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姐姐。”苏如绘落后半步靠近苏如染,这会儿苏如染沉着一张脸,但苏如绘仿佛没看到,轻声道,“今儿是十六妹妹的好日子,姐姐手足情深,想要帮着十六妹妹操持,可姐姐的身体却更重要,毕竟十六妹妹明年还是会有生辰的,对不对?”
苏如染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说弄的一愣,却听苏如绘放大了声音招手叫紫落过来:“十一姐姐今儿起来就身子不舒服?却怎么不早说!今儿咱们自己家的姐妹那么多,难道还少了姐姐一个人忙里忙外不成!紫落快扶了姐姐回她院子里去罢!”
苏如染这才明白过来,苏如绘这是在尽心替她和苏如墨找借口减罪,也是勉强遮盖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被苏如绘盯着半晌,还是叹了口气,举起袖子抚了抚额:“我是有点儿不大好。”
送走苏如染,却听苏如墨讥诮道:“如绘,你进宫了这些年,打圆场的本事倒见长了,只可惜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圆场的。”
“不是妹妹圆场的本事好,是十一姐姐自己给了妹妹面子。”苏如绘淡淡的道,“十姐不愿意给妹妹面子,那妹妹自然是圆不了场!”
苏如墨冷笑一声,一行人这么磕磕绊绊的到了办着生辰会的园子里,其实也就是忠勇伯府的花园,这会季入秋,百花凋零,因着是女儿家的生日,加上又要卖颜大夫面子,所以泰安郡夫人特意着人提前向帝都左近的花农订了大批暖房里养出的花卉,将本已显出瑟瑟之意的花园装饰得锦绣铺似,花中还另外放了炭盆,惟恐一些喜暖的花卉冻死。
看到这一幕,沈子佩不由噫了一声,轻轻对苏如墨道:“泰安郡夫人对庶女真是疼爱。”话是这么说,但跟随在苏如墨身后的苏如绘怎么听她这话里怎么都是带着讥讽泰安郡夫人太过抬举庶女、贵贱不分之意。
只听苏如墨还没糊涂透顶,用不以为然的口气道:“我这五婶前年大病了一场,宫中太医请了几个都道无治,偏生那时候院正余太奇因事还乡,多亏了颜大夫用着一个偏方救了回来,自然待十六妹妹和其他庶女不同——颜大夫就是苏如缥的舅父。”
沈子佩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众人又走了片刻,便听少女们唧唧喳喳的声音传来,却见花团锦簇之间,一座精致的小楼底门大开,里面早已摆好了一张张席位,已经有不少华服少女入了座,正三三两两的聊着,见到几人进来,当先回头的一个少女便喜道:“十姐,咱们一起出门的,你怎么才来?”
这少女正是定国公膝下的另一个嫡女苏如媚,才十三岁年纪,穿着一件粉色深衣,里面露出鹅黄裙边,脖子上挂着一个璎珞圈儿,面如满月,双颊略丰,一双眼睛却如紫葡萄一般,勾人魂魄,她这么一喊,附近几桌都注意到了,苏如绘这几年在宫里,苏家子嗣又兴旺,女孩子也不少,不特意说倒没什么人认识她了,但苏如墨却不可能和她们不熟悉,顿时一片叫十姐的。
见状,苏如绘拉了把顾连理,低声道:“咱们去那边坐罢。”就要避开,哪知苏如墨耳朵尖得很,忽然抬起手来挽过顾连理,淡淡道:“十四妹妹一向不爱热闹,你要去找个清净的地方也好,不过刚才却很是怠慢了顾妹妹,且让顾妹妹与我一起,待会寻个机会赔罪解释也罢。”
苏如绘只得看着顾连理一脸尴尬的被她拖走,摇了摇头,苏如墨拉走顾连理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原本还自得过几次自己那个师兄才华横溢,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这会却只想着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她也知道苏如墨的脾气,这会儿人多不顺着她,万一僵上那么一僵,这儿大多数是苏家小姐,可其他人家的也不少……那就不仅仅是在沈、顾两家人面前丢脸了。
苏如墨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苏如绘便独自顺着墙角挑了最后面的一张席坐下,看看附近,最近的也离自己有两张席位,连个小丫鬟也没有,叹了口气,自己动手斟了盏茶喝下,让自己消消火。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追问
忠勇伯府的生辰会办得甚是热闹,人人都道泰安郡夫人贤惠宽仁,为了一个庶女的生辰居然这般儿的费心,那满园鲜花在这个季节委实是让许多女孩子赞叹了一番。只不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当天晚上忠勇伯府、定国公府与武德侯府里对这场生辰会却是提都没提。
苏如绘叹着气对安氏道:“母亲,你还不清楚你女儿么?若不是我在旁劝着,今儿这事哪里有这么容易了?”
