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底,麻烦事总是躲不开。
慈宁宫前殿热闹,后殿西三所内却还算清静。更何况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希颜竟然一步一步走到了曾经被关了大半年的那处小院。曾经的一切如梦幻泡影,浮在眼前的肃落景象更是将所有的‘故事’变作了好笑。院门未锁,推开进去,里面处处一片灰尘,屋中曾有过的家具摆设也全部让搬走进库了,只有树下一只亲做的秋千,证明了曾经的真实。
摸着秋千上被风雨吹蚀得大概已不甘使用的粗绳,希颜心中真是万分的感慨。那个时候多好,要死便死,要活便活,再数不过的自在潇洒。可如今……
才自好笑时,便听得院外宫道上两个狭言嘴碎的在那边胡啐。心头火起,才要出去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却不想,已然有人捷足先登:“哟,两位母妃好兴致。跑这儿来干什么啊?难不成太皇太后悄悄藏的体已让二位母妃发现了?分胤祯一成如何?”
象是嘻皮笑脸的在开玩笑,可从门缝中看去,那两个皇常在已然脸色苍白如纸。略略行礼后,三步并做两步的就是奔走了。穿的四寸高的花盘底,倒也不怕摔断她们的脖子!
转头才要离开门处,免得碰到十四麻烦。却不料,除了十四之外,又有脚步响起。然后叽叽咕咕,象是在说些私密。只是声音太低,听不真切,偶尔瞟到‘户部’‘希福纳’‘金壁’‘张鹏翮’等字样!
真是麻烦到死的烂差事。
虽然不想听不想管,可到
底这会子是不能动的。这些个人的耳朵个个象是装了电波马达,若稍一听动让发觉了,岂不是累赘?
好不易一路挨到那两个叽咕完毕,后来那个步行略急的人走了后,希颜才算是长吁了一口气。只是才吐了半口气出来,就让一脚蹿门猛虎袭击吓得心脏病差点发作,只是饶是如此,也一个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然后……
“是你?”
胤祯看看摔倒在地的风萨,直觉性地要过去拉她起来。可风萨却把脸一别,缓了缓气后自己支腰站了起来,拍拍袍上轻土,什么也没有说,擦身便走。
“你……”
“我什么也没听到。”
风萨说得让人放心,可胤祯却觉得心里猛的被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半天说不出声来。回头看她背影,想说什么可终究是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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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既出现,就表明老康已经放朝了。
纵使不愿,可风萨也不得不转回了慈宁宫。不过好在桂嬷嬷早想好了套路,打着喂小世子进补膳的机会,把一间偏殿隔室弄到清幽。见风萨现身后,三言两语便是哄了进屋。
车布登扎布以前并不曾见过这位姨娘,只听阿爹阿娘还有哥哥说:风萨姨娘是他的采生人。
这次见到,没来由的好喜欢这位姨娘。喜欢她好漂亮的模样,更喜欢姨娘身上淡淡幽香,不过最让人喜欢的就是姨娘特别会喂宝宝进膳。小小银勺根本碰不到任何嘴里的牙齿舌头,一碗奶羹一边吹一边喂,半点不带费时,笑眯眯的就是用完了。
“姨娘……”
柔柔软软绵绵长长的糯糯声音,再加上赖在怀里不下来、只一劲在胸前揉前绵去的德行!
倒真不愧是成衮扎布带出来的弟弟,和他小时候一个德行。
“小世子似乎很喜欢福晋嗯。”
小家伙毕竟还是小,一心惦记着玩,再加上今天外头很是热闹。进完奶羹就让成衮扎布勾出屋玩去了!
这样的日子进宫自然不可能只备一身行头,尤其身边还带着孩子,所以在发现福晋的锦袍上略有尘灰微皱后,桂嬷嬷便打开了包袱,又取了一件银紫素纹缂祥云图样的简花旗袍出来。
有年头没服侍福晋换衣裳了!
走那年柜子里的货色虽都是新的,可到底如今也不能穿了。倒不是说别的,实是福晋又瘦下来了。虽不及原先最减素时的模样,可到底……
今天带来的这三件旗袍都是近月新制的。春秋两个丫头连并花的功夫都不曾让别人动过手,从头到尾都是两个人的手艺。穿在身上自然是十分的合体!可是这颜色……
算下来王爷走了也三年多了,可因为一直找不到尸首,皇上又一提这事就心伤难过,所以这码子事便一直拖着。可到底
不能总这样守孝下去的啊!
尤其福晋如今又回来了,也许该找个机会和皇上禀回一下。
当然,这种事是不能和福晋讲的,只能找些新鲜高兴的话题给福晋逗乐子。
只是效果似乎并不太好。福晋只是唇角微动了动,便不再怎样了。
桂嬷嬷心里这个感叹,亦不说话了。
嫔位的册封礼其实很是简单。
在慈宁宫里换了正经品服,给先代各祖各后本朝故去的三位皇后大礼后,受了嫔位金印便算是礼成。最多后面加上给太后皇上谢恩,太后老婆子闲言碎语几句,外带给长位的四妃蹲身见礼,给平位的其余四嫔平身见礼就算是齐毕了。
至于其它贵人们的晋见自然是最让人大爽的时候!
