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几百号人枪,这些穷棒子哪里是对手。
李大鸿想定了主意,便催促着老婆孟玉娇去住娘家,临走时还三番五次的嘱咐道:“去了看眼色行事,只要能攀得上,咱是要钱有钱……”他三角眼皮一忽眨,用二拇指头往老婆胸口一点,笑了笑说:“要人咱也有人。”
孟玉娇弯眉调眼,浪里浪气的翻了李大鸿一眼,说道:“谁还不知道你那鬼心眼,宁愿舍人,也不舍钱,要是愿意出钱,你什么不拿钱送去?”
李大鸿一声尖笑,说道:“夫妻夫妻,老婆摸着汉子肚里主意,这不就行啦!”
孟玉娇把玉青闪花缎外套往起一撩,用门牙叼起前襟,又紧了一条红洋缎水裙,银器首饰插挂了满脑袋,这才叮铃当啷的走出门来。
李大鸿把老婆送出大门,看着骑上牲口,又嘱咐了几句跟牲口的下人,眼送着老婆出了村,心想:我这口子是个活畅人,结交他杜世雄,应该没有什么困难吧,要是事情顺利,那可就是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他这样想着,高兴的真想仰天大笑。
吉祥镇这段时间也变化不小,村庄的街头巷尾都筑上了围寨,用粗韧的红荆条子和树枝结成的寨门拦截着各条通路,重要的防御点上还设有固定的抬杆。和那些土匪兵痞盘踞的村镇相比,这里的气象既兴盛又祥和,人心已经稳定下来。在别的村里,总觉得年月儿越过越怕,提心吊胆没个着落,到了这里,就好象是另一个天下。连走亲戚住娘家的一些闺女媳妇,一回吉祥镇,也光想着在这里多住几天呢!
“杨区长,这是有田编制的本村合理负担分摊办法。”村公所里,老赵头将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刚从别村回来的杨荆云。
杨荆云等人按照党的洛川会议精神,开始在群众当中广泛宣传《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实行合理负担政策,动员组织群众。而其中推行合理负担,废除以前的苛捐杂税,正是十大纲领中旨在改善人民生活的举措。
第六十章 根结所在
所谓合理负担就是按照“有钱出钱,有粮出粮,钱多多出,钱少不出”的原则,打破过去按人口、按地亩不合理的摊派方法,规定地主、富农多出,贫雇农少出或不出。这虽然是一个好政策,但要具体到每个人该拿多少,也是个值得思量的问题。孟有田弄的这个办法是以每个家庭的财产、土地、收入、人口为依据,将全村人共分为十一个等级,按照等级比例筹粮纳款。贫苦人家可用劳力支差来充抵捐赋,而象李大鸿这样的特等富户,则由抗日区政府直接分配粮款数额。
“很细致,也很合理。”杨荆云看过之后,赞赏道:“吉祥镇是试点,可要尽量搞好啊,但也不要谨小慎微,出点问题不要紧,就当是吸取经验了。”
“区长,咱们的军队,甚时能开过来?”二愣子在旁边有些急躁的问道。
“早就开过来了,都在火线上呢!”杨荆云回答道。
“咱就不能给上边打上个报告?哪怕来村子里扎上一排,不,一个班人马也好啊!”二愣子唉声叹气的说道:“这小土匪越闹越不象话,还有六离会的那个吴老道,竟敢派人跑咱村来咋唬。”
“咱们自卫队人数不少,战斗力不强,这种情况也只能慢慢改善了。”杨荆云笑道:“老蔡正在给大家物色教官,你们先把身体练好。等有田回来,让他想着给安排一下,没准人家要在这安家落户呢!对了,这家伙跑哪去了?”
