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你却是活该。”苏如绘嗔道,“那么大的事……竟也分不出轻重!”
甘然微笑着道:“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不正是因此才认识了你么?”
“你说的极是。”苏如绘一本正经的说道,“虽然当初私藏你提着一颗心,但能够看到美人翩袂也算是回报了!”
甘然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美人是谁,饶他一向镇定,也不禁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还不是你故意作弄,竟让我穿上女孩儿的襦裙……”
“这话说的可真是会冤枉人,我的住处哪来男子服饰?”苏如绘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合着我未卜先知,没进宫前就晓得殿下你会落井并撞上我,所以先替您准备好衣服么?”
室外遥遥传来梆声,苏如绘皱了皱眉,甘然知机,轻轻点头道:“我该走了。”
“小心些,别被抓了行藏。”苏如绘叮嘱道。
“放心,我几时出过差错?”甘然笑了笑,站起身来,指尖轻掠过她面颊,“你也小心。”
窗棂轻轻一动,他飘然离开,夜风刮起帐纱,苏如绘跟着将窗户从里面锁好,这才缓缓更衣铺被,伸手覆于刚才被甘然抚过的地方,苏如绘眼中却无迷醉之色,而是充满了复杂。
太后染恙,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毕竟嘉懿太后年过五旬,这年纪的人,总不如年轻人康健。但若扯上天象,那就小不了了。
在这种情况下……苏氏,或者说武德侯府,实在危险。因为嘉懿太后若病危,必定会为长泰考虑,暂时将秋狄等外患丢开,力主巩固皇权。到那时候,武德侯府,作为大雍如今军权最盛的门第,所面临的局势可想而知!
而作为武德侯膝下独女,苏如绘的婚事,想必应该很快就会来临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紧迫无比。
“嘉懿太后……”苏如绘旋灭灯火,嘴角勾起一个决绝的冷笑,“即使是您,也休想左右我的命运!太子孺子?真是可笑!”
第二百零五章 山雨之来
余太奇到底是有真本事的,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德泰殿里又是一片的欢声笑语,已经康复的嘉懿太后欢喜的搂住了皇室如今唯一的公主荣寿,拿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荷包与众人看:“哀家的小荣寿也这般儿孝顺呢!瞧瞧这上面的福字,别看不及你们做的精细整齐,荣寿才多大?竟能够绣出这个轮廓来,可见这孩子日后定然是个灵巧的!”
周皇后没口子的赞道:“荣寿公主这般小就知道要孝顺母后了呢,多亏了当初母后给她指了个好母妃,教导有方!”
提到许才人,太后却想起了旧事:“那会在芙蓉清波亭你说的事儿怎的后来就没了动静?”
“这……”周皇后顿时一窒,今年初春百花宴前,后宫奉太后游上林苑,在芙蓉清波亭里休憩时,荣寿公主就得了太后怜爱,有意因此为许氏进位,那时周皇后在旁看出了太后的心思,还是她主动提起的,但是接下来宫里又发生了昭华宫冤魂谣言、紧接着顾贤妃……周皇后忙碌之下,加上心里也担心许氏位份太高,四殿下甘美的身份也随之而涨——因着生母地位不同,宫里已经出了一个心思大的三殿下,周皇后自然不希望替太子招出更多对手,又见太后没再提起此事,就装着糊涂到现在。
却没想到,这会太后竟忽然想了起来,而且还是公然提起。
周皇后甚是尴尬,不过好歹做了多年皇后,心思一转,陪笑道:“这事儿,臣妾却是有个想法,本想着母后初愈,过几天再来说与母后听,没想到母后却先问起了。”
“哦?是个什么想法?”太后亲手剥了橘子喂着荣寿,小公主安安静静的吃着,不时拿目光偷看一下殿中人的脸色。
周皇后满含慈爱的看着荣寿道:“公主的生辰,作为许才人晋位之日,喜庆不说,却是讨个好兆头,也是替公主攒着福气。”
太后一怔,摸索着荣寿单薄的身子骨,逐渐缓和了脸色,点头道:“你倒有心了。”
荣寿公主的生辰是年末,腊月初九,在腊八节后,周皇后这么说,倒也把先前的过失遮盖了过去。
太后想了一想,复问道:“你当日说给许氏晋什么位份来着?哀家有些忘记了。”
周皇后陪着笑道:“当日臣妾想晋许氏为美人。”许氏虽然是宫里老人,但圣宠全靠子嗣,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事情,她膝下的四殿下,虽然是皇子,但一向不显眼,也不得太后与长泰欢心,从前在宫里固然大的份例上没人敢公然亏待了皇子,到底得的都是些差的,若说打眼,还是抚养了荣寿公主后,太后与长泰都对这个唯一的公主格外的上心,连带着许氏与四殿下甘美也多了许多露脸的机会。
如今宫里主位上差不多都满了人,许氏本来的位份就已经是从四品才人,再晋一级为正四品美人是正常的,太后这么问,显然是不太满意,周皇后还是这么回答,却是为了给太后来示恩。
果然太后听了摇头道:“许氏侍奉陛下多年,抚育甘美与荣寿用心,为人谦逊温婉,知礼静默,哀家以为做个嫔还是可以的。”
“母后说的是,却是臣妾考虑不周了。”周皇后笑容满面,询问道,“只是……是否给予封号?”
