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十三。”
☆、手术
希颜爱过人!
不是似宁远那般青涩复杂的情绪,而是真正的喜爱。那个人是自己在大学里的学长,温润文雅学识渊博。因为四伯父在那所大学里任教的原因,所以他被偏心的四伯父指给自己加班进修。当然,也不乏牵红扯媒的想法,毕竟那样优秀的脑外科人才正是自家医院里最缺的型号。如果真成了自家女婿,那么一切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希颜因宁远之故,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对男孩子产生兴趣。可是那个人,他真的很好很好嗯。尤其是在知道希颜有先天性心脏病后,更是对她处处照顾得体贴周到。可是,在大学毕业的那年,希颜却上演了一出戏,气走了他。
理由:
那个人很喜欢小孩!一个才二十四五的男孩子,哪个会有耐心象他那样细致温柔的对待小病号?可是他却偏偏做得比那些儿科里经验丰富的护士医师们更好。
那一个盛夏的午后,自己在树荫里看着他陪着七楼脑外科最难缠的小病号,在烈日炎炎下整整玩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那个小女孩累了,而他则顶着一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几近褪皮的温柔笑脸,抱着那个小女孩穿过碧青青的长廊走向住院楼。
原本他可以在廊下玩的,那里有长长青青的蔓藤,晒两个小时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他却那样依着那个小病号。他的皮肤属于那种很不经晒的类型,可是……
在那个铭记心房的午后,希颜决定了——毁婚。
自己没有办法给他生孩子,虽然心里真的很愿意,可是这副破身子真的不给自己做主。生产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无法支撑那漫长又幸福的十个月。
“郡主?郡主,可是累了?”
耳边似乎传来轻轻的呼唤,希颜收整思绪调转回头,就见暖儿姑姑一脸担忧的正看着自己。她的背后是漫漫的青山碧原以及一排排整齐华丽的帐链,远处时不时传来号角鹿鸣的声音。那是围猎的号角!老康,九位阿哥,一位公主和额驸,还有亲王阿哥,朝廷重臣以及昨个儿来的蒙古王公们正在那里围场狩猎。
而自己呢?本不该出现在三百年前的死魂,竟然一身旗装、手持软弓的在阿哥帐后面顶着娇阳烈日,玩着过气得掉渣的古代玩具。没办法,不是不想到前面看热闹。而是老康明显心烦自己挑唆他的女儿女婿,让十三转告自己:这几日好好练习弓术。三天后就是满蒙女子们的郡猎活动了!要是进了三甲,他必有大赏!
一句话之下,不管自己情愿不情愿都得来这里玩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东西。
“郡主可是累了?练了半上午了,日头也渐毒了。回帐里歇歇吧!”暖儿姑姑的声音很是温柔,听在人心里一如其名,暖暖的。
风萨瞧瞧二十米外耙子上下的那些羽箭,水准太失常了。在庄亲王府时,自己可是已经达到了二十米内都中四环的标准了。现在……果然心不在焉很恐怖啊!况且现下的天气真的很热了。
回到帐里后,暖儿姑姑赶紧招呼太监打水,宫女们泡茶。她则半跪在榻边,拿着棉巾细细的给郡主的手指上上药。虽是女子用的软弓,但弓弦也确产伤手的。上次在庄亲王府受了伤回来后,太后就生了实格和庄亲王好一顿气,然后又赏了四件玉班指给风萨郡主。可是,这个倔性子的郡主啊,却一次也没有戴过。每次练箭,都弄一手伤。这么漂亮的手,太造孽了!
“姑姑,我想睡一会儿,没事别叫我了。”洗手净面后,希颜突然觉得很累,很想睡一会。见她那一脸的疲惫漠然,暖儿也知道她不是身子累,是心里不自在,想一个人静一会子。便是打发宫女太监们下去后,扶她进了后帐里睡下了,自己则拿着绣绷坐在前帐的榻上绣花。
太后在看过纯悫公主给风萨做的六套旗装后,似乎觉得平素里给风萨的打扮也许并不招她喜欢。可这种事太后怎好反悔?便以换季为由,让自己领了她到库里选料子。这个风萨郡主也真是,瞧那些衣服就知道她不怎样喜欢艳丽的衣料,可……也许是怕太后面子上下不来吧,依然选了一些看上去很华丽的衣料。
那个午后,太后一边摸着那些缎匹一边很是无奈的叹气,神色又是温柔又是……自己真的有好多年没有看到太后脸上有那样的神色了嗯。
也许是太久身边睡觉都有人相陪的缘故,所以昨个儿乍乍然一个人睡一顶帐蓬后,希颜居然失眠了。今天一大早让人挖起来不说,还累慌慌的练了半上午觉。是故,这一睡睡得极沉!可是再沉的觉也经不住帐外那种程度的喧闹!
不只喧闹,还有惊叫声,跑来跑去的杂乱声……睁眼一看,帐子里竟然已经黑了,可帐蓬外却似乎映得灯火明亮,火影下十三的帐蓬外面热闹得极不正常。
胤祥出事了?
