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私盐的贩卖,和郑家的私盐交易,灵山商行的收入、还有郑家在海上的那些商船在港口缴纳税赋、名义上属于胶州营的那些商船的收入,这些钱财除却花费在胶州营本身的运转之外,其余的钱财都是被投进了募兵、迁移匠坊、安置流民这几个大项目上,被鞑子兵打下的济南府重建成要塞也是花钱不少。
从前李孟靠着自己的钱养兵,兵精钱多,对朝廷下拨的那些扣来扣去的粮饷并不关心,眼下规模放大,钱财一时间运转不及,偏偏因为灾年,山东境内的私盐收入也比往年有所下降,其他的收入并没有太大的上升。
周扬的幕僚还有宁乾贵的私盐巡检衙门那边,每个人都是愁眉不展,拼命的调拨筹措,看看能不能顶过这一关去,李孟手中还有差不多十万两银子没有动用,可这是最后的准备金了,没有到十万火急的时候,绝对不能拿出来。
眼下没有什么立竿见影增加收入的方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朝廷下拨的粮饷,算计起来,又有一年的饷银没有下拨,即便是兵部克扣,可山东巡抚和地方上的各级衙门肯定不敢克扣,到手里也是一笔大钱,总归能救急。
周扬这边把折子写完之后,宁师爷却也是急忙的赶到李孟这边,这两人早就是想找李孟谈来年的预算之事。
说起来,周扬和宁乾贵虽然都是读书人,但周扬此时是莱州知府同知,也算是中等品级的官员,而宁乾贵是个秀才出身,又是盐政衙门里面的师爷,按照当时的说法,是清浊不同流,身份极为的悬殊。周扬身边的文人和宁乾贵身边的文人彼此之间就有些彼此看不起的意思在。
不过周扬和宁乾贵之间相处的颇为不错,这次谈来年预算,双方事先也都是有过沟通,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周扬先开口说道:
“大人,属下这边开门见山的讲了,按照今年的花费用度,明年会有三十万两左右的缺口,即便是朝廷下拨的粮饷按时拨付,差不多还差十五万两。”
李孟没有出声,只是抬抬手示意周扬继续,看着李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周扬转头看了宁师爷一眼,又是继续地说道:
“属下方才所说的那粮饷,还只是说兵部那边只是克扣了五成,要是扣的只剩三成,缺口更大,今年又是大旱,属下担心今年田地虽然增加了,可收成恐怕也比不上去年,而这流民还在不断的涌入……”
说到这里,周扬沉吟了下,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话语很是不中听,不过咬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这旱灾要是持续,就怕明年二月,胶州营的钱财流转就要崩断,到时候,兵无饷,局面更加的不堪。”
“给本将个数字,若是最不堪的那种情况,要用多少两银子来填补!?”
听到李孟相问,周扬和宁乾贵对视了一眼,这次却是宁乾贵开口,缓声地说道:
“禀报大人,巡检司衙门那边三十名帐房算了五日,今年这大旱影响,田庄的收成按照去年的七成五来算,差四十五万两,可看着这旱情,收成折算去年的六成也不算是悲观,那就要差六十万两了!!”
说话的技巧讲究先抑后扬,周扬和宁乾贵说出了这“四十五万两”和“六十万两”的大数目之后,便是要向李孟表明,胶州营系统的财政状况已然是危险到了极处,从开始垄断山东的私盐生意到和郑家联手贩卖私盐以来,胶州营收入最高峰的时候也就将将三十万两银子,大半是花在胶州营的兵丁身上。
当日外面的花销也就是胶州营的军费一项,其余的倒是小头,一向是颇有富裕,可屯田田庄兴办以来,花销骤然增大,这屯田田庄若是兴办五年,自然有大利,可这头两年不断的扩充吸纳,处处都是需要投入。
之所以还在支撑,无非是屯田田庄虽然花销巨大,但也有出产,靠着出产补充,一进一出勉强平衡了些收支,可今年这扩军以及田庄的加大,让这种脆弱的平衡支持不住了。周扬和宁乾贵操持的就是胶州营的财政民生,看见这样的情况,怎能不着急。
可那次鞑虏入寇山东,以及李孟提升成为山东总兵,胶州营扩军乃是必行之事,这也是所有人的共识,可这招收的两万兵丁虽说不用考虑将来的粮饷花费,但衣甲兵器都是需要花钱。那些投奔而来的流民也都是需要收留,这将来都是给胶州营耕田作战的人力资源,安置费用也是不能缺少。
知道这钱该花,可钱却不够花,真是让周扬、宁乾贵以及手下的一干人等心焦如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知道缺钱,可却无处找钱,偏偏这事情还不在眼前,而在几个月以后,这种大难将至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
凭空变出钱来,李孟就算是本领通天,也没有这个能耐,但是在周扬和宁乾贵眼中,李孟定下的种种政策之中,固然有种种经天纬地的惊人之策,可也有些不合适的,改掉之后,这经济上的困难没准就能迎刃而解。
但李孟从微末之民成为总镇大将,心志坚定无比,一向是极有主见,而且周、宁二人毕竟是下属,对一些根本之策也不能直接的反驳,所以想用胶州营的财政面临崩溃的事实引出话题,然后说服李孟。
可宁乾贵说出这事情之后,两人看着李孟的神色,但看不见李孟的脸上有惊愕的表情,在他们的心中,觉得李孟总是忙于胶州营军营的军务,而忽视了这花费财政的根本之事,不过看着李孟的神色虽然凝重,却不惊讶,分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屋子里面安静了一会,李孟沉声开口说道:
“明年二月之前,银钱还能够用吗?”
