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孤这就派人去请七弟进宫一叙,不管成与不成,孤的礼数先尽到便是了。”一听阎立本如此说法,李弘自是不再犹豫,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下了个决断……
“殿下,您怎能跟璐王殿下如此吵闹,且不说他是兄长,即便不是,来咱府上,那便是客,您这一吵,万一要是传到了外头,指不定便有小人胡乱嚼舌根,若是圣上怪罪下来,那可怎生得了,唉,殿下,您这是何苦来哉……”
周王府主院的卧房中,刚用过了午膳的李显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双腿交叠地翘着,手中随意地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似乎很是随意,只是脸上的苦笑却是无奈得紧,只因嫣红就坐在榻边,正不依不饶地念叨着,那架势比起“唐僧”来,一点都不差,偏生李显对这位打小了起便照看着自己的大姐级人物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老老实实地听着之外,还真不知说啥才好了——与李贤的大吵本来就是在演戏,为的便是要钓太子这条大鱼,在太子那头的反应没出来之前,吵架的内幕必须保密,哪怕是对嫣红这么位贴心人儿,李显也不敢说出实情,怕的倒不是嫣红会有何不利于己的行动,只是担心隔墙有耳罢了,只因李显很清楚自家府上不怎么干净,各方安插进来的奸细不老少,事关大局之下,该有的保密万万少不得,就这么着,李显也就只能无奈地接受嫣红的碎碎念了。
“殿下,显德殿副主事王公公来了,说是太子殿下有令谕给您。”
就在李显满心无奈之际,高邈从房门外鬼鬼祟祟地探进了个头来,这一见李显正满脸苦恼之色地挨着训,不由地便暗自偷笑了一下,却不料李显眼尖得很,一见高邈嘴角边的笑意,立马毫不客气地瞪了过去,吓得高邈一个激灵,赶忙窜进了门来,凑到榻前,小意地陪着笑脸,细声细气地禀报道。
哈,总算是来了,嘿,就不知道这来意里有几分的诚意在了!李显今日之所以没似往常那般午休上一把,为的便是等太子那头的反应,当然了,嫣红的埋汰也是一个因素,此际王德全既到,不但能得知太子的反应如何,更能摆脱了嫣红的埋汰,李显自是有理由高兴上一回的,也没等嫣红反应过来,李显已一骨碌跳将起来,丢下句:“嫣红姐,小王先去接了旨,回头再听嫣红姐絮叨。”话音一落,人已跑得没了影,直气得嫣红嘴都翘了起来,冲着房门恨恨地跺了下脚,可旋即却又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
“奴婢参见周王殿下。”
早已等候在前院二门厅堂里的王德全一见到李显从后堂转了出来,赶忙抢上前去,深深一躬,高声见礼道。
“王公公客气了,免礼,免礼,呵呵,小王来迟了一步,叫公公久等了,海涵,海涵。”李显似乎心情很好之状,这一见到王德全给自己行礼,李显很是客气地抱拳还了半礼,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奴婢不敢。”王德全哪敢受了李显的还礼,赶忙向后退开了小半步,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张大红请柬,很是恭敬地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高声禀报道:“殿下,太子殿下有请柬在此,请殿下过目。”
嗯?请柬?搞得如此正式,嘿,这小子到底在唱哪出戏来着?李显本以为太子会约自己私下聊聊,却没想到李弘居然连请柬都派了来,完全就是一派大张旗鼓的架势,一时间心里头还真有些子犯起了叨咕,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多问,李显也只能是客气地伸出双手,将请柬接到了手中,翻将开来,只一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狐疑之色,眼珠子微微一转,心中已是了然,这便哈哈一笑道:“还请王公公回禀太子哥哥,就说小王习武乏了,实不敢饮酒,太子哥哥的好意小王只能心领了,容小王日后反请太子哥哥以作陪罪罢。”李显话说到这儿,不容置疑地提高了下声调道:“高邈,替本王送送王公公。”话音一落,压根儿就不给王德全反应的时间,李显一旋身,人已转回后堂去了。
“殿下……”
王德全显然没想到李显居然如此不给太子面子,微一发愣间,就见李显已走到了后堂口,不由地便急了起来,刚张嘴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些甚子,就见高邈已从旁拦在了其身前,一摆手,比了个手势道:“王公公,您请!”
“唉!”
被高邈一拦,李显早已走得没了影,王德全纵使再不甘,也没了奈何,只能是摇头叹息了一声,苦着脸出了厅堂,自回东宫复命去了……
第九十八章妥协的艺术(六)
“嗯,你说什么,他不来?”
