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答应了,太后想了想,又问道:“荣寿怎么又夜啼了?你们总说着不要过了病气给哀家,哀家如今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偏偏被你们给拦着不让见,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雪
虽然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雪,不过太后一声吩咐,德妃还是披着大氅来给太后回话:“这几日天越发的冷,公主上回冻病,虽然大体上好了,可终究不如春暖花开时容易将养,幸好妃妾的昭华宫还算和暖,又有地龙烧着,不过……公主受惊不轻,因此晚上哭了几回,澂嫔急得不得了,不但陪着公主入睡,连公主翻个身都要惊醒,妃妾看着也跟着提心吊胆,故此很是寻了余院正几回,院正这几次看下来都说无恙的。”
太后关心道:“那么现在晚上……”
“早就不会啼哭了!”德妃赶紧道,“说起来公主到底是澂嫔抚养着的,早先哭起来谁也哄不住,只有澂嫔或四殿下抱着才止息,因四殿下每日都要去上学,所以澂嫔如今亲自带着公主住,妃妾每日使人去问,都道公主睡得很是安稳。”
太后这才放了心,舒颜道:“澂嫔确实用心。”
德妃趁机想把事情敲定下来:“太后,荣寿公主身子骨儿弱,年纪又小,这几日不只澂嫔跟着日夜操劳,就是妃妾也提着一颗心,澂嫔几次与妃妾提到,如今一颗心都放在了公主身上,怕是无暇顾及到四殿下,而妃妾膝下空虚,这事……”
周意儿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没什么余地在这时候接口,就是皇后此刻在这里,怕也不敢随便说话,毕竟宫里传言,长泰已经答应下来,太后这边就算驳了回去,谁在里面多了嘴,让长泰知道,天子焉能不怒其?
就听太后淡淡的说道:“澂嫔也是总喜欢多心,小四也是舞勺的年纪了,开了春就要迁进嘉木宫去,到了那里,还有楚王与棠儿两个哥哥看顾着,左右也不常往后面来,她尽可以把心思放到荣寿身上去,哀家听说小四也是极疼妹妹的,难道还会跟着荣寿争风吃醋不成?”
德妃脸色顿时僵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太后又放缓了语气道:“不过如今他们都住在你宫里,两个孩子总也叫你一声德母妃,你这样上心,哀家也知道你贤惠,但皇子总是要长大的,是不是?”
“太后说的是。”德妃有些无措的理着自己的袖摆,勉强笑道,“是妃妾糊涂了!”
“你是皇帝大婚时就进宫来的老人了,哀家晓得你前些年虽然性。子急了点,却是个好的,你放心,这些年哀家难道不疼你了么?”太后继续道,德妃猛然抬起头来,眼中不可遏止的露出狂喜之色:“太后……”
然而太后却和蔼道:“瞧你这性。子急的,天晚了,先回去吧……等等!”太后嗔怪的看了左右一眼,“你们也不提醒哀家一下,险些就忘记了。”说着对一头雾水的德妃道,“刚才宫里出了件事,流霞宫慧妃动了胎气,如今宫里的事情你也知道,淑妃她单为曲台宫都忙得团团转,委实管不过来这许多,偏偏皇后病着,贵妃又有身孕,都是自顾不暇,哀家思来想去,这宫里论位份论规矩,便点了你出来协理宫务,先把慧妃这件事情查一查,接下来的腊八、年关,可也不许偷懒!”
德妃还在太后没有同意正式下旨让她抚养甘美的沮丧与话语中微妙的许诺的徘徊里没脱出来,乍听到太后要她协理宫务,头一件就是查慧妃动了胎气的事,不是惊喜,反而警觉起来:“太后有命,妃妾自当遵从,只是太后也晓得,妃妾从前年轻不懂事,很是放肆了一段时间,这些年来才渐渐的晓得了事理,这宫务更是只看着皇后与淑妃打理,自己却是从来没插过手,可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她这么说,太后久在宫闱,哪里还不清楚她的心思,便直截了当道:“慧妃的皇嗣无恙,只是被吓了一趟,事情是她自己着人分报了哀家与淑妃那里的,哀家当时就派了齐云去问过话,淑妃那边实在忙,到这回都没人来回哀家一声,哀家晓得她的难处,光奕最多腊八也就要回来,种种大典拥挤在一起,也难怪她有疏忽,皇嗣的事情不能轻忽,你也不要推辞,若是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哀家可以让齐云替你帮把手。”
德妃听到并不是淑妃问过情况后发现不好处理故意推到自己身上来的,才暗松了口气,又听太后同意将齐云陪过来帮忙,便知道太后确实是真心要自己帮着分担些宫务,倒不是因为自己欲抚养甘美的事情惹了太后不喜,故意挑件事情来收拾自己,赶紧道:“多谢太后体恤,妃妾愚钝,齐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最是见多识广的,太后这么说了,妃妾才有这个胆子接手,否则的话,事关皇嗣,妃妾自己笨查不出来受罚倒是心甘情愿,就怕害了慧妃,那是妃妾怎么都抵偿不得的。”
太后交代完事情,看看天色,便让德妃下去,说好了明日一早,就叫齐云去与她回话,着手调查慧妃之事。
德妃走后,苏如绘几人也自回住处。
出了德泰殿,但见黑黝黝的夜色里,一盏盏宫灯无精打采的亮着,灯光照到的地方,大团大团的雪花无声飘落,许多地方,甚至已经积起了一簇簇白色。
丹朱呵了口气,惊道:“这么大?”
