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罢,您老不说话,那咱说就是了!眼瞅着姜恪老神在在地端坐成了尊泥菩萨,李显无奈地笑了笑,也只能是决定由自己来挑起话题,这并非是李显耐性不好,实在此番前来乃是来求人的,总不能就这么跟主人玩沉默到底的把戏罢。
“姜相钧鉴,小王之来意想来姜相心中该是有数的,不错,小王便是要请姜相助孤一臂之力,勿使战机错失,不知姜相能允否?”李显不打算跟姜恪绕弯子,直截了当地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唔。”
姜恪并没有回答李显的问题,甚至连脸上的淡漠表情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姜相久经沙场,自是知晓此战乃势在必行之举,其中之意义原也无须小王饶舌,所虑者,不外有二,其一,小王能担此任否?其二么,无非是某些别有用心之辈的非议罢了,孤可曾说错?”李显丝毫不在意姜恪的冷淡表情,微微一笑,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道。
“殿下倒是好气魄,却不知这战又当如何哉?”
姜恪没想到李显居然将话说得如此之明,眼皮子微微跳了几下,颇有深意地看了李显一眼,旋即便再次低垂着头,慢吞吞地问了一句道。
“姜相问得好,前番大非川之战看似因吐蕃侵扰安西而起,其实不然,究其根本乃是吐蕃小儿辈欲与我大唐争雄所致,自松赞干布以来,吐蕃国力日盛,野心渐勃,与我大唐已是两雄不可并立之势也,若不早做筹谋,将来必有危殆,此诚不可掉以轻心者,前番之战,乃围魏救赵之策也,攻吐谷浑是虚,救西域为真,此策不可谓不佳,薛大将军袭取乌海亦是妙手,奈何郭待封误国,方遭此大败,而今军心士气皆有挫动,安西恐有大难矣,而今之计,唯以攻代守,方能稍稍扳回局面,此乃大势耳,姜相以为然否?”李显有备而来,分析起全盘战局来,自是头头是道,言语间缜密无比。
“嗯。”
姜恪乃是大帅之才,对战局的把握自非常人可比,李显所言正是其心中所想,只是姜恪为人谨慎,并不愿轻易将此事公然说将出来罢了,此际见李显的战略分析如此到位,眼中立马便有精芒闪过,但却并没有出言点评,只是颔了下首,略带一丝肯定地吭了一声,而后一摆手,示意李显接着往下说。
“今我军新败,吐蕃贼子定料不到我军敢去而复返,此便能有出其不意之效,且前番一战中,吐蕃军为逼薛大将军正面决战,不得不集中数倍之大军以围之,其西域之兵力已尽皆抽调一空,恰是我军反攻之良机,若能得一猛将于吐谷浑拖住贼军主力,而安西军大可趁势反攻,何愁安西不复焉,若得如此,我大唐便能有从容调遣兵力之余裕,吐蕃之祸顿减矣!”李显面色肃然地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接着往下分析此战的必要性与总体战略思想。
“诚然如是,战于吐谷浑者必殆矣,殿下乃千金之躯,何须犯险若此?”
李显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恪自不能再保持缄默,这便长出了口气,提出了最核心的一个疑问。
“概因此战非小王前去不可,其理由有三:一者,小王乃是亲王,以亲王领兵出征,其声势必能惊动吐蕃贼子,他人则未必能有此效果;其二,小王向无行伍经历,贼子必以新丁视我,小视之心一起,小王当可利而用之,取胜不难;其三,承蒙卫公后人看重,小王得传卫公兵略,不敢言无敌天下,然自信颇能一战,有此三条在,此任自非小王莫属!”李显自信地一笑,将非其莫属的三条理由一一道了出来。
“殿下若去,需多少兵马,又待如何战之?”
姜恪默默地沉思了一番之后,并没有直接出言点评李显的三大理由,而是追问其了实际战术来了,很显然,姜恪的心中已是赞同了李显的分析,只是对李显是否真能胜任此战尚有疑虑。
“小王说过,此战实为牵制,兵马无须过多,五千兵力足矣,至于战法么,不外前汉霍去病之策也,却也无甚不可之处。”李显精明过人,这一听姜恪问起了实际战术,便已猜知姜恪内心里的变化,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喜,不过却没带到脸上来,而是沉稳地解释了一句道。
“五千?够么?”
姜恪一听李显竟只要求五千兵马,眉头不由地便皱了起来——如今吐谷浑可是云集了吐蕃主力大军近四十万之众,还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五千兵马跑那儿去,还不够塞人牙缝的,一个不小心之下,那就是全军覆没之下场。
“五千足矣,兵贵精而不贵多,小王并非与敌决战,兵多了反倒碍事,陇右之骑军一旅足可任之!”李显沉稳地点了下头,自信无比地回答道。
李显说得倒是轻巧,可姜恪却不敢就此安心下来,毕竟战事非儿戏,以李显亲王之尊,倘若有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的不说,但凡举荐李显者,怕都得挨上一顿狠的,再者,姜恪虽久闻李显“知兵亲王”的名声,可到底是不曾亲眼见识过李显的武艺,又怎敢相信李显真有霍去病当年之勇,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突地对着站在堂下的姜业一招手道:“业儿,上堂来!”