东宫显德殿书房中,端坐在几子后头的太子李弘一听完王德全的回禀,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吭了一声。
“是,回殿下的话,奴婢无能,未能请得周王殿下前来赴宴。”
王德全跟随太子日久,自是知晓李弘一般情况下都是个温和之辈,可一旦发起火来,那可就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凶悍,此时一见李弘气色不对,登时便有些子慌了神,顾不得许多,忙不迭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紧赶着解释了一句道。
“哼!”
李弘冷冷地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怒意汹涌,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有就此发飙,只是厌烦地挥了下手,示意王德全退下,他自己却焦躁地站起了身来,在房中来回地踱了几步,这才算是勉强将心头的怒火压制了下来,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阎立本与刘祥道二人,沉吟着问了一句道:“阎公,刘公,那小子莫非真打算接了河工的差使么?”
李弘显然是真的生气了,言语间大失往日的温和,竟连“小子”这等不怎么文雅的词都从口中冒了出来,有鉴于此,阎、刘二人自是不敢随意出言评论此事,彼此互视了一眼之后,极为默契地都摆出了副皱眉苦思的架势,至于是不是真的在认真思索此事,那就只有他俩自个儿心里清楚了的。
“怎么?二位爱卿对此皆无所见么?”
河工之事牵扯过巨,李弘实是难以持平常之心,这一见两大心腹大臣半天都没个言语,心中的烦躁自是再也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没好气地吭了一声。
“殿下,依老臣看来,周王殿下未必真有心要拿住河工差使,之所以不肯奉召前来,或许是欲擒故纵之计也。”阎、刘二人虽万分不想在此事上多言,可被李弘这么一问之下,却是被逼到了墙角上,不答是不成了的,无奈之下,阎立本也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语气略带着丝犹豫地回答道。
“欲擒故纵?此话何解?”
李弘的心显然是已有些乱了,一时间竟无心去细细思索阎立本话里的潜台词,直截了当地便追问了起来。
“殿下明鉴,依老臣看来,周王殿下此举或许就是买卖人讨价还价的小手腕罢了,河工之事如此重要,岂是周王殿下这等初出茅庐之辈所能担当得起的,从局面上分析,哪怕是有着皇后娘娘的插手,也不可能落到其手上,真有能力拿下河工一事者,除殿下与璐王殿下外,再无旁人,这一点想来周王殿下心中必是有数,只是因着皇后娘娘的保荐,周王殿下如今所处的位置显得极为的关键,他偏向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便要大些,此即待价而沽也,其之所以跟璐王殿下起冲突,又拒绝殿下之邀请,皆是由此而起,实无蹊跷可言。”眼瞅着李弘无法静心思考问题,阎立本尽管不愿,也只好尽力将理由详细地述说了一番。
“唔,原来如此,孤这个七弟不去做商贾还真是可惜了,也罢,他不愿来,孤便自去好了。”李弘本性聪慧,先前是乱了心神,这会儿一听阎立本分析得有理,烦躁的心立马便安定了不少,甚至还有心情讥讽了李显一句。
“殿下不必亲去,再派人去请上一回,周王殿下必至!”
太子乃是半君之尊,轻易不可出东宫半步,此时局面复杂,更是不易轻动,阎、刘二人都是老成持重之辈,自不敢让李弘如此胡为,各自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劝谏道。
“也好,那孤便派人再去走上一遭好了。”李弘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在这等敏感时分确实不适宜出现在周王府中,别说明着去,便是便衣前往都不合适,也就没再固执己见,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阎、刘二人的进谏……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果不出阎立本所料,王德全再次去周王府催请时,李显很是爽快地便答应了下来,甚至没有半点的拖延,即刻便大摆仪仗,声势浩大无比地到了东宫,方一进入书房,没等李弘笑脸相迎呢,李显便已抢到了近前,一丝不苟地行大礼参见了起来,那等恭敬状实无一丝的瑕疵可供挑剔的。
“免了罢,七弟的大驾还真不好请啊,为兄可是望眼欲穿了的。”
李弘心里确实有气,哪怕明知李显乃是河工一事上的要紧人物,可一想到面前这个弟弟居然跟自己玩起了花活,心中的不爽便不可遏制地涌了起来,脸上虽笑德和绚,可话里却明显带着刺儿。
切,这厮说得还真有够酸的,好请个屁啊,咱这是来跟您老谈生意的,又不是叫花子,随便一喊就来啊,没见识!李显本就打算就河工一事跟李弘做上一票大买卖,这东宫自然是必须走上一遭的,不过么,若是李弘自己没个心理准备的话,这生意非得谈崩了不可,这也正是李显先前拒绝邀请的根由之所在,其用意便是在传递一个消息,那便是他李显的要价可不低,别指望随便拿个三瓜俩枣出来便想糊弄了过去,至于李弘会不会想得通婉拒里的意味,李显还真有些忐忑的,不过么,在李显看来,太子身边能人不少,即便他自己想不到,总有人能想得透,只消李弘能领会得了其中的意味,那他就一定会再派人前来催请,这也正是李显敢于婉拒李弘的第一次邀约的根由所在,此时一见李弘方一见面就说酸话,李显自是清楚其已领悟了自个儿婉拒的用心,自不会跟其一般见识,这便哈哈一笑,拱手赔了个不是道:“小弟来迟一步,叫太子哥哥好等,罪过,罪过。”
“罢了,来了就好,来人,赐坐。”
李显乃是解决河工难题的要紧人物,李弘自也不愿得罪其过甚,这一见李显赔了不是,自也不好再借题发挥,这便抬了下手,示意李显免礼,而后给了李显赐坐的待遇,其既下了令,自有一众小宦官忙活着抬来了张锦墩,李显也没多客套,告了个罪,便坐了下来,目不斜视地正襟危坐着,一派恭候李弘训示之状。
“七弟可都听说了么,刘祎之、周思茂这帮北门学士联名保荐七弟你执掌河工事宜,不知七弟对此可有甚想法么?”
