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总兵李孟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久了,自己这边又可以重新威风,自然是高兴非常。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应该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上的山东巡抚颜继祖却把脸冷了下来,刘元斌禁不住心里一抽,心想莫非这山东总兵和山东巡抚已经勾结到一起了吗,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有些尴尬。
山东巡抚颜继祖虽然在上首做出一副高官的派头,若是仔细看他的动作,就能看到颜继祖的目光把门窗处扫视了一下,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颜继祖叹了一口气,俯身向前,低声地说道:
“刘公公你糊涂啊,那李二郎做到今天的地步,你以为是靠着他那个伯父吗,就是他伯父倒了,靠着他手下的兵马基业,这总兵的位置就做不安稳吗?眼下这山东地面水泼不进的架势,他稳得很呢!”
被颜继祖这么一提醒,刘元斌先是愣住,接下来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了下去,巡抚颜继祖继续说道:
“这话你我说说就罢了,今后千万不要再提,别说这济南城的兵马,就连衙门当差的衙役,你们门前的护卫,都是他胶州营安排的人,万一有个闪失,你以为他们会听衙门的,还是听李二郎的。”
刘元斌身子僵住,禁不住回头朝着门口看了看,生怕有人偷听,莫名其妙的一股寒意升起来,身子也是缩了缩,颜继祖看见对方这个反应,心知自己的警告已经是生效,直起来身体,柔声说道:
“本官如今也没有什么指望,只求太太平平的做完这任巡抚,然后回江南做个富家翁享福,刘公公,三月时候,咱们可差点掉脑袋,那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听到颜继祖的话,刘元斌叹了口气,兴致勃勃的神情全然的不见,颜继祖沉吟着说道:
“刘公公,本官有个念头,这消息你我不若卖个人情给李总兵,反正他那里早晚也会知道,这个人情卖了,你我总归没有坏处。”
刘元斌沉默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
济南城本身就有胶州营的传讯骑兵,这个消息很快就到了李孟的手中,李府上下都在为颜若然忙碌,这个消息一来,核心的几个人都是惊愕非常,特别是前几天才和李孟深谈过的宁乾贵和周扬,他们对这等官场的事情极为的敏感。
也顾不得李孟此时的心情,直接是在内府书房求见,见面之后,周扬神色有些紧张,开门见山地说道:
“大人,老大人那边被削职为民,这形势又有变化,咱们也要做些准备……”
还没有等周扬说出要准备什么,李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开口说道:
“还以为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削职为民与咱们何干。”
听到李孟这么说,周扬倒是松了口气,完全的脱离干系倒也是一个办法,反正胶州营的羽翼已成,总镇大将,一省的总兵,可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和那南京镇守太监撇开关系,再在朝中寻找可倚靠的助力,这倒是中规中矩的主意,不过还没有等着周扬点头,李孟站起身吩咐道:
“侄儿给伯父养老,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安排人去南京城把他老人家接回来吧,在外面操劳了那么多年,也该享几年清福,快些安排吧!”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周扬和宁乾贵瞠目结舌,但李孟这个态度,他们却没有办法开口劝了,李孟已然是走入了内堂。
他是这真没有把这个事情当作需要重视的大事,给长辈养老,明明是理所当然,何必那么多计较。
两人在那边面面相觑了一会,却是宁乾贵忍不住干笑了两声,闷声说道:
“养老就养老吧,毕竟也是咱们主人的一片孝心。”
周扬望着内门,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叹气说道:
“大人虽然是一省的总兵,但朝中有人照拂毕竟是方便,从守备到今天的总兵位置都是顺风顺水也是这个原因,眼下老大人那边失势,可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态势,难保咱们大人不被牵扯,若不能在朝中找新靠山照顾,必有麻烦啊!”
