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氏若是知道她的身份难道还敢谋害她不成?”南子惊讶道,“毕竟只是女儿,也做不了世子啊!”
苏如绘拿指在唇上点了一点,道:“端木氏嫁给宁王多年,手段了得,却只生了怀真郡主一人,就是去年年初时候诞下的小世子,也没活多久,这情况倒让我怀疑,她是否被太后下过类似梦见散的药物?”
南子惊道:“太后为何要对宁王后下手?”
“太后断无可能嫉妒她。”苏如绘抿嘴道,“我猜,可能是为了震慑宁王——那时候,宁王后与宁王关系尚好,同床共枕之人遭了毒手,宁王的安危,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藩王无嫡子则无嗣!太后要宁王带头做好了贤王的楷模,除了私生之女外,自然也要拿足了让宁王不得不听话的把柄!”
她冷笑着摇了摇头,“宁王虽然与康悦郡主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但他既然承了老宁王之位,与霍府逢着年节总要来回走动的,算一算小霍氏的年纪,那时候霍长青正当年轻,我听母亲说过,太师膝下的一子一女,少年时候都以容貌名动帝都,霍贵妃那时候被许为帝都第一美人,而霍长青亦不逊色于其妹,乃是帝都当时风头最劲的公子,有玉面之称,母亲笑言先帝将康悦郡主赐婚于他时,帝都不知道多少贵女哭湿了枕头帕子呢!”
南子皱起眉:“可霍长青在康悦郡主去世前,并未纳妾。”
“诞子又未必要纳妾,太后与宁王不就是个例子嘛。”苏如绘一撇嘴,“所谓小霍氏出自康悦郡主——唯一可信的,应该是她出生之后,其生母就去世,我瞧太后对贵妃的态度,只怕与此事,大有关系。”
“康悦郡主她……”
“康悦郡主不过是老宁王的女儿,虽然在太后身边养过几日,可与太后自己亲生的女儿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苏如绘淡淡的道,“再说了,太后明面上只得一子一女,仪元长公主年方一十三岁就远嫁秋狄,从此相见无期,那时候太后虽然还没料到仪元长公主竟然会被迫为阿花不脱殉葬,但长公主长年远在他乡,太后对自己的子嗣素来疼爱,焉有对长公主不心怀愧疚的?”
她吐了口气,悠悠道,“我猜啊,这也是太后后来钟爱小霍氏的缘故——因着对仪元长公主亏欠,太后将这份歉疚皆弥补到了女儿身上,哪怕并非先帝所出之女!为了这个女儿,太后逼迫霍长青休弃康悦郡主另娶的事情未必做不出来,或者也不必休弃……为了保密,叫郡主猝死也是正常,毕竟老宁王早已过世,康悦郡主除了有个郡主头衔之外,唯一的依靠便是夫家,只不过这里面不知道是怎么曲折的,小霍氏生了下来,太后与宁王之女却在产后去世,很难说与康悦郡主无关,甚至明显还牵累到了宫里的贵妃,贵妃有陛下护着,霍长青却是护不住康悦郡主的,因此,小霍氏的所谓生母康悦郡主,自然只能‘难产’而死了!”
南子不由打个寒战:“这位郡主也太可怜了些!”
“康悦郡主与霍长青夫妻恩爱,听说霍长青对小霍氏也不是很亲近,想必之前诞下这个女儿,中间也是有关节的,康悦郡主乃是老宁王膝下唯一所出,自幼备受宠爱,她在太后膝下那几年,与太后又没什么冲突,就是先帝也因为如今的宁王的缘故,对她特别优待,为她选霍长青为夫可见一斑——霍长青乃霍德之子,当时霍德虽然还没做到太师,但前程已经明朗,更兼霍长青俊秀无双,帝都不知道多少千金小姐觊觎着他,康悦郡主身份尊贵却毫无势力,将她嫁给霍长青,一则不必担心霍家凭借姻亲势力过于膨胀,二则也能够叫老宁王心甘情愿的交出封国,三则众人看在眼里也觉得先帝仁厚。”苏如绘淡淡的笑了笑,眯眼道,“这个先不去说了——或者因为小霍氏的生母死得悄无声息,太后对小霍氏的安危十分上心,她几次离宫回霍府,黛锋都没能找到机会除了她,却在太后自己的宫里,被当时还只是藩王的楚王殿下害死,此事你怎么看?”
南子咬着唇,想了片刻,慎重道:“奴婢以为,要么是太后改变了主意不再护着小霍氏,要么就是太子殿下手段了得!”
苏如绘摇了摇头,轻笑道:“我猜啊,是他狠心下得迅速——迅速到了,太后还没预料呢,小霍氏,就已经死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周弃病
四月底时,宫中传出喜讯,西福宫霍贵妃于东方乍晓之时,诞下一子,长泰喜出望外,当场命名为甘霃,按序为七皇子。这是自长泰二十九年后宫中第一位新添的皇子,况且又是出自一直盛宠的贵妃,一时间,赏赐与贺礼流水也似涌入了西福宫。
安氏庆贺归来,来不及换下郡夫人的礼服,便召去了苏如绘,面色凝重:“今日太子殿下只在西福宫露了一小面。”
苏如绘一怔,便听安氏继续道:“席间听人悄悄说起,道是韩佳丽病了,太子殿下这几日但有闲暇,都在亲自侍疾,因此才不能久留。”
“贵妃娘娘可曾说什么?”
