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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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人谋-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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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兄这脸怎么了?”宋初一张口便问道。

张仪抬袖拭了拭眼角,叹息道,“一言难尽啊!正事要紧,回头再与你细说。”

“善。”宋初一应了一声,便退开让张仪先行。心觉得,这回秦国仅存的颜面都丢光了。

先后来的两个使节,前者虽不至于落魄却实在不体面,这一个衣着光鲜可是满面的抓伤,既非武将又带着这样的伤,实在有伤大雅。倘若秦国那帮权臣知道此事,准让他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果不其然,一会儿工夫里面便传来蜀王哈哈大笑声。

有侍者过来领宋初一去了偏院,给她安排了住处。宋初一知道蜀王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召见她了,倒也乐得自在,晚间吃了籍羽和季涣送来的一碗面,便早早休息了。

葭萌关栈道已经接近竣工,攻蜀的计划必须要提上日程。宋初一隐居在竹林时,早已经秘密部署好下一步的动作,只等金牛和美人交到蜀国太子手里。

就因为没几日就能够见到绝世美人和神牛,蜀王这心情特别好,连张仪与之商量两国国君会面的时间地点都做了一些退让。

次日,天边晓色。

行宫里便开始忙碌起来,宋初一被使者唤醒,十来个侍婢带上华服来侍候她梳洗。

宋初一微微蹙眉,蜀王借她来嘲讽赢驷,虽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但她不愿意任由蜀王折腾自己,所以当侍婢要服侍她更衣时,被她制止了,“我有一句十分紧要的话,烦请禀报君上。”

侍婢迟疑了一下,道,“先生请讲。”

“烦请转告君上,蜀之锦绣不在衣,便是蜀国不赐予华服,在下亦会留在蜀国。”宋初一郑重道。

侍婢听不出这句话有多么重要,但她是蜀王的贴身侍婢之一,知道蜀王待宋初一不同一般,便道,“奴这就去,先生稍候。”

第190章 英俊的气人

蜀之锦绣不在衣。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实则包含了许多信息,蜀王的理解是:衣服虽华丽却远远抵不过蜀国锦绣盛世。

既是如此,倘若宋初一不着华服,恐怕更能令秦公难堪!蜀国也没有供宋初一美食华服,可她就是赖在蜀国了,秦蜀两国差异显而易见。

蜀王“想通”这点,便立刻下让宋初一不服华裳,并饶有兴致的遣那侍婢询问——蜀之锦绣在何处?

不过是无聊的把戏,宋初一就勉为其难的配合了一下,说了几句好听的。赢驷既然收到那蜀王如此挑衅的书信,依旧低调前来,就不会在意这些。

这是一个观察蜀国军队结构的大好时机。

宋初一在蜀国多有不便,一举一动都在蜀王的视线之中,能掩人耳目的和司马错联系已经费了很大功夫,根本没有机会详细探查蜀国军队,既然瞌睡有人送枕头,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耻辱,最大的报复莫过于灭了蜀国。

是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狩猎场外有一处原本用于大巫祭祀的土台,蜀王命人连夜整修一番,作为“接见”秦公的地方。土台是为了与神灵对话而建造,自然庄重肃穆,即便年久未用,也丝毫不失气派。

场地坐北朝南,蜀王占据了左侧尊位,宋初一自是随着蜀国官员跽坐在左下首。

“秦公到!”

一声通报,众人纷纷翘首。因听说秦国新君才不过十九、二十的年纪,想必还没有什么君威。蜀王又端出这等架势,大部分人都是存着看秦公笑话的心态。

然而,随着洪钟大吕之声响起,一袭玄色华服的青年在黑甲军簇拥下缓缓向高台走来。蜀王竟是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为首那个人体格高大魁梧,一张冷峻的面容,步履从容犹若龙游云颠、猛虎下山。那等气魄让在场数千人屏息,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只有二十岁左右!

更可气的是,这个人的面容比之樗里疾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一父所生,但早前蜀王觉得秦赢家的也不能个个都俊,所以从未想过新君赢驷会生的如此英武。

想着,蜀王又觉得自己身高不占优势,往赢驷边上一站难免要气短一截。有失颜面,也有失天蜀威风,所以便稳当当的坐在了王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赢驷趋步走上台。

赢驷倒是不在意蜀王的无礼,微一拱手。“赢驷来迟,蜀王见谅。”

蜀王见赢驷如此给面子,他又极会做戏,笑容便十分热络起来,“秦公多礼了,请坐。”

这次参加狩猎的都是蜀国精锐军队,总人数加起来竟有一万五千人之多,这样的人数,几乎可以在半天之内把眼前那座山小上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杀绝。蜀人极度信奉鬼神。每年祭祀山神、水神各种祭祀活动多不胜数,自不会做触怒神灵之事,因此经过大巫占卜,预测狩猎一个时辰之内为好。

蜀王侧头向身边的侍者说了几句话,那侍者躬身应了一声,下了土台。到宋初一身边,“先生,君上请您上去。”

