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破了他们之间原有的平衡了,不由自主的。
“你都是用这种奇怪的方法来表达谢意吗?”她脑筋还是转不过来。
太不可思议了!即使她经验不多,但也知道那样湿热的吻不该发生,甚至,那样难解的眼神也不该有,他让她手足无措了,她该怎么正确的反应呢?
她能像电视剧里常见的桥段般甩他耳光、骂他无礼吗?但是,她一点也不想打他啊。她并非无知到感受不出他是真心关怀她的,她怎能打一个好人呢?谁会对一个身材已变形的孕妇有所图谋呢?他还有一个娇俏的女朋友呢。 况且,她不得不承认,她不讨厌他的吻,他身上的味道很好,她一点也不想惺惺作态的动粗,这么多的但是加上问号,她被困住了。
“你把我搞糊涂了,黎医师。”她呆愣的看著他。
“那就别去想吧。对不起,我失态了。”他抹去她脸上残余的粉末,起身拉开餐椅坐下,拿起准备好的碗筷开始吃起来。“吃吧。”
就这样?他像没事人一样的吃饭?
她按捺住诸多的困惑,跟著吃起来。
“菜的卖相差了点,味道还可以,多作几次就会进步了。”他回复原有的淡然,客观的评论著。
“喔。”她应著,有些食不知味。
“切菜要有耐心,切得不够细,将来孩子吃下去容易噎著。”他夹起—块胡萝卜切片。
“喔。”
“时间够的话,汤可以熬久一点,味道会比较醇厚。”
“喔。”
他抬起头,看著心不在焉垂首漫应的她,懊恼在眉心浮起。
她指腹抚触著柔软的棉质衣料,天蓝色、嫩黄色、粉红色、纯白色……如此令人爱不释手,所有的婴儿穿上这些衣服都会变成小天使。
“小晏,知道男女了吗?要选什么颜色?”林雁容拿起一件婴儿兔装。
“没问呢。不重要啊,都是孩子。”她从没想问过,因为那和她的决定没关系,她和孩子命运的相系和性别无关。
“对了,黎医师从上次台风天送你回去后,还是常去看你?”
“唔,偶尔。他知道一些乔淇的事,帮了我,就算是朋友。”她手臂上挂了五六件小人儿衣裳,走到付帐柜台,
渐渐地,她没有再跟好友提起太多黎醒波与她之间不寻常的互动,那些连她自己也厘不清的、日益形成的牵连,说出去只会增加想像的空间,但她并不想在这当口增添新的烦恼,她要面对的未知和当务之急已够她分身乏术了。
“真没想到,他可真是好人做到家了。医院这么忙,大概也被你对乔淇的痴情感动了吧。你知道吗?他虽然医术一把罩,可是很少对病人嘘寒问暖,老冷著一张脸看诊。要我啊,我一定选择黎老院长看诊,他才是真的仁心仁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女人还是爱吃小黎医师那套,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林雁容接过装著衣服的纸袋。
“你的比喻也太不伦不类了吧。”她笑出声。
两人走出婴儿服饰用品店,在美式百货公司的回廊信步走著。
“我才没乱说。追杨医师的人一大把,有些还是药厂的老板,她谁都不爱,就挑了黎医师,黎医师就算是在医院见到她也是不苟言笑,酷到极点。你说女人是不是自虐?”
“你知道什么!也许他私底下对女朋友是另一套,也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也许他的殷勤下想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她忽然停步。
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自己吗?黎醒波不是这样对她的吗?
不!她不要去想,她要将头缩进壳里,她对乔淇的始终如一根本无法分析这些人生意外的枝节,到头来只会把她弄得更紧张而已。
“大概吧,管它呢。款,你最近看起来下巴圆了些,肚子也大得多,你是不是在乱吃一通了?”歪著头盯著她肚皮看。“你别那么快就死心,也许乔淇看到孩子会回心转意,你现在不收敛点,孩子吃太大,怎么‘唬咙’人家是早产?”
“雁容,最近我在想,或许我太天真了,乔淇不会让这种事干涉到他自由的人生的,也许他顶多收留孩子,不会要我跟著他的。”她叹了口气。
“你先别泄气,事情到了再说,但是你不能先扯自己后腿啊,自暴自弃的狂吃不就是宣布放弃乔淇?”