希颜一挑被子站了起来,抓起衣服来赶紧往身上套。刚穿了一只袖子,暖儿姑姑就是转到后面来了,点上灯后,希颜果然在她有个瞧见了惊恐的神色。心下一冷:“胤祥怎么了?”
“真是不得了啊!十三阿哥在下午的围猎中居然碰到了一只穆哈。一翻混战,最后那只穆哈是让十三阿哥给杀了,可是……我的那个神佛啊!”暖儿姑姑的脸色刷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穆哈?
公虎?
希颜听了就是一怔,不错,倒是在若干小说里都听说过十三杀了一只老虎。可是?怎么会是现在?怎么会是今天?更怎么……
“郡主,您干什么?”暖儿姑姑在看到风萨一个劲的乱翻,心里这个急。可没等她问出风萨到底要找什么时,就见风萨已经拿了一只针包还有两只瓷瓶,冲出帐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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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的帐蓬外,灯火通明。侍卫们加了两班不说,小太监们更是跑进来跑出去没个停,铜盘里不是鲜红的血水,就是惹红的绷带。六月的承德,晚上的风本不算凉,可是此时吹到希颜身上却觉得一阵阵的轻颤。咬咬牙后,大步迈了过去。
门口的侍卫是认得风萨的,也知道十三爷和这位蒙古郡主素来相熟。可是现在:“郡主,您现在不方便进去。”里面已经够乱了,再添一个晕倒,万岁爷还不大发雷霆。本是挺好心的劝诫,可没成想,前半句话刚说完,就觉得眼前银针一闪,然后咣当一声跌倒在地。而希颜呢?一挑帘就冲进了帐蓬里。
皇子的帐蓬本不算小的,可是现下里面却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八个阿哥全面在场不说,康师傅还有庄亲王雅布也在帐子里。老康童鞋一脸的惨白,坐在一把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椅子上,五指关节攥得椅头紧紧的。见希颜突然闯了进来,心头火起,刚想发飚,就见她已然几个跨步冲到了软榻前。
林国康、孙之鼎正一左一右在站在软榻左右,手忙脚乱的处理伤口呢,却冷不妨冲过这么一位姑奶奶来?孙之鼎与风萨不熟,林国康却是熟的。见希颜手里拿的东西后,就知道她这么大胆闯进来是干什么了。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出地方来。而希颜在瞧清楚,胤祥胸口左肩上的那两处伤后,脸上也不禁一白。怔怔心绪后,把两样瓷瓶打开了盖子放在了一边的小太监手上,然后打开针包,往两个瓷瓶里蘸了一蘸后,扬手便是一刺。下针穴位之凶险,吓得林国康当时差点没跌倒在地。可是这位姑奶奶并不肯罢手,玉手飞梭,不一会儿就在十三阿哥的前胸额顶上扎了二十多枚银针不说,转头竟然连脚底也不放过,七枚短针,痛得原本已经晕过去的胤祥一下子就是睁开了眼睛。
终于见他睁开眼了,林国康和孙之鼎这下心总算放下一半来了。看来这位风萨郡主还真是有两下子啊!不只十三爷醒了,就连伤口处原本呼呼往外涌的鲜血好象也渐渐缓了下来。
真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嗯!
以医者之心,本是想问个清楚的。可眼下的情势,还是放开地方让人家发挥好了。
“取火炉进来,放下银盆烧烈酒。要白酒,越是性烈越好。”
在意识到林孙二人的让位后,风萨很是威风的开始发挥她主治大夫的权力。
原本跟着林孙二人的四个太医院小苏拉,却是没敢乱动,抬眼瞧瞧自家院正后,就是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了康熙大帝的身上。康熙以前是听林国康和李寿鹤说过,这个风萨对医术似乎颇有研究,还会失传了二百多年的熬胶术。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只拿银针就封住了十三的血口!
现在……摆手,听她的。
一个手势下,四个小苏拉除了继续端针端药的那位外,其它赶紧是跑出去取了火炉银盆和烈酒。依她的法子在帐内就在烧开了烈酒。酒是关外上好的烧刀子,本就性味浓郁,一经烧开,满帐蓬里全都是逸人的酒香。
胤祥闻着酒香,本想笑笑说些什么的。却奈何嘴皮子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希颜正自捻针,瞧见他的眼神后,微微一笑,调侃道:“你也只就闻闻罢了。一个月内,你是一滴酒也凭想沾了。”说罢,手指一提一按,痛得胤祥当场哼了出来,可不只这一根针要这样弄,其它二十多根也全部都这样摆弄了一遍,疼得胤祥这回再看向风萨的眼里,一丁点刚才的调侃情绪也没有了。
听到儿子痛,老康自然心急眼红,可是身子却没有动半分,反而很是欣喜。因为十三的伤口上现在一丁点血也不出了。这妮子真有手段!
