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绰绰的看着对面的明军也已经是转过神来,依靠着那营栅摆下了阵势,一幅要决一死战的架势。
大顺权将军刘宗敏的脸色变得极为慎重,刚才那种粗豪的表情全然不见,而是有些阴沉,他开口低声问道:
“老田,明狗和鲁贼是不是勾结在一起的?”
田见秀脸上则是颓唐之极,开口回答说道:
“我带着的马步兵马还没有立住阵势,那山东的骑兵就不要命的冲了过来,我这边根本抵挡不住,硬生生的被冲散了,临溃逃的时候,听见这边打雷一般的动静,应该是和高杰那狗才的兵马打上了。”
“姥姥的,这鲁贼就这么厉害,看这光景,高杰不是被他们灭了,就是被他们收服了。”
刘宗敏终于是忍不住骂了出来,听田见秀的说法,居然是顶着两边的攻打,而且击溃了一方,打服了一方,这个战斗力的比较实在是太悬殊了!
“刘大哥,咱们打不过啊!”
田见秀忍了忍还是说出了这番话,刘宗敏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却从马上直起身来,一迭声的吆喝身边的传令兵和校尉去各处查探情况,迅速的回报,现在天已经是快要黑下来,看已经是看不到什么,只能是依靠各个队伍的自觉约束了。
夜战是这个时代的灾难,经常会有与实力差距无关的胜负情况出现,可这局面又是不得不战。
但从清早到现在,那种看着明军一步步落入自己的圈套,击溃明军,大肆屠杀,然后纵马追击的兴奋和快感已经是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一种危机感。
这样的情况,胜利了又能如何,还有更可怕的敌人在身后,事实上顺军的高级将领,凡是知道消息的高级将领心中都是有个判断,自己用在明军身上的计策,被山东兵马反过来用在自己身上了。
而且从头到尾,这个局面和这个局势的形成,全是在山东的掌控之中,对方布下了个天下之局,自己却钻了进来。
打生打死,几起几落,难道就是为了其他人做嫁衣裳吗,可不管心中如何不甘,这局面还是这么形成了。
权将军刘宗敏除却涡水之战外,没有和胶州营打过,那次他始终觉得流民兵马没有出全力,而且罗汝才拖了大队的后腿,所以他对山东兵马的强悍被传的神乎其神始终是不太相信。
现如今顺军的精锐都是集中在此,刘宗敏觉得全力扑上,山东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肯定一切都是朝着有利顺军的局面发展。
正在安排的时候,第二拨使者又是到了,为首的一人却直接是闯王的心腹谋士宋献策,这个人的出现,无疑证明了闯王对这个命令的重视:
“刘将军,闯王爷的大令,我军击溃明狗,使其不能为害即可,不必穷追!!”
这个命令说出,在场的众人立刻是反应过来,先前的命令目的可是歼灭,那就是尽可能的杀光对面大多的敌人,而击溃则是让敌兵溃逃散开,再也不能聚合成军即可,以对面明军的精气神,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实在是轻而易举。
可相对于一直没有怎么打交道的胶州营来说,对面的贺人龙和白广恩都是顺军深恨的明军将领,手上沾满了顺军官兵的鲜血,不杀不足以后快的。
宋献策伶俐之人,看着对面的刘宗敏脸色不对,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的开口说道:
“将军,那明狗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咱们可要分清轻重啊!”
刘宗敏嘴里嘟囔了一句脏话,转头叫过一名部将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部将听到刘宗敏的命令后,也是满脸的不甘,可还是骑马去照办。
命令一层层的被分配了下去,马队骑兵中一阵阵骚动,如果不是特意强调这是闯王的大令,恐怕就要出乱子了。
但顺军毕竟是心气正足的时候,还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做出了调整。
对面的明军士卒反正都是放开了,他们这几千人不是总兵、参将就是各部的亲兵护卫,那都是在军中高人一等的人物,平日里在军中地方上都是眼睛朝天的,这次被围困的时候,更是体现了他们身上的优越感,他们有生的权力,而他们的同伴却没有。
这么多年,各地征战,也见惯了生生死死,人间惨剧,今日里被逼到了绝境,背后是大炮和拒马工事,前面是凶神恶煞的几万流贼精骑,看来这辈子也是活到头了,一旦确定了这一点,众人反倒是看开了。
对面的顺军渐渐的逼近,却重新放慢速度,摆开了阵势,这边不明所以,不过众人也不去管了。
手里面还都残存着些干粮,肉脯之类的,拿出来细嚼慢咽的吃掉,积攒点力气,等下拼命的时候还能多换几条人命。
也有的人把手里的干粮给坐骑吃,毕竟是跑了这么久,马匹也要补充点东西,没准还能借着这马匹逃出去呢!
