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一柱香后,风萨从府里出来了,一脸的迷惘发怔,根本没有看到就在街角处站着的自己。然后一路跟随,看到了这样的戏码。
望着已然远下重阶的倩影,海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冷笑。宫中上上下下都暗自传闻着这位郡主娘娘的冷漠冰寒,她从来不管任何的闲事,不管再冤枉悲凄的故事在她面前上演,她从来都视而不见。冷绝狠情吗?骄矜傲霸吗?或自己刚才看到的又是什么?这里没有监视的眼线,她犯不着上演大戏给任何人看。可……
风萨,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嗯?
☆、骗人
风萨在太医院从来是红人,最红的红人。只是再红也没有红到最近几天这个样子。因为皇上指定了风萨郡主代林国康之职,随扈御驾。所以不管愿不愿意随行一堆太医院杂务都得推到她面前过目一番。药材要带哪些,哪样带多少,成药要带哪些,份量各多少。带多少苏拉,哪几个医士。其实算下来,也就这么些烂事,可却过程繁琐无比。御药房的提药批单已经搞得风萨足够头痛,成药房的进出量管制手续更是更加让人头痛。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那几十个医士,无不纷纷贴过来毛遂自荐,欲借此机傍上风萨郡主的大腿,好借机一举成名,提升高干。
吐血!
“我总算知道你为啥医术迟迟进展有限了!”这几年自己可是很用心教林国康的,可这位的进展实在看得让人头痛。不错,当中是因为中西医文化差异,外带三百年知识沉淀不同的大部分原因。可是,看看这几天的这堆子烂事也知道,这位林太医每天到底能有多少正经时间用来看书学药。
林国康一阵好笑,看看坐在自己椅子上一身男装,很是坐没坐像的郡主,想笑,可是笑得又有些很是牵强。这个模样看得风萨一阵皱眉,左右看看端肃问话:“怎么?有事?”
一声长长的叹息,有无奈却更多的则是不解。
“庄亲王最近的脉相真的是太奇怪了。”奇怪到林国康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地步。明明方子下得都很对症,可为什么就是好不起来?不能说好不起来,只能说是好一阵歹一阵,再好一阵时歹起来更加猛烈了。虽说重症难返大多是这个由头,可没理由大致相仿的药单,简亲王就一天比一天生龙活虎,庄亲王就一天比一天萎迷不振吧?
“要不,郡主,您和下官一起去瞧瞧?”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真的很想搞明白。
风萨自然是当场点头同意,别说治好了那位庄亲王对自己百利无一害,就算是只瞧林国康的面子,也不会不管的。更何况如果林国康真没办法,老康多半又会扔一个给自己。
坐车,庄亲王府。
庄亲王博果铎今年四十三岁,按说年纪并不算大,可是身体却一直不好,以至于膝下无嗣。老康头赐药赐女人,招术耍尽可就是换不来一个子息。多少年,这位也早已经死心了。至于他的病嘛,说起来也没啥,心肌肿大外带久咳不愈。前一阵子林国康问过自己,希颜知道心肌肿大多半是器质上的问题,治好是没希望的。可是保养得宜尽量不影响生活起居还不是太难的问题。于是,便写了玉丹荣心汤的方子给林国康。听说前一阵子反应很是不赖嘛,怎么才两个月这人就病成这样了?
号脉完毕后,很是不解,一直盯着庄亲王的脸色看,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
“是不是没治了?”博果铎见林国康居然把风萨拉来,就觉得有些不好。问话问得很是有气无力。
希颜皱眉不止,气也喘成这样,这病到底怎么搞的?不过“王爷不必过于担忧,性命并无大碍。只是脉相怪得紧。风萨越礼问一句,您有乖乖吃药吗?”中药是很难吃的,偷偷倒掉也算不上太大的犯罪。
一句话气得博果铎都笑出来了。这个风萨,居然用乖乖来形容自己。把脸一撇:“本王吃药多少年了,还会怕这个?”
是啊!都吃了几十年的药了,犯不着这样。更何况那方子并不算苦涩难咽,到底怎么回事呢?真是想不太明白。正说话间,丫头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庶福晋石氏亲自接了过来准备喂药。可是,药碗才端到手里,就让风萨郡主夺了去。看看闻闻,最后还轻轻的喝了一口!
“怎么?这药煎得火侯不到?”
博果铎问得认真,可风萨回答得却很是不正经:“风萨只是想尝尝味道如何?看您到底有没有偷偷倒掉!”
