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潘
「去哪儿?」男人再问了一次。
曦尘吞了口唾沫,畏怯的回答:「回、回王爷…。奴才要去干活儿……」已经过了四更天了,再不去挑水会挨打的,而且,不能让人发现他睡在王爷房里的。
严煜枫冰眸盯着身下人儿须臾,然后扯出一抹冷笑,修长的手指在曦尘脑后迅速点了下,满意地看着曦尘瞬间瘫软地睡着,他下的手很重,没睡足六个时辰是不会醒的,绝对比凌语寒的迷香有用多了。
端起怀里人儿细瘦的右手细细审视,指腹摩挲上头淡淡的咬痕,严煜枫冰冷的眼眸瞬间似乎放柔了些,似一缕春风抚过,将不盈一握的手腕移到自己唇边轻吻着。
一向冷酷无情的他淡淡地扯起嘴角,低喃道:「今生今世,你合该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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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曦尘次日朦胧的醒来,早已是酉时,天色已然晦暗不明,他惊慌地赶紧下床,心里正懊恼着自己为何会睡了一整天时,何大娘便已扭着肥胖的身子大力地将门打开。
一见到曦尘光裸着身子出现在严煜枫的房里,何大娘脸上立时变色,她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一把将曦尘给踢倒在地,瘦白的身子有好几处顿时撞上一片淤青。
「好啊!你这好狗胆的下贱奴才,王爷才刚回府,你又这么发浪地爬上王爷的床啦?居然还敢给我睡到现在?你以为晚上伺候王爷完了,白天就不用干活儿了吗?怪不得我一整天找不到你的鬼影子,你还真是欠教训啊你!」
何大娘肥厚的手甩了曦尘好几巴掌,那张清瘦苍白的小脸顿时出现红肿淤青,嘴角也被何大娘打出血来,曦尘恐惧地缩着身子闪躲何大娘的打骂,嘴里不停道歉:「对…。对不起…。何大娘…。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以后?还有以后?!你还真有脸说呢!我要是王爷啊,早把像你这样的贱种扔到妓院去伺候人了,这种肮脏难看的身子也敢来勾引王爷,还让你在主子房里睡一整晚,连活儿都不用干了,要是不给你一顿排头吃,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何大娘胖手使劲地捏着曦尘瘦弱光裸的身子,粗脚不时地踹在他身上,一边恶毒地叫骂讽刺着,曦尘噙泪委屈地缩在角落任由何大娘发泄怒气,尽量护着自己的左手,紧咬着下唇不敢吭声。
「住手!妳在做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从后传来。
何大娘转头看向来人,马上换了一张笑脸,她晒晒地陪笑道:「风鸣大爷,王爷不在房里呢!您找王爷是吗?」
「我是来找尘儿的,妳为何打他?」风鸣一脸怒意,一进房便看到这般景象,尘儿又做错了什么?怎又莫名其妙地被人打?
