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应该不能罢,依《大唐律》而论,流配三千里已是最重之刑罚了罢,怎么?莫非七弟欲……,不可,此等事一出,七弟断难逃被弹劾之下场,万万不可如此孟浪!”李贤原本没在意,犹豫地答了一句,可突地想到了一种可能,登时便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紧赶着便出言劝阻了起来。
“六哥误会了,小弟岂会是莽撞行事之人,那帮狗贼虽都该死,然,无真凭实据,小弟也不会盲目出手,自找无趣之事小弟断不会为之,小弟此处还有份折子,还请六哥过目。”李显哈哈一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已蒙了黄绢的折子,随手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哦?”
李贤好奇地伸手接过了奏折,摊开一看,却见内里正是贺兰敏之一案的判决之词,除了贺兰敏之这个主犯是革除周国公之爵位,抄没家产,流配交趾之外,其余涉案之北门学士尽皆贬出京师为地方小官,而大理寺诸涉案官吏一律发配安西军前效力,所有判罚之结果可谓是中规中矩,毫无授人把柄之虞,也谈不上有丝毫的出奇之处。
“七弟,请恕为兄直言,此案子如此判了去,似无甚出格之处,想来各方也都能接受,纵使母后处有所不满,怕也难挑出刺来,只是不知七弟今日早朝时为何不就此上了本,却要弄出如此多之曲折,为兄不明,还请七弟赐教。”奏折李贤倒是都看明白了,可心里的疑惑不但没稍减,反倒是更迷茫了几分,实是闹不明白李显为何要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整得如此之曲折与复杂,这便沉吟地追问道。
啧啧,这都想不明白,您老白长这么大的个了,真不是个玩政治的料!尽管早就知晓李贤在权谋之术上造诣有限,可这一见其如此之迟钝,李显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其一把,当然了,鄙夷归鄙夷,李显是断不会带到脸上来的,这便笑着解说道:“好叫六哥得知,小弟此举有着三重意思在,其一,小弟手中仅有武敏之之口供在,并无涉案诸臣之口供,非是小弟不愿为,实是时间不足以行事,倘若当庭提交此判罚,诸臣必定当场喊冤不止,母后那头再稍有遮蔽之下,事必不成,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也!其二,太子哥哥恐非信人,若是太快遂了其意,你我兄弟怕是都得白忙乎上一场了的,这等为他人作嫁衣裳之事,小弟又岂能为之?其三么,小弟得给母后留些时间拉拢六哥。”
“嗯?母后?我?这,这是从何说起?”
李贤的权谋之道确实是不咋地,可本性还是相当聪慧的,对于李显所提出的前两条理由倒是极为的赞同,可待得李显第三条理由一出,李贤立马便懵了,茫然地挠了挠头,疑惑万分地看着李显,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显此言的道理何在。
笨,实在是笨!都已将话说到了如此白的地步了,面前这主儿还在那儿茫然,着实令李显不知说啥才好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才压住心头窜动不已的恼火,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六哥明鉴,此案到了如今之地步,母后那头或许尚有些念想,不过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想来母后会看得清事实的,如此多的心腹一倒,母后在朝堂上已是难有大作为了的,纵使想东山再起,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事的,如此一来,要想顶住太子哥哥那头的压力,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其中最稳妥的不外乎是扶持六哥与太子哥哥分庭抗礼,从而为积蓄力量争取些时间。”
“唔,那倒也是,只是为兄与母后素来……,唔,选择七弟不是更佳么?”李贤想了想,觉得李显的分析颇为有理,可转念一想自个儿与武后之间素来不睦,又觉得此事不太可能,沉吟了半晌之后,还是不敢确定地摇了摇头。
“母后乃精明人,选了小弟,不免生分了六哥,可若是选了六哥,小弟又岂会跟六哥生分了去,此一箭双雕之事,母后又岂会算不明白,一旦六哥与太子哥哥斗上了,母后那头便可居中取势,东山再起并非太难之事罢,或许三、五年之后,怕又得是另一番局面了。”李显笑呵呵地给出了个答案,听起来似乎颇为有理,其实并非李显的真心话,至于真实的理由么,说来也简单,那便是李贤的政治智商比较低,好控制罢了,这就跟李显选择辅佐李贤而不是李弘一个道理。
“嗯,七弟所言甚是,为兄知晓了,咦,七弟只说了一条路,那母后可能采取的第二条路又是如何?”李显既已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了,李贤自不会听不懂,默默地想了想之后,就此同意了李显的分析,心思很快便转到了李显所言的武后复起的第二条路上。
“这第二条路么,嘿,若是母后拉不了六哥的话,那就只有……”李显话说到这儿便停住了,旋即立掌如刀,轻轻一个下劈。
“啊,这,这,这……”
李贤虽是一门心思想要入主东宫,可也就是想着在朝堂上击败李弘,从而取而代之,还真没想到“暗杀”这么个手段,此时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脸色瞬间便是一白,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六哥以为不可能么?莫忘了那韩国夫人母女是咋死的!”