“衮州是重镇,离帝都也只有十几日光景,往来都是通衢大道,这样都能耽误了光奕长公主的行程,可想而知雪有多大。”周意儿站在旁边幽幽的道,“帝都往年十月末了都会下上一两场雪了,如今生生迟了近一个月,压抑已久,怎会不大呢?”
苏如绘觉得寒气直透上面,伸指拂了拂氅衣镶的边毛,没有作声。
丹朱便叹道:“光奕长公主也真不容易,远嫁秋狄七载,好容易得一个机会归回故国,却没想到遇见了这场雪。”
“若不是这样的雪,怕长公主未必有这个机会回来呢。”周意儿见左右除了三个人的贴身宫女没有其他人,忽然小声道,“若不是秋狄牲畜瘟疫之后接着这场大雪,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又怎会同意向大雍屈膝求助,甚至还拉上光奕长公主的身份?”
丹朱一惊:“这话不是我们该说的。”
“周家姐姐说的没错。”苏如绘脸色沉重的开口,“酷寒对于咱们大雍来说尚且有冻死青苗的苦处,开春后即使能够补种,到底是损农之事,农为国本……北戎、秋狄皆从游牧,尤其北戎还在大雍北方……帝都到现在才下雪,只怕之前都下到了别的地方去,那些地方……”
丹朱听得怔住:“难道……秋狄入觐,反而要起兵戈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张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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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一日。比一日大,光奕长公主一行过了吉州,距离帝都已经只剩最后两百里不到路程时,大雍的帝都已经被一片飞白掩盖。
苏如绘等人即使在仁寿宫里,出门也都换上了鹿皮短靴,披上厚厚的貂裘,手里捧起了各种暖炉。这日她踏上德泰殿前的回廊,秀婉忙不迭的向廊外抖下伞上的积雪,苏如绘呼了口气,问回廊下侍立的小宫女:“太后这里有人么?”
“回小姐,丹朱郡主在呢。”小宫女低声告诉了她,苏如绘略一点头,身后白鹭随手塞了一个荷包过去:“苏小姐给你做件儿夹袄穿。”小宫女抿嘴一笑,伸手接过谢了。
苏如绘走到正殿口,自有人替她打起帘子,里面扑面的热气出来,让她顿时舒了口气,把氅衣解了才进去。
太后正与丹朱说着话,看到她来了,便道:“昨儿瞧你精神不大好,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上两天么?左右这儿有丹朱陪着哀家。”
“臣女可不是不领旨,实在在玉堂殿里待着反觉无趣,睡又睡不着,想想还不如来陪太后说说话,就是太后嫌臣女嘴笨,在这儿听丹朱脆生生的说两句也好的。”苏如绘笑着接了一句行礼,太后便免了,赐她坐下。
苏如绘打眼一看左右没见齐云,想是还在陪着德妃琢磨慧妃的事儿,慧妃动了胎气,但因为当时有目共睹的那对天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彩雀,倒让宫里宫外传出许多谣言,历来,女子怀孕时有什么异常,总是预兆着腹中子嗣非同小可的。
如今宫里本就暗流汹涌,慧妃的娘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还已经诞了一位六皇子,如今出现彩雀之兆,虽然因此摔倒,可偏巧又保住了孩子,宫里慑于太后、太子还只敢私下悄悄的说,宫外市井里却已经传出来,道是慧妃所怀定非常人,说不准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否则寒冬腊月何处来那等彩羽雀鸟,而且慧妃大家出身,身边的人也是宫里积年的心腹了,怎会连那对彩雀是什么都认不出来,甚至事后那对彩雀也不知道飞去了什么地方?
甚至已经有流言,说是天鸟降世,预兆贵主诞生。
原本生在皇家,已经不是常人、也算贵主了,这流言里面还要如此强调,意思不问可知,如果慧妃生下的是个公主,倒也罢了,宫里公主少,现在唯一的一位荣寿,生母养母位份都不高。如果是皇子……这便值得商榷了。
太后正是顾虑到这点,才会在慧妃无恙的情况下,依旧派了德妃与齐云亲自追查到底。
苏如绘自然不会去多嘴问此事的情况,坐下后就听丹朱继续和太后说起了之前的话题:“……如今已经能喝干一些的粥了,尚食局那边采买了一批酱菜,上回进了一些,公主竟很喜欢,方才一连喝了两碗,澂嫔娘娘担心公主积了食,所以哄着公主放碗,哄了好半晌呢,公主恋恋不舍的模样叫澂嫔娘娘顿时就红了眼眶。”
原来丹朱早些去昭华宫里看了荣寿公主,正回来说给太后听,太后听的很是仔细,感慨道:“澂嫔对小四与荣寿都是尽了心的!”
