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辈就过来了,早就不知道辽东地界的事情。”
掌柜的也就不多问了,那名水手也是自去找个铺位休息,人凑齐的倒是很快,一帮登州府城和附近地方的路人凑在一起,就开始上路了,那水手明显是个不善言辞的,不过倒愿意打听,同行的人中有那好说话的,有这样的听众自然是谈兴大发。
这半年多来,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山东境内在私下里到底有怎么样的刀光剑影,那些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只能知道和相信的就是官府说的那些,还有官府有意放出来的那些小道消息。
比如说,曹州总兵刘泽清勾结陕西乱贼,双方分赃不均,闯贼入曹州杀了忠烈双全的刘总兵,结果刘总兵一死,山东地面上立刻是大乱了,这登州府的兵马或者自己大溃,或者是被贼兵打散,结果现在要让一个分守莱州府的参将分守各处了,那兵丁一个府放两三千人,能有什么用处,朝廷这般不会办事,早晚还要出大乱子。
那人说的唾沫横飞,这水手还好心的提醒了句“莫要被官府的人听去,那就祸事了”,那位说的高兴,也不在意,直接开口说道:
“魏忠贤那祸害早就被圣上除掉了,现下乃是东林圣贤们在朝,清明的很。”
这水手笑笑没有说话,就这么走了一路,这水手,或者说是行脚的路人到了栖霞就和大队分开了,自己骑着匹劣马慢悠悠的赶路。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内,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都是能看到这位水手的身影。走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事情。
一个半月之后,这人又是回到了登州府城,差不多把进入登州府城的顺序反过来,到了水门港口那边的时候,又变成了水手的打扮,每日在军港水门那边进进出出的船只那么多,谁会理会一个船上的水手。
这名水手所上的渔船,可就不是来时乘坐的那条了,同样的,也没有什么人来关注这条船,这名水手回程所坐的渔船,在缴纳费用停泊的时候,自称是来自大竹岛的船只,不过驶出登州府城军港水门之后,船走的方向不是大竹岛。
大明没有定期巡视海面的海军和水师,而且茫茫大海,即便是有这样的设置,拦截检查这艘小船在海上也如同大海捞针,何况即便是截住了,船上的人自可以说是出海打鱼,也没有太多违禁的东西。
但这艘船离开了登州港,经过大竹岛没有停靠,一直到了岛链的最北端皇城岛依旧是没有停靠,而是直接开到了金州中左所那边才下船停靠。
金州中左所在此时已经是个历史的名词,这个地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后金军打了下来,眼下是女真鞑子的领土……
第237章 谈定
虽说没有现代那么多搜集情报的高科技手段,但基本的情报人员还是必备,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说的探子,人数颇为众多。
在登州上岸的“渔民”肯定不是那位水手一位,甚至有人在山东和北直隶转了整整一圈才回来,兵力虚实,民间情况都是了解的通透。北面还有化装成蒙古人的,在各个口子南下,作为小商小贩也是到处走动,查探虚实和各种应该了解的东西。
京师和北直隶同样这般的探子,反正后金中汉人不少,而且在东虏女真起兵之后,很多辽民入关,彼此混淆很难辨认。
天子脚下,小道消息,朝廷传闻最为众多,高起潜、杨嗣昌主张与女真议和的消息自然是很容易打听到,而且北直隶对外族的兵马武备因为这个议和的政策主张,比起前几年甚至还有些松懈。
至于山东,探子们的评述差不多都是一样,众口一词的说道“兵力稀少,民生大灾之后凋敝异常。”
东虏女真的哨探大多是汉人出身,这些人在内陆行走或者是步行,或者是骑马,自然不能地毯式的搜索,大明军队在中后期,军营都喜欢驻扎在城池的表现,或者是直接驻扎在城内,一来可以依靠城池的自然范围来划定防区,二来城池内的民房可以直接当作营房,三来城池本身就是非常不错的工事,四来,城池内物资丰富,征发也是容易许多。
当然,军队这般表现,本身就是一种堕落腐败的行为,这就是为什么稍早的瑞士步兵军纪中有严令,夜晚住宿绝不能在民房之中。
既然常例如此,后金的探子们在大明内陆探察的时候,也不去什么荒郊野地,就沿着那些城池之类的前进。
而胶州营有所不同,胶州营的扎营所在都是远离城市的地方,选择交通便利,地形险要的所在,建立营地。这样的目的,一来是有掩护城市的目的,二来李孟则是避免让自己的士兵和当地的士绅有太多的接触。