只是相较于密嫔如今三十出头,仍韶华荣貌的模样,通嫔四十余人的年岁才自晋封,相较便失色许多了。
不过对于这些东西,通嫔从来是不在意的。受这样的礼,若是皇上亲允自是喜乐,可如今中间却夹了一个风萨……礼毕趁换衣之时,万分爱怜的将风萨搂进了怀里,想说些什么却没办法说,只能揉揉风萨又行削瘦的面颊,轻语抱歉:“委屈你了。”
“娘娘都不觉得委屈,风萨怎么用得着那两个字?”伏在通嫔膝上,风萨的好话却让人听着有些心酸。遥想当年,通嫔笑得有些苦:“其实也不是没有委屈过。”
太皇太后很喜欢自己,加诸那时的皇上龙精虎猛、壮年新少。得夫如此,怎能不爱?一片仰望,万种柔情竭系于一身。只是……从开始便知道皇上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的又如何?
总是痴!总是伤!然后总是痛!
尤其在两个儿子皆早夭时,更是几乎没有了话下去的希望。然后幸好……
“我有了纯悫。”
纯悫虽然不是通嫔的第一个孩子,但不同于皇子要另人抚养,公主从生下来那天便可以呆在额娘身边。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管别的了。管他皇上最近喜欢穿红还是抹绿?他觉得我老了,我还觉得他没有小宝宝好摸嗯。”开始康熙偶尔还会传通氏,可自打发现通氏越来越淡漠的态度后,便是着意冷落她。然后一步一步直到真的冷若冰霜。
“不过我不后悔,因为纯悫给了我更多的快乐。不管是第一次说话,还是第一次摇头……风萨,其实带孩子是天底下最有乐趣的事。他会全心全意爱你,你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去爱他。”
说到这儿,风萨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只是自己的情况不同于通嫔,许多事一旦沾上就会步步深陷。老康再对家人冷漠,也是会头一份顾虑周全。而……
摸摸风萨依然娇美绝艳却半点快意全无的模样,通嫔有些心酸:“三十年其实很快的!象我这
样,一转眼就过来了。你与其现在这样一门心思的想他,自己难过。不如好好打起精神来!也不必想别的,只想着如何把隆霭养到出息,待过两年给他找个媳妇。生了孩子以后又是老一套。然后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等那时候,你再见了他,好好和他炫耀一番你这么多年来的成绩,不比什么强?”
末了见风萨似乎有所松动,便又添了一句:“海善最是顾家。恭王府这两年乱成那样,他若泉下有知,定是不舍的。当然,那两个没出息的,你犯不着多管。可隆霭需要你!纯禧太疼他了,男孩子是不能那样养的。风萨,孩子不能没有额娘。想想你自己,不是也是这样大的时候没了父母?你如何能舍得让隆霭去受你那样的苦……”
因纯禧下定决心要耗倒风萨,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这帮子人马都挤在十公主府。
对于这玛子事,策凌倒无所谓。人多热闹,况且大公主的为人也对策凌的脾气。最重要的是三个孩子真的很亲很好!
“大姐,纯悫的身体也好得多了。我再不能呆在京里了。”虽族里留了精干人士,可到底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足够长了。策凌已经和纯悫商量好,又禀明了皇阿玛,明日便走。
临行之前,诸多不放心。
孩子便是头一件!
成衮扎步今年已经六岁了。原本去年就该接回京里进内庭教养。可纯悫不能一年总呆在京师,又加上近年多变,便一直拖了下来。
直到这会子……屋内晚膳桌上原有四人,可策凌却只对纯禧讲话,明摆着当风萨‘死人’!