一语吐血,博果铎无话可说,只能笑得喘气。而风萨似乎觉得那药味道很是不怎么样,一劲吐舌头,然后在吃了两块蜜饯后,非常理解的安慰:“确实不怎么好吃,这样好了,风萨回去就把它制成水丸,半晌给您送来。真难吃!”这次,博果铎彻底笑到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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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看了庄亲王,那么其它手头的三位病患也不能不看的,这一走怎么也得一个多月,不留下点药来实在不是很放心。于是把那堆烂事扔给林国康后,风萨就开始挨家的巡诊了。按路线先去了恭王府,又看了福全,最后在简王府用了午膳。下晌的时候又转到了张府。
小丫头沅儿正在廊子底下煎药,刚煎得了,正准备端进去给少爷喝。没成想,一个转身撞上了正上台阶的风萨,然后一碗烫烫的药汁一点没糟贱的全洒到了沅儿身上。希颜赶紧拉了她到偏屋里去,帮她换衣服擦身上。好在古代女人穿的衣服层次多,否则非烫出个好歹来不可。不过好好的一身丝衣算是毁了。沅儿很是有些委屈的看着那套衣衫,那可是杭丝贡缎做的衣服,风萨半个月前让人送过来给自己的。才穿了第三次,就……“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再赔你三套好不好?”这才哄得小丫头高兴了起来。
不过“这药煎起来还真是够费事!”天气越来越热了,象今天这样的事要是再发生,小丫头今夏可就不好过了。所以:“表哥,还是吃丸药吧。”很是正经的冲书案后正看诗集的张若辉说话。
张若辉倒是不怕药苦如何的,只是今天这事风萨考虑的确实也对。小女孩家的肌肤很是要紧,万一留了疤可就不好了。当下点头:“你的事弄得怎么样了?”后天就出巡了,她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空到处跑?
一提起这事来,风萨就是一阵子吐苦水,听得张若辉这个好笑。
纵使那堆破事全扔给了林国康,可制药也是极麻烦的事,所以瞎聊了两句后,风萨就是走人了。不过临走前,张若辉倒是交待了她一句话:“这次会盟虽到了不了西宁,不过西北的风景也是不错的。记得多替我留心看看。”
一句话,激得风萨顿时咬牙,停了半晌后,气道:“我知道啦,你比我家阿沙还罗嗦。”
以前风萨制药都是在海上繁花,和何顺小家伙两个人一起制的。可自打有了如意楼后,批量较大的成药却都选在这里做的。尤其是制水丸,工艺烦琐劳心又劳力,费时更多。还有一天多就要走人了,自然来不及自己做。所以就到了如意楼。把方子写下,交待给古苏顿后,由他亲自监工六个杂役开干。而自己嗯?则在药库里左翻翻右翻翻,忙个不迭。
“你这是做什么?”胤祥已经找了风萨一整天了,好不易在楼里逮到她吧。你看这位干的好事,翻了一堆成药出来,堆了几十瓶在一起,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是你啊!”回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后,风萨继续开翻。边翻边给他解释:“我刚想起来一件事。西蒙那边的水质不怎么样,与其带药去煎,不如带些成药用水兑开就好。”煎药的水其实也是很讲究的。
胤祥挑眉无语,不过有些话却是要趁现在和她说的。走到药柜子前,左右看看后,低声提点她:“这次我和四哥都去不了,一路上你可得小心些。”胤禟和十四,风萨对付得了。八哥却不是简单的手段。三哥是个不管事的,十二更是从来不操这些心。胤祥实在是担心这一路上风萨的安全。
这人倒真也算是心细,怪不得以后能混得当上铁帽子王。虽说是老四偏宠,但怡亲王本身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嘛。当下微笑:“我会小心的。你啊,还是小心这个吧。”比划了一下老二的手势,胤祥顿时明白他指的是谁了。确实,留京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每次皇阿玛一走,太子哥总会搞些奇怪花样。
一起在楼里用过晚膳,又瞎聊了一气后,那边的药总算是做得了。有现成的人不用是傻子,于是也不用等明天了,现下就是让古苏顿使人手挨家送药去了。
“你倒真是会躲懒。”
“怎么?这楼里也有我的一份,使唤不动他们?”