安氏冷笑:“贵妃娘娘如今只管盯着七殿下,再说这样的日子,以贵妃在太后手里这么多年的忍性,莫非还要为此当场责太子殿下不敬养母吗?”
她顿了一顿,“你可知道七殿下的名讳?”
苏如绘道:“请母亲示下!”
“七殿下的名讳,叫做甘霃。”安氏意味深长道。
苏如绘怔了一怔,霃有两意,一为久阴不晴,二为雨露充足。长泰膝下诸子的名讳,并不似长泰自己这辈一样整齐,虽然都从甘辈,但惟嫡长子亦是当初的太子甘霖、嫡幼子甘沛并六皇子甘露名讳之中,带有雨部。
如今的甘霃,乃是第四个。
两位嫡子自不必说,与庶子区分也是常理。而六皇子甘露之所以会依雨部,却是例外,只因六皇子出生时宫中一处宫殿发现甘露吉兆,长泰心情极好,听说慧妃产下一子,一时失口,后来因为六皇子体弱多病,差点没养活,慧妃又求了出宫去长居行宫,并未引起太多是非,便未更改。
也就是说,除了嫡子之外,名字特特从雨部的皇子,这位七殿下是头一个。长泰用霃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想而知。
“你可有办法联络太子殿下?”安氏低声询问,“如今咱们家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看着,实在不便与太子相交,你若能够把话传过去,且劝他一劝——霍贵妃纵然有了亲子,究竟也是被他叫了十几年母妃的!”
苏如绘揉着眉心,疑惑道:“那韩佳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当真以为,甘然如今做了太子,她就可以与霍贵妃分庭抗礼了?竟在贵妃诞子之时,还不忘记离间!”
“那一位你可也别轻忽了。”安氏冷笑,“霍贵妃屹立宫中这许多年,位份高又盛宠,那韩氏在她面前好比是脚底的泥一样,饶是如此都让她撑到了出头!虽然这里面未必没有太后故意要留着她叫霍贵妃闹心的意思,可这韩氏自己也必定不是省油的灯!只盼着她这回惹怒了霍贵妃狠狠收拾了她才好,否则你堂堂阀阅嫡女,出了阁竟要觑着个宫女出身的低微佳丽的脸色,夹在她和霍贵妃之间左右为难,可比为娘我当年进了苏家的门还要惨!”
苏如绘咬牙道:“我不信她敢拿甘然的前程开玩笑!她如今能够搬出飞兰苑,全是因为甘然做了太子,若甘然还只是一个寻常藩王,恐怕霍贵妃有一千种方法叫她随时暴毙!”
“原本,陛下虽然着紧的替良王挑了阀阅嫡女为王后,可对太子也不差,日日带着上朝,几次留居宣明宫,教导政务、提点手段,因此太子殿下这会的储位,究竟开始稳固了些。”安氏冷着脸,“可如今霍贵妃有了亲生骨肉,朝中宫中,并世家阀阅,才歇下来的心思,便又要灵动起来了!”
“母亲可见过七殿下?”苏如绘想起甘霖曾说过的事,正色问道。
那番话安氏也是听过的,冷笑道:“自然是见过的——良王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七殿下若是个没……没福分的,霍贵妃平白的生他下来做什么?你当她这个年纪生养,是好过的么?而且,我瞧七殿下肥白健壮,倒比寻常的婴孩更为精神些。”说着,白了她一眼,似恼她为良王欺哄。
苏如绘没有理会,只是沉吟道:“这如何可能?七殿下若当真比寻常婴孩更精神,当初余太奇又怎么会常被拘在宫里?”
“后院里的小手段,这上上下小的谁没用过几招呢?”安氏不在意的道,“再说,婴孩健壮,往往才会将母体折腾得凄惨,若是那等安安静静甚至于无精打采的,那才叫糟!”
“母亲高估我了,我哪里来的途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联络他呢?”苏如绘想了半晌,无可奈何的摊手道。
安氏十分失望:“那你且回去罢。”
长泰为了自己的七子一度恨不得大赦天下,还是霍德带病上朝,坚持辞了,然而今上爱乌及屋,极爱七皇子之事,已经是满朝皆知。由此,甘然的地位开始微妙起来。
时间到了五月的时候即使是帝都也分明炎热起来,苏如绘正边与袖香说着闲话,便随手在窗前铺展开的白宣上面飞快的勾勒出几道墨痕,笔锋转处,几尾游鱼翩然跃出。
南子换了轻快的夏衣,笑盈盈的进来禀告:“定国公府的四公子要定亲,夫人着奴婢来与四小姐说一下,问四小姐要不要亲自备上份礼给堂四公子?”
