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头手有些发抖,看来真的被秀儿这番言语所感动了,呆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老人伸手抹了抹眼角,“罢了,没想到老了老了,土埋脖子的老绝户头,倒捡了个好闺女,捡了个女婿,入了土也有人烧纸上坟,这便够了,够了。”说着,老人上前扶起了秀儿和占富,说道:“好,这事我出头,谁敢害我闺女,我跟他拼老命。”
树梢吻到了一丝金色的曙光,小鸟儿唱着悦耳的晨歌,打破了沉寂。吸着新鲜的空气,走在回家的路上,秀儿和占富脑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浑身沐浴在欢乐之中,脚步也变得轻盈。
“字我倒是能写,可这卖人的字据怎么写我真没见过。”秀儿家里,被春儿拉来的白秋英坐在桌前,握着笔有些为难的说道。
“那怎么办?”春儿托着下巴,试探着说道:“要不找你爹来?”
“不行,不行。”白秋英把脑袋摇得跟拔浪鼓一样,“我爹胆子小,又有些迂,恐怕会坏事。”
“李敬怀肯定知道怎么写。”满仓刚说完,便意识到说的不对,本来就对他不满的春儿立刻两个白眼甩过去,这个木头牛垂下头不敢吱声了。
“等有田回来再说。”秀儿她娘插话道,现在她已经把孟有田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一般。
正说着,秀儿和占富走进屋来,后面跟着孟有田和精神抖擞,走路都雄纠纠的老赵头。
“是这样啊,让我想想。”孟有田听了春儿和白秋英的讲述,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昨晚李敬怀念过字据,我在旁边也瞅了几眼,没几句话,我念你拿张破纸先记,我记得字据上是这么写的:立字人丁王氏,因家贫无力养媳,特将儿媳丁孙氏卖与……”
白秋英照着写完字据,递给孟有田,笑着夸赞道:“有田哥记得真清楚,这就是书里所说过目不忘的本事吧!”
“啥过目不忘,你昨天要在场,记得能比我还清楚。”孟有田看着字据谦虚道:“这字写得多秀气,跟你比,我那几笔蟑螂爬根本拿不出手。”
春儿偷偷撇了撇嘴,看自己心上人跟别的女人说笑,心里总有点那个,可她现在刚会写自己的名字,这方面确实比不上白秋英,小丫头突然想回家问问爹,昨晚说过的话作不作数,要是不作数,自己要不要缠磨缠磨。
孟有田看完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拿出带有丁寡妇血手印的纸来,和白秋英仔细说了一遍,白秋英笑嘻嘻的听着,觉得挺好玩,又问了几句,便一笔一划非常认真的写了起来,写完字据,在血手印上面写下丁寡妇的名字,又写了买主和中人的名字,仔细端详了一遍,又用嘴吹干墨汁,好象完成了一项艰巨重大的工作般喜笑颜开。
“呵呵,这就办妥了一半,到时一口咬定,给他来个真假难辨,丁寡妇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孟有田拿着契纸,眉开眼笑的招呼占富和老赵头,“来,来,该买家和中人按手印了。”
老赵头走过来,将大拇指在白秋英拿来的印盒里蘸了蘸,郑重其事的按了下去。
“占富,你按在这,呵呵,哆嗦什么呀?”孟有田打趣道:“害怕了,要不再写一张,我来按手印,让秀儿给我当妹子得了。”
占富憨笑着按了手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了。孟有田从兜里掏出刚才从家取来的十块大洋,递了过去,“赶紧买点吃喝,也别讲究什么了,一会儿二愣子找来人,大伙一起动手,马上就把亲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这,这,我不能…”占富缩着手,一个劲的躲闪。
“怕什么,这又不是高利贷。”孟有田见他死活不收,便把钱放在占富爹面前,“大伯,办事要紧,别推三阻四的了,这里五块钱算我的喜钱,另五块钱算春儿家的,这样总行了吧!”
占富他爹腾的下了炕,眼圈有点红,伸手指指秀儿,又指着占富说道:“记住了,有田是你俩的恩人,以后他要是有事,泼出命也得帮人家,要不那就丧良心。”说完,抓起钱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我去买肉打酒,现在什么臭规矩也顾不得了,咱们中午就办事。”
“买肉打酒让满仓去,咱们先坐下合计合计,等周斌和丁寡妇来了,也好有话答对,别露出马脚来。”老赵头伸手拦住了占富爹,“等年轻人来了,让他们忙乎去。有田,你鬼心眼多,在旁边帮着提醒。”
秀儿她娘下了炕,拄着拐棍,招呼秀儿她们几个女孩子,去做蒸糕、蒸馍。
白秋英偷偷捅了春儿一下,取笑道:“看有田多好,连喜钱都给你出了,啥时真成一家人哪?”
