了几分钟,伯爵赢了。但他要离开之前,子爵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只有柠檬汁,不准有别的,多恩。”
伯爵咧嘴一笑并拍拍他空空的外套口袋,又对喜儿眨一下眼睛后,他便朝放饮料的餐桌走去。
“亚力应该再几分钟就会回来了。”尼尔说着打开一个镶珠宝的小盒,捏起一小撮粉未用鼻子吸一吸,然后对着一条蕾丝边手帕打个喷嚏。
她皱起眉问道:“那是什么粉末?”
“鼻烟。”
“做什么用的?”
“没见过吗?这是烟草粉,它会让人打喷嚏,藉此清除脑子里的“垃圾”。这个是我的幸运鼻烟盒,瞧?”他把小盒凑向她,这时恰好一扇通往花园的门打开,一阵微风将棕色的粉末吹向她的脸。
她一手捂住口鼻,死命试着不打喷嚏,心里很明白若打了喷嚏会有什么后果。
尼尔关上盒子。“抱歉,但妳最好打喷嚏把它弄出来,这样会比较舒服。”他八成看出她眼中的恐惧,因为他拍拍她的手说道:“不必担心观瞻的问题,大家都这么做的。这是流行,妳知道。好了,尽管打喷嚏吧。”
她摇摇头并捏紧发痒的鼻子。别想,别想!
“我说,喜儿,妳得把它打出来才行。”
“我讨厌打喷嚏。”她的声音因手捂着嘴而模糊,而且泪眼蒙眬。她一抬眼,看见伯爵已经走了回来。
“柠檬水。”他将一杯饮料递给她,等了又等。她怕伸手接过它。
“怎么了?”最后他问道。
“吸到了我的鼻烟粉。”尼尔举起他的鼻烟盒。
“难怪她会泪眼汪汪,那东西是很烈的。来,”他又朝她递出杯子。“喝了它,柠檬水应该可以冲淡那种味道的。”
喜儿屏息盯着杯子并伸出手,同时打了个喷嚏。她缓缓睁开眼睛,试着回想方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两个男人正像溺爱的兄弟般望着她,脸上并未有任何不寻常的神情。她看看四周,舞池中依旧挤满欢乐的宾客,音乐清楚而甜美,人群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抬头,没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事物。没有玫瑰,也没有小手鼓──一切都很正常。她释然地叹口气,浅啜一小口饮料。
“嘿,看那边。”
喜儿和伯爵顺着尼尔的视线看过去。
“你们猜这二月天里,王子是在哪儿找到柠檬树的?”尼尔问道。
“暖房。”她飞快地答道,瞪着那一整排柠檬树的盆栽。
尼尔继续说道:“摆的地点不太对,挡住阳台门了,你知道。看那些树后面,那不是贝尔摩和艾德斯吗?”
她转过去时,亚力正和另一个人穿过阳台门走进来。他们分手后亚力转过身,正好面对那些树。他转回去看看门又转回来,沉思地皱起眉,然后非常缓慢而精确地将目光自树移向她。她试著作无辜状,但八成是失败了,因为他的脸色转为铁青。他搬开两盆树并走过来,眼睛一径盯着她的。
那种表情连最有自信的人看了都会恐慌起来,更何况她现在可是半点也没。她飞快地瞥尼尔一眼并动动手指。他转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晕眩。“我突然觉得很想和公爵夫人阁下跳舞。”他朝她伸出手臂,他们一起走入挤满跳着乡村舞的人群的舞池中。
舞步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但偶尔抬起头来,她都会看见亚力就站在不到几呎远的人群外。一舞结束,但今晚她显然是受幸运之神眷顾的,因为她正安全地与她目露凶光的丈夫隔室相对。他还没来得及逮到她,她已经又开始跳起波卡舞。尼尔曾说这舞对她也许太快
了,但她向他保证她正需要跳支快舞。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贝尔摩公爵与公爵夫人一直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回他悄悄靠近她时,她便睁大眼睛转开,并且假装对他一脸的挫折和报复的意图视若无睹。
两支舞曲后,她已失去他的踪影。不过既然刚才他正和一小群人在谈话,她决定他大概是暂时放弃了。就在这种安全感中,她结束了这支舞并转身──却正好面对着褶式繁复的领巾与贝尔摩家徽图样的翡翠别针。
“噢,完了。”他双手抓住她时她喃喃道。接着他便将她拉向一个他们能谈话的角落。
“快把它们弄走。”他嘶声道。
“但是现在每个人一定都看到它们了。”
他看过去,一群宾客正把玩着那些盆栽树上鲜黄色的果实。他一脸盛怒地又转向她,下颚绷得死紧,接下来的话几乎是从牙关间挤出来的。“妳究竟以为妳在做什么?二月的柠檬树?”
