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宋初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抄手笑眯眯的道,“不会被逐出师门了吧?”
“你才被逐出师门!就不能盼我点好!?”赵倚楼没好气的道。
缓了缓,他才又道,“师父说要回墨家总院一趟,约莫一个月之后返回,只交代我好好练剑。”
两人并肩往从长廊往屋内走,进了书房。
因着这屋子内摆放的都是重要文献,所以没有人在的时候,不能点灯,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宋初一念叨着火石不知道放在哪边,伸手在小几上摸索了半晌,才想起来要叫侍女过来点灯。
她直起身子,正要喊,后面突然哗啦一声,一阵风从背后扫过,紧接着便是兵刃相击的声音。
进入房间之后,宋初一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稍微能看见屋内的情形了,借着微乎其微的光线,宋初一看见对打的两个人,一个是赵倚楼,另外一个却是樗里疾。
“住手住手,自己人!”宋初一连忙喊道。
那边交手稍微停了一下,但彼此似乎都觉得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了,战意正浓,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意思。
宋初一这厢忙边喊侍婢,边摸火折子,待回过头来,发现后面两人居然还在叮叮当当的打着,顿时暴躁起来,“这里是书房重地!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打!”
这一声咆哮,响彻寂静的咸阳城。
当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樗里疾和赵倚楼住了手,侍女战战兢兢的进来点灯。
微微泛黄的光缓缓照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樗里疾和赵倚楼也看见了彼此的样子,同时也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宋初一。
“大哥,倚楼还小,你也不小了。”宋初一真心觉得樗里疾白瞎了这么稳重的外表,竟然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樗里疾看了身强体壮的赵倚楼一眼,真不知道他小在哪里。
“咳!大哥这么晚过来,可是有急事?”宋初一说着,转回身去接赵倚楼手里的竹简。
“是有事,为兄等一下午了。”樗里疾笑道。
静默两息。
“赵倚楼你这个小王八犊子!”宋初一看着满地七零八落的书籍,再次用咆哮席卷咸阳,“大爷的!这些都是极重要的文献,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万一有个好歹,是我以死谢罪还是你们以死谢罪!”
赵倚楼瞥了一眼,“这东西又不会坏。”
第143章 洗洗捂被窝
的确不会被摔坏,但当初这批竹简入库急,上面没有标注,弄乱之后还要一点一点的找出顺序!
宋初一抬腿踢了他一脚,躬身去捡散落的竹简。
樗里疾看了赵倚楼一眼,这一脚他分明能躲过的,却老老实实的受了,末了居然也蹲下身来一起捡。
“怀瑾。”樗里疾收起剑,道,“有大事。”
宋初一拍拍手上的尘,在几前坐下,“我们哪天没事?大哥若是说的事儿无趣,可要罚啊!”
樗里疾笑着点点头,自己暗示的这么明显,宋初一没有丝毫要让赵倚楼回避的意思,便直接道,“韩魏恐怕打不起来,计划受阻,所以君上命你我二人想办法把这场战挑起来。”
宋初一揉着蹭在她身上的白刃,“君上真是会摧残人,敢把这样紧要的事儿往怀瑾柔弱的肩膀上搁一半。氏族现在盯的我这么紧,让我分身去做别的事情,简直强人所难。”
“哈!你慢慢就会了解他,摧残人还不是他最大的乐趣。”樗里疾笑道。
宋初一头皮发麻,往前探了探身子,“虽然我并没有兴趣了解……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看脸色,大哥不如透露透露?”
“说出来岂不无趣?”樗里疾哈哈一笑,见宋初一把脸皱成一团,不禁微微挑眉,“担忧此事办不好?你不是已经有了办法?”
“办法倒是一抓一把,能付诸行动的却不多。”宋初一道。
这话若是旁人说了,樗里疾许是会觉得是因为不敢挑起这个重担,但从宋初一散漫的眼神里,他只能感觉道她对此事兴致缺缺,“怀瑾是胜券在握吧。”
“嘿!多谢大哥瞧得起,小弟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宋初一“皮笑肉不笑”的道。
樗里疾微有诧异,他还以为她会热衷于做这种事情。
“听闻巴国和蜀国素来不和,最近又要掐起来。”宋初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给白刃顺毛,慢悠悠的道。
樗里疾愣了一下,他的消息自然也很灵通,对于巴蜀的事情知道的甚至比宋初一还详细,听见她的话,不禁深想。从地形上,巴国对楚国有极大的遏制作用,所以即便楚国强了这么多年,却一直不能把这个蛮国怎么样!
宋初一见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唇角微微弯起,“和魏国这场仗要打,但不宜太卖力。不过也不能便宜了魏国。”
秦国眼下要战,主要是为了转移一下大部分老氏族的注意力,以便赢驷从后方斩断其势力,免得兵变发生。
宋初一凑近樗里疾,小声道,“眼下大秦一定要保存实力,如果我没有料错。再过不久以后巴、蜀、苴三国之间要起战事,倘若能趁机一举吞并三国,秦国才将真正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利箭!”