李弘于政务上的能力极为出众,可在口才方面却就只是一般般而已,别说跟机变无双的李显相比了,便是比起李贤来,也大有不如,这会儿面对着沉默不语的李显,李弘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之感,踌躇了好一阵子之后,索性来了个单刀直入。
想法?哈,那可就多了去了,咱咋想不重要,您老咋想才是关键!李显没想到李弘憋了半天,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正事,不由地暗自好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一派的恭谦状,拱手答道:“回太子哥哥的话,那是大臣们抬爱,臣弟其实难负此重担,惭愧,惭愧!”
李显口中说的是惭愧,可脸上浑然不见半点自惭之色,反倒隐隐透着股自得的意味,瞧得李弘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烦,真恨不得怒斥李显一番,可惜他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做是万万不能做的,无奈之下,也只好含糊地回了一句道:“七弟大才,所谓有志不在年高,说的便是七弟这等天资纵横之辈,为兄向来是佩服得很的。”
“哪里,哪里,太子哥哥过誉了,臣弟不过蒲柳之姿也,才都称不上,更惶论甚大才了的,倒是太子哥哥贤能无双,实臣弟辈之楷模也。”论到说那些个冠冕堂皇的废话,这满天下就没几个人能跟李显相比的,这会儿见李弘矜持着不肯提条件,李显自也不打算急着谈生意,左右不过是在瞎扯,这一套套的废话自也就滚滚而上了的。
“七弟这张嘴啊,还真是的,罢了,为兄说不过你,谈正事罢。”李弘早就领教过李显的辩才,自不愿再多扯那些没用的题外话,笑骂了一句之后,面色一肃,目光炯然地看着李显道:“七弟当知河工事关社稷安危,须马虎不得,而今朝中议论纷纷,却终无定论,实于朝局不利,孤今日请七弟前来,就是想听听七弟在此事上的见解,无论甚话都可以说,错了也无妨。”
“那好,太子哥哥既然如此说了,臣弟自不敢敷衍了事。”说到了正事,李显的腰板立马挺直了起来,脸上的嬉皮笑脸之态也就此不见了,神情肃然地拱手答道:“河工之事,大利社稷,此中之重要性自无须臣弟多言,宜速行之,而今之要在于何人主持其事耳,臣弟年幼,且缺历练,实不堪大用,如今之朝堂,能掌总此重任者,舍太子哥哥与六哥外,再无旁人!”
“哦?既如此,七弟以为谁更适宜些?”
李弘一听李显将自己与李贤并列推出,不但不怒,反倒暗喜了起来,眼中精光一闪,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却不料李显并没有出言回答,而是饱含深意地微笑了起来,那笑容落在李贤的眼中,心底里没来由地便升起了一股子微微的寒意……
第九十九章各取所需(上)
“七弟,你这是……”
河工的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李弘身为太子,都不敢在此事上稍有闪失,他当然希望李显的口中能直接吐出“太子哥哥”这么个字眼来,可也知晓此事的可能性并不算大,至少在没满足李显的胃口前,不太可能,此际见李显笑得如此暧昧,李弘的心头不禁便是一个哆嗦,讪笑了一下,呐呐地追问了半截子话。
“太子哥哥,小弟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子哥哥赐教。”
李显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哪怕早就打算将河工事宜推给太子,可在没等到好处前,自是甭想其能做出甚明确表态的,此际见李弘一派关心则乱的样子,李显心中暗自好笑之余,却也不说破,而是面色突然一正,拱手回了一句道。
“七弟有何疑问便提好了,但凡哥哥能知的,必令七弟满意便是了。”
李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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