宁乾贵摇摇头,劝解说道:
“这件事情还是后话,眼前最着急的是明年二月的那个缺口,这个弥补不上,可就全崩盘了,可大人那么有把握,我这边怎么想都觉得风险太大,有机会还是咱们一起劝劝他吧!”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门的方向。
胶州营的兵器制造局和灵山商行在南京那片区域都有自己的派出人员,兵器制造局是为了去那边监察南京武库的匠坊,而灵山商行在那边是和八闽商行的交割事宜,也有相关的人员护卫,只要是快马传信过去,不需要另外的加派人手,这倒是方便的很。
老营这边的外派军官差不多都已经派出去了,李孟这边每日也就是阅读各地报上来的情况,空闲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自从知道颜若然怀孕之后,李孟也是有意的在家多陪陪颜若然,全家上下都是很高兴,李孟也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间。
因为木云瑶三女眼下也是参赞胶州营机要,所以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被朝廷下旨赋闲民间的消息,三女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木云瑶的判断是这件事情不会直接影响到胶州营,但却是对胶州营有恶意的行动,李孟在山东的崛起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所有人都觉得李孟身后是有人提携。
目前有心人能查到的资料里面,都能知道南京镇守太监和李孟有叔侄的关系,当年的司礼监秉笔,后来的南京镇守,有这两个位置,一名军户几年之内发达成为一方总兵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李孟这边不光是一方大将,还有军功傍身,就连深受崇祯器重宠信的内阁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都无可奈何,更不要说其他人了。所以要有心为难,直接攻击李孟不是个好主意,按照官场规矩,不如从李孟的靠山身上下手。
只要是把靠山弄倒,没有靠山扶持支撑的李孟也坚持不了太久。
而在背后算计这一切的人,并不清楚胶州营能有今天的规模,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实力,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倒台,虽然会给胶州营一些不方便的地方,但也仅仅就是造成些不方便而已,并没有大的关系。
这个结论是在家宴上木云瑶说给李孟听的,李孟一边是惊叹木云瑶和那些女孩对政治的敏感和令人信服的分析,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打消了他心中的一丝隐忧。第二天把这些话语说给周扬和宁乾贵听的时候,那两人也是连连的赞同,大部分担心也就放下了,把注意力依旧是转移到财政开支之上。
崇祯十二年九月初一,崇祯皇帝架不住兵部尚书杨嗣昌的请求,而且湖广和河南一带的军情紧急,急需有一名重臣统领调度,所以任命杨嗣昌为督师,节制天下兵马,剿灭张献忠、罗汝才率领的反贼。
第281章 米粒之光,养虎做患
“八月初五的时候,灵山商行安排在莱芜城的代表打听到了一件事,说是矿监丁旭在那一天特别的高兴,特地让人取出了他在京城买回来的酒喝了几杯。”
尽管木云瑶在李孟的面前都是很活泼,不过在内书房这边谈正事的时候,却很是严肃,她端坐在一旁,柳如是在她身边声音清晰的诵读她们的分析,李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却很是仔细的倾听。
“黄统领手下的人在那一天的日志上,也有消息传过来,说是京师有传信的快马在清早入城,在七月底本营去莱芜城清剿匪盗的时候,曾经有一匹马出城,说是传急信给京师。”
说到这里,柳如是停顿了下,继续说道:
“老爷,木小姐和奴婢们推断,老大人去职应该是这矿监丁旭动的手脚,兵部尚书杨嗣昌受命督师之后,差不多就可以确认了。”
李孟一直听得很仔细,不过听到这些女孩的推断之后,沉吟了会,还是开口问道:
“有些奇怪啊,不过是银钱纷争,至于闹到如此的地步吗?”
柳如是转头看了坐在一边的木云瑶一眼,木云瑶轻声开口说道:
“我也想不通,或许其中还有别的勾当,等老大人从南京过来之后,详细询问,想必会有结果。”
刚才这几个人的称呼颇有意思,柳如是和顾横波都要自称奴婢,但木云瑶却可以用相对来说很亲近的“我”,这也说明这几个人在府中的地位差距。边上的顾横波一直没有发言,反倒是拿着笔墨准备记录。
按照预定的计划,差不多九月初十左右,刘福来就要从南京来到胶州城了,到时候以老太监的见识和分析,想必会有更准确的结果给出来。
李孟点点头,轻呼出一口气,用嘉许的眼神看着这三女,开口赞扬道:
“有你们几个,我就好像是凭空多出三个脑袋来,看得听得多,想的也是比从前周到,好好做,胶州营的资源知会我一声,你们都可以调动使用。”
木云瑶双颊兴奋的通红,顾横波和柳如是眼中也有喜色,李孟方才说的话,等于是正式承认了这个李府内帐房的位置和合法性,那些话并不是和亲密的女眷说的,而是公事对待的语气。
对这三个女孩可能是一时兴起办成的机构,李孟在意识到她们的能力后,对待的态度就变成了支持,情报收集和分析系统是一个集体中最核心的东西,不管是交到谁手中都要考虑各种潜在的风险,木云瑶她们三女却是最安全的选择,因为本就是自己私宅的女眷姬妾,平素行动不出内府,和外面的往来都仅仅是文字和交谈,为了礼节,甚至不能和情报人员面对面,也就谈不上培植自己的势力,最放心不过。
“大哥,那下一步是不是布置人手把莱芜城和矿监丁旭盯得紧些?”