“我晓得你们替我当年抱不平,只不过你也别糊涂到因小失大的地步。”安氏冷着脸儿训斥道,“那两个都是你堂姐,她们闹出事情来,咱们家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何况这会你的婚事迫在眉睫,更不能行差踏错!”
“我是想着在师兄面前挑唆来着,可是我瞧着师兄本来对咱们家这两个堂姐就没什么意思,只怕不管是五伯还是大伯家都要失望。”苏如绘不服气的道,接着压低了嗓子,“母亲,昨儿去师傅家,回来你忙着,没与你说……”
安氏本来还想再敲打几句女儿,免得她回家放松了这几天不知道轻重,逼急了定国公那个性。子泼辣的侄女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反而影响到苏如绘自己,这会见她郑重,也收了继续教训的心思,小声道:“什么?”
“昨儿我去师傅那里,遇见了师傅的至交顾师伯,也就是长泰初年的那位状元郎顾太一。”
“顾太一数月前被调回帝都为户部侍郎,听你父亲说他这几年外放之处政通人和,官声极好,今上很是喜欢,这次调回来是打算逐步重用的。”安氏道,“怎么他去拜访你的师傅是有什么事吗?”刚刚说完却皱起了眉,“嗯,你昨天好像告诉了子峨,道是在薛府后院里遇见了太子和卫家的嫡子?”
苏如绘听了嗔道:“三哥真懒惰,我本来是想和他讨个主意的,没想到一转身他就又求到了母亲面前。”
“子峨那些小聪明替你出了主意你才要哭。”安氏哼了一声,“你是疑心太子去薛府是为了见顾太一?”
“我师傅的性。子若没改,应是不许这等事情的,师傅她性。爱山水,对朝政一向避而远之,从前今上召她都敢不见,何况是太子?”苏如绘摇了摇头,“就算顾师伯想要借她的地方与太子会晤,怕也不会同意。而且昨日我去向师傅告辞时,看到顾师兄在扫云轩里,送我出来时问过,他是去请罪的,道本来陪同太子出城跑马,结果太子忽然想去泛舟洛水,然后舟行至薛府外,太子忽然执意要往薛府后院一游,并说不打扰师傅,顾师兄实在推却不得,只得带了他从薛府后院与洛水相连的活渠里进去。”
安氏听出女儿话里的意思:“薛女史到底只教了你两个来月,再者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别的想法也不好说。”
“母亲,我倒是感觉师傅与七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顾师伯若变了,突如其来的借用一回师傅的地方,却更有可能。”苏如绘提醒道。
“……”安氏沉默着,苏如绘想了想,究竟还是问了出来:“母亲与我说实话,太子如今的地位到底是个什么事?”
安氏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这些事情你父兄自会处理,事涉前朝,不是你能问的。”
“这是在家里,召南苑也许是我最后一回住了,母亲还不告诉我吗?”苏如绘道,“在宫里的时候,听着都是太子之位稳如泰山的话,可是若真的如此,为什么太子还要结交顾师伯这些人?”
“你自己也说了,未必是这么回事。”安氏揉着额角,“太后不会喜欢你多管这些闲事的,多问无益。”
“太后都要把我许给太子做那低。贱的孺子了!”苏如绘气道,“你是我亲娘,却还要瞒着我!”
安氏无奈道:“我这不是替你想么?连你父兄都只能尽力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了,除了徒然忧心还能怎么办?若是被太后瞧出来,只怕你过得更不好。”
“太子之位不稳,要么是今上与太后主动厌弃太子,要么就是其他皇子有异心。”苏如绘也不理她的劝解,自顾自的说下去道,“母亲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罢?反正,女儿宁死也不做人小的!”
安氏自苏如绘告诉了家里太后之意后,就一直替这个独女担着心,这会见苏如绘竟有钻了牛角尖的趋势,只得叹了口气:“两个都有!”
“什么?”苏如绘诧异道,“太子中宫所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而且周后虽然宠爱不及霍贵妃,但这些年来也始终执着宫务,反而霍贵妃除了帝宠外连宫务的边都没摸过!兼之太子聪慧伶俐,为诸皇子之冠!太后和今上怎会厌弃了太子?”
“长泰廿五年除夕夜宴上辛才人小。产……”安氏叹了口气,再次提起那件让苏如绘至今都有点儿心惊胆战的巫蛊之案,“之后因鸳露馆里搜查出了诅咒当时五位皇子的东西,所以引发了太后亲自下令对皇宫的清洗,你可还记得清楚么?”
“……自然。”
安氏淡淡道:“本来太后是下了懿旨封锁消息的,可是一年多前,逐渐传了一个说法出来。”
“是什么?”
“说……当时那些宫人里,其实许多不是因为涉巫蛊而死,而是为了替一个人隐藏罪行才被杖毙灭口的。”安氏悠悠的道,“那个人,就是太子!”
苏如绘惊得差点没站了起来,她赶紧看了看附近,好在安氏因为要教训女儿,所以把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定下神来,小声道:“太子做了什么?”
