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既然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爱,也没有勇气再次寻觅真爱,我改变了主意,我可以娶她,我可以保有我个人的情感生活,她也会接受这个事实。”
“你就是要来告诉我这个残忍的如意算盘的?”他两眼迸射利光。
乔淇耸耸肩。“是。顺便告诉你,孩子她不会放弃的,我也不计较孩子是否己出。坦白说,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父母,我并不希冀有孩子的,既然她可以做到别的女人做不到的事,我的父母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施施然离开座椅,很满意男人的冷面具逐渐消融。
“是她叫你来找我的?”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只是希望我们的婚礼能顺利举行,不会有人来抢孩子、伤她的心而已。”他打开门,抛下最后几句:“老实说,也许我也可以给她正常的夫妻生活,试试看也不坏,说不定我可以做得比你更好。”
随著乔淇的身影消失,手上的专文报告已被揉皱成一团纸球。他终于感受到晏江所承受过的——爱被剥离的痛苦。
门铃响起,晏江将手边的孩子交给一旁看著她喂奶的表姑婆,机械化地走去开门。
隔著铁门,老张那张两个多月不见的牛眼让她悚然后退,她指著他。“你……怎么来了?”
“小姐,快开门,老张有事禀告。”在铁门后挤眉弄眼。
她困惑地拉开铁门闩。“你跟你少爷说,我不必学作菜了,我表姑婆最近在教我呢。”可恶的男人还放心下下他的孩子吗?
“原来如此。我家厨子前阵子每隔一天失踪三小时,就是到你这儿来表演厨艺的,看来我那儿子真是下了不少功夫。”老张巨人般的身形一让避,黎方儒雅的微笑就映入眼帘。
“院长?!”她节节后退,不安地往后瞧著一头雾水的表姑婆。
“这位是?”老人家起身颔首,瞅著心神不宁的晏江。
“我是晏江接生医院的院长,有事找晏江商量。”黎方不疾不徐道。“您是?”
“她的表姑婆。”老人不动声色,精明的小眼珠觑著晏江。
“你就是当年将晏江带上台北的亲人?”黎方眼睛一亮。
“是,您怎会知道?”老人防备心起。
“我和晏河是老友了,当年合作过几次画展,自然知道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老人没有放下疑惑,等著黎方说明来意。
“晏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不是想看你父亲留下的画?你不来我家,我亲自替你送来了。”他向后招招手,老张巨掌提著包裹妥当的画作,平放在茶几上。
“院长!”她惊喜交加,激动地看著老张将外包装仔细拆除,一寸寸露出里头的油彩。
“是我跟妈妈!那是我跟妈妈……”泪如泉涌出,那是晏河在出事那年为妻子与女儿特地画的即兴画作。当晏江纤小的身躯随著母亲起舞时,晏河在一旁画下了刹那时光,妻子与女儿间的幸福凝望,是他亟欲留下的美好。小小晏江看著父亲完成、带上台北展出,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这幅画。
“是院长买下了这幅画?”老人惊问。
“是。晏河原本不卖的,我费了很多工夫说服他,也花上了一大笔钱。”他让晏河还清了所有的贷款。
“谢谢您!”晏江抹去泪水,眼光离不开父亲的遗作,那记载了她最美丽的童年精华,她的父母亲是如此深爱著她,为了她毫不迟疑地牺牲了生命。
“晏江,喜欢吗?”黎方笑问。
“喜欢。不过,我买不起的。”她泪流不停,已在哽咽。
“不必花你一毛钱,只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黎方语出惊人,她僵住!
“最珍贵的?”
“是,最珍贵的,你说是什么?”他审视著她。
她慢慢转头,看著老人手上满足地在喝奶的孩子,突然一阵了悟。
“他告诉您了?”她回头看向黎方。
“很难瞒得了人的,不是吗?”
她面色顿时灰败,眸瞳空洞地望著画。“他果真只要孩子。”
“这样不也替你解决了问题?带著孩子进乔家不是好事,我们会善待孩子的,你很爱乔先生不是吗?”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老人警觉地问。“晏江?”
一股椎心刺痛袭上胸口,她掩住脸,再也无力还击,她的试炼失败了,他要的的确只是孩子。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可见他对她的感情不如她想像中深。她那天只是在说气话啊!她做错了么?她不该使性子?
即使她强留下孩子,看到的也都是他的影子,她要如何平静地活下去?而孩子,原就属于黎家,她与他的口舌之争,本只是斗气,如今证实,他根本无心争取她,她惩罚他见不到孩子又有何意义?