“爷爷有事请吩咐。”
姜业自幼在边关军中长大,年岁虽不大,可跟在姜恪身边倒是见过了几次战阵,属好战分子一个,先前在堂下听李显说得慷慨激昂,早就热血沸腾,巴不得能上吐谷浑去好生杀上一把,只不过当着李显的面,他并不敢冒失地跑上堂来胡乱说话,这会儿一听自家祖父见召,想来必是与此战有关,登时便兴奋了起来,几个大步便窜上了大堂,满脸笑容地一躬身,紧赶着应答了一句道。
姜业的父母死得早,完全是由姜恪一手拉扯大的,对这小子的心思姜恪又怎可能猜不出来,这一见姜业满脸子憋不住的笑容,姜恪立马便没好气地瞪了其一眼,奈何姜业皮得很,压根儿就不怕自己这个素来严肃的祖父,不但没有收敛起笑容,反倒是挤了下眉头,笑得更得意了几分。
“殿下明鉴,战危兵险,非靠胆略可以为之者,老朽这孙子虽不成器,可倒也颇有几分勇力,殿下若是能战而胜之,老朽或可尽上几分微薄之力罢。”姜恪显然拿自家孙子没有太多的办法,索性不再理会姜业的顽皮,转头看向李显,沉吟地开口道。
“好,就依姜相!”
李显骨子里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加之本就有心考量一下姜业的本事,自是不会反对姜恪的提议,满口子便应承了下来。
“殿下,请随末将到演武场一试高下。”
姜业显然也想伸量一下李显的武艺,这一听李显答应了比武的要求,登时便兴奋了起来,也不等姜恪发话,嘿嘿一笑,对着李显一摆手,发出了邀战。
“姜相,少将军,请。”
李显很干脆地起了身,笑着点了下头,客气了一句之后,便由姜家祖孙陪着一并到了后院的演武场。
姜家到底是武将世家,虽对府宅的装潢不甚讲究,可演武场却是收拾得相当整洁,兵器架上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场边石锁、箭垛、马厩应有尽有,且尽皆一尘不染,显然是日常都在用着之故,以李显的眼光之敏锐,自是看得出面前这爷孙俩都是勤练不缀之人,虽尚未交手,心中已是高看了姜业几分。
“殿下,末将惯用马槊,不知殿下欲选甚兵器?”
姜业显然是迫不及待要跟李显过过招,这才刚一到演武场,立马喝令正在演武场上演练着的家兵家将们全都退开,又令人牵来了两匹战马,而后抄起一把去了枪头、包着白粉包的长马槊,气宇轩昂地跑到李显身边,笑呵呵地问了一句道。
“那孤也用马槊好了。”
李显最擅长的是刀法,为此,还特意让人打造了一把仿制的“青龙偃月刀”,当然了,并没有传说中的八十二斤那么重,也就是六十斤出头罢了,以李显的臂力,舞动起来,其杀伤力之大绝对震撼人心,不过此时乃是比试,并非生死对搏,李显自然是不会去动用那等真家伙,好在李显在枪法上也下过苦功,虽不及刀法那么高绝,却也不是寻常战将能比拟得了的,倒也不惧于姜业的挑战,这便无所谓地应答了一声,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姜府家将去整来了家伙,姜、李二人尽皆上了马,各自勒马拉到了演武场的两头,一场龙争虎斗就此开场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谋夺帅印(三)
“驾!”
姜业显然是个好胜的主儿,这才刚勒马转过身来,压根儿就没有丝毫的迟疑与犹豫,更不曾交待甚场面话,一摆手中的长马槊,大吼了一声,脚下一踢马腹,率先发起了冲击,竟打算给李显来上个出其不意。
好小子,是个高手!李显虽不曾真正上过战阵,身上并无姜业那等凝实无比的血煞之气,可这些年来勤练不休之余,也没少与人动手切磋,交手的经验虽稍有欠缺,却并非一无所有,自是不凡一战的勇气,此际一见姜业二话不说便打马杀来,李显的眼神瞬间便锐利了起来,低喝了一声,双脚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已如离弦利箭般窜了出去,起步虽比姜业稍晚,可速度却丝毫不在姜业之下。
“杀!”
马战首重气势,其次才轮到枪术、马术与力量,这一点,经历过真阵仗的姜业自是心里头倍儿透亮,此际见李显发动的速度极快,手中握着的长枪笔直前指,竟不因马匹的颠簸而有丝毫的颤动,便知李显在枪马之道上的造诣极高,心中的好胜之意自是更盛了几分,疯狂地催马前冲,待得到了两马将将相遇之际,姜业突地开声吐气,暴吼了一声,声如雷震中,长枪一拧,一个突刺便已杀了出去,先声夺人之势已成。
“哼!”
