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张三思虽然沉默,感觉却极为灵敏,几乎是立刻抬眼看了过来,见是她,忙立刻移开了视线。
甘然听出柔淑和苏如绘都不似待见孤忽,有些诧异,但还是出言把孤忽带走了。
柔淑与苏如绘被这么一闹,都觉得甚是疲惫,这才是光奕回来的第一日,年关又将近,接下来定然是要跟着忙的,各自回住处安置。
苏如绘如今住的地方正是鹿鸣台从前的院子,地方自然不及玉堂殿的好,最让人遗憾的却是没有一个象样的小厨房,因此宵夜之类,都是提前去尚食局取来,热在从前烧水的地方,自己却轻易做不成了。
浮水在亲眼目睹秀婉吊死之状后受惊过度,连着几日高烧,苏如绘当时自己也折腾得病了,撑着拉住余太奇塞了好些银票,才说动他替浮水留了张方子,余太奇到底是院正,几帖药下去,浮水渐渐的就康复起来,如今已无大碍,苏如绘担心她见风又要不好,故此这段时间只带着白鹭和飞鸥出入。
这时候浮水早已沉沉睡去,白鹭忙着拿宵夜出来让苏如绘吃一些,飞鸥自去准备让苏如绘沐浴,如此收拾了,苏如绘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人事不知。
然而她却没能安睡到天亮。
因为四更时,她被用力推醒,睁眼看到白鹭衣裳不整的站在床前,顿时心头一沉:“怎么了?”
白鹭神色古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半晌被苏如绘催急了,才道:“小姐,人在外面,您自己看吧,奴婢不敢说。”
人?
苏如绘茫然披衣起身,好在屋子里烧得炭很足,忽然起来也不会受冷,出了内室,到外面白鹭陪床的外间一看,一个人影似裹着被子,侧对着她缩在了帐后。
白鹭用的帐子只是寻常的烟罗帐,影影幢幢却看得清楚,所以苏如绘抬眼就认出了那是柔淑,她呆了一呆,才道:“你怎么来了?”
“有热水么?我想洗个澡。”隔着罗帐,只听柔淑哑声问道。
苏如绘莫名其妙,看了眼白鹭,她此刻已经一脸仓皇无措,知道事情不妙,猛然用力,一把拉掉了帐子,却见柔淑披头散发,身上虽然穿着整齐,连裘衣都在,却明显凌乱无比。见苏如绘盯着自己打量,她有点不自然的偏了偏头,让长发掩住脖颈,道:“你这儿不方便吗?”
“……怎么会忽然跑过来?”苏如绘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在玉堂殿,一是离得近,二是柔淑死活想和车非狐见面,可现在她已经和车非狐见过面了,裁云阁与鹿鸣台可是离得极远的,这中间单是仁寿宫里巡逻的侍卫就有好几批,何况如今又有什么事情要她如此匆忙的过来?
“一会再和你说。”柔淑声音喑哑,听起来像是极为疲惫,看她动作也仿佛不大自然,苏如绘越看越是疑心:“你先说。”
见柔淑不语,以为她顾忌着白鹭,便吩咐道:“你去烧水。”
被她抓到死穴后一直乖巧听话的白鹭,这回却迟疑了下:“小姐,郡主她……”
苏如绘皱眉:“去烧水,我慢慢问她。”
白鹭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见外间已无人,苏如绘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柔淑撇嘴道:“你特意支开她做什么?她刚才给我开门时就发现了。”
苏如绘一头雾水,茫然道:“发现什么?”
柔淑咬了咬唇,半晌才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一样,伸手掠开面上长发,露出光洁的脖颈,自嘲道:“这个。”
苏如绘顺着她手点的地方看去,却是一个仿佛夏日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她虽然私下里常有骄纵泼辣之举,但自幼闺训极严,进宫后养在太后膝下,那些宫人也不敢教唆,所以对男女之事只是略有所觉,懵懵懂懂的看了,略一沉吟,惊道:“裁云阁的嬷嬷竟敢打你?”
柔淑原本心事重重,也不禁失笑出声:“你还真呆!”
苏如绘不解其意,伸手去拉她衣襟:“不是嬷嬷抓伤的,那是怎么回事?可有别的伤处?”
柔淑忙抬手去挡,但她身上另有痛楚,因此动作迟缓,已被苏如绘拉下一半,顿时露出雪白的肩头,同样星星点点的痕迹,这回苏如绘再傻也看出来不似嬷嬷动手抓出来的了,因其上根本没有指痕,皱眉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唉!”柔淑悻悻的,她虽然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到底还有点难以开口,顿了顿道,“你去问你那宫女吧,究竟是在宫里待久了的。”
苏如绘左问右问,柔淑只是不肯说话,她满脸疲色:“你让我歇会!”