“我才没自暴自弃,我是被塞胖的。”她跺了下脚。
“谁那么无聊干这种事?”狐疑地斜看她。
“就是——”她脑筋瞬间急转弯,“隔壁的老太太,没事就拿东西喂我。”
她的人生已经开始陷进一堆谎言里。
“啊!小晏,看看那是谁?在店里头那个。”林雁容掣住她手肘,示意她往右手边的知名男性休闲时装店瞧。
她不经意地望过去,随即低呼一声——
男人修长的身子歪歪地斜倚在店内一角的座椅上,像平面杂志模特儿的穿著凸显那不受拘束的、颓废的气质,正懒洋洋地接受女性店员解说新到货的特色,慵懒无状的形骸不必细看就知道是何许人也。
“是阿冠。”
她一说出这两个字,男人长睫毛一掀,懒怠的眼神与她对上,竟陡地精神抖擞,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两下就跨出店外。
“小晏,你跑哪儿去了?都不和我们联络,你的肚子——”惊骇地被吸引了目光。“这么大了?”
这是什么运气?
她后退了两步,不及细想,拔腿就跑。
“喂!你别跑啊!干嘛见了我跟见鬼一样?喂!”
方冠生腿长,追一个孕妇易如反掌,他稍微用劲跃步便抓住了她手臂。
“放开!放开!”她急乱地拍打他的手背,用力一扯,挣脱了他,发足狂奔。
“你别跔!很危险的——”他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小晏,等我啊!”林雁容迈著粗圆的小腿,也急起直追。
周末的逛街人潮汹涌,她的身影很快地淹没在人群里。她左闪右躲的捧著肚子奔跑,回头一看,方冠生虽因人群阻挡,未能离她太近,并没有放弃追逐的意思,还在四处探寻。
手扶梯在前方转角处,她立即踏上移动中的踏板,加速往下冲,奔至中段,脚颠踬了下,手一滑,连人带“球”直滚下终点,四周霎时哗然,有人立即将她扶起,她忍著脊椎钝挫的痛,继续前行,直至再也看不到那长身长影为止。
在化妆品专柜旁的广告立牌倚站著,她拿出手机,按了林雁容的号码。
“我在一楼手扶梯前不远的专柜旁等你。”
她慢慢喘完气,待惊魂甫定,拣了张专柜旁的高脚椅坐下,专柜小姐立即趋向前,职业化的问候——
“小姐,需要什么吗?”
“有没有……防止妊娠纹的乳液?”边说边机警的左右张望。
“有,请稍待,我拿给你。”
剧烈的跑步让她喉咙干渴,想开口要杯水喝,一阵奇异的、电光石火般的收缩在下腹产生,她愣了一下。
“小姐,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杯水?”收缩消失了,她松了口气。
“可以,你要稍待,这款乳液你先试擦,触感不错。”递给她产品。
她打开旋帽,正待擦抹,更明显的收缩往肚脐窜起,带著疼痛,随即消失。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专柜小姐的水杯,一仰而尽。
只隔了几秒,收缩开始带著忽略不了的痉挛,在腹部盘桓不去。
心头惊惧齐涌,她手指颤抖,忍受著袭来的陌生痛楚,头一抬,林雁容走下扶梯,看到了她,直接快步走来。
“你也太扯了,怎能跑那么快!没见过大肚子在赛跑的。”林雁容责备著。
“我……肚子痛。”她额角在冒冷汗,紧扼著好友圆滚滚的手臂。
“你……”林雁容看著她皱著一张脸,愕然。“怎么突然——’
“我跌了一跤……”她试著从椅子上下来站稳。“送我到医院,快!”
她走了两步,一股异样的濡湿从下体顺著大腿滑下,林雁容低喊:“小晏,你流血了!”
那一瞬间,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恐惧感排山倒海的掩至,她惊觉,她将再度孤身一人面对未来。
她醒来的时候,脸正面对著半启的百叶窗,柔光从缝隙间洒进,是晨曦才有的明净。她睡了很久了吧?她精神很充沛,想起床了,转动间手腕却一阵拉扯的刺痛,她定眼一瞧,胶带将针头紧固定在皮肤上,连接著长长的管线到床边的点滴架,心念一转,她忆起了一切。
她霍地坐直,直瞪著前方,动作很大,惊扰了不远处沙发上假寐的男人,赶过来扶住她的肩。
她看看他,再看看没有动静的肚子,惊疑不已。“黎医师!我的孩子 ——”
他定定地看住她,眼底有很深的责怨。“你再毫无顾忌的在外头特技表演,下次就没人敢保证你不出事。”
如获至喜的讯息让她咧嘴笑了,她忘情地搂住他的脖子,开心地喊著:“不会了!不会了!谢谢你!”