“这真的是意外,而且也有暖房啊。”
“该死,老婆I”
她一手搭在他手臂上解释道:“是鼻烟使我打喷嚏的,请你别生气的。”
他突然明白了。“是塞莫?”
她点点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它突然吹到我脸上。我很抱歉。”
他的怒气褪去,但仍皱着眉以两根手指揉揉鼻梁。“天杀的,我忘了他对鼻烟的癖好了。”他看着她,然后说道:“帮我一个忙,小苏格兰。”
她惊讶地望入他眼中并点点头。
“远离每一个带鼻烟盒的人。”然后他转而打量着室内。这时一个身着皇家制服的仆役走上前来。
“王子殿下在等着。”那人告诉亚力,后者点点头并表示他们马上过去。
奇异的恐惧袭向她。她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亚力问道。
“我害怕。”
“妳会做得很好的。”他话中的信心她是半点也没有。“他只是另一个英格兰人,试着这么想就好了。像我一样,他只是个英格兰人。”
“我的膝盖却像是苏格兰的。”她喃喃道。这话使他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若非她早已知道,还真会误以为那是有趣的表情。
“妳只需行礼,而之前或以后妳都会挽着我的手臂。还有,在他说话之前别站起来或说话。”
她视而不见地盯着那仆役的后背。“我会记住。”
“还有别忘了呼吸。”
她点点头并深深吸一口气。
“妳是贝尔摩公爵夫人。”他温暖的手覆住她的,领着她由大舞厅走进一条窄廊。“而且妳看来很可爱,小苏格兰。”
她微笑起来,他的赞许使她又恢复了信心。在一道双扇门前停下时她转向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门便开了。
“贝尔摩公爵暨夫人!”
这房间内的热气一下子袭向她,使她立刻冒出汗来。窒闷的房内有一群身着正式宫廷服的人,每一双眼睛都紧盯着她。
亚力仍覆着她的手捏捏她,轻声说道:“呼吸。”她依言而行。接着他们停下脚步,他放开她的手并介绍她,接着她行了礼──头部低垂、双肩挺直、双手提着裙襬、她的苏格兰膝盖则抖得有若将落的白杨树叶。沉默持续着。要是这男人再不说话,她可就要令她丈夫蒙羞地面朝地跌倒了。她记起亚力的话并深吸一口气,这恐怕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了。
“啊,我的公爵夫人。”
喜儿几乎松口气地倒在地板上。她缓缓起身并给他一个微笑,但却在她的膝盖像圣诞节的核桃似地喀啦作响时消失大半。连亚力都听见了,她从眼角瞥见他畏缩了一下。
“可爱极了,贝尔摩,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你向来就眼光独到。”摄政王相当无礼而彻底地研究着她。喜儿一径站着,微笑黏在唇角,心跳狂猛而膝盖作疼,心里则对这男人竟是英格兰未来的君主而诧异不已。他有个大肚皮,看起来就像是吹胀了的气球。他那头金红色的头发全部往上梳,配上细瘦的脚使他看起来真像是只胖公鸡。他甚至还有好几层红色下巴栖在式样繁复的领巾上。
她打了个喷嚏。
王子张开嘴,并喔喔啼了几声。许多人转过去并瞪着他,但他显然根本没注意到,只是继续对她说话。
不幸的是亚力注意到了。不过他仍然一派从容地应对着,只是手抓得她更紧了。她有种预感,若她再打一次喷嚏,他很可能会采取非常手段来阻止她了。然后王子要求他们与他同
桌用餐,而她丈夫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我们希望能多了解你的夫人,贝尔摩。”语毕他们便被命令退下,王子转身穿越房间,他身后跟着一种奇怪的吱轧声。
“那是什么声音?”她低声问道。
“他的束腹。”他们一走出听力范围外他立即问道:“妳刚才打喷嚏时究竟在想什么鬼?”