春儿在白秋英后背不轻不重捣了一下,嗔道:“不说好话,可是识文断字,欺负我们睁眼瞎。”
祝朋友们中秋节快乐,阖家团聚,万事如意。
第四十一章 张罗喜事
“谁敢说你是睁眼瞎。”秀儿心情也好了不少,在旁打趣道:“有田可是村里一等一的人才,文的文行,武的武会,哪个睁眼瞎能找上这么好的男人。春儿妹妹是个有福气的,跟了有田,出了什么事也踢蹬得开。”
春儿噘了噘嘴,装出侧耳听里屋人说话的样子,避开了两个女人的调侃。
这里,院子里进来了一大批人,二愣子领头,全是村里的年轻后生,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一片,手里还都拿着家伙。
孟有田扒窗户看了看,回头对老赵头等人说道:“人来了不少,办这事咱不在行,在秀儿家也不太合适,咱们都去占富家,赵伯和吴伯分派人手,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别这么乱哄哄的。”
“行,合计得也差不多了。”老赵头站起身,把烟袋锅往腰带上一插,“咱们张罗亲事去,早办早好。”
几个人走出屋子,占富脸上遮盖不住的喜气,四下拱手表示感谢,“谢谢大伙捧场,谢谢大伙帮忙。”
年轻后生们哄的一下笑起来,围着占富你打一下,我推一下,取笑着,“恭喜,贺喜。”“你是走了什么好运,还是做了什么好梦,一转眼就娶上媳妇了。”“天上掉下个妹妹,看把他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大伙别闹了,都去占富家,听老赵伯和占富爹调派,中午咱们热热闹闹的喝喜酒。”孟有田大声喊道:“可有一样,咱这回占着理儿,要有人来无理取闹,可别草鸡熊包了。”
“谁要是草鸡熊包,就是他妈的没长卵子的娘们。”二愣子抡着大刀片,眼珠子瞪得牛眼一般大,张口就是粗话。
“对,有理还怕他来硬抢人不成。”双连拿着红缨枪,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有田兄弟张罗的事情,谁敢不卖力气。”冯义父子的疟疾病被孟有田治好,一直觉得欠了很大的情,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穷人知恩图报,你对他好一点,他恨不得把命卖给你。
“好,好。”孟有田笑道:“动刀动枪我看是用不着,主要是这气势,一定要压倒对手,啊,几个地痞无赖料面鬼,一推就是个大马趴,人多势众,吓也把他们吓跑了。走,到占富家,我还有安排呢!”
“走,走。”一帮人乱哄哄的涌出了院子。
春儿扒着门看,自言自语道:“嘿,怪事,这帮男人怎么那么听石头哥摆弄?”
“呵呵,自己心上人的能耐都弄不清楚呀!”白秋英在后面向春儿脖子里吹着气,笑着说道:“人们不说话,可这眼睛看着,耳朵听着,谁有本事,谁热心愿意帮助人,心里可都一清二楚。你那石头哥弄的那肥料,是不是让你家的麦子打得和李家大院的水浇地一样多,还把这法子教给大家;你那石头哥是不是给双连、冯义家送过药,治好了他们的病;你那石头哥是不是有法子让鸡多生蛋,谷雨可是显摆过的;你那石头哥是不是把炮头胡青赶跑了,还夺了人家的骡子和手枪;你那石头哥昨儿是不是让那个有名的无赖灰头土脸,抬着空轿子滚蛋了。”
春儿听得直愣了眼,是呀,自己天天和石头哥在一起,咋就没发现他有这么多好处呢?
“我爹都说:这孟有田是个有心眼、有担当的汉子,就象当年的老蔡叔,谁家有了为难事,都想着去找他,村里那帮愣小子嘴上不说,心里也服人家。要不是他和玉保家的春儿对上了眼,爹就把你……”白秋英学着他爹那副老学究的样子说得起劲,一下子说漏了嘴,张着嘴巴直眨眼睛,一会儿才尴尬的一笑,说道:“春儿,这可是我爹说的,你别生气,我可没那心思。”
春儿装出很大度的样子,用手去掐白秋英的脸蛋,笑骂道:“不害臊的臭妮子,这话也是随便说的。”
拍打笑骂中,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春儿心里的那个念头可是坚定了不少,石头哥原来这么招人待见,可得趁早把他抓实了,虽然他对自己是真好,可时间长了谁敢保准呢,还是尽早嫁过去才放心。
院门一响,叽叽喳喳的一群女人走了进来,拉着秀儿她娘婶子、嫂子、妹子的叫,一碗黄米、几个鸡蛋、两把核桃、一捧红枣……可是摆了一炕,没多有少,都是个心意,穷人吗,谁也不挑礼轻礼重,来了就好。
娟子拿着双新鞋,拉着秀儿说道:“这事儿太急,知道妹子也来不及置办,可这新鞋得有一双,这是嫂子刚做的,你先将就着穿上,合适不合适的也就这一天。”
………………
占富家这边也忙乎起来,扫屋扫院,擦门窗、贴喜字,这是眼见的活。其他的也都安排下去,吹鼓手就用村里的子弟班,一共八个壮小伙。又派人去各家借桌借椅,借碗借筷。最后说到花轿的事情上,众人有些犯愁。要说花轿,也就是李家大院有两乘,锁在村公所里。可这两乘破花轿,赁钱高,规矩多,不是雨天不赁,就是刮风天不租。两乘轿四块钱,单赁一乘是三块,抬寡妇又是四块。你嫌赁钱大,可是娶儿嫁妇有个老规矩,还是非坐花轿不可。