莱州府胶州城驻扎着胶州营的本部,不过胶州营大营所在,却是逢猛镇和海边之间的区域,这边就是无人区一样的地方,每日有大批的骑兵例行训练巡视,外人出现在这片区域之中,下场基本上都是被抓住。
那些探子也没有想到来查看胶州这样的偏远之地,莱州府驻扎大兵的地方向来都是平度军州,都听说一参将镇守四府,每府军兵不过千余,谁还想到在胶州营那边还有大兵,谁能想到一参将居然有如此规模的军队。
七月中旬的时候,郑芝豹坐船第二次来到了胶州城,要说当日见李孟执下官礼还有些心理障碍的话,这次则是发自内心的恭恭敬敬。
分镇四府的参将也算是可以拿得出手的大将了,实力膨胀如此,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李将军,我家大兄愿给五艘商船,大人要求的两艘炮舰也可以出卖,只是要和将军再谈谈条件。”
对李孟来说,这两艘炮舰的价值要远远高于这五艘商船,目前他也没有实力去兼顾海上的利益,拿来做交换自然是愿意,当下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口。
“若无战事,那两艘炮舰一年来一次山东,大人安排水手船员,可以定期的点检,平日都要在福建跟着我们郑家一起行动,服从调配,这五艘商船大人不需要管理什么,郑家就按照最赚钱的船队来给大人结算银子,不会短少一分一毫。”
看起来,这郑芝豹早有腹案,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说完这些之后,用目光征询李孟的意思,李孟琢磨了一下,这郑芝豹所说的方案和自己先前提出来的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对方也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既然是答应了,肯定会有后续,当下沉声地说道:
“本座对此安排并无异议,不知道郑游击有什么需要呢?”
这郑游击就是郑芝龙了,郑芝豹听到李孟答应了,精神一振,开口笑着说道:
“我家大兄说道,大人允许咱们在山东开埠,已然是天下的恩情,这五艘货船和两艘炮舰作为回报,未免太过小气,今后还有厚报,但有些事情要大人先答应下来,郑家的生意大人不可插手,郑家去往倭人的博多,高丽的汉城两处航线郑家要独占。”
海上贸易,以去往日本的航线利润最高,去往汉城的则差了许多,这博多就是现代的福冈,乃是日本对大明贸易的重要港口,九州岛上的日本诸侯征战,所为的就是这个港口税收罢了。李孟不知道这些,但目前胶州营心思不在此处,自然可以放弃,当下笑道:
“海上的事情本官不感兴趣,这个条件答应就是。”
“郑家若是在海上与其他家有矛盾冲突,还请李将军专力维护。”
“此事简单,你我两家而今乃是一体,这些事情本官肯定会做,不要担心,只是本官也有个禁忌,还要先说出来,免得到时候生出龌龊。”
听到李孟很是干脆利索的答应上面的条件,郑芝豹心中一阵轻松,听到对方突然说出还有其他的条件,禁不住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若是这边答允不了,就传急信回延平给我家大兄问讯。”
他这边话也不敢说死,李孟没有沉吟,只是朗声说道:
“山东港口距离辽东颇近,那朝鲜也是被鞑子占据,有句话说在前头,贵方和那高丽人做生意也就罢了,不要和鞑子有一分的关系,要不然,我李孟可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郑芝豹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禁不住开口笑了出来,连声说道:
“原来是这个,大人放心,这等小事小的也可做主,肯定不会去接触,请放心就是。”
既然都是说定,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招待的事情自然有宁乾贵和黄平等人负责,在灵山那边的几个私港地势本来就是好极,人力修缮只不过是稍加完备而已,已经可以使用了。
李孟的叮嘱只不过是因为对方说起朝鲜的贸易,想起来这方面而已,郑芝豹笑后的回答也不是直率,而是借这个笑声给自己考虑的时间。
对郑家来说,占据辽东的后金女真,既然有了海港海口,那就是一个可以做生意的对象,不过这次前来山东,郑芝龙临行前却和郑芝豹说的明白:
“只要那李孟答应让咱们独占博多的航线,其他的航线让给他也行。”
有自家首领的这番话,那郑芝豹自然是知道如何的取舍,何况后金女真而今不过是个潜在的交易对象而已,并无多大的利益出现。
大明几百年天下,海上和日本的贸易最利润最厚,日本各地征战不休,金银储量极为的丰富,对大明各种用品的需求极大,只要是敢于下海做生意,没有不暴富的,郑家确保了这条航线之后,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弃了。