“是呢,原本公主还想要些,见澂嫔娘娘难过,顿时也不要了。”丹朱叹道,“将心比心,公主虽然还小,却也晓得体恤母妃了。”
正说着,外面又进来人传话:“太后,张家小姐来了!”
“还不快请!”太后听了,忙道,“眷儿身子一向弱一些,怎么还叫她在外面等!”
苏如绘和丹朱不约而同住了口,略显担心的看向了殿门,她们都是养在太后膝下,就住着仁寿宫里的,几乎每日都要到德泰殿来转一转,因此除非太后有事叫人拦在外面,否则都是不须通禀,便可直接进来见太后。
而张眷虽然占了一个太后娘家人的身份,但因为养在了未央宫,反而和太后要生疏些,每回都要人进来禀告了才敢进来。
张眷被芝芝扶进来,她落湖后留下的病根,是寒天里面最难过的,看她这会进来脸色惨白就知道。太后瞧着心疼,一面赶紧叫人扶她坐下,一面又叫把炭盆移近些,丹朱帮着让人去小厨房上面煨着的鸡汤盛一盅来,让她喝了暖暖身子,这边苏如绘也亲手斟了热茶递过去。
如此一番忙碌,张眷才缓过气来,先有气无力的谢了恩,复对丹朱、苏如绘道了谢,太后就嗔她:“这么冷的天,有什么事情叫身边人来说一声就罢了,怎么还要自己跑过来?你不心疼自己身子,哀家都替你父母担心!”
“本就是要求一求太后的恩典,怎么还敢叫旁人过来?”张眷虚弱的笑了笑,道。
太后本以为她只是和往常一样过来请安与坐一坐,毕竟张眷进宫这么多年,就是当初落湖后与周弃病争那株白玉金参也是昌阳郡夫人来说的,张眷还从来没开过口,太后就没有立刻答应,先是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张眷可能开的口,这才微笑着道:“到底什么事情,要你这样不顾自己身子的过来?”
“太后晓得的,臣女上面嫡亲的一兄一姊,都是已经成了家的。”张眷沉吟着道,“但还有一个哥哥,却……”
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开春的大选,到底是为了太子,如今就有人把主意打过来,这也就是自己娘家族人,又是叫张眷撑着病体来开口,她心里不痛快了一下,还是语气平和的道:“眷儿的意思哀家明白了,只是哀家没记错的话,你那还没成婚的兄长是个庶兄吧?开春大选里皇帝答应指婚的那些人,固然也有庶出的,比方如绘的二哥,可那都是北伐里面立过功的,你那庶兄无功无劳,就因为是哀家的娘家同族,便要与那些人同列,这叫那些功臣怎么想?”
丹朱和苏如绘见状都给张眷使眼色,叫她赶紧不要说了,可是张眷却笑了一下,道:“太后最是以身作则,臣女虽然愚钝,又怎么会这般的没分寸?臣女庶兄哪里有这个资格?”
她这么一说,太后倒怔了一下:“莫非哀家记差了?威远伯膝下,你上面不就二子一女么?”
“这事儿……”德泰殿上暖和,张眷进来歇到现在,总算缓和过来,略一沉吟,从头说起道,“得从长泰二十年说起,那年父亲驻边锋州,巡视破坚军,谁知遇上了秋狄藏在军中的细作,因父亲深入行伍,那细作自以为有机可趁,见父亲离己甚近,暴起行刺!当时幸亏副将以身相待,才侥幸无事,后来太后与陛下还曾特意下旨抚慰。”
太后略略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是有此事!”
“那副将出身平民,名叫张亮,为了保护父亲,被细作一刀刺中胸膛,刀上有毒,虽然当时被随军医师救下,但到底不能继续效力军中,故此黯然引退。”张眷徐徐道,“父亲感念其救护之情,所以将其膝下独子收为义子,与臣女几个一起序了排行,恰好在臣女上面,臣女今日要来求太后,却是为了这位三思哥哥!”
太后皱眉道:“张三思?你父母怎会想起来为他求这回指婚?”
张眷叹道:“太后面前,臣女不敢妄言,这事却与臣女的父母没有关系,是楚王着人来托臣女开这个口的!”
“然儿?”别说太后,连苏如绘和丹朱也一头雾水,俱盯着张眷等她说个明白。
“三思哥哥小时候一直被接在臣女家里抚养,楚王满六岁入上书房读书时,陛下为其挑选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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