宋初一心中苦笑,知道这是躲不过给人当一回弓使,便只能起身跟着上去了。

“恐秦公来天蜀语言、风俗不通,特请了我国道家高人宋子为公解说。”蜀王笑盈盈的介绍宋初一。

赢驷转眼淡淡的看了宋初一一眼,面无表情的微一拱手道,“既然是蜀王一片好心,赢驷拜谢了。”

在宋初一的印象里,赢驷似乎天生就是一副冷面孔,不过眼下这番动作看在蜀王眼里可非如此。

蜀王认定赢驷不悦,脸上笑容更盛了几分,也不问赢驷的意思,擅自在他下首给宋初一赐坐,却是把张仪都挤到一旁去了。

但是蜀王倒是没想到,宋初一脸皮也的确够厚,坐下便十分“尽责”的为赢驷讲蜀国的民风民俗。赢驷是携谋而来,面上虽不动声色,耳中却十分留意宋初一说的话,那些听起来很寻常的风俗习惯,在作战中也未必没有用处。

蜀王原本还想拿几句话讥讽赢驷一番,但见眼前两人都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顿时感觉兴致缺缺,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军队上面。

场下留了六千人演练,其余均去了山上。

宋初一见演练即将开始,立刻直身冲蜀王道,“王上,怀瑾入蜀不久,对军队不熟,君上何不寻个懂兵之人与秦公解说?”

“倒是寡人疏忽了。”蜀王有心震慑秦国,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找人专门解说蜀国军事。

赢驷见他寻了个文臣模样的人,便道,“且慢。”

蜀王怔了的一下,微有不悦,“秦公有话请讲。”

文臣能言,所说的话难免有不尽实的地方,赢驷问道,“来者是客,不知赢驷是否可以自行挑人解说?”

这话说的,让蜀王怎么应?先说来者是客,不答应吧,显得他们蜀国无礼又小气,答应吧……他挑的可是蜀国最工于言辞的文臣,万一赢驷挑个不善言辞的,说不出个头绪来,岂不是有损国威?

蜀王笑道,“我这臣子口舌伶俐,懂周语又通兵事,是最好的人选了。”

赢驷看了张仪一眼。

张仪领会,立刻起身朝蜀王行了一个大礼,竟是用蜀语缓缓道,“兵不在言,外臣观贵国军队气象,知必是精兵良将,何须事事巨细乎?难道贵国良将只会打仗,上不得邦交台面?”

蜀王心中一凛,这才对张仪起了戒心。他之前在行宫见过张仪一回,观他行事颠三倒四,只知道满嘴的“失礼、失礼”。便没将此人放在心上,谁知竟是个厉害的!这一句话,连捧带迫,蜀王一时竟是无应对之言。

不答应,便是得罪了满朝武将。要知巴蜀征战连年全是靠的武将打仗,而很大一部分文臣都是为蜀王一个人服务,相对之下。国政更倚重武将,可得罪不起。退一步说,赢驷要自己选择解说,本来就是小事一件,他本意是炫耀兵力,若坚持反对自己面上也无光。

“哈哈,好一张绣口。”蜀王满面赞赏。心里却是把张仪给恨上了,“那就请秦公挑选吧。”

赢驷微微侧脸向台下扫了一眼,看似随意的抬手,“就有劳那位将军了。”

蜀王有看了一眼,心中犹疑。赢驷挑中的这个人叫屠杌利。去年屠杌部族的大巫才放出山的人。

蜀国的大将军几乎全部出自屠杌这个古老的部族。蚕丛时期这个部族便以善征战闻名。不知从何时起,屠杌部族中出了什么事,致使他们从不出山谷,每隔十年才会向朝廷送出一名男子。而此人一出山便会受到君主重用,直接作为副将参战,等到现任大将军无法征战时,便会替补上去。倘若十年之内,在任的大将军不幸陨落,也绝不会再多送一个人出来。在屠杌利之前,上一任屠杌将军已经陨落六年了,现任大将军只是普通部族之人。

这些,宋初一曾经详细打听过。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觉得屠杌利会是平蜀的一大阻力。

一人之力,可扭转乾坤否?答案……宋初一也不敢肯定。

在她思索间,屠杌利已经走上台。周围的黑甲军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气氛一下子变得肃杀起来。

张仪虽不知道屠杌利的身份,但见他气质神秘,且似乎隐隐能感觉到他身上压制的嗜血之态,也不由捏了把汗,其实随便挑个武将都把蜀国的军队了解个七七八八,他没想到赢驷挑利刃。让这么一个人近身,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蜀王见屠杌利一出现,似乎把张仪和黑甲军都镇住了,心中不禁得意,将方才的不快丢到一边去了,反而交代屠杌利好生给秦公解说。

张仪往赢驷跟前凑了凑,夹在赢驷和屠杌利之间,“为免言语不通,在下在旁转个话。”