她注定再次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从此以后,不再有爱。
“院长,画您拿回去吧,让孩子长大后知道他的外婆和生母曾有过的幸福。孩子,过两天让老张来带吧。”抬起头,泪已停。
“晏江,你在搞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把孩子送人?你疯了不成?!”老人抱紧孩子,深怕男人伸手来抢。
“不是平白无故,孩子原本就是他们的。”她看著黎方。“院长,不送了,我最近不大舒服,先进去休息了。”她迳自走开。
那一脸形容枯槁,让黎方反常地笑了。
爱得可真不浅,他那儿子可真是当局者迷。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老人气得猛跺脚。
“走吧,老张,把画拿走。”他多看了孩子两眼,那眉眼的神情,有醒波浓浓的影子,他竟有了白胖孙子了,像天上掉下来的宝物!
缘分啊,真让人想也想不通。
化妆师替她一逼遍梳直那黑缎般的长发,再将一串珍珠发夹别在发际。
“小姐,别再哭了,粉都打不上去,漂漂亮亮的眼睛都快肿了,这样修片很麻烦的。”化妆师直叹气。
“对不起,我不哭了。”晏江抽了张面纸,往濡湿的脸直抹。
“拍照是喜事,你怎么净哭呢?你的朋友可开心呢!笑一个,来!”化妆师端起她瘦削的下巴,她勉强咧嘴笑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朋友呢?”她往外张望著,林雁容自化完妆后,就一溜烟不见了 。
“大概跟新郎到摄影棚聊天去了,这里闷啊。”化妆师示意她站起来。“我看看,衣服跟项链的颜色可以配。好,就这样。”
她重新坐下,喝了一口水,手掌托著腮,两眼无神地望著镜面。
“不出去吗?马上要拍照了。”化妆师催促著。
“不,我再休息一会儿。”近日她极易疲倦,也许是心理影响了生理。
镜子里的她如果不是眼白微漫的红丝,她今天可以算是此生最美的时刻了。
瘦了一圈的瓜子脸越发清灵,精致的粉妆突显了秀气的五官,米色的低胸礼服裹著比孕前纤柔的身段。她也很想快乐,很想像林雁容连礼服拉链都快被肉肉的胸围撑裂了,都还能眉开眼笑,但是千斤重石压在心窝。她今天必定是最杀风景的一个了。
外面似乎有些骚乱,人声喧闹了起来。今天有几组新人要拍照,大概是化完妆要出外景,大队人马快出动了。
“先生,您要找谁?是迟到的伴郎吗?”外头工作人员的询问声。
她无精打采的看向门口,看到一个作梦都不愿意梦见的男人。
她垂下托腮的手,无语凝望。
“走!”
她的手被男人的铁掌攫住,一股力道将她拉离了位子,朝外奔窜。
“做什么啊先生!我们要拍照了,不可以走啊!”
几个男女工作人员挡不住如风飞驰的两人,纷纷朝摄影棚去报告正主儿。
“你干什么?黎醒波!你要去哪里?!”
她心惊肉跳地被他拉著从二楼脚不点地的直下一楼,转眼已置身在人行道上,将婚纱摄影公司远远抛在后头,他却没有慢下脚步,快得她完全看不清身旁的景物。
她跟不上他的脚程,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她变成被拖著跑时,有一种即将倒毙在路上的预感,不知何以路如此漫长。
然后,在她快晕厥前,他终于停了,放开她的手,回头看著她。
她两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剧烈地喘著气,头晕眼花,口干舌燥。
“晏江。”他沙哑地唤著她。
她慢慢抬起头,发现置身在两条街外的公园里。
“你……发什么……神经……我……还要……拍照……”她咳了好几声。“我……的……鞋子……都掉了……”
“唔?”他定睛一瞧,她果然赤著脚,发夹吊挂在耳畔,披头散发如刚爬出井的女鬼贞子,美丽硬生生毁了一半。
“对不起。”他扶起还在气喘的她,替她夹好乱发。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用残余的力气狠狠推开他。
“你还有心情拍照?你以为把孩子丢给我就没事了?你真以为嫁给他就能解决你的问题了?”他劈头一连串的问号把她给问傻了。
“你又赖我!孩子是你要的,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质问我?!”多日不见,他仍是指责,她似乎很难讨他的欢心,委屈一来,眼眶又湿了。
“没有你我要孩子做什么?我若要孩子,直接找律师就行了,何必搞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回家?!”他几对著她的耳朵大吼,她忍不住掩耳,“我若不爱你,不喜欢你,何必大费周章地接近你?!我若只担心孩子,派个保母去照顾你不就好了,用用你的脑袋想想!你竟然连孩子也不要,你连跟我仅有的关联都不愿留下吗?!”脸红脖子粗的他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你在说什么?”被吼得直愣愣地。“院长说你只要孩子,我成全你也错了吗?你为什么骂我?还把我拉到这么远的公园来骂?”