「呃…。这个…。风鸣大爷您有所不知,今儿个奴婢找他找了一整天了都不见人影,奴婢想…。定是他又犯懒了,躲起来不肯安份地干活儿,才拚命地找他,可不是!他居然不要脸地躲到王爷房里来了,您说说…。这象话吗?所以奴婢才要教训教训他啊!不然府里下人不都要反了?」何大娘一直认定自己没做错,故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
「我警告妳,王爷交代过,今后他都睡王爷房里,从现在开始,他不再归你管,不准妳再让他做那些粗重的活儿,听见了吗?」风鸣义正词严地下令道。
「啊?!」何大娘瞠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听到没有?!」风鸣厉了声。
「听、听到了。」何大娘心有不甘地回答着。
「还有,传达下去,今后府里任何人都不准动他,要让我看到还有今日的事发生,唯妳是问!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何大娘偷偷瞪了曦尘一眼,才愤愤地离去。
待何大娘离去,风鸣看向角落里抖瑟不已的曦尘,无奈地叹了口气,步到他面前蹲下,轻唤了声:「尘儿?」
曦尘怯怯地抬头,畏惧的泪水顺着红肿不堪的小脸滑了下来,未着一褛的身子扑簌簌地抖着,细瘦的双臂紧抱着曲起的两腿,让人看了不自觉地心疼,他看清来人的脸,这才恐慌地开口:「风大爷…。对不起…。奴才…。睡过头了…。奴才…。马上去干活儿…。对不起…。」
风鸣拦住曦尘,「从今以后你不用干活了,先换上这套衣裳吧!可能有些大,晚些织绣坊的人会来替你裁几套衣裳,这套你先将就着穿。」
整个王府上下根本找不到与曦尘差不多身形的衣裳,每个人都是高头大马的,找这套衣裳可真费了一番功夫。
「不、不行的…。风大爷…。奴才…。奴才不能穿的…。奴才去浴池找之前穿的那套……」
没听到风鸣的第一句话,曦尘一见到他手上的那套衣裳,连忙婉拒着,两颊还挂着泪水的他不敢接过风鸣递来的衣裳。
在楚家时,老爷绝不允许他同时有两套衣裳,他都是低声下气地向其它下人讨一套大一些的,让他可以穿个好几年,所以衣服即使穿得再破再旧,他也不敢轻易丢弃,之前的那套…。还可以穿好久的…。
「那套衣服早让人拿去扔了,你快些换上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那…。风大爷…。请问…。这套衣裳…。要值多少钱?」曦尘怯怯地问,心里有些不舍那套衣服,嘀忖着,才来王府没多久,便换了两套衣裳,心里很过意不去,得想办法赚些钱来还人家才是。
风鸣被曦尘问得哑口无言,这不过是从其它下人那儿拿一套他孩子早就不穿的旧衣罢了,又不是什么绫罗绸缎,怎么连这种衣服他也想问多少钱?要是晚些织绣坊的人来替他裁制新衣,他岂不是要吓得躲起来?
「这不过是人家不要的衣服罢了,不值钱,先换上吧!王爷在等咱们了。」
「谢…。谢谢风大爷…。赏奴才…。衣裳。」曦尘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痕,扯出怯怯的笑容,乖巧地向风鸣道谢,随即接过衣服,一摸上衣服的质料,他知道这套衣裳比他以前所穿过的都要好得太多,他小心翼翼地穿上,生怕一不小心被自己的粗手粗脚给弄破了。
风鸣蹲在他身旁,利落地替他系上腰巾,并装过长的袖口及裤管卷了起来,看到曦尘一副小孩子穿着大人衣裳的模样,风鸣并不觉得好笑,只有满腔的心疼这孩子恁地瘦小,连十三、四岁的孩子都比他高壮得多。
「来,还有鞋子。」一手拎过置在一旁的粗布鞋,欲抬起曦尘的脚给他穿上,却被他躲掉了。
「风、风大爷…。奴才不用…。穿鞋了…。这裤管可以挡着…。人家看不到的…。」从没穿过鞋的他怯怯地婉拒了风鸣。
有衣服可以蔽体就已经够好了,什么鞋子、袜子的,他想也不敢想自己能够碰得到,只要远远地看着人家身穿保暖厚实的衣裳及鞋子过过干瘾就很满足了,况且,光着脚走路那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
风鸣无奈,只好祭出王爷这招,「这是王爷交代的,你想惹他生气?」
「不、不…。奴才不敢…。」曦尘畏缩地开口。
风鸣满意地替曦尘穿上鞋袜、帮他整了整衣服,再打量着,嗯…。连鞋子都太大了些…。
「穿这鞋你可能有些不方便,不过先忍忍吧!来,咱们用膳去。」牵起曦尘的手便要往外走去。
曦尘闻言惊讶地抬头,用…。用膳?!风大爷是不是说错了?是风大爷自个儿去用膳吧!怎么也要带着他去?他不知不觉睡了一整天,什么工作都没做呢!他怎么有资格吃饭的……?
