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钦陵?果然是这厮!李显始终在默默地观察着吐蕃军的动态,这一见吐蕃军如此快地便整顿好了阵型,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沉,再一看其中军大髦上的徽号,立马便判断出了吐蕃大军主帅的身份,脸色虽平静依旧,可心里头却是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些日子以来,李显挥军纵横青海,大小血战无数,始终握有主动之权,或者说李显自认主动权在握,可自打先前那场血战之后,李显这才惊觉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乐观,别的不说,至少声东击西的撤退方案十有八九已被噶尔?钦陵识破,否则的话,便无法解释噶尔?钦陵为何能如此迅速地赶到此地,若不是唐军在最短时间里便击溃了三员吐蕃勇将的阻截,此时的唐军只怕已是彻底玩完了的,面对着这等强人,李显实是不敢再有丝毫的小觑之心,然则李显也不是个怕事之辈,既然一战已是不免,李显自不肯有丝毫示弱的表现,不管内心如何波澜起伏,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故,静静地等待着吐蕃军的下一步行动。
“哒。哒、哒……”
吐蕃军并没让李显久等,阵型刚一整顿好,就见一名骑将不慌不忙地策马走出了中军,空着手不紧不慢地向着河岸行去,此时此刻双方加起来数万大军一片死寂,天地间唯有那有如鼓点般清脆的马蹄声在轻轻地响着。
好一员大将,这厮十有八九便是噶尔?钦陵了!李显眼神过人,尽管那名骑将还远在两百步开外,可李显却已看清了其之仪容,虽素未谋面,可李显却能凭此肯定对方之身份,只因此人身上那等从容之气度实非常人所能拥有,纵观李显所熟知的大唐诸般名将里,也就只有李绩、苏定方、裴行俭等寥寥数人能有此气质。
“对岸可是大唐周王殿下么?某家噶尔?钦陵在此有礼了。”
那员骑将策马来到了河岸边,面带微笑地对着河对岸的李显拱了拱手,声线平和地寒暄了一句,虽没见其如何作势,可那话语声却有如在李显身前述说一般,浑然无视了彼此间四十丈之遥的距离。
呵呵,好高明的内力修为,这厮果然不简单!李显本身便是内外兼修之人,一身内力虽尚未修到巅峰之境,可也差得不远了,自是能明了对方的了得之处,虽有些惊异,可也没太在意,这便笑着还了个礼道:“小王正是李显,久仰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佩服,佩服。”
“殿下过誉了,某愧不敢受,殿下乃金贵之人,既来敝国做客,还请多留几日,容某略尽地主之谊方好。”
李显的回答同样是平淡中见真功夫,一点都不比噶尔?钦陵逊色丝毫,这手能耐一出,噶尔?钦陵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的精芒,但却并没有旁的表示,只是笑呵呵地提出了个邀请,其神态就跟老友相邀一般轻松自如,丝毫不见半点的杀戮之气。
“多谢将军美意,只是小王出门久了,有些恋家,改日当再来拜访将军,不劳远送,将军还是请回罢。”噶尔?钦陵要玩气度,李显自是不遑多让,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改日不如撞日,殿下还是留下来好了,总不能让唐皇说某家失礼罢,殿下,您说呢?”噶尔?钦陵显然是听懂了李显话里的意思,不过么,却丝毫都不因之而动怒,依旧是好言好语地劝说着,脸上还满是歉意的表情,似乎李显不留下来便是对不起其之盛情一般无二。
呵,这老小子想作甚?不战而屈人之兵么?不对,其中有诈!李显突地想起了一事,心头立马便是一沉……
第二百一十二章虚虚实实(上)
虽说彼此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李显却敏锐地发现噶尔?钦陵与自己其实是同一类人,那便是断然不会浪费精力去做些无用功,很显然,噶尔?钦陵在明知道言语压根儿不可能动摇自己的情况下,还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至于伏兵么,也很好判断,十有八九便是来自乌海城!
“将军一路相送之情孤自会牢记在心,而今分别在即,小王确也颇有不舍,奈何聚散本是缘,他日再续前缘也不错,将军请回罢,孤谢过了。”
想明白了噶尔?钦陵的埋伏之后,李显自不愿再与其多瞎扯,这便哈哈一笑,拱手应答了一声,一拧马首,作势便要回归本阵。
“殿下且慢,某尚有一言相告。”
一见李显要走,噶尔?钦陵立马便推断出李显怕是已猜到了乌海城之兵的动向,可也并不在意,这便笑呵呵地出言挽留了一句道。
“哦,将军还有甚要交待的么?若是留客的话,那就不必再说了,孤去意已决,实难更易。”
李显此番之所以下令全军下马列阵,并非真打算在此死守,如此行事的目的其实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摆出一副打算半渡而击的架势,以行积蓄马力之实,经前头这么番折腾下来,马力已是恢复了一些,可尚不足以支撑全军狂奔而去之用,再者,依李显算来,乌海城的兵马也不太可能那么快便能赶到,自是不怎么急着离去,这便笑呵呵地调侃了噶尔?钦陵一句道。
“殿下果然豪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率性而为,呵呵,某佩服之至,只是某忝为主人,若是没甚表示,岂不令天下人寒了心,殿下还是留下来的好,若不然,乱军之中,某亦很难保证殿下之安全,殿下又何必让某为难呢?”噶尔?钦陵依旧笑得极为和蔼,只是话语却不再平和,而是威胁之锋芒毕露无遗。
“哈哈哈……,将军果真是好客之人,不但亲自率如此多人前来为孤送行,还派了乌海之兵前来送礼,小王实在是感激不尽,笑纳了,笑纳了,告辞,告辞!”