她是幸运的,这个孩子注定要跟著她。
他松松地围住她的腰,抑制了紧拥她的冲动,闻到她熟悉的气息竟让一夜的不安平息了;那是秋日的橙香,清新得令人留恋。
“你到底怎么了?肚子上好几处擦伤。”他很自然地掀开她上衣的下摆往上推。
“喂!”她赧然地挡住他的手。
“有意见吗?晏小姐,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他恼怒。
她不自在的松了手,私下的独处和门诊时的感受总是不同。
他将衣摆推至胸下,露出光滑的肚皮,上头果然有明显的表皮伤,泛著瘀青及红痕,已抹过药了。
“怎么回事?”他质问著。“雁容说没看见你跌倒。”
“我……”不敢看他,她说不了谎,在他锐利的逼视下。“从……从手扶梯上滚下去。”
“你说什么?!”怒火熊熊燃起。“你为了要躲那个男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你到底——”
“晏江,换药了。”房门倏然被推开,护士拿著新的点滴瓶及药品走进来,看到床上挨得很近的两人,诧异地顿住了。
“黎医师,来巡房吗?”护士尴尬的笑了笑,瞥见他搭在晏江肚皮上的手,暗自一惊。
黎醒波镇定地将她的衣服拉好,又是一脸漠然,在床边站好。
说不上来的诡谲气氛,护士以最快的速度换好点滴,让晏江服了药,不敢多留,匆匆离去。
“她怎么走了?”一颗药丸还卡在喉咙里的她指著房门,他见状再倒了杯水给她。
“有问题吗?”他不悦地看著连吃药都会哽住的女人。
“我……要上洗手间啊。”她看著刺进手腕上的针头,苦恼地蹙眉。
“小事一桩。”他将点滴瓶从架上拿开,递给她。“拿著。”
她愣愣地接过,只见他弯下身,轻易地将她拦腰抱起,走向洗手间。
“喂!”她挥动著双脚。“你干什么!?”
“这几天你尽量别走动,能躺就躺,不能再有出血现象,孩子若早产,毕竟难以照料,健康状况也较不理想,你不能再任性了。”他直接将她放在马桶上,将点滴瓶吊在一旁的挂架上,见她仍坐著不动,弯腰看她道:“不方便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不必!”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猛摇头。“你出去吧,好了我叫你。”
她方才发了一会愣,是察觉到他们之间愈来愈不避讳的、亲近的肢体互动,仿佛被视为理所当然地进行著,她该处之泰然吗?
而且,他似乎一直随侍在侧,他看超来很紧张,不像单纯的朋友会有的反应。他做的已经超出常理太多,这样下去,或许不会是好事,起码,杨医师不会太高兴吧?
“晏江,晏江,有没有问题?”听不到动静,他在门外叫唤了。
“好了,好了。”她急忙冲了水,等他进来。
他照样将她抱回床上,一切安置妥当后,他语重心长道:“你再忍个两个月吧,如果真为孩子著想,就规矩一点,别再乱来。”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这是她最关心的。
“观察一个星期后再说。怎么?又迫不及待要下床了?”他的眼神精光四射,意在防范她的轻举妄动。
“不是的,我的稿不能拖,这次是合译稿,就等我一个人了,出版社催了好几次。”她解释著,他很能让她感觉自已是个常犯错的学生。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还是以身体为重,在医院随时都有人照料,别再想工作的事。你……缺钱吗?”
“不是钱的问题,是信用问题。”她小小声道。
他没说什么,看了一下表。“我得走了,下午有场会议得参加,晚上我再来看你,休息吧。”
她乖乖躺好,看了眼他的背影,想到什么,大声叫住他:“黎医师!”
他立刻止步,走回来。“怎么?”
她再度坐正,幽幽凝视,缓缓开口:“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以医师而言,你为我做的太多,以朋友而言,我能回报你的有限,我……受之有愧,我能做的,就是不增添你的烦扰,所以,其实你不必特意来看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她委婉地、小心翼翼地拒绝他过多的关注。
他不动声色地听完,镜片后的情绪看不出起伏,走近她,食指拂过她柔软的颊,低抑著嗓声道:“你能为我做的事情不多,但都很重要。第一件,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病人能安然无恙是医生共有的期望。第二,我喜欢看你跳舞,那让我快乐。快乐,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对我们这些精神常处于备战状态的医生而言更是,别看轻你自己。”
她眼底濡湿,下定决心接受了这番避重就轻的表白。
她想,也许人与人之间,并不需要这么多理由才能相处。也许,她是个真正的幸运儿,在每一个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上天都会派贵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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