周扬和宁乾贵对视一眼,宁乾贵微微眯眼,稍微回忆了下众人核算的结果,沉吟着开口说道:
“应该有些富余,也就是再支撑十几天的光景,不过屯田田庄里面的粮食应该是完全的弥补过来,这个就不用担心了。”
李孟听到这个,脸色略微有些放松,靠在椅背闭上眼睛,自言自语地说道:
“最大差六十万两,六十万两……”
他睁开眼睛,手轻拍了下桌子,沉声说道:
“不必担心,到那时候肯定会周转的开。”
坐在下首的两人诧异非常,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李孟的私库里面有二十万两银子他们也知道,可那也就是多支撑几个月而已,除此之外,李孟还有什么法子搞到大笔的金银来渡过难关。
周扬到底是年轻,看见这样,已经是着急站起来,抱拳劝道:
“大人,这天下间可有万余兵都发十足粮饷的,这样的乱世,又都是灵山子弟,四成粮饷已然是天大的恩德,还有那炮船,商船之事,每月那么多银子花出去,都是替郑家养兵养船,把这两项银子节省下来,我胶州营自然是运转顺畅,再无银钱的后顾之忧。”
话说到这里,宁乾贵也是站起来,深深作揖道:
“大人,这两笔银子足足占去我胶州营每月花费的六成要多,无谓开销啊!”
第279章 足饷为何,后继有人
胶州营有一万两千兵丁拿得是十足的军饷,每月的银钱和粮食都是足额发给,在这满天下间,有些假亲兵家将都只能拿八成粮饷的情况下,显得是极为的突兀。
而今北方根本没有个太平地方,青壮男丁除却当兵之外没有太多的出路,要是在山东到还有个去屯田田庄种田的去处,可去了那里只能是做牛做马图个温饱,哪里比得上在军营之中厮杀出功名富贵强。
只有这么个出路,周扬和宁乾贵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意见,给兵丁管饭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何必再有十成的饷银。他们考虑的也不无道理,看看大明其他的军队士兵,绝不部分吃饱饭都是奢求,何况什么银子。
胶州营的这一万两千士卒就应该比照新招募的两万兵丁,仅仅是管饭而已,胶州营的文人系统这是一个共识。
再有那海上的兵船和商船,李孟林林总总朝着里面投入了十几万两银子,每月还有大笔的花出去,都是为了一年才能见到一面的水师,所谓胶州营的几艘战船都是再给郑芝龙卖命。
在灵山卫和鳌山卫之间的私港,胶州营的人参与管理很深,对来往倭国、高丽的商船能赚多少钱知道的很清楚,这丰厚的利润委实是让人垂涎,偏偏李孟这边把五艘商船赚来的这钱都是投在了所谓的买船养水兵的身上,眼下胶州营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何必花在这看不见收益,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呢。
而且大家也了解到,如果李孟不买那炮舰兵船,郑家也愿意在商船上给胶州营行诸多的方便,那样又是大笔的银钱进帐,可李孟却一力的坚持。
眼看着这胶州营的财政日渐的窘迫,可统帅李孟还是坚持着“乱花钱”的做法,让下面的人极为的不理解,已经有文人把李孟花足饷养兵比作后唐庄宗乱给士兵花钱,增长士兵的欲望,把他在海事上大肆投入比作富贵人喜欢海外求仙。
宁乾贵和周扬这次也是冒着被训斥的风险过来劝谏,不过李孟的反应却步步出乎他们的预料,好像是对这些事情早就有预料,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的告诉他们不要担心。
不过财政上的缺口李孟或许又有什么通天的妙法能改变,而且李孟所要做的,如果他本人不明说,其他人为了机密不能随便问,可这万兵足饷,海事耗费这两件事都是长远的谋划,这次也要说个明白。
周扬和宁乾贵也是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除却王海率领的一千亲兵,以及分镇各地的军将亲卫,其余军兵都是吃饱饭,三成银,海事则不要搞什么虚无缥缈的军舰兵船,不若给郑家达成协议,用商船赚钱,把那些有军事经验的情况编入军中。
说句实话,宁乾贵和周扬言辞恳切,表情激动的提出这个意见,李孟的感觉是极为的诧异,这两件事在他眼中可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周围的人还有这么大的意见,并且把这个当成生死存亡的大事来讲。
李孟虽然是军将,却不轻视武人,知道胶州营能有今日的规模,能如此顺畅的运转,胶州营在山东各地屯田田庄管理的井井有条,这都是这些文人们的功劳,宁乾贵和周扬更是劳苦功高。
按说他们两人在屯田田庄和灵山商行之中都有自己的红利,随时也能享受到荣华富贵,但周扬今年三十出头看起来却好像是四十多岁,宁乾贵的头发和胡须多见霜雪,看得出来两人都是劳心劳力。
足饷和海事,这两件事实际上李孟有很多不能明讲说透的理由,可两人一片殷切忠义之心,李孟还是准备大概的说说,沉吟了一下,李孟用手指敲击着身边的茶几,组织了语言,沉声说道:
“请问二位先生,天下间有我胶州营这边,万人足饷之事吗?”