眼瞅着噶尔?钦陵已是图穷匕见,李显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点明了噶尔?钦陵的后着之所在。
“好说,好说,殿下既知乌海军已过了河,那就该知晓贵部已是瓮中之鳖,又何必再垂死挣扎,多造杀孽又是何苦来哉,某深为将军所部不值。”噶尔?钦陵先前便已猜到李显识破了自己的埋伏,此时听得李显当众点破,却也不恼,只是以陈述事实的口气说了一番,只不过这番话说的声音显然响了些,传得极远,很显然,这话不止是说给李显听的,更多的则是说给列阵待命的唐军官兵们听的,其用意只有一个,那便是打击李显所部的士气,并顺便离间一下李显与手下将士们之间的关系。
“呵呵,那就不劳将军费心了,本王去矣,将军若是嫌所送之礼太轻,不妨便全军过河来追好了,莫怪本王言之不预!”估摸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李显自不想在原地等着吐蕃军两路夹击,这便呵呵一笑,丢下句高深莫测的话语之后,也不再给噶尔?钦陵出言的机会,纵马便奔回了本阵,一声令下,已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唐军官兵纷纷翻身上了马背,向着昆仑垭口所在的方向纵马疾驰而去。
唐军这么一走,登时便给噶尔?钦陵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追还是不追?不追么,那就只能坐看李显就此逃之夭夭了,先不说心中一口恶气难出,就说万一明年唐军发动春季攻势的话,没有李显这张底牌在手,又该拿啥去抵挡唐军的强大攻势?追么,真要是李显所言的埋伏是确有其事的话,这么直接追将下去,万一有个闪失,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噶尔?钦陵早在六天前便已接到了安插在于阗的密探发回来的飞鹰传书,自是知晓尉迟伏阇雄已叛,到如今只怕整个于阗境内的吐蕃军已是全灭了的,很难担保唐军李谨行所部会不会连同于阗人一道悄然潜入昆仑垭口,打己方一个伏击。
追,不能就这么平白放走了李显!噶尔?钦陵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心中虽有疑虑,却并不打算改变初衷,趁着策马赶回本阵的短短一分多钟的空档,噶尔?钦陵便已将各种可能性通盘考虑了一遍,末了还是下定了追击的决心,高声喝令全军渡河之余,也没忘派出传讯飞鹰,命令乌海军加速向昆仑山垭口冲去,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追上李显所部,只是在这一系列的命令中,噶尔?钦陵却留了个心眼——他并没有率部与乌海方面的追兵会合,而是落后数里之地,吊在了乌海军的后头,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应付唐军可能冒出来的伏击之架势。
乌海只是座小城,常住居民极少,可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乃是唐蕃古道上一个重要关卡,也是吐蕃人控制吐谷浑的战略要地,其驻军规模自是不小,原本有守军足足近万人之多,只是年初被薛仁贵大军扫荡了一把之后,此城大半残破,守军人数也因此少了一半,如今只有五千之数,领军大将万户长平仁赤赞正是当初被薛仁贵打得大败的那位主儿,此人生性残暴而又多疑,与噶尔?钦陵并非出自一系;而是已故副相论查莫的堂弟,此番领命从布哈河上游渡河合围李显所部,可没等其率部赶到战场,半道上便接到了噶尔?钦陵传来的严令,说李显所部已仓皇向昆仑山垭口逃窜了去,命令其率部急赶直追,又言将自率大军尾随追击接应,平仁赤赞不得不率部改道向昆仑垭口冲去,一路急赶之下,终于在天将擦黑之际,追到了离李显所部不到三里之地的距离上。
平仁赤赞与唐军先后交过两次手,皆以惨败而告终——先是在布哈河口野战时,被薛仁贵所部打得大败亏输,接着在乌海城守卫战中,再次不敌唐军的强攻,三天里连败了两回,所部兵马元气大伤,以致于后头的大非川之战都没能去参与,其人对唐军的战斗力一向忌惮得紧,这会儿眼瞅着天已将黑,生恐被唐军打埋伏之下,竟不顾噶尔?钦陵的死命令,擅自压下了追击的速度,只肯缓缓地吊在李显所部后头,亦步亦趋地追着,却不肯冲上去与李显所部玩命,两支骑军就这么很有默契地相距三里之遥地追逐着,一直到天彻底黑将下来,这才各自安营扎寨不提,噶尔?钦陵明知道平仁赤赞有着偷奸滑赖的嫌疑,却也拿其没办法,只能是领军屯在了数里之外,与平仁赤赞成掎角之势,遥遥将李显所部半围在其中。
