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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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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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都说:“裴公说:半缘君这么做,对郑家未必没有好处。他在高句丽所立功勋,过于显赫,未必是一件好事。郑醒,虽颇令人遗憾,然则有失有得,未必就是坏事。总之,请郑公三思。”

若说郑元琮对郑言庆没有怨念,那是假话。

可裴世矩托付宇文成都传过来的两个‘未必’,却引起了郑元琮的深思。

他和郑元寿不一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犹豫片刻,他低声道:“请天宝大将军转告裴公,此番提点情义,郑家上下,定当铭记于心。”

说着话,郑元寿慢慢从后堂走出。

他手中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来到宇文成都面前。

卢夫人看见那人头,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儿……郑元寿你这狠心的家伙,连亲生骨肉也不肯放过吗?我和你,拼了!”

郑元寿面无表情,一把推开扑上来的卢夫人。

“送夫人回去休息。”

说完,他把人头呈上,颤声道:“郑醒人头在此,请将军查收。”

宇文成都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人头,认出正是郑醒的首级。他见过郑醒,当初回洛阳时,隋炀帝杨广曾召见郑醒,被赐予千牛备身。千牛卫,几乎都是在宇文成都手中掌控,所以也和郑醒见过几面,甚至还说过话。看着那眼中犹自带着不可思议之色的郑醒首级,宇文成都,轻叹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郑醒啊郑醒,看你也是个聪明人,难道就不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人,不能得罪吗?

“郑公,节哀!”

郑元寿面颊抽搐两下,咬牙切齿道:“不送。”

言语之间,极为无礼。宇文成都也不见怪,点点头,命人把郑醒人头盛入盒中,告辞离去。

“郑言庆,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郑元寿看着宇文成都的背影,仰天长啸。

郑元琮有心上前劝解两句,可是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怔怔的看着郑元寿的背影,久久不语。

……

离开了荥阳之后,宇文成都不敢懈怠,命府兵返回汜水关,他自带三百千牛卫,赶回洛阳。

急行半日,途径巩县治下。

宇文成都发现,路上有很多人,急急忙忙的,似是有什么事情。

于是派人过去询问,那千牛卫回来禀报说:“将军,这些人是去看鹅公子治丧。”

“治丧?”宇文成都一怔,“为谁治丧?郑言庆家中,有丧事?”

“他们说,鹅公子要为他的坐骑立碑,所以赶去看热闹。听人说,鹅公子有一匹心爱的白龙马,随他在高句丽东征西讨。结果在梁水畔生擒高建武的时候,他那匹白龙马累死疆场。

鹅公子极爱他的马匹,故而把那匹白龙马带回巩县,并在霍山寻一风水宝地安葬,还要立碑以纪念。这是鹅公子自征讨高句丽,做《春江花月夜》一年来,首次有新作问世。周遭文人士子,纷纷前去观摩,想看一看鹅公子的新作,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有此前的水准……”

千牛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出身都要经过严格挑选。

杨广本身也是个极有文采的人,所以对千牛卫的选拔,更加苛刻。

想成为千牛卫,不仅仅要有上等的出身,还有识文断字。否则这天下武艺好的人多了去,又何必找你来担当重任。故而,千牛卫在回禀宇文成都的时候,言语中也流露出一丝向往。

对于首创咏鹅体,在文坛享有清誉的郑言庆,千牛卫同样颇感兴趣。

宇文成都自然能听出这千牛卫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得笑了。反正郑醒人头已经拿到,倒也不耽搁这一时半会儿。重要的是,他对郑言庆也非常好奇,特别是郑言庆对爱马的那份心意,让宇文成都也更平添几分好感。宇文成都对郑言庆原本就有好感,之前因为‘投敌’之说,所以生出些许恶念。不过,谣言已破,那恶念早已烟消云散,同时好感,进一步加强。

“素闻鹅公子文采飞扬,所做诗篇,尽为传世佳作。

只是从未亲眼见他赋诗,如此好机会,咱们何不前去观摩一番,回洛阳后,也能多个谈资?”

千牛卫,齐声称好。

一行人于是立刻改道,随着路人,前往霍山观看。

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多。有文人士子,也有世家子弟,更不泛巩县周遭的百姓,前来看热闹。

霍山,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山中峰峦连亘,涧溪萦回。刚过了新年,山中大部分还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下。那秀美的风情,若婉约少女,极为撩人。二十四个彪形大汉,抬着一具硕大棺椁,沿着崎岖山路,来到天门峰下。

这天门峰,最有名的景色,莫过于那座宛若大佛的天然山峰。

高198米,身形眉眼宛然若真,直让人感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之能。白龙马的坟茔,就选在了天门峰下。郑言庆为了能让随他一同征战高句丽的爱马,安详休息,专门请人选了这块风水宝地。要知道,这霍山就是后世的青龙山,同时也是北宋皇陵的所在地,其风水……

一个硕大的马冢已经造成。

二十四虎卫,在一片西域胡曲中,将棺椁缓缓置于冢中。

白龙马,来自于西域,虽不能葬于西域,但也能在胡曲中沉睡。郑言庆一袭素白,披着一件白色披风,眼睛红肿的看着玉蹄儿的棺椁,落入坟茔。念及玉蹄儿这一路功劳,他潸然落泪。

“玉蹄儿,魂兮归来否?”