“敲寡妇破鞋家门去了。”二愣子没好气的说道。
“胡说,嘴也没个遮拦。”老赵头伸手就拍在他脑袋上,生气的说道:“刚才不是讨论过了吗,怎么到现在你还在放屁。”
“到底怎么回事呀?”杨荆云疑惑的问道。
原来村上有两个大家都瞧不起的女人,一个叫小金牙,一个叫素珍。那个时候老百姓对男女作风问题还是很看重的,女的要不正经就叫破鞋,在背后戳戳点点,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个人。
小金牙是李敬怀家的姑娘,长的也还平常,却是风liu成性,招蜂引蝶。成天和一些个游手好闲的浪荡汉子勾勾搭搭,别人背后都叫她“大炕”。
素珍倒和小金牙不一样,她是外村人,因为家贫被抵债卖到县城的窑子里的。后来得了一场大病,老鸨眼见她只剩了一口气,便把她贱价卖给了本村以挑炭为生的叫宝泰的穷汉子。这个宝泰老哥一个,是个实在人,打了半辈子光棍,也没嫌乎素珍,背到家里请医用药,不知怎么的,倒把素珍的病给治好了。两个人也就过起了日子,素珍还给宝泰生了个小姑娘。可好景不长,宝泰有次下窑挑炭,被砸在了里头,这素珍就成了寡妇。虽然她想安心和女儿过日子,可由于她有在窑子里的那段历史,村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不三不四的浪荡子也时不时的去骚扰她,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有田说了,这个素珍是被万恶的社会害的,而不是她自甘堕落,所以我们大家应该同情她、帮助她,而不是鄙视她。”老赵头说道:“她和小金牙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互助会不要她,小孩子去上学,大家也用白眼看她,想去夜校听听课,大家就跟躲瘟疫似的,这不又活生生把人推上绝路吗?他和几个村干部讨论了一下,让互助会收下素珍,又让春儿抓了几个小鸡雏,给素珍送去些粮食,让她慢慢能自食其力。”
“有田说得有道理。”杨荆云瞪了一眼二愣子,“一个弱女子被这个社会逼得够惨了,你不同情帮助她,怎么还给人家白眼。”
“我……”二愣子张了张嘴,将脸扭过去冲着墙生闷气。
“宝泰是二愣子的好哥们,他下窑挖炭被砸死,二愣子一直认为这其中有素珍的责任,所以才有些想不开。”老赵头在一旁替二愣子说着好话。
“要不是因为她,李大鸿也不会催债将宝泰逼走,宝泰也不会……”二愣子不服气的说道。
“你看,这根结不还在李大鸿身上。”杨荆云语气平和了一些,说道:“难道女人长得好点也是罪过,你要恨也应该恨李大鸿,而不是怨同样命苦的素珍。”
“有田也是这么说的,可我还是有点怨气。”二愣子叹了口气,说道:“杨区长,没事了,我自己慢慢就会解开这个疙瘩的,说实话,素珍领着个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以后就看她自己的表现吧!”
“这样就对了。”杨荆云欣慰的拍了拍二愣子的肩膀,说道:“你和有田是一文一武两员干将,他心眼多,心思细,你有冲劲,勇敢,可要好好配合才是。”
二愣子就是不禁夸,嘴咧得跟瓢似的,嘿嘿傻笑着连连点头。
杨荆云又勉励了一番,才走到一个僻静的屋子里,仔细思考着现在的局势。
阜平是一块孕育革命的红色土地。中国GCD成立不久,就有一批先进人物在此传播革命火种,建立了中共阜平县小组。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四军挺进阜平,在这里建立了中国北方第一个红色政权——中华苏维埃阜平县政府。大量的GCD员转入地下,隐蔽起来,继续发展党员和教育群众,使得在这一地区GCD保留了相对雄厚的群众基础,开展工作也比较顺利。而且八路军115师一部有可能向这边开进,创立敌后根据地。这使得杨荆云既感到高兴,又感到压力。高兴的是有主力部队前来,抗日工作更好开展,压力是怎么样才能在主力部队赶到前,将这里的工作干得更好,以相对稳定的局面来欢迎。
第六十一章 新来的“教官”
抗战暴发,冀南的一些主要县城,曾一度被日军占领,后因进攻武汉,冀南的日军大部南下,仅威县、平乡、临清、馆陶、大名等少数县城留有日军驻守。日军在占领的城市和占领后又撤走的城市,仓促组织了伪政权或维持会和大量伪军,成立”剿匪皇协军”、警备旅等。
而在日军大举进攻时,国民党的地方官闻风而逃,整个冀南地区顿时陷入无政府状态。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来的各种武装,不管是土匪、游杂武装,还是会道门等,都打着“抗日”、“保家自卫”的旗号,乘机蜂拥而起,一时司令如毛,土匪遍地。六离会、白极会、二夫会、大刀会、红枪会等组织到处设坛摆场,几乎遍及冀南各地。
鉴于此种情况,冀南地方党派了几个同志到八路军129师师部,要求129师派武装力量去收拾残局。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音。而现在冀南这些成分复杂的组织各霸一方,有的与日伪勾结,有的为扩充自己的势力,互相火并,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且对他们组织起来的自卫队联庄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面对着当前这样的复杂形势,杨荆云着实有些费思量。
村口,今儿是双连的岗,他靠着大树,很懒散的哼着小调,偶尔抬头看看远处的大道。这时,从北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头发多日不剃,象个乱毛僧,脸晒得很黑,布满风尘,还有几条裂口。一身黑色洋布裤褂,被汗水蒸染,有了一片一片的白碱,脚下的鞋,帮儿飞了起来,用麻绳捆在脚上。身后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她穿一身蓝色洋布裤褂,头上的风尘,脸上的干裂,和中年人是一样的,背着一个黑色的破包袱。这是走过远道的人,中年男人已经很疲乏了。
“站住。”双连很有气势的端着枪走过来,终于来了生人,可该自己耍耍威风了。
中年人边端详着村子边向前走,双连从树后转出来,他先是微微吃了一惊,但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甚至还带上了些笑容,问道:“你是谁家的后生?”(文-人-书-屋-W-R-S-H-U)
双连眨了眨眼睛,很奇怪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穿得象叫花子似的家伙,嗯,不认识呀,听他的口气倒好象是自己的长辈一样。
“你来村里找谁?”虽然双连心里犯嘀咕,但还是稍微缓了下语气。
“我找农会主席老赵头,还有你们的村长孟有田,玉保哥招的女婿。”中年人笑眯眯的说道。
“你好象对我们村挺熟悉的。”双连歪着脑袋看了看,“先说你们是从哪来的?”