苏如绘见状,只得替她倒了一杯茶,见她俯在白鹭床上不多时竟真的呼吸匀净,像是睡了过去,犹豫了下,进内室拿了件披风,到底去了后面,寻到了正忙碌的白鹭:“柔淑郡主到底是怎么了?”
白鹭手一顿,语气异样道:“小姐问了这么久,郡主没告诉小姐吗?”
“你既然知道就快说!”苏如绘在柔淑那儿苦问无果,又是被惊扰了觉,正郁闷的紧,没好气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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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前两天又写个新的出来做对比,估计又得再开始次……
第三百二十一章 栽了
白鹭向灶内添了一把柴,火光照得她面色酡红,靠近苏如绘,附耳低语了一番,只见苏如绘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尖叫道:“这怎么可能!?”
白鹭不敢看她,低声道:“奴婢开门时看得清清楚楚,小姐若不信可以去问郡主,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最好还是不要留郡主沐浴了。”
苏如绘在灶下呆立半晌,一跺脚:“我去问问!”
外间白鹭的床榻上,柔淑已经半躺了下去,见到苏如绘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了然一笑,却避开她询问的视线,只问:“水好了吗?”
“白鹭说……”苏如绘迟疑了半晌,勉强开口道,“说你……你……”她到底矜持面嫩,白鹭的原话虽然已经极为婉转,此刻当着柔淑的面,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反而柔淑坦然自若的道:“她说的没错,不然急着去找你做什么?”
“你疯了?!”苏如绘心中本还抱着万一的期望,此刻却猛然坠下!
柔淑清清淡淡的笑着,苏如绘见她不说话,却立刻想多了——几个时辰前,明光宫附近,秋狄王子孤忽似无意的打探她们行走宫中是否会时刻带着侍卫,当听到否认后那若有所思的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孤……孤忽他好大的胆子!虽然如今秋狄……但总有办法教他不得好死的!”
听了她的话,柔淑起初是茫然,继而惊愕,接着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你不会以为是孤忽吧?”
苏如绘一怔,柔淑忍俊不禁:“傻丫头,你也知道他是秋狄的王子,这里可是大雍啊!我们住的,还是大雍皇太后所居的宫里,就是皇帝也没这胆子敢在这里肆意妄为,你当他是傻的疯的,还是以为我当真美得倾国倾城,让他神魂颠倒到了连这些都不顾的份上?”
“孤忽他没这个胆子……”苏如绘盯着她,忽然幽幽道,“但郡主你呢?”
柔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以为我为了发泄对远嫁北戎的不满,故意勾引他以坏太后大计?”
苏如绘盯着她道:“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故此也不知道该怎么推测了,郡主还是给句明白话吧,如此大事你跑过来寻我,到底我也担着风险,到这会还没把你赶出去,你怎能不给我交个底儿?”
柔淑悠悠的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轻蔑:“东胡刘氏未来主母的身份我都亲手毁了,北戎可汗、秋狄单于又算什么东西?我早就说过这天下除了车非狐也没有旁的人能够让我喜欢上!”
苏如绘只觉一道霹雳越屋檐而下,直接劈在了她头顶,差点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凳子绊倒,张了半天嘴,才勉强发出声音:“你……你说什么?”
柔淑静静看着她:“我已经说了。”
“车非狐?”苏如绘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一个秋狄血脉的奴仆,她虽然帮着柔淑在宫里与之见了一面,但自己却没去见过这奴仆,这会却恨不得立刻把他拖到面前好生打量,究竟是怎么样的勾人魂魄,竟叫柔淑为了他这般疯狂?!
猛然一个激灵!
苏如绘失声道:“曲台宫早已修缮完毕,他……他竟然留在了宫里!”
柔淑满不在乎道:“没有,只不过今儿前面开着国宴,又是为了接待秋狄单于,车非他容貌肖母,所以很容易就混了进来。”她忽忽一笑,“当然了,若非你之前安排他参与曲台宫的修缮,他对宫里从来都不熟悉,也不会这么容易摸进仁寿宫,刚才又从容离开。”
苏如绘死死盯着她,许久才哑声道:“你是在威胁我?”
“不错!”柔淑敛起笑容,淡淡道,“我没有父亲兄弟依靠,母亲也只是一个侧妃,空有郡主之封,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只能自己设计了。”
苏如绘抿着嘴,久久无言,一直到白鹭神情复杂的过来探看,她才刷的转过头:“什么事?”
“小姐,水已经准备好了……”白鹭吞吞吐吐的道,她本来以为以苏如绘的稳重,知道柔淑做出了何等大逆不道不知廉耻之事后,不说立刻赶走她,至少这点时间也能打发柔淑走了,所以才过来看看,谁知苏如绘听了她口不应心的禀告后,沉默了一下,却吩咐:“伺候郡主沐浴。”
“小姐!”白鹭大惊,柔淑出了这样的丑闻,一旦被太后知道,她们这些知情的奴婢那是非死不可的!这也是她不想多管闲事,却不得不再三劝说苏如绘把柔淑赶走的缘故。
苏如绘猛然一拂袖子,带起桌上茶具砰得一声摔到她面前,厉声道:“没听见吗!”