连夜赶路?不太现实,不说人受不了夜晚的严寒,就算人能撑得住,奔波了数日的马匹也扛不住了,这一点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至于趁夜袭营么,更是没啥指望,只因双方的统帅都知道对方乃是谨慎之辈,断不能出现太大的疏漏之处,万一要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那才是个大笑话来着,于是乎,谁也没去挑起事端,这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咸亨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卯时三刻,天边刚露出了一丝的鱼肚白,被噶尔?钦陵严厉责骂了一通的平仁赤赞一改昨日的谨慎,不顾天色尚黑,挥兵向李显所部的小营地掩杀了过去,其势之猛,竟令唐军来不及收拾营地,甚至连帐篷都顾不得收拾,便即落荒而逃,其势之狼狈令平仁赤赞彻底放下了心来,再无顾忌之下,奋力驱兵衔尾狂追不止,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左右的追击,便将与唐军之间的距离逐步由三里缩小到了不过里许。
“追上去,活捉李显!”
卯时七刻,天已渐亮,率部掩杀的平仁赤赞终于看清了前方亡命逃窜的唐军阵容,惊异地发现李显所部不知何时已溃散得只剩下千余人还紧跟在李显的旌旗之下,自是大喜过望,呼喝着便驱赶手下诸军发动了狂野的冲锋,依仗着马力上的优势,如怒涛卷地一般地向逃窜中的唐军掩杀了过去,双方之间的距离急剧地缩小着,很快便已将将追得个首尾相连。
“呜呜呜……”
没等平仁赤赞的兴奋劲过去,就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暴然响起,紧接着便见一支唐军骑兵呼啸着杀出了树林,拦腰向平仁赤赞所部冲杀了过来,其势之猛登时便令平仁赤赞吓得脸都变了色。
“撤,快撤!”
平仁赤赞可是被唐军打怕了的,先前之所以壮着胆子狂追李显所部,除了是被噶尔?钦陵的将令压着之故外,却也不乏欺李显所部兵少而疲的想头,其本心是没有跟唐军玩命的勇气的,这一见唐军伏兵大起,哪有丝毫的战心可言,呼喝了一声,率部便拐了个弧形,斜刺里逃了开去,惶惶如丧家之犬,哪还有一丝先前挥兵掩杀的豪气……
第二百一十三章虚虚实实(下)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半点都不假,身为统兵大将的平仁赤赞自己都逃了,又岂能指望手下将士会拼死作战,于是乎,原本正追杀得欢快的乌海军瞬间便陷入了亡命溃逃的情形之中,五千余将士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其情之狼狈,实是令人难以看过眼去,不说旁人,便是李显这个设计者,也没想到乌海军会如此的不堪一击,这还没等李显所部调头回杀呢,乌海军居然就已经跑得散了架,生生令李显很有种哭笑不得之感——李显忙乎了大半夜,好生布置了回战术,本想打只雁,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只兔子,还是最胆小的那等,偏生跑得还贼快,真让李显不知说啥才好了。
“吹号,收兵!”
李显率部调头,与从小树林里冲出来的李贺所部分进合击之下,仅仅只抓住了乌海军的一小撮尾巴,一场砍杀下来,战果实在是少得可怜,拢共也就只斩杀了百余名腿慢的倒霉小兵,眼瞅着乌海军已溃,李显实在是没了趁胜追击的兴趣,悻悻然地勒住了战马,下达了收兵之令,须臾,号角声大作间,正紧追溃军不放的唐军各营纷纷策马回赶,飞快地整顿好队形之后,一溜烟地向远方冲了去。
“副相,非是末将不用心,实是中了埋伏之故,末将……”
平仁赤赞逃得倒是很快,可再快也快不过噶尔?钦陵的命令,没等其收拢好溃散的乱兵,便被噶尔?钦陵派来的卫队当场拿下,五花大绑地被押送到了随后赶至战场的噶尔?钦陵面前,为自家小命着想,平仁赤赞一见到噶尔?钦陵的面,便迫不及待地喊起了冤来。
“哼,平仁赤赞,尔可知罪!”
噶尔?钦陵派平仁赤赞去打先锋,本就没安甚好心,除了利用其去趟地雷之外,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打算,那便是借刀杀人——噶尔家族在吐蕃国中势力极大,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可也就是几乎而已,并不能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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