李显冷笑了一声,嘴角一撇,冰冷无比地说了一句道。
“呼……”李贤到底不是寻常人,哆嗦了几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长出了一口大气之后,面色一肃,满脸认真地看着李显道:“七弟,你说罢,要为兄如何做?”
“六哥勿慌,小弟此处有八字真言在,六哥只管照着去做,直上青云乃是必然之事。”李显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道。
“七弟请讲,为兄洗耳恭听便是了。”
李贤对李显的谋算之道早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了,此时一听李显有了定策,心情自是大好,紧赶着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虚以委蛇,左右逢源!”
李显也没再多废话,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肃然地看着李贤,一字一顿地给出了两个成语。
“为兄知晓了,唔,七弟以为母后究竟会选择哪条路行了去?”
李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听懂了李显话里的内涵,心里头对入主东宫的期盼值瞬间便升到了高处,打心眼里希望武后会选择第二条路来走,可又不好就此宣之于口,这便隐约地试探了下李显的态度。
呵呵,兄弟都是用来杀的,朋友都是用来出卖的,这厮的脸皮到底还是不够厚,心也不够狠,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怂样!李显只一听,便已知晓李贤心里究竟在想些甚子,自是暗笑不已,可也懒得去说破,这便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道:“不好说啊,不过么,对于六哥来说,要想坐稳东宫,还是期盼母后迟一些走第二条路来得好,若不然,太子哥哥怕就是六哥的前车之鉴了。”
“啊……”
李显此言一出,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了李贤一身般,生生令其刚升起来的兴奋劲立马就此化成了满心的凉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嘴张得差不多能塞进个大鸭梨了。
我勒个去的,这厮光想着美事,却从去不考虑美事后头的风险,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李显瞥了李贤一眼,懒得再多做解释,索性闭上了眼,一派悠然入定之状,丝毫不理会李贤在那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发着傻……
第二百六十三章神速结案(上)
相较于李贤的半吊子政治智商来说,太子李弘的政治手腕显然要高明了许多,没等李显有所表示,他已连夜派王德全秘密给李显送去了一大叠的票拟文书,(由左右宰相出具的调令——按唐律,从四品以下的官员调动只需宰相提议,交政事堂审核之后,便可由吏部发出调令,至于御览那一关,不过就是报备一下罢了。)尽管这些票拟文书尚未经御览签署,并不具备完全的法律效用,不过么,至少合作的姿态却是做得十足了的,拿人的手软之下,李显自然也就得打叠起精神准备断案了的。
贺兰敏之虽是个人憎鬼厌的家伙,可在其倒台前,却是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武后之宠儿,故此,巴结者不知凡几,旁的不说,光是其上交的那份账册中涉及到的大小官吏便足有一百五十余人之多,上至四品朝中大员,下至各部不入流之小吏,不光是武后一党的中坚人物,也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其组成可谓是复杂至极,要想一一审明了去,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按常规手段来说,没个数月时间的话,压根儿就不可能梳理出个头绪来,很显然,李显不可能有如此长的时间以供挥霍,如此一来,兵出奇招便成了李显唯一的选择,就这么着,七月十日,所有涉案之人等全都接到了英王府发出的传票,勒令所有人等次日辰时到大理寺听审,不得缺席,违者后果自负!
这些年来,李显的狠辣手段群臣们可是见得多了,他既已发了传票,自是无人敢有不从,一个个全都老老实实地一大早便赶到了大理寺衙门,这一到了地头才发现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李显本人尚未露面,可大堂上下却布满了武装到了牙齿的英王府亲卫,个个凶神恶煞,人人杀气四溢,再加上堂上那一排排阴森恐怖的刑具,这等阵势着实骇人得紧了些,所有被传唤来的官吏们全都被震慑得噤若寒蝉,明明数百人聚集在一起,却竟无一声杂音,唯有粗重的喘气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辰时正牌,一声假咳之后,一身王服的李显已从后堂转了出来,原本就站得笔直的一众王府亲卫们立马齐刷刷地一并腿,山呼海啸般地齐声喝道:“参见殿下!”声浪之大,登时便令正惶恐不已的犯事官吏们全都吓得不轻,不知有多少人就此腿软得哆嗦不已。
“升堂!”