“从关东回来的,我也是这个村子的人,你说家里的大人,我都知道。”中年男人说道,他说话的时候,那个女人略有些紧张的缩在他的身后。
又问了几句,双连和另一个站岗的说了一声,便带着两个人向村子里走去,在路上,双连也不肯安静,不住的用鞋尖踢着道上的土块。
“十几年了,没想到还能回到家乡。”中年人感慨着,眼睛不停的东看西看,用手指着问道:“村子里倒没有什么大变化,那里还是陈忠和住着吗?”
“陈叔已经过世了。”双连这下子已经相信这个人是村里出去的了,也就放松了警惕,将枪重新背了起来。
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十几年的光景,物是人非,有很多熟人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
到了村公所,进到农会的屋里,那个中年人一眼便看见了老赵头,抢上一步就抓住了老赵头的双手,叫道:“老赵大哥,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面哪!”
老赵头愣了一下,抬头仔细打量,从中年人熟悉的口音,和他那在高兴的时候、眼睛里的跳动的神采,他认出了这个穿着破烂、满脸风尘的人原来是同村的张熹。
“张熹兄弟,是你回来了呀!”老赵头惊喜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着张熹坐在自己的身边。
“我出去十几年,没有一天不想念你们。人一年比一年的老了,在外边又剩不下个钱,光想回来。”张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有些亮晶晶的,“日本人太狠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走!要饭吃,也要回老家,这把骨头可别扔在外面。老哥,这一路真不容易呀,全凭我修下的这副腿脚,换了别人,早躺在大道边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赵头连连点头,“村里可是大变样了,再不是李大鸿说啥是啥的时候了。”
“呵呵,我在大王村碰见了老蔡哥,村里的情形知道了不少。”张熹笑着说道:“看来,这一回我算是回来对了。”
“当然是对了。”老赵头说着,看了看那个中年妇女,开口问道:“这是谁呀?”
“这是——”张熹说道:“这是你的弟妹,出外十几年,这算是那落头。”
“快坐,快坐。”老赵头热情招呼道:“我这就安排酒菜,再把几个老兄弟都找来,咱们可得好好唠扯唠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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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杯酒下肚,张熹对着几位老兄弟,眼泪便下来了。背井离乡的伤痛,异乡艰难无比的煎熬一齐涌上心头,话便止不住了。从他闯关东一路上的辛苦,到了东北当了兵,九一八事变侥幸逃脱,跑到牡丹江给人家种菜,再到日本人占领全东北,对中国人的残酷压榨和杀戮。最后讲到日本移民将他赶出了家,儿子又在回乡的路上病死。桩桩件件,无不渗透着斑斑血泪。还有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日本人又占了很多地方,他和老婆是如何挑选偏僻的道儿,边讨饭边走,跌跌爬爬整整走了三个多月。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艰苦异常。
第六十二章 种质资源
几个老兄弟唏嘘不已,陪着掉了几滴眼泪,也各自说了下这十几年来的辛酸,安慰着张熹。
这时,孟有田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张叔,您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婶子吃过饭已经由春儿陪着过去了。”
“谢谢你了。”张熹冲着孟有田夸奖道:“好小子,替咱穷人争了个脸,在外面就听老蔡说起过,是个有本事的,把村子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人人都服贴。”
“那是乡亲们给咱面子,可不敢说自己有本事。”孟有田谦虚道:“叔叔伯伯们这么多年不见,今天可要尽兴,我还有事情,就不陪了。”
“来,喝了这杯酒再走。”张熹举起酒杯,说道:“是我感谢你。”
“不,不。”孟有田一看见酒,就有些头疼,连忙推辞道:“乡里乡亲的,您又是长辈,以后又是自卫队的教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可不敢喝酒。”
“别让他喝了。”老玉保抬手压住了张熹的手,“这孩子没酒量,这酒我代他喝了,有田哪,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孟有田如蒙大赦,笑着点了点头,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