樗里疾略一想,倘若真的占据了巴蜀之地,整个秦国的版图就可以居高临下的压制中原六国,进可攻退可守,正如宋初一所说,无坚不摧啊!
所以秦国在这次摧毁老氏族中稳住政局、保存住实力,伺机吃掉巴、蜀等国。
樗里疾早就能看出巴蜀之地的几国要掐起来。但他的目光也被赢驷拉到了山东六国,心里并不太将那几个隐在深山中、出来困难进去困难的国家放在心上。
打下那片地方,对秦国霸业的确有莫大好处,事半功倍。想起来,如果不趁着动乱时候攻打,秦国还真的没有精力和胜算。
“我要立刻进宫面见君上,怀瑾,你也一起去!”樗里疾起身,伸手要去拉宋初一,却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刺透他一般。
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赵倚楼,但他依旧挑衅一般的伸手拽了宋初一一下。
“走吧。”宋初一将白刃的脑袋挪到赵倚楼的膝上,嗤了一声,对赵倚楼道,“以后不许再喂那么多肉,都长成这副模样,再过几个月都快比得上马驹了!”
“少说风凉话,你自己喂!”赵倚楼没好气的道。白刃的胃口都是让宋初一给养叼的,肉干必须要吃有韧劲却不干硬的,吃肉不吃全生,也不吃全熟,必须四成熟带血。赵倚楼成天喂它都累的要死。
宋初一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他小声道,“别闹小孩子脾气,洗洗回去捂着被窝。”
赵倚楼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倘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当真也想骂一句娘,他大老远的赶过来就是他娘的为了洗洗给她捂被窝?!
可是想回来,既不是为了这个,又究竟是为什么才一路风尘仆仆的用一天一夜翻了两座山来见她一面?
“走走!”宋初一见赵倚楼和樗里疾之间的针锋相对霎时间烟消云散,立刻催促道。
樗里疾看了赵倚楼一眼,大步跟着出去。
外面月色黯淡,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五官。两人骑马从侧门出府,沉默了半晌,寂静的夜里才忽然响起樗里疾的声音,“小妹,你服药期间,最好不要行那等事。”
他声音很轻,但宋初一听的很清楚,也很明白,愣了一下道,“做了会怎样?”
樗里疾握着马缰的手微不可察的一紧,旋即想到她这么问就是还没发生过,释怀道,“没有生命危险,但据说会尤其痛苦,会对日后恢复造成影响。”
“哈,那没什么,反正我以后也没想恢复。”宋初一不以为意的道。
樗里疾怔住。
其实就算真的发生什么,结果也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严重,如此说来只是存了点私心,但他还是不了解宋初一,倘若他说,如果欢好就会立刻恢复女儿身,那么宋初一绝对会守身如玉一辈子。
出了巷,两人一路疾驰,到咸阳宫门被拦下,“宫禁,二位请止步!”
“这是君上的令牌,樗里疾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樗里疾递出令牌。
校尉接下令牌,看了一眼,道,“二位且侯,容属下前去通报。”
说着拱手,持那令牌往宫内奔去。
到了晚上,除非君上急召,或者手持君令,或者先君令,否则闯宫门者一律斩首。
第144章 去床榻睡吧
很快,那人就匆匆返回,恭敬的将令牌递还给樗里疾,“二位请进,君上在书房。”
两人道了声谢,先后进了宫。
书房内,赢驷在看奏简,还是白日的整齐装扮,并未进行洗漱。灯火下,五官更加冷峻深邃。
“君上,公子疾和柱下史来了。”内侍迈着轻小的碎步进来,躬身轻声禀道。
“让他们进来。”赢驷头也不抬的道。
内侍退了出去,片刻引领樗里疾和宋初一进了屋内。
“参见君上!”
“参见君上!”
二人异口同声的道。
“免礼,坐吧。”赢驷这才放下竹简,抬起头来,看向樗里疾道,“何事?”
宋初一腹诽,果然是一贯作风,任何寒暄都省略,直截了当的谈事情。
“回君上,其实是宋御史有谏。”樗里疾道。
赢驷直接将目光移到了宋初一身上。
他只是这个动作,两人都知道是让宋初一亲自说的意思。
“回禀君上。臣下认为此次攻魏做做样子也就算了,最好挑拨三晋互掐,保存军队实力才最重要。”宋初一抬头看向赢驷。
这是赢驷即位之后第一次对外发动战争,倘若首战失败,这对他的威信怕是极为不利。且据宋初一对赢驷的了解,他是一个要么不战要么就全力以赴的君主,所以她才会觉得有必要与樗里疾夜里一起进宫劝谏。
“秦魏仇恨已经百年了,如今的魏国就算是一头垂垂老矣的虎,但一般战争很难动摇其根基,于秦来说占不到什么便宜……”宋初一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赢驷道,“说罢,无妨,此间都是可信之人。”
“是。既然君上只是想转移老氏族的部分注意力,太认真反倒是损失。”宋初一微微笑道,“巴蜀之地眼见要动荡起来。臣下愿破巴国!”