李显确是不曾料到姜业出手如此之迅猛,这一见姜业此枪来的如此之快,心头不禁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却也不是太在意,冷哼了一声,手中的长枪一挥,不躲不闪地便迎击了上去。
“嘭!”
交手之初,双方都有心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量,自是谁都不曾变招,两把长枪瞬间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暴出了声轰然巨响。
好大的力量!
轰然暴响声中,李显固然觉得虎口狂震,身形不稳,而姜业同样没能讨好,整个人在马背上猛然颠了一下,一模一样的念头几乎同时在双方的心中滚过,各自惊心不已,双马交叉而过,竟是谁都无力再攻出第二招,一个照面下来,双方平分秋色。
“哈哈,好,再来!”
姜业虽不曾正式从军,可其勇名在河西军中却是首屈一指之人,尤其是在力量一项上,甚少有人能与其比肩,却不想先前一击中,居然没能奈何得了李显,好胜心不由地便大了不老少,哈哈大笑着勒马盘旋,再次发起了冲锋。
“来罢!”
李显同样也打出了兴致,这一见姜业冲了过来,自是不甘示弱,低喝了一声,同样发起了凶悍的冲击。
“看枪!”
姜业见力量上无法压倒李显,此番再冲,可就不打算再玩硬碰硬的把戏了,待得马到近前,但听其一声大吼,手中的长马槊一抖之下,一招“落花缤纷”已攻了出去——姜业的枪法传承自三国悍将姜维,乃赫赫有名的“五钩神飞抢”,虽说此际手中的长枪顶端并无倒钩。无法使出此等枪法的最玄妙之杀招,可也非寻常可比,但见其枪一出,无数枪花暴然而起,竟如天花乱坠般乱人眼眸,实难分辨虚实之所在。
“好枪法!”
李显马战的经验确实是稍差了一些,可眼力却是极强,只一看姜业这一招使得如此绚烂,心头微凛之余,却也丝毫不惧,大吼了一声,双臂一振,手中的长枪已闪电般地刺了出去,顷刻间便已击穿了姜业狂舞出来的数层枪花,如怒龙一般地直奔姜业的咽喉而去。
“呵哈!”
姜业显然没想到李显竟然一眼便看穿了自己此招的虚实,这一见李显的枪势已破防而入,心中一惊,顾不得伤敌,急图自保,大吼了一声,抢身轮起,斜斜一挑,撩向李显的枪柄,双枪再次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这一回可就不是平分秋色了——饶是姜业的力量不比李显差多少,可仓促出手间。力道并未放足,双枪一交击之下,姜业顿时便吃了个大亏,身形连晃了数下,险些就此掉落马背,慌乱间见李显的长枪又“突突”地刺了过来,大惊之下,忙不迭地低头闪躲,与此同时,狠命一催跨下战马,向场边狂奔了去。
“哪里走!”
李显一招抢占了上风,哪肯就此罢手,这一见姜业放马狂奔,立马大吼了一声,脚下一点马腹,一个旋马变向,绕了个不大的弯子之后,走小斜线向姜业追杀了过去。
“杀!”
姜业一听到了后头的马蹄声急,自是知晓李显已从后头追袭了过来,但却并不回头张望,而是紧贴着马背绕场边奔逃不已,看似一副落荒而逃之狼狈,实则暗暗兴奋不已,一边默默地估算着与李显之间的距离,一边悄悄地将拖在地上的长枪摆到了位置,待得李显追到了身后之际,姜业突地大吼了一声,单臂一挺,一招“回马枪”已撩了起来,直奔李显的胸膛而去。
此际,双方的马速都已放到了极致,要想勒马变向已几无可能,姜业此枪单手而出,速度虽不是极快,可角度却极为刁钻,几乎是从死角里杀出,令人防无可防,避也无可避,可谓是诡异到了极点,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悍将皆死于此招之下,乃是姜家枪法里的绝对杀招之一,此招一出,姜业人虽不曾回头去看,可脸上却已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在他想来,李显除了中枪落马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了!
“找死!”
李显敢放马狂追不舍,又岂会不提防着姜业玩花样,自是早就有了对策,姜业手臂方才抬起,李显便已做好了准备,待得枪到,李显突地一个侧身,让过了刺击而来的枪尖,左手顺时一捞,一把便将姜业的枪杆抄在了手中,与此同时,暴吼了一声,右臂一振,单手持枪轰向了姜业的背心。
不好!姜业枪一走空,顿知不妙,顾不得许多,腰身一拧,放开已被李显握实了的长枪,双手一合,强行抓住了李显刺将过来的长枪,狠命一拽,试图趁势将李显拖落马背。
“下去罢!”
姜业方一拼命夺枪,李显便已笑了起来,喝叱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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