“依我看,就免了吧!”老赵头咬牙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朝廷遗留下来这坏规矩,赚的光叫李大鸿这个白眼狼作个合适,穷人家图的是过个日子,再说……”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能听懂,就是说娶个寡妇,不值当让李大鸿和李敬怀得了好处。
“我看以后村里人办亲事都不用李家的破轿子,气死王八蛋。”孟有田笑着插话道:“找个大车好好布置布置,新人坐在车上绕着村子转两圈,吹吹打打,撒些彩纸,也挺喜气热闹的。”
占富爹本来也是心疼赁花轿的钱,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脸面不太好看,如今老赵头和孟有田开了头,他也就顺手推舟,点头答应了。
第四十二章 破旧规
“还有门上挂的红绸子,也不用李敬怀家的,用红纸剪几个花样,一样好看。我看这老小子就是不顺眼,哪天我非买上一块,谁用谁就去我那拿,我让他再也吃不上油炸糕。”孟有田继续说道。
说到这条黑脏污烂的红绸子,还是吉祥镇数一数二的宝哪。人说东西挺不起眼,可是庄户人家,偏偏就是谁家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使使这块绸子,还不一定非送礼不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么个规矩,谁家要借用一下,谁家就得给送一碗油炸糕。那个李敬怀,哪能年不凭这块烂绸子,吃上几碗油炸糕。
“对,啥便宜也不给这个王八蛋。”占富恨恨的说道,大概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还有件事情。”老赵头拿起烟袋锅,又放下,犹犹豫豫的说道:“迈火堆,还有那个过马鞍……”
这里的习俗,寡妇后嫁,要迈过谷草火,这是为了烧掉前夫的鬼魂,怕他跟随上妻子到新夫家作乱。跨过马鞍,是说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再嫁男,取其吉利,以防男人早死。
“我看用不着这样。”孟有田皱着眉头很反感的说道:“谁不知道秀儿是被骗娶的,连男人面都没见着,说她是寡妇后嫁实在有些过分。既然咱已经破了旧规矩,索性就破到底,怎么顺眼、怎么高兴,咱就怎么办。”
老赵头和占富赞同的点着头,占富他爹没吭声,这花轿、绸子都是面子上的东西,多一样少一样关系不大,可这寡妇后嫁的规矩却是关系到儿子日后的安全。这鬼呀神呀的封建迷信,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还是zhan有很大比重的。
“我看有田说得在理儿。”随着声音,老蔡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杨老师。”孟有田定睛一看,赶忙打招呼,跟在老蔡后面的竟是县城男女师院的老师杨荆云。
“呵呵,孟小哥,我们又见面了。”杨荆云笑容满面的和孟有田握了握手,指了指身后的妇女,“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李佩玲,也是教书的。”
“师母,你好。”孟有田嘴挺甜,张口就叫。
李佩玲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上穿蓝色夹衫,下穿海青色斜纹布裤,浑身上下,整洁朴实,风度文雅,象个乡村女教师的样子。
“你好,孟小哥。”李佩玲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和孟有田握了握,看得老赵头、占富和占富他爹有些发呆,这女人的手是随便能拉的吗?
老蔡和占富爹、老赵头打了招呼,又介绍了杨荆云和李佩玲,听说是城里大学堂的先生,几个人简直是肃然起敬,站着坐不下去,局促得很。
“孟小哥说得对,什么跳火堆跨马鞍,那是拿着妇女开心,是封建礼教对妇女的残酷虐待……”李佩玲看来在外面听了不少,身为女人,那简直是无限愤慨,义愤填膺,满腔愤怒啊,眼睛瞪得溜圆,小拳头都握得紧紧的,马上就要来一场控诉封建礼教的罪恶、提高妇女地位的慷慨激昂的演讲。
孟有田一听就咧了嘴,这不要坏吗,那封建迷信是一下子就能破除的,你越说的义正言辞,恐怕越会适得其反,怎么就不会来个迂回进攻呢?想到这里,他赶紧上前打断了李佩玲的话,说道:“迈火堆跨马鞍那都是很低级、很落后的东西,啊,这个,这两位先生见多识广,肯定有更好的办法,保证以后平平安安,那个,我先和两位先生出去谈一谈,你们和老蔡叔再合计一下,要是那个周斌和丁寡妇来了,就由老蔡叔来对付吧,他可比我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强多了。”说着,拉起杨荆云,又对李佩玲点了点头,“来,咱们上外面好好谈,你们把好招都教给我,这里说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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