封号为加恩,如霓美人、瑞嫔、静婕妤等,皆是帝后所赐,傲视同级,像刘修仪那样位列九嫔却无封号,却是有着略抑的意思。不过刘氏入宫本就与朝政有关,加上她一进宫就给了高位份,当初不给她封号,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得太过招人嫉妒。
像静婕妤因为位份不及刘氏,便赐予静字为号来抬举,而穆修媛无封号却是因为德妃进言的缘故……
周皇后这么问,其实也有试探太后到底想对许氏垂青到什么地步。
“封号……就用澂吧。”太后神色略一恍惚,脱口而出。
“诚?”周皇后却听差了,面上掠过一丝诧异,“母后,是诚笃守信的诚么?”
太后摇头:“澂心静虑,这四个字,许氏是当得的。”这么说时,在旁的苏如绘偶然发现,太后的脸色有些异样,周皇后连忙记下,复对垂手侍立在旁的四殿下甘美笑道:“殿下还不快快谢过你皇祖母么?要知道宫里这许多妃子中,先不说许多人都没封号,就是有封号的,也只有澂嫔一个能够得太后亲口赐字呢!”
甘美从小就被太后忽视,对嫡母也谈不上亲近,越长大性格越沉默,因此刚才太后与周皇后谈论的虽然是他母妃,但他始终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目光只放在了荣寿身上,到这会才侧身向太后拜倒,低声道:“孙儿代母妃叩谢皇祖母!”
太后淡笑着让他起来,甘美又谢了皇后,复站回原处,并无多少欣喜与得意,依旧神态从容的留意着荣寿。他这个模样落进太后眼里倒是引出几分赞许:“小四对妹妹是极爱护的。”
“妹妹体弱,母妃常常教导孙儿,要多多怜恤她。”甘美闻言,欠身作答。
“澂嫔……”册封未下,太后却先叫了起来,叹息一声,回过头去,对齐云道,“四皇子敦亲和睦、爱护手足,照着从前给甘然与甘棠的份赏下去,另外,开年后就叫甘美也去嘉木宫吧,哀家晓得许氏疼爱孩子,可男孩子大了终究还是要历练历练的,嘉木宫靠近前朝,读书出入也方便,总是养在深宫,到底不是个事儿。”
太后话是这么说,但苏如绘这些知道底细的人心里都清楚,论年纪甘美早就到了进嘉木宫的时候,可是也不晓得为什么,太后与长泰像是忘记了这件事情一样,依旧任他不尴不尬的住在倚晴斋里,倚晴斋不过是处三进的院子,住了许氏一个才人,几个宫奴,还有荣寿公主,以及公主的嬷嬷、乳母等等,早就拥挤得水泄不通。
何况甘美今年到底也已经一十有二岁,对宫妃都需要避讳,为着这个缘故,一向都躲着倚晴斋里轻易不出去,甚是狼狈。许氏为了这件事情,其实已经私下求过几回太后,上次与太后将众人打发出去私谈,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缘故,而且看情况,许氏是说动了太后了。
这会太后终于开口允诺,齐云笑着应了,甘美忙又谢了恩,垂下眼帘敛去激动,替许氏分辩道:“母妃舍不得孙儿,也是为了妹妹的缘故,早先妹妹夜里常常咳嗽,母妃不放心只叫嬷嬷们看着,故而都是自己亲自陪同,孙儿瞧着心疼,便与母妃一起守夜,托皇祖母的福,妹妹长大些,却是大安了。”
“许氏是个好的,慈母之心,为母者岂能不知?”太后加重了语气,“你也要记住,你母妃的不易!”
“孙儿谨记!”甘美肃然道。
太后盯着他看了片刻,德泰殿里竟有些儿诡异,才淡淡笑了笑,复低头去逗弄荣寿。
太后这么明显的敲打甘美,周皇后眼底顿时划过笑意,抿嘴笑道:“时间这般儿快,四殿下也要搬去嘉木宫了。”
“可不是么?”接话的是德妃,感慨道,“仿佛昨儿还是刚进宫似的。”
话题这么一歪,到了穆修媛,就变成了:“妃妾看太后娘娘却仿佛更年轻了许多。”
太后心情甚是不错,闻言也不禁嗔道:“这孩子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哀家昨儿才停了余太奇呈的汤药,她竟还要说哀家年轻,这不是分明在敷衍哀家么?”
“太后,妃妾可不曾瞎说。”穆修媛看出太后并没有真正生气,胆子便更大了一点,笑吟吟的恭维着,“妃妾听说,人食五谷杂粮,总是难免会在体内积累病气,因此偶尔小恙一回,借此将病气去除,反而更加康健呢,妃妾看太后这会气色却比前两日好许多,怎不是更年轻了?”