她不想告诉他,但他却握紧了她的手臂。“我在想他看起来像只公鸡。”
他们一走到廊上,他立刻一言不发地递给她一条手帕。“把所有的鼻烟都打出来。”
她照做,让他为她挡住其它人的视线。她抬眼看向他。
“都好了?”他问道。
“是的。”
“妳确定?”
她点点头。“他喔喔叫的时候似乎没人觉得奇怪。”
“王子有时候就和他的疯子父亲一样怪异,我想我们该为人们从不质疑王室的行为而感谢上帝。”
她点点头,咬着唇而且眼带警觉地打量他。“你生气吗?”
他俯视她妤好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我得承认,小苏格兰,他看起来确实像只公鸡。”
她呼出憋着的气,唇际漾出快乐的笑容。他久久地注视她;直到她别开目光。然后他领她走回舞厅,站在人群的边缘。
“而且我也相信今晚会很漫长。”他仍紧绷着脸,但抓着她的手却放松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他话中的涵义,舞厅中已响起华尔滋的旋律,同时激起忿怒的惊喘与热切的窃笑声。舞池中变得空无一人,没有人敢先跳这种舞。
她望着那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他们在等什么呢?”
“没人想作第一个跳华尔滋的人,这种舞在许多社交圈中仍被认定是不合宜的。”
“他们会一直就站在那儿吗?”
“直到有人拋去成规之前。是的,舞池会一直空着。”
“我猜大家都知道贝尔摩公爵和夫人不会是下场眺华尔滋的第一对喽。”
“那是挑战吗,小苏格兰?”
她耸耸肩表示随便他要怎么想。
伯爵突然出现在他右边。“我有这个荣幸吗,阁下?”
“我会和我老婆跳舞,多恩,去找别人吧。”伯爵了然地笑着去找另一个舞伴并带她进入舞池,一派完全不在乎其它人的想法的样子。
亚力注视着那一对,眼中有着思索的神色。有那么片刻,她不禁盼望着他会拋去对其他人看法的顾虑,带着她在舞池中旋转。但现在一切都没关系,因为已有其它人追随第一对下场去跳了。亚力终于无言地攫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舞池。
乐队演奏着在贝尔摩大宅那晚伯爵弹过的同一首华尔滋,而她与亚力也同样流畅轻快地旋转着,使她几乎感觉不到脚下地板的存在。她抬眼望向那光华眩目的吊灯,却迎上她丈夫的视线并胶着在那里。他的眼神使记忆像被风翻动的书般一页页闪现,她回忆起上一次他们这么跳着舞的时候,还有当时的激情和吻。
真是神奇,光是一个眼神、一个轻触,便足以令这世界完全消失。美妙的乐音拂过他们,奇妙的张力在他们之间扩张又扩张,比魔法更加强而有力。而且她确知自己绝不可能与其它任何人产生这种感觉,这种奇妙的魔法是他们之间所独有的。
他的手扣着她的颈子,她在每一次旋转、每一个舞步间愈靠愈近。她戴着手套的腕间翡翠在灯光下折折生辉,但与他闪亮的眼睛相较却黯然失色许多。
他们近得身体不时会摩擦过对方,他在她腰间与手上的手指不觉收紧了。他的感觉和我一样强烈,她领悟道,但他在抗拒着那神奇的吸引力,就像海洋抗拒着满月的涨潮一般。
吻我她的心一如从前般地呼唤着他。他的目光游移至她唇上,但他却不肯结束他们之间的距离并说:“让全世界和礼仪全部下地狱去吧。”
然后音乐结束,他们也停了下来,突然察觉到他们正被一千只好奇的眼睛盯着。亚力突然浑身僵直起来,但他们尚未及移动或说话,宣布晚餐开始的铃声已然响起。他们在嘈杂的人群中往前走,两人间有股沉重的静默,而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亚力望着侍者再次斟满他妻子的酒杯。正和王子交谈的她不时挥动双手以强调她的话,而王子也似乎很专心地在听着。王子坚持要他们明晚和他一块上剧院看戏,此事令亚力懊恼得几乎呻吟起来。他原本希望能明天一早就离开,好把喜儿安全地藏在乡下的。
她愉快的笑声使他又转回头去看着她。他应该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