郑言庆站在坟前,顿足大哭。

在他坟旁,沈光毛小念,带着已经长大的细腰和四眼,静静肃立。两头小獒,已经长成。巨大的体型,犹如小狮子一样,威猛异常。它们和玉蹄儿,可说是从小长大,虽非同类,但也有很深感情。不成想一载不见,已獒马永隔。随着郑言庆的呼声,两头小獒仰天长啸,那尖锐如狼嚎般的声响,带着无尽的悲伤。它们知道,从今往后,玉蹄儿再也无法和它们一起,狂奔。

宇文成都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一幕,亦不由得暗自感伤。

一匹好马,与武将而言,若同生命。郑言庆能对他的马,如此感情,这个人当是一个可交之人。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伴随胡曲,一首低沉的五言绝句,从虎卫口中唱出。紧跟着,就见虎卫们在坟茔前,吃力的推起一块青石碑,最上面两个硕大的金字:胡马……笔画铁笔银钩,苍雄有力。笔锋圆转,却有峥嵘之气。

四周人,不由得窃窃私语:“鹅公子竟然为爱马亲自写诗立碑吗?”

那字体赫然是咏鹅体,不过较之当年,更见风骨。从战场上走下来的郑言庆,笔力越发成熟。勾点纵横之间,竟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诗文并不长,但却尽极郑言庆对爱马心意。

“全都让开!”

就在人们为那胡马碑文而感慨之时,却听一声如雷巨吼。

两个身形几乎和宇文成都不相上下的魁梧壮汉,一黑一白,抬着一个巨大的石马雕像,走到坟前。

“玉蹄儿,魂兮归来……今日我在此立碑,望你能九泉下安息。

若有来生,我定会再去寻你,与你再战疆场。”郑言庆说着话,声音有些哽咽,再也无法继续。

他走到石马雕像跟前,与雄阔海阚棱二人同时发力。

千斤石马,被三人硬生生书里在石碑一侧。这是郑言庆在巩县,连夜请人雕刻出来。玉蹄儿的形象,栩栩如生再现于面前。那昂首长嘶之状,直让人热血沸腾,不由得为之屏住呼吸。

“男儿当如斯,挟弓跨良驹。

长刀寒似雪,玉蹄踏王庭。”郑言庆在坟前,洒酒祭拜,待坟茔筑起之后,才黯然离去。

一座雄威马冢,就立于天门峰下。

宇文成都呆立许久,突然对身边千牛卫道了一句:“大丈夫,当如斯!”

第六五章 此生不复郑姓

雨水时节,獭祭鱼。

在洛水河畔,水獭开始捕杀河鱼,并将之陈列于河滩上,如同祭祀一般。这也是雨水三侯的第一侯。古人把雨水分为三侯,故而有一侯獭祭鱼,二侯鸿雁归,三侯草木萌劝的说法。

一侯大约五日,从雨水第一日开始计算。

五天后,大雁将北归;又五日,草木萌发,显露嫩芽。在‘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中,茁壮成长。

郑言庆闲散的坐在河畔山丘上,背靠着一颗柳树,默默的看着山丘下,洛水滚滚,奔流大河。河面上,不时有尚未溶解的冰块,随着河水起伏,忽而现,忽而灭,渐渐远去。

回到巩县已有半个月的时间,郑言庆却再难恢复到从前的心境。

历经半载惨烈搏杀,每日在生死线上挣扎……一下子平静下来,总觉得不太适应。以往那种悠闲的生活,似乎再也无法提起兴趣。人还是从前的人,可是这心境,却变得大不相同。

为爱马玉蹄儿下葬,并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丧礼,郑言庆那一曲胡马,登时流传大江南北。昔日的半缘君又回来了,至少在许多人眼中,郑言庆还是那个才华横溢,诗书双绝,风流倜傥的鹅公子。然则郑言庆心里清楚,在巩县周遭,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闭门幽居,倒也不差。

隋炀帝杨广虽然废掉了他云骑尉的爵位,但对于郑言庆而言,无伤大雅。

郑世安的精神,好转许多。不过毕竟年纪大了,经此一场惊吓,想要完全恢复过来,非常困难。好在,郑言庆回来了,他心中的愧疚,也减少许多。郑言庆每天都会陪着他说说话,有时候还为他点茶品茗,这心情自然也好上百倍。只是为他诊治的医生说:郑世安的身子骨极虚,加之早年生机断绝,故而元气不足。这一场大病,耗尽了他的元气,时日无多。