一句话刺激得胤祥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当即举手投降。
左右无事,便亲自送她回海上繁花。
四月中旬的北海边子上,虽无莲荷飘香,却已经是碧波浮漾了。晚风吹来阵阵荷叶的香气,浮萍轻藻,都是清新的香气。闻在身里,舒适安心。
“有多久没见你这样平静了?”上次见她这样适淡开笑,好象还是去年的事了。这半年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还真是够多。半年前,风萨在别人的眼里还只是个脾气刁钻、机灵诡诈的小女孩。可现在,京中权贵不论男女提起她来,无不暗中佩服。佩服她的医术了得,更佩服她十足聪明的脑袋。八哥的手腕一向是很得人信服的,可却几次三番没制住她,反而让她反逼了好几次。自己把丢了的面子里子找补个齐全!胤祥思来想笑,说起来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八哥败成这样咧。
十三在笑什么,风萨知道。对于自己的成果嘛,思来想想也很是满意。只是有一桩事,虽不大合适却还是要说的:“你也不小了,替自己打算打算吧。”那位乐姑娘,怕是等不上了。
话出,胤祥脸上一阵黯然。在风萨跟前,他不怕忌讳、更不必掩藏自己的情绪,当然心里的打算更不必瞒她:“你还怕我少了女人?皇阿玛总有一天会看不下去,赏下来的。我何必自己去操那个心。”动心两次,下场却皆是如此。胤祥真的是怕了!与其追逐可能是再一次的伤心结局,不如干脆放开。由皇阿玛胡闹吧,他给谁自己就要谁,不过是女人而已,哪个和哪个并无多大的区别。想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很多年,风萨说过的一句话:“不过是陪人睡而已,哪个都一样。”
风萨听言,顿时大笑出来。胤祥也觉得这话有趣,跟着笑了起来。
如意楼离海上繁花并不远,没一会子那座精巧却繁华的郡主府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胤祥笑笑:“我就不进去了。”省得让人看见,给风萨找麻烦。
有这样的朋友,可真是好!
希颜在三百年后,女性朋友人数不少,男性朋友可连两个指头都用不了。胤祥,算下来真是第一个如此亲近的挚友。一时之间,很有些不舍。反手抚上颈子里还挂着那只血玉,伸手欲解,却让十三按住了:“别解。你不用还我,它留在我这里没多大用。放在你那儿,总还是有机会能派上用场的。”虽然母妃过世多年,可胤祥知道皇阿玛的心里是有母妃的位置的。风萨的身份依然敏感,万一哪天出了事,也许它真能救她一命也说不定。
“可,这是你额娘的生灵。”放在自己这里,不太合适吧?
胤祥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喇嘛白塔上幽幽的佛光,怔忡半晌:“若真的在天有灵,我想额娘会看着我的。”东西,不过是一种念想,一样物件。重要提其中的心意,以前年幼想不开才整天挂在身上。如今终是想明白了。爱你的永远不会离开,离开了也不需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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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桂嬷嬷在知道自己已然用过膳后,让人提了水进来,服侍自己沐浴更衣。然后一边帮自己梳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您这回出去,还是带何顺?”语中隐有委屈。
风萨一时很是想笑,从菱花镜里看到了桂嬷嬷的神情,强自忍住温语回话:“这次出门可不同承德,嬷嬷年纪还是有些的,不必去受那样的罪了。”
“可您一路上沐浴更衣,总得有人服侍才是。”何顺虽说是个太监,总是不方便做这些事的。桂嬷嬷还能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本事,写字一流制药更是不必说,可梳起头发来实在是没法子见人。“春璇是德主子赏下来的,这次出门带上她吧。”
万岁爷这次出巡总共带了五位阿哥,胤禩胤禟肯定是一条裤子的,十四爷虽说和九爷走得近,可到底在主子的事上和他们是存了心思的。秋净是宜妃赏下来的,不能带上再添那边的事了,带春璇正好。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风萨笑笑,算是同意了。然后桂嬷嬷是拍手唤了春璇上来,把主子的话一转述,小丫头顿时喜笑颜开,千恩万谢。然后桂嬷嬷就开始和春璇整理起自家主子出行的衣装行李来了。“男装给您带了五套,女装只带了两身。一路上车马劳顿,您到底是不太方便总着女装的。”尤其这次出行,皇上没带后妃,阿哥们没带福晋。只有宫女嬷嬷,自家主子又那么漂亮穿女装太扎眼了。
“西蒙那边白天热晚上凉,棉里衣给您带了两身,另外还带了两只绒面斗蓬。暖靴子不必带了,奴婢给您加了两双皮垫,冷了垫上就好。首饰也不需多戴,只是也不能不戴。出门在外的还是带上两套玉饰金器来得好,可以避邪的。郡主,您说带哪套好嗯?”桂嬷嬷一边唠叨,一边在锦柜里翻腾,找出两套中意的来,拿锦盘托了过来时,却发现自家主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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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门,总是要和太后道别的。孝惠又想把暖儿姑姑扔给自己,风萨赶紧拿了昨天对付桂嬷嬷那套来劝太后,又承诺这次自己是带了丫头的,孝惠才是罢手。只是听了一遍府里准备的东西后,还是觉得少了些,让暖儿又拿了一套孔雀裘来给风萨御寒。那件披氅着实是华丽非常,镶金点翠织金华纱覆面,又是厚实又华丽异常。孝惠看风萨披在身上,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这衣服还是我进宫头一年生辰,先皇赏的。”多少年都没穿了,色竟一点没变,果真是好货。
一提起那位顺治爷,风萨就一阵撇嘴,脱下来扔到一边后,到榻上搂住了孝惠,这个撒娇:“太后,那男人眼神不好,风萨香您一个吧。”说罢,在孝惠左颊上重重的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