穆修媛这么一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这么说着时,太后便笑骂道:“一群猴儿嘴,惯会来哄哀家!哀家的皇孙都要娶正妃了,哀家哪儿还能年轻到哪里去?”
突如其来,太子甘霖的婚事,就这么被挑开!
第二百零六章 缓和
苏如绘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太后当众决定自己的命运,那样——也许青州苏氏会帮助她逃脱做孺子的耻辱命运,可是,也意味着她与甘然之间的可能降到了极点!
青州苏氏虽然有着门阀的骄傲,但千年望族还没发疯到了为了一个嫡出的女儿全族造反的地步,最激烈的反抗无非是让她打着为国祈福的幌子去立一座牌坊罢了。
纵然父兄怜爱她,过个几年,风声平息,诈死也好,避走青州也罢,另结姻缘也不是不可能,但绝不会再在帝都抛头露面,那种东躲西藏的生涯可不是苏如绘要的!
嘉懿太后……苏如绘不知不觉感觉到口中有一丝咸味,她强自镇定,听着太后轻笑着说下去:“太子乃是哀家嫡长孙,又是大雍储君,大婚的人选自是要慎之又慎的,毕竟,未来的太后妃,可是要能够母仪天下!通身的气度可不能差了!”说话之间,太后深深看了眼殿下。
“母后说的极是。”周皇后应该事先就知道了这回事,因此毫不意外,除了太后膝下抚养的几个女孩儿,宫妃都没露出什么惊讶之色来,太子娶妃,又没有她们说话的地方,也不关她们的事情,毕竟正妃候选人与她们压根就没什么关系,而且在宫里这段时间,差不多的消息早就听过了,太子明年开春大婚是铁定之事,所以都是含了矜持文静的笑容听着周皇后道,“但若要说太子妃的气度,又有谁家的千金,能够与太后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孩儿比呢?”
周皇后把话挑明,淑妃、德妃这些人眼波一转,顿时看得霍清瀣等人面色绯红,纷纷嗔了一句:“太后,臣女们先告退了!”忙不迭的就要逃出去。
“且先等一等。”太后目光掠过她们,尤其在苏如绘身上停了停,正要开口,殿外却忽然跑进一个小黄门来,眼角略带喜色,恰好打断了她的话。
齐云眉心一皱,喝道:“不懂规矩的奴才!拉下去!”
两旁立刻上去三四个嬷嬷,就待将那骤然进殿的小黄门拖下去处罚,那小黄门忙道:“太后,是西福宫贵妃娘娘派了人来有要事禀告,奴婢不敢怠慢,这才冲撞进来,还请太后饶恕!”
“西福宫?”从前不待见归从前,这会可没人会轻忽了霍贵妃,太后、皇后,连着德妃都慎重起来,皇后赶紧代为问道,“可是贵妃……”
“恭喜太后!”小黄门本来以为这是个美差,谁知差点儿变成了霉差,这会儿赶紧把话说出来,先照着以前几位公公禀告时说句吉祥话,接着便急急道,“幽竹轩崔佳丽有妊!”
“崔佳丽?”太后等人都是一愣,苏如绘却觉得耳后一阵突突的跳动着,好不庆幸!
虽然是最末一等的佳丽,究竟是长泰正经的宫嫔,不但有妊,还偏巧了是太后身子好的时候传出来,到底是一件喜事儿。
所以太后问清楚了后,还是让周皇后照例赏了下去,按照宫中规矩,怀了皇嗣,自是应该晋位,崔氏如今不过是最末的八品佳丽,到御妻,那是一道懿旨就能解决的,也不必皇后或淑妃亲自去忙碌,吩咐了一声,自有宫人料理。
淑妃亲自叮嘱道:“崔佳丽年轻,又是头一回,着尚寝局派两名年长嬷嬷教导照料,不可使崔氏惶恐忧虑,以至于影响了皇嗣。”
太后听了这番吩咐点头道:“究竟是做过母亲的人,到底细心些。”
“妃妾也是跟着皇后娘娘这几年下来学着点儿皮毛,要说作母亲,也是皇后经验多些。”沈淑妃得体的笑道,“说起来这回倒是妃妾疏忽了,崔氏怀着身子已经月余,妃妾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太后眉心皱了一皱,吩咐道:“去问问刚才那小黄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太后派的人出去了,周皇后这才道:“母后,听闻贵妃有孕后,崔氏曾殷勤服侍过几回,想来是因此与贵妃投缘的缘故,才会先告诉了贵妃。也是臣妾与淑妃太过忙碌,对这崔氏也没见过几回,她没有先报未央宫或永信宫,也是人之常情。这事纵然崔氏有错,还请母后念着她怀孕的份上,莫要计较!”
“崔氏出身卑微,规矩上有所欠缺也是常事。”太后说话的时候不经意扫了眼苏如绘,苏如绘赶紧出列跪下,正要求情,太后却淡淡道,“哀家不过随口一说,你出来干什么?那崔氏又不姓苏!”
苏如绘低眉顺眼的站回了霍清瀣身后,心底冷哼了一声,皇帝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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