也就是说,郑世安随时可能会死掉。

郑言庆突然感到庆幸,如果他去了洛阳,得了那所谓的封赏之后,恐怕就无法陪伴郑世安,渡过最后这段时日。田产被郑家收走了,郑言庆不害怕;官职被罢免了,他也不担心。可郑世安只有一个,虽则他和自己没有什么血脉关联,可十四载养育之恩,郑言庆不能忘怀。

能陪着郑世安,走过最后一段日子,也算是尽上一份孝心。

仔细想想,郑言庆觉得自己还真没有报答过郑世安的恩情。从前是年纪小,后来郑世安回了荥阳,等他返回时,自己有远赴峨嵋。等到年纪大了,又赶上征伐辽东,实在有些汗颜。

每每想到这些,郑言庆就越发感觉愧疚。

郑世安的那些田产,虽被没收,可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

雄记商铺的生意依旧火爆,每年都能有万贯收入。所以,这生活依然照旧,坐落于洛水河畔老大的郑家大宅,依然屹立不倒。唯一变化的,就是家中有增加了一些人口。苏烈的到来,二十四虎卫的加入,以及阚棱和他的老母亲,都生活在郑家大宅中,比往日更添热闹。

二十四虎卫,大都和郑家没有关联。

虽则回归荥阳,郑言庆却没有放松对他们的关注。他让苏烈担当了虎卫队长,专心带领虎卫操练。又派马三宝前往金城,拜访薛举,购买大宛良驹。他有一个想法,要把这二十四虎卫,打造成一支无坚不摧的近卫铁骑。为此,他专门支出三万贯,用以增加虎卫的装备。

除虎卫之外,家中还有六十余名护院,由党家三兄弟率领。

沈光被委任为管家,负责处理各种繁琐杂事。雄阔海和阚棱,则整日跟随郑言庆,贴身保护。

之所以这样安排,自有其中奥妙。

郑言庆深知,他逼得杨广杀死了郑醒,已大大得罪了郑家。郑家虽则没落,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著经堂四老,无论是郑善愿郑善果兄弟,还是郑元寿郑元琮兄弟,都不是易与之辈。

保不准,他们会有所举措……

山下,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郑言庆一眼就认出,那马上的骑士,正是沈光。

沈光和雄阔海两人打了个招呼,径直登上山丘,“少爷,宏毅公子来访。”

“宏毅来了?”

“是,还有颜籀颜师古先生,随宏毅公子一同前来。”

郑言庆笑了笑,“看样子,郑家出招了!”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拂去衣衫上的灰尘,迈步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沉声问道:“沈光,可派人去探望孝文家眷?”

“三日前已派人过去,估计这两日就能有回信了。”

回到巩县之后,郑言庆并没有忘记,当年那些随他战死在高句丽的袍泽兄弟。特别是元从虎卫,他更无法忘怀。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打探消息。虽则元从虎卫都留有性命,可有不少人,生活在盗匪横行的区域。兵荒马乱,想要找到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此,郑言庆还专门派人前往阳夏、洛阳,托付谢科和裴行俨,帮忙打听。

元从虎卫中,不少人来自淮南。而谢家在淮南地区,也算是小有威望,打探起来比较容易。

至于裴行俨嘛……他身为虎贲郎,做起事情来,更加简单。

不过,郑言庆最关心的,还是窦孝文的家眷。他被责令幽居巩县,闭门思过。所以无法亲自前往洛阳。好在窦孝文是窦家子弟,想要找到他的家眷,并不困难。他和窦家,终归有些交情。

跨上战马,郑言庆习惯性的一拍马头。

若是玉蹄儿,定然会明白他的意思。可玉蹄儿已死,这大笨马虽则不差,却少了几分灵性,呆怔怔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然。这让郑言庆,又是一番感慨,叹了口气,催马缓缓行去。

郑宏毅,就坐在中堂上,颇有些局促。

颜师古比之当年,有些苍老,但气度更见沉稳。

郑言庆走进中堂,先向颜师古行礼,“颜先生,别来无恙。”

“半缘君,亦风采更盛当年。”

两人非常客气的寒暄,而后郑言庆才与郑宏毅招呼。郑宏毅现在可是非同小可,因征伐高句丽战功卓著,而被封为羽骑尉,入谒者台历练。看样子,杨广也听说了郑宏毅在高句丽的所作所为,似乎颇有把他打造成外交官的意思。进谒者台,竟然是司职西域诸国的事务。

麦子仲被加爵云骑尉,顶替了郑言庆的爵位。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麦子仲颇不好意思,不敢来巩县探望。那云骑尉,原本是郑言庆的爵位,如今被麦子仲得了。而麦子仲,又是被郑言庆救下,这让麦子仲,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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