“院……长?”他也直愣愣地。
灵光一闪!他想起了数天前老父气定神闲地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道:“你放心,晏江的事会解决的。真没想到,绕了一大圈,缘分啊缘分。”
他父亲所谓的解决就是直接向晏江要孩子。晏江必定是在心灰意冷下交出孩子,不加留难。莫名其妙在家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婴儿的他,推敲不出晏江的心思,生了两天闷气,从不求人的他拉不下脸来,愈看孩子愈火,直觉是她吃了秤钝铁了心,再也不回头了;还没想出法子找上孩子的妈,今天上午就接到一通林雁容神秘兮兮的电话——
“黎医师,别说我没告诉你,小晏今天要拍结婚照,晚上在乔家举行订婚礼,你如果只要孩子不要妈,就别来了。”
他没想到乔淇动作如此迅速,上门撂话没多久就实践诺言了。心急如焚的他不加思索,连闯几个红灯后直奔现场,在看到一改平日简素的晏江盛妆华服时,不觉怒火冲天,直接就把她带开。
这么一想,父亲早就猜到他会找上晏江质问,等于是对她直接证明,他要的是晏江,并不是孩子,这比他指天发誓还来得有效。
他那一板一眼的父亲竟拐了这样的心思,看来不看诊的黎方真的闲得发慌,这两日还和帮佣抢著喂孩子喝奶呢。
“看来我的行动力太差,有人看不过去,越俎代庖了。”
“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你要跟我表白也不必大老远跑来这,我脚疼死了。”她一拐一拐地找了张石椅坐下来,检视被石砾子刺伤的脚底。
“我看看。”他抬起她的双足,放在自己大腿上,仔细拍掉黏在上头的碎砾、草屑。
她毫不忸怩,静静看著神情认真的他呵护自己的伤口,嘴角噙起了微笑。
她听见了,他说他爱她,很生气地说,这一次,没有孩子,只有她。
“黎医师,你真的爱我?”她歪著小脸,俏声问。
“嗯。”他没看她,凝神在挑扎进脚底的小石砾。
“爱我哪里?”她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喜欢听到甜言蜜语。
“唔……”他想了一会儿。“爱你的始终如一、爱你的天真、爱你的傻、爱你的不按牌理出脾、爱你的长发、爱你的直言不讳、爱你跳的舞……大概就是这样。”他耸耸肩。
“听起来不大像优点。”下颚扬得半天高,翘起嘴。
他偏过脸直视她,异常温柔地,指腹摩挲著她粉嫩的腮红。“我一直认为,做的比说的还实际,你会感觉得到。我不习惯说哄女人的话,但是,如果能让你开心,我会试著说给你听,你想听什么?”
这几天荒芜的心田在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如春风拂过,绿意顿生。
她笑眯了眼,掌心贴熨著他的大手。“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雨夜里。”他很快的回答。
“也不必这么夸张吧?”她娇嗔著。
“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无法厘清那种感觉,事后想想,那一夜,喝醉的并不是我,我很清醒的和你有了关系,如果仅止于欲望,我可以事后马上离开的,不必有罪恶感,就像多数人熟知的露水姻缘,激情过后,互不相识,不必牵绊。但是,我选择了留下,我不想丢下你,我想看看清醒的你、不伤心的你,还有,你的名字,我想,那算是起心动念了吧。”
这不算甜言蜜语,她的心却温暖的化开了,不再悬虚著,她轻声道:“你说得我想哭了,黎医师。”
“功力有这么高吗?我的晏江。”他倾前吻了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表现出他的爱意,没有保留的。
这个吻,让在公园漫步的人看了脸红耳热,直到晏江喘不过气,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急促起来,她明智的中断这个意犹未尽的吻,羞赧地将双腿移放到地上,试著走几步路。
“可以吗?要不要我背你?”他搀住她。
“不用了,叫车好了,反正婚纱公司也不远。”她挑著平坦的路面走向人行道。
“你说什么?!你还要回去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