白鹭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不敢多问,只得上前对柔淑一礼,低声道:“郡主请跟奴婢来。”
柔淑初经人事,正疼痛难忍,闻言毫不客气的道:“扶我一把!”
苏如绘抿了抿嘴,一跺脚,快步向内室走去,她需要好好的冷静与反省一下。
白鹭俯身去扶柔淑,却听身后内室的门重重被甩上,巨大的响声让她吓了一跳,柔淑却低笑道:“不要担心,你们家小姐一向自诩聪慧,金簪比到眼睛上都不眨一下免得弱了气势的人,忽然之间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一时间想不开,拿你出气,也是有的。”
她虽然痛得不时蹙眉,嘴角却无法抑制的勾起了深刻的笑痕,这苏家掌上明珠幼年进宫,七年深宫生涯,披荆斩棘到今日,中间被算计,被联合算计,却始终没吃过什么真正的大亏,甚至还把同样阀阅出身的宋家女儿早早逐出了宫,笼络丹朱,收拾了怀真,连皇后的侄女也不是她对手,小霍氏不仗着太后之宠,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般的一个人,大概从来都没想过,会栽在了自己手里吧?
柔淑想到自己当初费尽心机跑去与苏如绘“偶遇”,那一个照面模仿怀真那骄横霸道当真是容易的紧……只是,苏如绘在见识了宁王嫡女怀真郡主的手段后,是绝对想不到,在宁王府中寂寂无名、还声名狼狈的庶女,却是在那时候就开始算计她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嬷嬷
苏如绘一口又一口的喝着锡奴里半凉的茶水,鹿鸣旧居的内室不像玉堂殿那样是宫殿式的建筑,因此晚上闭户后只需放上两个炭盆已经差不多了,但此刻苏如绘大开着窗,冷风呼呼卷进来,炭盆的暖意瞬间微小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鹭小心翼翼的过来敲响了内室的门:“小姐,柔淑郡主就快起来了。”
到底是快要放出宫的老人,知道找机会来提醒下她。
苏如绘指甲在茶盏上轻轻敲打着,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那郡主……”白鹭嗫喏着,苏如绘最多被牵累,她一个宫女可是必被灭口的,事关性命,她怎么可能放得这个下心?不管会不会惹苏如绘不耐烦,白鹭还是想尽力的挣一挣,这时候她无比的后悔刚才去开门,若早知道柔淑这么大的胆子,就算她把院门拍得山响,把侍卫都引来,她也绝对不让对方进门。
如今苏如绘又不肯赶走柔淑,甚至还留她下来沐浴更衣,虽然白鹭留了个心眼,拿了两件不引人注意的衣服给她换,但真正查起来,又怎么可能隐藏得下去?就算此刻无人发现,事后抵赖未曾见过柔淑也勉强。
白鹭心里恨极了。
苏如绘倒没发火,只是隔着门缓缓的道:“我知道你委屈,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不过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光奕长公主就在不远处的曲台宫里住着,她刚才敲不开咱们的门,万一被其他人遇见,只怕太后更不喜。”
白鹭不吭声,她不笨,听出苏如绘是因为有把柄在柔淑手里,故此不得不顺着柔淑,不过白鹭却也没想到,柔淑的把柄,竟就是她今日所做之事!这个一心一意要与秋狄奴仆相许的郡主,用自己的贞洁前程乃至于性命,并拉扯上了家族,赌赢了这个把柄——车非胡是苏如绘授意苏如锋安排进了宋家派遣帮助修缮曲台宫的匠人中的,即使苏如锋没有直接出面,但此事关系甚大,宁王府、宋家,绝对会全力以赴的洗清自己。
苏如绘也许像柔淑一样,必要时绝对不忌惮自己身败名裂,但要她把自己的兄长和家族拖下水,她宁愿选择自尽。
问题是现在的情况不是她自尽能够解决的,何况柔淑还没提出她的要求,事情虽重大,却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因此苏如绘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去试探柔淑的真正目的。
这位庶出的郡主借着怀真庶姐的身份,从初见起一步步设计,成功的让苏如绘误以为她与怀真郡主性格手腕相去无几,甚至比怀真更为直率坦诚,不知不觉中,苏如绘早已落入陷阱。
“柔淑郡主沐浴时可提出什么要求?”苏如绘顿了顿,感觉到白鹭还没离开,便问了一句。
白鹭迟疑着:“她想在这里借住一晚。”
“这不可能!”苏如绘想都没想,“告诉她,衣服可以穿走,但她必须立刻回裁云阁去!”
“郡主刚才说,她之所以来鹿鸣台找小姐,就是因为裁云阁里,她出来时留的小门不知怎的,被人从里面拴上了!”白鹭已经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