李显没去理会大堂下那帮子惊恐不安的官吏们,缓步走到了文案后,端坐了下来,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断喝了一嗓子。
“威……武……”
李显一声令下,摆置在堂口处的大鼓立马隆隆擂响,与此同时,数十名王府亲卫齐声喝威,内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只一瞬间,大堂上的气氛便已是陡然紧张了起来。
“带人犯!”
喝威声未消,李显已再次猛拍了下惊堂木,一声大吼,声如雷震,原本就惶恐不安的一众犯事官吏们全都为之一震,不由自主地拉长了脖子,都想看看是究竟哪位倒霉蛋率先被过堂,同时也都想看看李显打算如何过这个堂,这一看不打紧,所有人等全都被惊得个面如土色,只因被两名膀大腰圆的英王府亲卫架上堂来的赫然是大理寺卿侯善业,但见一身囚服的侯善业蓬头乞面,狼狈万端,天晓得其这些日子以来究竟受了多大的罪。
“咕嘟,咕噜……”
聚集在堂下的犯事官员们望着侯善业那倒霉劲儿,目瞪口呆之余,吞咽声不时响起,全都被唬住了,人人自危不已——要知道侯善业乃是武后心腹重臣,堂堂朝庭大员,其身份地位比起在场的所有犯事官吏都要高出不老少,在这等圣旨尚不曾明确降罪的情况下,竟然已被李显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可想而知一众人等将会有何待遇了的。
“跪下!”
押解着侯善业上堂的两名王府亲卫丝毫不理会众犯事官吏们是怎么想的,提溜着侯善业上了堂之后,毫不客气地双双出腿,重重地踹在了侯善业的腿弯上,生生将其踢得趴倒在文案前,疼得其叫唤不已。
“堂下所跪何人?”
李显没理会侯善业的穷叫唤,板着脸,沉声喝问了一句道。
“殿下,您不能如此,侯某乃朝廷大员,未有圣旨,您不能……”
侯善业生性狠戾,这几天虽饱尝了王府亲卫们的“厚待”,可并不打算向李显屈服,这一听李显在上头喝问,立马强忍着腿弯的疼痛,跪直了起来,亢声抗议道。
“本王奉旨审案,有专断之权,何来不能之说,看样子,不上大刑,尔是打算顽抗到底了,那好,本王成全于尔,来啦,给人犯上牙签!”不待侯善业将话说完,李显已截口断喝了一嗓子,从文案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根签子,往地上一掷,毫不容情地便下令动刑。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自有数名王府亲卫轰然应诺着行上了前去,不由分说地便将挣扎不已的侯善业架了起来,拖到堂口,摁倒在一众犯事官吏们的面前,两人压制住侯善业的身子,一人强行将侯善业的左手抬了起来,扳直了五指,自有一名亲卫拿起牙签便往侯善业的指甲里插,更有一人拿着小锤子轻敲着牙签的顶端,将牙签不断地插/进指甲深处。
“啊,啊啊啊……”
插竹签乃是大理寺的酷刑之一,往日里侯善业没少用此刑来逼问口供,这一回么,可是轮到他自己享受此刑了,十指连心之下,登时便疼得个死去活来,哭嚎之声惨厉无比,可惜就算他叫得再大声也没用,那几名王府亲卫可都是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人物,哪可能有丝毫的容情之处,不管不顾地便将侯善业的左手五指全都插上了竹签,疼得侯善业几次晕死过去,又几次从昏死中疼醒了过来。
“堂下所跪何人?”
受刑已毕,早已虚脱了的侯善业在两名王府亲卫的提溜下,再次被抛在了文案前,李显丝毫没管其呻/吟得如何哀切,冰冷无比地再次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殿下,您不能,不能啊,侯某,侯某……”
侯善业不愧是久历公堂之辈,哪怕是已到了这般田地,兀自不愿服软,死活就是不肯按着李显的步调走。
“不能?嘿,看样子尔是还受刑不够了?很好,本王奉陪到底,来啊,拖下去,梳洗!”李显冷笑了一声,再次抽出了根签子,往地上一掷。
“不,不要,下官侯善业,求殿下不要啊!”
梳洗可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梳妆打扮,那是用铁刷子将人身上的肉一丝丝地刷下来,这可是比凌迟更恐怖的刑罚,侯善业本人在审案时都很少敢用这等惨无人道的刑罚,此时一听李显要拿此刑招待自己,登时便怂了,顾不得疼痛,胡乱地摇着手,哀求了起来。
“嗯!”李显一挥手,轻吭了一声,示意已抢上前来的一众亲卫们暂且退下,冷冷地打量了侯善业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侯善业,尔可知罪么,嗯?”
“殿下欲治下官之罪,总得让下官死个明白罢?”
侯善业审讯的本事不小,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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