“辛才人小。产,据说是太子所为。”安氏淡淡的道。
苏如绘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太子那会才多大?若说是周后还差不多!何况太子当时已经有了三个庶弟,其中两个都养在了正一品四妃名下,一个小小的才人之子,而且还未必是皇子,太子为何要与之过不去?而且……”仿佛一道电光闪过,苏如绘差点叫了起来,“辛才人可是在除夕宴上小。产的,为此皇后还被太后狠狠叱责了一番!就算太子要算计辛才人,怎么会把皇后也坑了进去?”
“唉,这也是周后为什么之后就被分了权的缘故。”安氏说道,“却是周后妒忌,私下里与身边贴身宫女说起辛才人有孕时怨恨了几句,让太子听了去,太子孝顺母亲,故此着人下了手,虽然太子聪慧,但无奈太子所下之药,恰与除夕宴中,辛才人的例菜里一道温补菜肴相冲,当场见了红,反而害了自己母亲!”
“因当时光奕长公主入宫,废后谣言沸沸,宫里宫外都只以为是谁要给皇后难堪,一度怀疑是西福宫所为,没有想到太子身上去,而且当时第一个处理的是周后,哪里不为自己儿子遮盖?只可惜,太后没那么好糊弄……”安氏摇着头。
苏如绘心念转了转,脱口而出:“那么,那些巫蛊之物……”
“那些,倒仿佛和太子没有关系,但太后和今上到底为此事心里存了隔阂。”安氏淡然道,“莫要说天家了,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父子之间的隔阂一旦存下,哪里有那么容易解开?再说今上膝下伶俐能当大事的皇子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位!”
苏如绘知道安氏指的是苏如峻,苏万海重嫡轻庶,苏如峻瞧着也算是个合格的庶子,但实际上,在苏万海面前始终能说一个字绝不吐两个音,反而对安氏要亲近一点。这都是因为幼年时被苏万海厚此薄彼下来存的怨气或者是自知之明。
但现在苏如绘没心思去关心自己二哥,愤然道:“这些事情你们知道了竟都不告诉我!”
“告诉了你,你一年前知道,除了惊诧过度,被宫里瞧出端倪,还有什么用?”安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可是母亲,既然如此,太后为什么还要把我许给太子?”苏如绘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以咱们家的家世,父亲与兄长们大多掌着兵权,我若不嫁与储君,天家能放心么?”
安氏悻悻道:“这消息是周后让她侄女传给你的,太后究竟有没有这个意思可不好说,我的儿,你也太相信你那周意儿姐姐了,虽然咱们家就你一个女儿,你自小没有姐妹一起玩耍,可也不能在宫里看到一个就真的掏心掏肺吧?”
苏如绘倒是被她说得如醍醐灌顶,想着七年来的鹿鸣比邻,心下渐渐索然。
“反正过几天你就要回宫里去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如今秋狄未灭,太后不会太扫咱们家面子的。”安氏叹了口气,“你也该好好想一想,这回回了宫,要怎么做,才能彻底从顾贤妃的事里脱身——顺便说一句,你回来住得倒是乐不思蜀了,咱们家这段时间用你名义送进宫的好东西差不多流水也似,你可不要辜负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宫
忠勇伯府庶女生辰会上最终被平息下去的风波,却让安氏慎重起来,接下来的几天,安氏只带着她往几个必去的亲戚长辈处露了个面,甚至借口她身子才好,还须细细调养,打完招呼便走了,莫要说便饭,便是几个堂表姊妹那里都没有私下说话的工夫。
距离还宫只剩最后一天,安氏带着裴溪和亲自再次对着册子检查起来女儿这回带进宫的东西,新制的衣裳、首饰装了足足三大箱子,另有杂物。
如今宫里苏如绘能指望的人就一个秀婉,安氏本来是想把紫染给苏如绘的,但是一来薛府那回让苏如绘对这个伶俐却泼辣过了点的丫鬟不那么满意,二来,先前安氏也把前任大丫鬟红鸾给了她,结果红鸾与青雀进宫才不几天就出了事。
苏如绘可不想再给宫里加一位苏佳丽,因此拒绝了:“上回家里送人进去,是太后特许的恩典,这回太后没有承诺,可不能随意带人入宫。”
“若太后准了呢?先把人备好,免得像上次一样手忙脚乱,准备的人经验不足,出了差错。”安氏皱眉道,上次太后看似仁慈的准许苏家送人进宫服侍自己家女儿,当时觉得是恩典,现在怎么看怎么都是个陷阱!
那么匆忙又突如其来的让家里送两个丫鬟去服侍,门阀的丫鬟论样貌身段、谈吐举止以及手脚麻利和察言观色自是不比训练好的宫女差,但是拜安氏治家严谨所赐,青雀之流于后。宫争斗只是纸上谈兵,甚至这个谈兵还谈得不以为然,结果好了,进宫不到三天,连仁寿宫的路都还没认全,就被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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