看到李孟这个态度,周扬和宁乾贵却更严肃了些,这很有些问答的架势,算是一种公务的交谈,周、宁二人都是摇摇头,宁乾贵开口说道:
“当年辽东总兵李成梁养了八千家丁,本朝也就是这一人而已,这些家兵家将都是折在塞外和朝鲜了,再也没有,其他的,都是克扣普通兵卒的军饷用来养亲兵家丁。”
李孟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若也是和其他军将一般,克扣普通兵卒的粮饷,用来养亲兵,那我和天下间其他的军将有什么区别呢,本将再问你们,胶州营的兵卒比其他家的兵马如何?”
这个问题倒是并不需要思考,周扬当即的回答说道:
“胶州营兵马,自然是精锐强悍,天下无双!”
“可忠心吗!?”
“这万余兵马都是对将军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愿为效死。”
李孟问完之后,笑着点点头,又是继续开口问道:
“本将为人,木讷少言,不善交结,只知兵家之事,这些兵卒为何愿意为本将忠心效死?”
“胶州营士卒皆有忠义之心……”
李孟哈哈的笑了起来,倒是难得看见他有这种放肆表露情绪的状态,笑声停歇之后,李孟淡然的开口说道:
“愿为本将忠心效死,除却平日操练的得法,就是胶州营这粮饷银钱发的十足,你当天下间的兵马就没有忠义之心吗,要是本将这里粮饷同样是克扣,那如此强兵何必守在这穷乡僻壤跟着本将出生入死,要是有什么总督、钦差之类的过来,拿着一纸公文,拿忠义一说,人岂不是跟着跑了。”
这番话前后有些不连接的地方,表义也是模糊,宁乾贵和周扬开始听眉头都渐渐的皱了起来,不过后来脸色变的有些不对,彼此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后背隐隐有冷汗透了出来,“总督、钦差……”这话说的可有些惊人了。
但这震惊却也是短暂,随即两人就回过神来,有什么可以震惊的,天下间的军队本就是将领的私产,何况这胶州营从开始的盐竿子到今日的规模,从招募兵丁一直到士兵身上的衣甲兵器,一日三餐,全靠李孟一人筹划谋略,想要抓得紧些,又有什么错误,至于李孟这番话里面有什么言外之意或者其他的意味,那大家就自动忽略过去了。
李孟说出这番话之后,也在打量着对面两个人神色,发现除却开始的变化之后,紧接着就变得很坦然,禁不住点点头,果然是自家的手下,很多事情确实是可以敞开来说。
既然是说透了这点,其他的李孟却也不想解释了,海上的事,还是李孟主动的开口解释说道:
“关于海事,明年二月之后必然给二位一个说法,此外不能多言,毕竟是兵家之事,这段时间还需要二位尽力的筹划调度,帮我胶州营渡过难关。”
听到李孟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宁、周二人却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对视一眼,周扬站起来恳切地说道:
“胶州营能有今日这般基业极为不易,还望千万要珍惜啊!”
李孟也是神色郑重的回答说道:
“事关千万人身家性命,本官自然是珍惜,还望两位安心。”
宁乾贵也是跟着站起来,默默的作揖行礼,转身就要离开,才走了几步,李孟在他身后开口招呼说道:
“宁先生,莱州府其他州县还有个同知的位置,给你谋个监生的出身,把这官活动下来如何,先生总是白身为我胶州营操劳,也是委屈了你。”
监生虽说也可以做官,但做州县的同知,这可就是天下奇闻了,也就是李孟在山东地面上一言九鼎才敢打这个保票,宁乾贵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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