木云瑶听到夸赞和承认,正在高兴的时候,就想着趁热打铁,李孟摆摆手,笑着说道:
“没必要花费那么大的功夫,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孟笑了笑,有些夸赞地说道:
“一个内官,在刀兵血腥,威逼利诱面前居然能顶得住,还有心思琢磨着反击,有这般胆色和见识,很是了不起啊!”
九月初一崇祯皇帝下旨,任命兵部尚书杨嗣昌为督师,不过却不是马上就走,还有许多的礼仪程序要走,比如说还要辞行,还要下诏勉励,京师那边还在闹哄哄的没完没了,却和山东这边没有什么关系。
矿监丁旭倒是比其他人更早知道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倒台的消息,按说这等后台倒掉,消息一传开,肯定有许多人带着新仇旧恨来找山东总兵李孟的麻烦,谁想到整个山东风平浪静,没有一丝的异常。
到九月初七,莱芜铁矿的生产已经是停下来好长时间,丁旭也有些吃不住劲,私下里派人去和济宁那些煤矿的矿主商议,说是你们家李总兵的后台都倒了,将来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下面这些人还撑什么啊!
谁想到那些煤矿的矿主都是不敢做任何的反应,开始有一两家人还算是见了一面,结果第二次矿监丁旭的手下再去的时候,发现和他们见面的那两家煤矿,已经是换了主人,有这么例子摆在这里,后面的连谈都不敢谈了。
但胶州营的兵器制造局却已经是大张旗鼓的朝着莱芜搬迁,莱芜冶铁所的矿监丁旭真正的职权,实际上只能管理这个铁矿和冶铁所,莱芜民政无权插手,胶州营直接是在莱芜城中大兴土木,他也是无可奈何。
莱芜本地那些听从他命令的兵马都是不敢乱动,因为胶州营的一个营就是驻扎在城外,当日在城中大开杀戒威风威慑至今。
兵器制造局在搬迁之中,对原材料的需求也少了很多,还在运转的那几个铁匠工场,用在各处小铁矿和在莱芜附近的一些私人储存中得到的铁料差不多就是够用了。
矿监丁旭从开始的高兴和幸灾乐祸变成了有些糊涂,他在莱芜当土皇帝时间太久了,联系沟通又是直接找内廷的大太监,对山东的情况缺乏深入的了解,这次看到山东总兵安然无事,莱芜铁矿却有些办不下去的架势,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矿监丁旭也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除却兵器制造所要搬迁之外,李孟也准备在济南城设置一个类似于胶州老营的机构,驻守的兵马也要加强,毕竟自己是山东总兵,而济南城这个才是山东的中心,便于对其他州府的控制。济南府城修缮成半要塞的城池,也是为了这个考虑,不过现在的李孟,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那边矿监丁旭的惊慌失措,而且胶州营的情报和分析人员也找出了他和刘福来去职一事种种的关系,可李孟眼下根本就是懒得理会。
胶州一带已经完全成为了军事禁区,每日间都是大批的骑兵和步卒在附近巡逻查看,无关人等都是被驱逐,特别是胶州营和海边之间的区域,近乎是地毯式的搜索,不过这边本就是胶州营的地盘,外人即便是看到,最近山东地面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要胶州营这般的兴师动众,只能是理解为演习。
实际上,李孟在家里配了颜若然半个月左右之后,就开始每隔三四天就离开胶州,再过三四天在回来。
对外都说李总兵去各处军营巡查,可惜没有什么有心人注意,所谓李孟去的那些军营,都看不见李孟的踪影。
李孟是去信阳镇观兵,去看那“海大圣”杨四训练的几千青壮,按说这训练军兵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根本不会出什么成效,九月中旬的时候,杨四手下的青壮也不过是在晚上集合的时候,不像是第一次观看那么乱哄哄了,虽然谈不上什么阵型,可每个人基本是跟在每个人所属的队伍之中,不会走散了。
这些青壮比起李孟所训练的新兵有个好处,那就是大多都是当年的海匪强盗出身,手上见过血,不算是初临战阵的角色,在信阳镇附近,稍微有些家业的大户人家都是搬迁到别处了,看着几千名杀气腾腾的汉子在自家周围每天练兵,尽管一直约束的还算是不错,可看着也是心惊胆战。
诸城县令已经是朝着上面报了多次,说是自己年老多病,请求辞官回乡,天知道他这年老多病是怎么个说法,如果四十一岁也算是年老,三月还娶了一房小妾算是多病的,因为他这边几次的报到上面,对他的要求都是不闻不问。
本来九月初十之后,李孟要在胶州等待刘福来,可在济宁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老太监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