陕西总兵贺人龙下了马,从马鞍边上的褡裢里掏出一个葫芦来,拔开塞子灌了几口,嘿嘿的笑着说道:
“娘的,没准过一会,这辈子都是喝不到这好酒了。”
边上的几名亲信,接口笑着说道:
“将主爷,等下咱们兄弟几个陪着您,没准咱们还就跑出去了呢,至不济,咱们每个手上宰这流贼都不下百十人了,也够本。”
贺人龙哈哈的笑起来,伸手拍了拍马鞍,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在他马鞍的夹层里面有几斤金叶子,还有几张度牒,这都是他保命的本钱,谁都不知道的东西,他要等等一会的局势。
实际上大明的这些军将士卒尽管看的开,可也想不明白,当日间,李自成被困在鱼腹山只有十几人,张献忠和罗汝才在房县、均州也是动弹不得,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局面,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太阳完全落山,只有天边还有一丝余晖,明军和顺军都看不清对方的存在了,火把松明也是骑兵必备的东西。看着天黑,两边星星点点的都是把火把点了起来,反倒是高杰的营寨,还是安静异常,只能看见营栅内部有几个大火堆在那里点燃。
现在双方观阵倒是容易了不少,只要是盯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动向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了。
顺军骑兵的前队火把突然开始朝着前面聚集,残余明军的骑兵纷纷上马,叫骂着,大笑着准备备战。
对方这是要冲了,这辈子差不多就是要到头,这么多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全家白骨,老子吃香喝辣,这辈子活的值了,死就死,怕个鸟,差不多每个明军的将领和士兵都是在自觉不自觉的给自己打气。
“弟兄们,刘总首有令,打垮前面的明狗,打垮前面的明狗!!”
这个命令喊出来之后,顺军骑兵都是跟着大声的鼓噪,看着声势无比,可对面的明军在神经骤然紧张之后,却也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是杀光,而是打垮,那就是溃不成军就是他们的目标了。
难道是使诈,可这黑灯瞎火的,如果大军不来包抄的话,要分散开溃逃是轻而易举,高杰的营寨中可能被山东兵马控制的消息早就是在士兵们中间传开,这种种的事情结合起来,顺军的表现一下子变得合情合理。
冲垮,冲垮,还等对方冲什么,可每个人都在犹豫,看着身边的同伴,毕竟同伴不动,自己先跑,没准就让人来上一刀。
在队伍的后面突然有人大声的吆喝道:
“弟兄们,咱们顶不住了,散吧,跑吧!!”