这只公虎似乎和胤祥近身搏斗过,看这前胸和肩头上的口子,实在是看得让人倒胃口。
针炙封血只是暂时的,最短十五分钟,最长也不过三十分钟。再长了就对身体有重大影响了!所以希颜当即决定,快刀斩乱麻。瞧瞧一边台子上原本放着的两只银刀,麻利的拿了起来。虽然不如现代手术刀小巧顺手,但却胜在刀口够锋利。居然可以吹毛利刃嗯!
这妮子干什么削了自己一撮头发?
还把头发扔进酒盆里?
以老康为首的帐内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可是他们的狐疑情绪还没有正式养成,就被风萨接下来的动作吓傻了眼。这妮子居然拿刀去害胤祥的肉!还嫌十三不疼吗?
胤禛当时就急红了眼,想冲过去夺她手里的凶器,可是却让胤祉胤祺生拉了下来,一指胤祥的脸色。虽然依然惨白,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巨痛难忍的神色!
这是怎么个着?
活生生的剜肉嗯,怎么会不痛?可是瞧他的脸色,真是不痛嗯。
剜完烂肉后,希颜从酒盘里捞出来了一枚头发,穿进针眼后,半趴在胤祥身上,开始缝伤口。因为靠得太近,所以胤祥清清楚楚的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味,还有发丝上依然留存的皂角香。昨个从纯悫帐里拉她出来时,她好象刚洗完头。这香味,那时候不觉得怎样,可现在……真是好闻嗯!
“看来你不怎么痛吗?还有心情笑!”开始的伤口最难缝,起了头后面的就是好弄多了。希颜缝合伤口的手艺其实并不算在好,但是放在大清朝也算得上专业人士了。“你喜欢什么花样?牡丹地方不够,百合形状太散。不然给你绣朵狗尾巴花好了,你觉得如何?”希颜比着胤祥的伤口,很是是认真的建议。
不意外的收到了胤祥翻白眼的表情!
开玩笑,居然绣朵狗尾巴草,也太难看了吧?
“难看怕什么?”希颜读出他的情绪,很是不赞同他的选择:“反正今后也没有需要你光膀子出席的场合。就算是今后相亲,你未来的老婆丈母娘也不会要求你光了膀子给人家看看身材如何的。”
说得内容太走折!
胤祥实在忍不住,笑得抖了两下。而一动,巨痛就猛然袭来。然后,银针一闪,身子就再也不能动了。希颜放好针位后,继续她的绣花工程,而且嘴皮子一点没闲着:“绣花我其实不在行,不然弄两颗珠珠缝在上面作纪念如何?你是喜欢彩色的琉璃?还是素白的东珠?只要不是金珠银珠,花色样子随你挑。”胸口完结,改道左肩。又是一阵削削砍砍后,捞出第七根头发来继续发问:“其实我觉得装两颗红宝就不错,未了还可以打个平安如意符。那天看纯悫弄了半天,好象有些印象。”
她还真是会说话,平常怎么不觉得?
可是,真的好困。
眼瞧胤祥又想睡着了,希颜毫不手软的一提头顶上的银针,痛得胤祥脑袋里的瞌睡虫顿时全跑了。然后又是一顿听她的胡言乱语,又忍不住困得想睡,然后又是一痛,又是听她胡说,然后,第三次,真的睡着了。
好久不干活,手艺还真是生疏了不少!
一边拔针一边看胤祥的伤口,希颜小有羞愧,缝得太差劲了。不过好在是在拆线的,否则这样的罪证留在人家身上一辈子,也太丢人了。拔完针后,取了第二只瓷瓶里的粉末就是放十三已经清洗干净二的伤口上面敷,匀匀的涂了一层后,摆手让小苏拉给胤祥包扎伤口。
而自己呢,则站在林孙二人面前:“两位大人打算怎么用药?”林国康没说话,主治外伤的孙之鼎从一边把方子递了过来。希颜接过来瞧瞧,龙飞凤舞的还真是不太好认。不过字虽然乱了点,但方子却很是中规中矩。无外乎都是些解表散热消炎镇痛的药。很是对症!不过:“把苎麻根换成仙鹤草,再加一分白芨两分紫珠一分蒲黄。”顿了顿后,希颜又指着批是上的鹿茸皱眉道:“这个不要了,换成黄芪。另外,药房里有多少穿心莲和鱼腥草?”
林国康和孙之鼎不明所以,而一边小苏拉却是机灵回复:“有的是,郡主要多少?”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嗯!
希颜抿嘴笑笑,看来今天晚上,自己是不用想睡了。
☆、群狩
希颜是学妇产科的。
在二十一世纪里,这样的学科多半与西医关系更加密切,但是希颜却从小就喜欢中医。为什么?估计是因为宁远母亲的事吧,希颜一直对手术刀有很深的恐惧感。虽然在妇产科,开膛破肚是为了迎接另外一个新生命。可是不可知的未来却一直让希颜不怎么敢拿那把小小的银刀。
中医是博大浩瀚的领域,外国人到现在为止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堆枯草烂枝可以治好许多他们用先进的医学设备都治不好的疾病。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可以熟练应用这项技能。
大自然,真的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