“不必。”屠杌利周语居然说的极佳。

“张子先下去吧。”赢驷道。

张仪迟疑了一下,依言下了土台。赢驷本人也擅武,要是真出什么事他在那里反而是累赘,还是黑甲军靠近保护更妥当一些。

宋初一顿了一下,也随着下了土台。

赢驷此行只带了张仪一个文官,右边台下座位都是空的,两人便则了视线稍好的地方坐下,既能够看见演武又能看见赢驷。

土台上面,屠杌利距离赢驷仅仅半丈的距离,倘若猛的向前一大步,便可置他于死地,初春清晨湿冷的风中,黑甲军所有人的额头上却都布了一层细细的汗。

蜀王不禁对赢驷侧目,心里不确定赢驷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向蜀国示诚?无论是哪一种,秦蜀目下关系微妙,蜀王自问是不会让一个秦国大将近自己身的!赢驷这份魄力和定力,如今天下间恐怕也没有几个君主堪比。

“君上是怎么想的呢?”张仪似是自语,又似是问宋初一。

“屠杌利那等武将,爱才者焉能无视?”宋初一道。

张仪莞尔,脸上条条道道显得甚为滑稽,宋初一也不禁失笑。

那边,演武场中猛然喊杀声暴起,犹如惊雷一般平地炸起,唬了宋初一和张仪一跳,两人连忙敛神看过去,却是演武开始了。

张仪凝神看了半晌,又忍不住往土台上看了一眼,虽然他明知道没有什么危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待张仪收回目光,宋初一也转头看了一眼,正欲收回目光,赢驷却微微侧脸,那目光有若实质,只一眼便移开。

第191章 悲乎张仪呀

蜀王对屠杌利很有信心,他虽然未必能说的花团锦簇,也绝不会丢了脸。

赢驷看着蜀军方阵演练,听屠杌利解说,偶尔出言询问一两句,姿态很是淡然,犹若面对自己的臣子一般。这一点令屠杌利颇为钦佩。

宋初一回过头观看演武。四千蜀军也算是声势浩大了,再加上没有什么严谨的作战队形,一乱起来直是让人眼花缭乱。若依常情去想,这样的军队无疑极为失败,但宋初一和张仪越看眉头越是紧拧。

蜀军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而且隐能看出他们是分小队作战。蜀国多崎岖险要山路,这样的方式能将兵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反而他们平时练的军阵、骑兵在山地中被局限了。

时近午时,去山上狩猎的人也已经陆陆续续返回。两国国君观看了狩猎成果,而后各自回帐休息半个时辰,再享用此次狩猎最好的猎物。

“怀瑾,到我帐中坐坐?”张仪道。

宋初一面上有些迟疑。

张仪笑道,“怎么,如今各侍其主,连话都不能说了?”

宋初一微微笑道,“那就叨扰了。”

两人相约倒也不是要说什么机密,不过闲话一会而已,但在计谋没有结果之前,宋初一依旧要留在蜀国,不能引起蜀王的怀疑,这番作态也只是演给旁人看罢了。

进了张仪的营帐,宋初一才稍稍松了口气,寻了个坐榻,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歪了上去。

张仪见怪不怪,给她倒了杯茶。

接过茶水,宋初一端详他脸上的抓痕道,“张兄的美人下手可真够狠,如此深的血痕,别留疤才好啊!”

说到这个,张仪顿时眼圈泛红。“我家有悍妇,哪敢承美人恩?这都是金戈所为!”他拭了拭眼角,继续道,“这小畜生野性未断。活生生的把我青矛咬死,我不过同它说了几句道理,便将我抓成这副模样!忒不可理喻!”

宋初一轻咳一声,尚未来得及劝慰,便听张仪那厢一声悲呼,“呜呼哀哉!一个圆毛畜生竟欺我至此!我张仪颜面何存!?日后如何行走于列国!?”

这年头一个小伤都可能导致感染死亡,更何况是抓在脸上!这不怪乎张仪悲愤。的确并非小事。再加上医者给开了小半个月的药,苦的他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心中更是郁结。

“张兄。”宋初一放下茶盏,缓声道,“金戈可是一头未满一岁的狼崽,你总不能用圣人言去制止婴儿啼哭吧,人尚且如此,何况畜生?”

“怀瑾。张仪命苦啊。”张仪未接她的话,兀自感伤,竟是真的流出泪来。长叹一声道,“家有悍妻,中年无子,半生凄苦,如今养一只畜生都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悲乎张仪!悲乎张仪呀!”

其实张仪何止家有悍妻,他的父母、兄长一向严厉,嫂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师父鬼谷子也是个一向爱欺负人的主,不过那些都是长辈。他自然不能说他们什么不是。

宋初一抬袖掩了掩不太厚道的笑,语气怜悯的道,“昔日见张兄风姿翩翩,不想竟有如此苦楚。”

“怀瑾见笑了。”张仪掏出帕子抹了一把脸,嗡声道,“在外行走。自是得顾全我辈体面,我却是未曾把怀瑾当做外人,一时伤怀,难免有些失态。见谅啊!”

“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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