郑芝龙是明末东方海面上的霸主,荷兰人、西班牙人、倭人都要对其避让三分,这人也的确是有大才,从一平民起家经营到了此时富比王侯,统率几万海贼的偌大局面,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奇迹。但郑芝龙此人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有如此的规模,借助南洋的华人资源,打下一二小国,在海外称王并不困难,可他却专心接受招抚,成为福建的海防游击,地方上的普通武将之后也就心满意足,在安平大起宅第,据说是豪奢无比,还有从海边直到宅第的人工运河。
这人后来的下场则是投降满清,后来被多尔衮杀死,死的极为不值。
到了他儿子郑成功那边,则是有大志向,却无大才华,只能是经营台湾一地,几次北伐都是功败垂成,至于郑经,则是无才无志的鼠辈了。
郑芝龙降清的事情,是李孟所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事件之一,要知道,在现代因为台湾的原因,对郑成功的历史评价极高,在各个场合宣传教育,这样的人物生平家人之类的同样是介绍详细。而且为了突出郑成功的高大形象,还特别提到和降清没有民族气节的父亲郑芝龙决裂的戏码。
作为一名军队的士官,李孟有时候也要和新兵宣讲教育,所以有所了解,虽说这年代的东方人都对海军和海洋相关的东西不太接受,但李孟却不想身边出现一支和女真有勾结的海上力量。
尽管没有太多的约束力,可自己打过招呼之后,总归郑家会有些注意,毕竟和郑家的海盐和私港这类的生意在胶州营收入所占的比重极大,不能随意的放弃。
北风刮起,天气愈冷……
第238章 大时代的序幕
大旱之年未必都像是文学作品所形容的那样,什么灼热的太阳,龟裂的地面等等,实际上连续两年干旱的山东,天气比往年可是要寒冷不少。
崇祯十一年的八月,远没有往年的热度,什么秋老虎之类的说法更是无从谈起,靠近海边的地方更是如此,走在官道上的行人身上,凡是有条件的都穿着厚布的衣服,包裹的很是严实。
来自平度州的邓家叔侄两个是销售灵山私盐的盐贩子,他们家里也是亭口镇的豪强,和胶州营的关系一向是不错,靠着这灵山盐,尽管大灾之年田地里面收成极差,可过得居然要比往年好不少。
当叔叔三十多岁年纪,侄子还是十五岁的后生,这次跟着一起去逢猛镇进盐,主要是图个见识市面。
在亭口镇顺着水路来到胶州城,在胶州城去往逢猛镇,那当叔叔的也是来了许多次,手下的伙计们不用吩咐也是知道如何做,在车马店雇了大车,一起去往逢猛镇,邓家来这边买盐事情很简单,甚至都不用自己来买。只要镇上交割了银钱,胶州营水路运输盐货正好是经过亭口镇的渡口,可以顺路送过去。
“老叔,这胶州城当真是了不得,比府城那都要繁华太多。”
坐在大车上,那侄子很是兴奋的感叹,邓家的老叔盘腿坐在一边,笑着回答说道:
“这胶州可是山东盐中心,贩卖盐货的商户走来走去的,又有那些卖了地的地主,从良的响马,天南海北的客商聚集过来,当然比那破烂府城要强不少。”
侄子听得连连点头,邓家的老叔伸手摸摸他侄子的脑袋,调侃的笑道:
“你小子,等咱们交割了银钱,老叔带你回去,再玩两天。”
小孩子心性,自然是兴奋的答应了下来,说说走走,出城几里之后,就进入了起起伏伏的地形,官道好像是把这些丘陵割开一样,一直伸向前方。
官道上的人并不多,那跟着出来的小孩渐渐的有些无聊起来,这两边的地形看着变化多端,可不过是丘陵矮树,也是极为的枯燥。
走不多远,猛然有尖利的唢呐声音在丘陵那边响起,那侄子猛然兴奋起来,有这样的响器动静,不是红白事就是有戏班子之类的,大车走的也慢,那小孩子兴奋的就要跳下车去有响声的地方看。
刚跳下车,就听到身后他叔叔扯着嗓子喝道:
“莫要过去,拦住他!”
前面那半句是对他侄子喊得,不过小孩子跑的飞快,也可能没听到这句话,后半句却是对伙计们吆喝,几名伙计倒是动作很快,追上去就把他抓住,连忙往回拽,那侄子还要发脾气,却看到自己叔叔脸色沉着,立刻不敢出声了。
“老叔,那边有热闹看呢,看两眼有什么。”
“你这孩子第一次来,什么都不知道,那边那有什么热闹,是练兵的。”
那侄子有些不服气,不过看他叔叔脸色阴沉,也不敢多说什么话了,伙计们也不出声,气氛闲得有些沉闷,不过随即就听出来有些不对,在丘陵的那边响的虽然是唢呐,可没有吹成调子,就是尖利悠长的长调。
而且那一声响起之后,接下来没有响起,而是整齐的鼓声,还有些别的整齐的声音,以及大声发号施令的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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