赢驷自然知川中那块地方对秦国来说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他也很想吞并巴蜀,但无奈天险阻隔,他又刚刚即位不久,没有机会也不适宜立刻对巴蜀出手。
眼下巴蜀是要打起来的迹象,但就像韩魏一样,说不准,这不说着就要罢兵吗?
宋初一有先灭巴蜀的心思,并不是一时逮住机会的心血来潮。她上辈子就想过自己若是离开阳城,应该效命哪国。她当时比较之后就选了秦国和齐国,平时没事便站在这两国的角度上分析该怎样吃掉周边国家。
记忆中,在不久以后巴蜀也的确乱成一团。而宋初一之所以会做此判断,不是依靠回忆,而是切实经过认真分析的,就算它乱不起来,也可以想办法让它们乱起来嘛!
沉默半晌,赢驷道,“善。”
“君上英明。”宋初一真心的拍了个马匹。赢驷如此果断的回答,既在她的意料之内,也让她不禁为之感叹。“首战若是失利,君上的威严怕是会受损。虽然利弊就摆在眼前,但寻常之人断然做不到君上如此果断。”
赢驷淡淡道,“寡人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巴蜀之事就劳先生费心了,另外韩魏之事亦不可怠慢。柱下史还年轻,应当接受些磨练。”
说罢,也不等宋初一抗议,道,“寡人很忙。退吧。”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赢驷表情透出几分轻松。
宋初一这厢平白的又被加了个重担,满心的沉重,但拍板子的事情,她能说什么?
出了屋子,樗里疾忍不住嗤嗤笑出声音。
“大哥笑什么!”宋初一瞪着他。
“觉得君上如此看重你,替你高兴。”樗里疾仗义的道。
宋初一鼻腔里哼哼,“是挺看重!目下我在君上心里就是一支趁手的搅屎棍,你尽情的幸灾乐祸吧,如果大哥以为可以置身事外的话。”
“怀瑾何必这样说自己,大哥定然尽力帮你便是。”樗里疾道。
宋初一微微挑眉,“有天下这个大粪坑,我做搅屎棍又有什么委屈的?”
“哈!”樗里疾抚掌一笑,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怀瑾啊怀瑾,怎么说你才好!君主眼里的如画江山,到你眼里竟成粪坑了!”
宋初一无奈一笑,两人缓缓步下阶梯。
樗里疾把宋初一送回家才转道回去。
府里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生气,灯火通明,宋初一一只脚刚刚踏进门,便被一个巨大的白影扑的一个踉跄。
宋初一站稳脚,抬手粗鲁的揉了揉白刃毛茸茸的耳朵,斥道,“你再吃胖点,光是重量就可以杀人。”
坚默默坐在廊下看着煮肉的锅,满院飘香。
“白刃还没吃?”宋初一领着白刃走到廊下,往锅里望了一眼。
白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乖巧的蹭着宋初一,那小模样似乎在表示自己的确没吃。
奈何坚一直忠心耿耿,他匍匐在地,恭敬的道,“白刃晚膳吃了八斤肉,这是公子倚楼带来的鹿肉,煮给先生的。”
“哦,他人呢?”宋初一问道。
“公子安歇了。”坚道。
宋初一抖了抖眉梢,这大热天的,难道真洗洗捂被窝去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听话呀?想着,宋初一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便先去冲了澡。
回到寝房时,屋里还亮着一盏微弱的光,棋桌上已然摆了满满的一盘棋,黑白子杀的正热闹,而赵倚楼却单手支着脑袋睡着了,另一只垂在腿上的手指间还松松夹着一颗黑子,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来。
窗外一阵微微夜风吹来,跳跃的光线在他面上投下的影子,无论如何晃动,都不能减去一丝容色。
宋初一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才伸手轻轻捅了捅他,“喂,到床榻睡。”
宋初一用巾布胡乱擦着头发上的水,转眼间却对上一双睡眼惺忪的眼,她动作缓了一下,旋即皱眉道,“真是犟的像头牛,你去睡吧,我不会当你是捂被窝的!”
赵倚楼缓过神来便听见这话,不禁愠怒,他特地等她回来,她居然当他是故意赌气才坐在这里?
一怒之下,赵倚楼霍的起身,甩袖进了里室。方才在他手里的棋子啪啪在地上跳动。
宋初一继续擦拭一头乱发,盯着地上旋转着定下来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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