纯禧自然明白策凌的意思,看看风萨低头不语的模样,当下拍板:“你自去干你的。大布小布就交给我。里头有正经师父,外头也不比人差。总把两个孩子给你教出个模样。”
因风萨离京无讯,法海这两年更是着意照顾隆霭。课习之外常带他去参加一些清流名士的雅谈聚会!广富也擦边衬了许多机会。因两个小家伙一书一画极是出众,那帮惜才之事也很是喜欢、常常指点,结果自然是有的。尤其是隆霭的字,近年写得是益发的好了。
之后,那几个又说些什么,风萨就不知道了。
因为饭吃到一半,便推碗离席了。
八月的北京城,白日里余温尚在,可到了夜里,却有了几分冷意。
纯悫喜爱‘莲’,于是府中池苑水波中多有色莲,悄夜来赏静静婷婷,暗香浮游。许色莲荷中,万以一株白莲最是在月下妖娇。莹白花瓣衬于月色,如神玉碾雕,几滴轻露一指一指将水珠弹于其上,惹来花瓣微颤,只颈微垂,滑珠入池,漾开一片动人涟漪……
隆霭今年九岁了,自打七岁起,便奉
命入内廷教养。
尚书房内课程本已紧张,更兼之法海师傅还规定了每日放学后,必到他跟前禀述一日习绩。所以每天回家都是亥正时分了。因晚膳是在师傅那里用过的,所以回府后隆霭第一要紧的事便是先把师傅布置的习业完成。
铺纸润笔,才想了个文头时,便听得院内若有脚步声响。原先还以为是大姑姑膳罢,过来瞧自己回来了没有。却不料半天都没有动静,一时探头出去,竟发现原来是额娘。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灯与月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字嘛,还象那么个样子了。
只是这诗选的却功力一般。
趁隆霭发呆时,进得屋来。见纸上一副生查子,雪萱之上点点泪意。小家伙看来也很是伤心嗯!
风萨浅笑声响,唤得隆霭回神,见额娘不知何时已在身侧,脸上大窘。才想说些什么时,却只见额娘已站在书案之侧,微微润笔后,提上下神:“诗词最是通人,一字半分相差味道便已大相径庭。你选这首生查子,形似神却差离。不如这首来得更佳。”
髻鬟狼籍黛眉长,出兰房,别檀郎。
角声呜咽,星斗渐微茫。
露冷月残人未起,留不住,泪千行。
“额娘。”
隆霭有一肚子话要讲,可是看了这半阙词又怕说多,惹得额娘更是难过。
风萨亦无语,只能开怀展臂将隆霭揽进了怀中。
“隆霭,额娘很抱歉。额娘有的时候是个胆小鬼,伤心了只会逃跑。”不管是三百年后还是三百年前,逃跑已然成了习惯。可……通嫔说得对,与其总是这样跑下去,不如把心思移到别的上面。隆霭不过才九岁,成衮扎布六岁,车布登扎布才两岁。有这三个小家伙在,日子定然是不会再冷寂。然后,象通嫔说的那样,一年又一年,过得那样快。一转眼,纯悫今年已然二十六岁。
而自己所欠缺的不过还有二十七年。时间会过得很快,只要……放心的爱他们。
摸摸隆霭发顶,小家伙已然长到风萨襟绊之处了。不过才三年,变化已然这样大。那么二十七年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有些期待。
“额娘,你决定留下来了,是吗?”纵使心领神会,可隆霭就是想听到确实的话从额娘嘴里说出来才安心。
风萨笑笑,执起隆霭的手:“额娘留下来。隆霭是男子汉,要保护额娘,对不对?”
嗯!
拼命点头,可止也止不住的泪意却是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瞅着微湿的衣襟,风萨先笑后又皱眉,放开隆霭,认真说道:“头一件事,就是戒掉这个。又不是穿裙子的小丫头,动不动就掉眼泪象什么样子?”
声厉威喝,唬了隆霭很是一跳。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才要拿袖子抹泪,就见一方雪帕送至面前:“衣着装束,人之表相。气度宣华更与行止处处相关。你如今也快要长大了,拿袖子抹泪,让人一瞧便还是小孩子的骨头。这样不好,以后再不要了。记得吗?”
这次,隆霭真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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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夜,十四贝子府书室内,却是一派紧张。
“十四爷,那事极是要紧。若是流传出去……”
“她不会说的。”胤祯说得斩钉截铁,屋内其余二人互视一眼后,皆把话题打住了。
余一思量半晌后,看看十四爷的神色,淡淡开口:“其实这次皇上把风福晋留在京里,目的未必只看重医术一项。”是,这三年没有风福晋在京,宗室病夭极多,但到底皇上的心思从来不会那样浅。
对于这一点,胤祯自然是晓得的。
可皇阿玛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也猜不透。
见十四爷不语,屋内又一说话了:“风福晋此番留下,不过看着是十公主的面子。皇上对于这一点自然是晓得的,不然不会平白舍和贵人进了通嫔娘娘的位份。只是究竟不是根治的法子!”今日大喜庆宴上,风福晋从始到终都是一脸漠然,对谁都爱搭不理。那般疏离……总是不稳妥的。皇上素来爱重风福晋,理由虽然不明,但到底诸多放纵是连公主都不曾有过的待遇。这次二爷突逝……“十四爷,您说皇上会不会允许风福晋改嫁?”
胤祯闻言,眉头顿时一挑,眼锋凌利扫向陈万策:“不许打她的主意!”
“可风福晋的背景实力绝非一般。科尔沁大札萨克之位虽然在右中旗的手里,可实际上内外事务诸部不皆是看达尔罕亲王的眼色?十四爷,您心里既喜爱风福晋,何不借机一求双全?”陈万策本还有一肚子计策要讲,却止言于十四爷阴狠凌锐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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