“堂兄可算定亲了?是谁家的小姐?”苏如绘停了笔惊奇的问道,苏如铮的婚事因七皇子的缘故早就被她丢到了一边,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消息,一旁袖香笑容满面的起身给她道喜:“奴婢在这儿恭贺苏四公子了!苏家名门望族,所聘的定是贤淑女子!”
“承姑姑吉言。”苏如绘抿嘴笑了笑,南子趁机道:“回四小姐的话,定国公府上来报信的堂三公子说,定了英忠侯之兄唯一嫡出之女周弃病为妻。”
苏如绘一惊,袖香也有点意外,但很快恢复正常:“周家?这么说是后族的小姐了?”
“姑姑说的不错。”苏如绘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那咱们今儿就到这里?在宫里时多蒙皇后娘娘照拂,这会娘娘的侄女竟要做我的堂嫂,这礼啊可真不敢轻了!”
袖香笑着起身:“四小姐本就大方,这回自己都说了不敢轻礼,想必定然是要厚厚的封上了,奴婢听着都要眼红了。”
“姑姑就会拿我打趣儿。”苏如绘嗔道,“姑姑可是太后跟前得力的人儿,见过的场面只有比我多的,我这点儿出手,哪里入得了姑姑的眼?”
“四小姐就会谦逊……”袖香含笑告辞而去,苏如绘才皱起眉:“怎会还是周弃病。”
南子早知道她会这么问,道:“周家不止嫁这么一个嫡女,同时也答应等周弃病过门后满了月,再将周姿儿嫁过去为妾……毕竟周家嫡女不能生育,没有子嗣,这联姻到底能维持多久还不好说。看周家的意思,是打算等周姿儿生子之后,放到周弃病名下吧。”
苏如绘道:“我奇怪伯母如何会答应的?”
“听说周弃病想着法子与十小姐认识,借着拜访十小姐的名头,对曜国夫人说了一番话,曜国夫人思索良久,便同意了。”南子眨了眨眼道。
“她说了什么?”苏如绘奇道,“我那伯母算不得太精明,但到底是内宅里面混了几十年的,她素来看重门第,周弃病居然能够说动她?”
南子轻笑道:“听说她是这么说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曜国夫人
周弃病轻车简从,打着拜访苏如墨的旗号,到了定国公府,自是先给曜国夫人请安,因是头一次登门,她笑吟吟的当着曜国夫人及国公府中众侍的面,奉上了几条手帕为礼。
曜国夫人虽然不喜欢她,但她的气度还没狭窄到了公然为难一个晚辈的地步,便拈起帕子看了看,敷衍着夸奖了她几句。
谁知道周弃病却就着她的话说起了刺绣之事:“曜国夫人的称赞,弃病可不敢当,不敢瞒夫人,弃病自小多病,在闺阁里没有旁的消遣,也只有刺绣一道打发辰光,当初,家母也是派过名家教导过的,只可惜弃病资质愚钝,学得并不十分好。”
“世家女子,能够有周小姐这样手艺的也是极出色了。”曜国夫人自是如此道,“我瞧周小姐的针线功夫倒比小女还要好一些,说起来我当年在闺中做小姐时,于女红一道也是颇为下过一番精力了,只是也没想到出阁之时单绣娘就陪嫁了好几个,这几年除了偶尔为之,究竟也耽误了下来,所以周小姐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毕竟周小姐的前程与那等小门小户中人自是天壤之别的。”
曜国夫人这番话中讥诮之意明显,摆明了是看不起周弃病的出身,讥她堂堂世家女儿,不思学着治内理家,却与小家碧玉一般,整日里钻研着女红之道,如苏家这等阀阅门第,对女儿的教导,素来都是以智谋为上,所谓德容工行,对于望族出身的女子而言,工其实是最不紧要的,只需马马乎乎过得去即可,毕竟在闺阁时,乃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身边奴婢成群,又要学着穿衣打扮、应酬交际并持家等,哪来那么多工夫去细细的描龙绣凤?
就是出了阁,哪怕一开始做不得当家主母,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总是管得的,加上到了婆家究竟不比娘家,处处人际都是要从头学起打点,那就更没经历和时间亲手做什么了,就是当真亲手做,也不过替丈夫、长辈略做几件意思意思罢了。
周弃病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只笑着继续道:“曜国夫人说的极是,说起来弃病做这几幅帕子倒比其他几件绣品要绣得好些,这还是因为舍妹回府的缘故。”
曜国夫人知道,周家虽然有几位庶出的小姐,但都养在府邸内,周弃病说回府,又是公然说自己的妹妹,那就只有一个人,便是周家如今惟二的嫡出小姐、自小养在了太后膝下的周意儿,她以为周家这是改了主意,故意派周弃病来露口风,神色倒缓和了下来:“哦?难道令妹的针线居然还在你之上吗?”
因苏如绘也是养在太后宫里长大的,曜国夫人纵然与安氏从前有过许多龌龊,但在家族利益上却是一致,这一回采选,苏家如字辈的三个堂姊妹在宫中联手对敌,让曜国夫人与安氏之间的关系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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