连忙从风鸣握住的手里挣脱出来,曦尘低着头惶恐地道:「风、风大爷…。奴才要去干活儿…。不可以吃饭的…。」
就算要吃也得等玉婶赏他才行,他怎么可以跟风大爷一块儿吃饭呢!
「我方才说过,从今以后你不用再干活了,这是王爷交代的,他让我在你醒来时带你去一块去用晚膳,现在王爷、凌少爷、与凌少爷的表妹方姑娘都在饭厅里等咱们呢!快走吧!别让王爷生气。」
曦尘瞪大着眼望着风鸣,不用干活?!那…。他能做什么?
趁着曦尘尚在呆愣的模样,风鸣牵起曦尘骨瘦如柴的小手,强硬地带着他来到饭廰。
此时仆人们正鱼贯地将数十道山珍海味端上桌,饭厅里顿时传来阵阵香气,让人闻了不禁食指大动。
「王爷,人带来了。」风鸣在饭厅门口恭敬地像严煜枫行了个礼,温厚的掌紧紧地握着曦尘的手,像是要给他鼓励一般。
严煜枫依旧面无表情,淡然的眼眸只是冷冷地射向风鸣握着曦尘的手,吓得风鸣赶紧放开掌中的小手,讪讪地僵在原地,在得到严煜枫的示意后,才如获大赦般地走进饭厅就座。
曦尘顿时失了依靠,无助不安地站在门口,小手揪着自己的衣服,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他连忙跪下向厅里的众人嗑首行礼,「奴才…。奴才给王爷、凌大爷、方……」尚未说完便被猴急的凌语寒给打断。
「唉!还请什么安啊?等你请完安,饭菜都凉了,以后不用这么多礼数了,知道吗?王府里其它下人也没像你这般多规矩。」凌语寒不耐烦地揽起曦尘的身子,将他带进廰里。
「来,坐这儿…。欸?等等,你的脸怎么了?」他拍了拍与严煜枫之间的座位要曦尘坐下,却在转头的那剎那,发现曦尘的两颊正红肿着。
曦尘连忙垂首,尽量不让人看到他的脸,他结巴地解释:「没、没有…。没事的…。」
「什么没事?!肿成这样,分明就是被人甩耳刮子的吧?」凌语寒捏起曦尘的下颚端视着,不悦地叫道,一边还从怀里拿出药膏轻柔地给曦尘上药。
「不、不是的…。凌大爷…。是、是奴才…。自己笨…。撞到的…。」曦尘微挣扎了下,紧揪着衣角,说出蹩脚的谎言。
严煜枫俊逸冷然的脸转向风鸣寻问,风鸣整了整喉咙,如实道出:「王爷…。方才我去唤尘儿时…。何大娘…。正在教训他…。」
漠然的眼神倏地冷冽地看向风鸣,风鸣惊地坐立难安,不顾曦尘求情的小脸,将事实全盘托出。
「什么?!那个何大娘是什么玩意儿?她是什么来头?本少爷非要去教训教训她不可!」
凌语寒听完便气呼呼地要出去找人理论,曦尘连忙拦下他,慌张地开口:「不要…。凌大爷…。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自己…。睡的太迟了…。没干活儿…。何大娘教训奴才是应该的…。奴才以后不会再犯错了…。求求您…。别去找她…。」
严煜枫向风鸣打了一个眼神,风鸣了然地点点头,而凌语寒也看到了严煜枫那带有杀意的眼神,立时明白严煜枫的意思,这才咧开嘴笑着坐了下来。
「你啊!还算有点良心。小尘儿乖,我不去找什么何大娘了,来,快坐下来用膳。」凌语寒温和地对曦尘道,一手抚上曦尘的额头,嗯…。幸好烧退了。
「王爷,他怎么是个瘸子啊?而且他一直喊自个儿奴才,定是这里的下人吧?穿得这么粗劣,凭什么让他跟我们一块儿用膳?」
突然一道轻灵的女声响起,闷不吭声许久的方情有些不悦地问她的心上人,没想到在这里折腾了老半天,就只为了一个瘸了腿的奴才,而且照府里下人的说法,他还是个男宠。
曦尘敏感地察觉得到方情传来的敌意,脚步不稳、怯懦地往后退了几步,尽量将自己的身子离他们远些,低着头不敢看厅里几位身份尊贵的主子们,生怕自己卑贱低下的身份会惹人厌。
「喂!情儿,说话有礼貌一点,小尘儿只是脚有些不方便,什么叫瘸子?他的脚总有一天会好的,而且他也不是这里的下人,他可是你心上人的人呢!」
凌语寒说到后面还挤眉弄眼地看向面无表情的严煜枫,挑衅似地想让方情打退堂鼓,别再自作多情了。
什么!?方情气愤地转头瞪视着越来越往门边退去的曦尘,不过是一个低下的瘸子奴才,瘦不啦叽、穿着一身难看的粗布衣裳、又胆小又懦弱的样子,而且还是一个男孩子,王爷怎么可能看上他?
「王爷,我表哥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的身份显赫,怎么可能看上这又丑又脏的奴才嘛!一定是我表哥胡诌的对吧?」方情脸上换了温柔似水的表情,纤纤玉手抚上严煜枫的手臂磨蹭着,狐媚的眼渴求地看从严煜枫嘴里得到答案。
凌语寒冷嗤一声,懒得看自家表妹在唱独角戏,他走到门边掳住想悄悄逃离的曦尘,拖到饭桌前。
「小尘儿,快坐下来用膳吧!刚才我表妹说的话你就当做没听到。」
「不…。奴才…。不可以…。这样没规矩的……」曦尘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没规矩,用个膳还要什么规矩?」凌语寒皱眉地问。
「奴才…。是下人…。不可以坐椅子…。更不能跟主子一块儿用膳的。」曦尘小小声地解释着。
一直默不作声的严煜枫冷凝着曦尘,开口道:「你不是下人,坐下。」
「喏!你家王爷都这么说了,还不快坐下,本少爷快饿扁了。」
曦尘呆愣地站在原地,王爷说他不是下人,那…。若他不做下人…。他能做什么?王爷是要将他赶出去了吗?惶恐的他想再确认一下,但一看到严煜枫凌厉的眼神,想问的话又缩回肚里,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上。
他惶惶不安地只敢轻坐在椅边正襟危坐,生怕自己弄脏了椅子,低着头盯着自己摆放在腿上的手,眼睛不敢乱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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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煜枫一个示意,厅里众人径自举箸用膳,一脸不满的方情也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便慢条斯理地用膳,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外,没有人开口,连一向多话的凌语寒也饥不择食地大口扒着饭吃。
只有曦尘始终维持方才的姿势,正襟危坐地盯着自己的手,连看也不敢看桌上的菜色一眼。
凌语寒咬下了一大口红烧五花肉,眼角余光瞥见曦尘坐在椅上动也不动,遂问道:「小尘儿,你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吗?」
「不、不是的…。凌大爷…。奴才…。不饿…。昨儿个…。奴才吃过了…。不饿…。」原想安安静静地等待主子们用完膳,没料到凌语寒突然问话,他紧张地回答着。
凌语寒闻言生气地道:「昨晚那餐不算,你以前吃的都不算,我告诉你,人一日要吃三餐,或饭食、或面食、或鸡鸭鱼肉青菜什么的,不是像你这样好几天才吃一碗水稀饭,根本不会饱,而且你这么瘦,一天要吃更多餐才是,不然总有一天,风一吹你便被刮跑了。」
曦尘默默地听着凌语寒的叨念,他早已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