这好像是个讯号一般,方才还聚成一堆的明军骑兵轰然大散,只看见零散星星点点的火把朝着两侧的小路和野地遁去。
第500章 顺 明 鲁
为了避免明军的溃散掉之后重新聚集,刘宗敏分出了两股各三千人追击,黑夜之中,也不要指望什么战果,无非是威慑一下。
刘宗敏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粗豪,他的部队一直是距离高杰的营栅有段距离,也没有人上前观察挑衅。
大队的骑兵就在这里短暂休息之后,等待着后面的命令,刚才明军那般的一哄而散,等于是北方明军最后一支有生力量的崩溃,顺军自流民起家以来,历经大小艰险战斗,几次覆灭,几次重新聚起。
这两年来,连续歼灭明军近六十万,总督、巡抚、总兵、参将,镇守太监,也是杀了不少,现在可以说是到达了最顶峰。
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都是慎重无比,眼下这个局面根本就没到什么庆功的时候。
才宰了明狗,可没想到还有老虎在身后窥伺,这山东兵马出现的时机如此的准,顺军从来摸不清山东兵马的底细,唯一的几次接触,都是顺军的伤亡惨重有关,这次山东兵马又来,到底会打成什么样子,每个人心中都是无底。
追击的兵马是半夜时分回来的,贺人龙和白广恩、许定国几名总兵都是识趣的很,各自带了两三名亲兵护卫沿着小路逃了。
这样的情况,估计就算要收拢兵马,也要花费不少几天的功夫才能勉强聚起个规模,已经不足为患。
这些兵马回来的时候,刘宗敏率领的大队兵马已经是朝着来路回返,却也有刚刚赶到的步卒,在这边修筑工事,挖掘深沟。
哪怕是暂时的,也要把高杰的营地和顺军的主力隔开一段距离,这些修筑工事的士兵很多人在修完工事之后,直接就是在这里驻守,他们的命令式就算是死,也不能让高杰这边的明军和山东兵马过来。
权将军刘宗敏连续的换马,回到了襄城那边的大营,闯王急招,怠慢不得,回到营中的时候,是亲卫头领李双喜出来迎接。
李双喜尽管是闯王的义子,可而是懂得分寸,对这些身份贵重的大将都是颇为的客气,恭敬的和刘宗敏说道:
“闯王爷和各营的将军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已经是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重新布置,借着老营内的灯火,刘宗敏却发现李双喜的脸色很不好。
现在的确是形势不妙,大敌当前,可李双喜不过是亲卫头领,这脸色还是过于的悲戚了,刘宗敏直接就是开口问道:
“白日里,大营这边应该没有什么动静吧,若是那山东兵马已经是到来,咱们的探马早就有消息报过来。”
李双喜犹豫下,刘宗敏的地位,顺军军报应该没有他不能看到的东西,当即开口低声说道:
“临天黑的时候,探马把消息带回来了,说是鲁贼的兵马距离这边还有半天左右的路程,差不多是下午的时分到的那边,咱们的哨探死伤惨重,可还是把消息穿了回来,贺锦那边,怕是没了。”
这么算起来,山东兵马在昨日的时候距离这边差不多是一天半的路程,这更证明山东兵马是蓄谋已久,要不然不会时间算的这么准。而且直到今天晚上,才有哨探传回来了消息,肯定是专门安排了人马来截杀顺军的哨探,这可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
在洧川驻守的贺锦和刘宗敏等人的关系并不是太亲近,贺锦的战死倒是没让他们如何感慨。
贺锦的死无非是证明,在洧川的防线已经是崩溃,这个事实早就是让人接受,可闯王亲卫头领李双喜的表现却未免过了些,刘宗敏心下疑惑,又走了几步,李双喜自己却开口说话,已经有些哽咽。
“芳亮大哥在郏县南边战死,刘体纯大哥想回来报信,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那些乡团狗贼,一时间招架不及,身边的几名弟兄把人给抢了回来,一个时辰前,尸体才被人带回来了。”
权将军刘宗敏本来是走的颇为稳当,听到李双喜的这句话,脚步一个踉跄,晃了晃才站稳,嘴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末了还是摇摇头,粗声说道:
“等这件事情了结了,咱们去屠了那个地方。”
说话间已经是走到了军帐的所在,有亲兵给挑开帘子,帅帐之中灯火通明,闯王和一众的军将都在那里议事。
负责统领步卒在两侧围堵明军溃兵的郝摇旗也是在军帐之中,并且正在和闯王争论,声音颇为的大,军帐四周的亲卫都是自觉地离远了一点,刘宗敏走进去的时候,这争论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自从李自成回到河南之后,下面的军将对他愈发的敬重,很少有这种当面争论的事情了,此次郝摇旗也是全然不顾了。
“闯王爷,咱们撤吧,现在有马有牲口的兵马差不多有七万左右,现在走宝丰那边去叶县……”
“大敌当前,你说什么撤,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闯王李自成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可是边上的李来亨却厉声的呵斥,李来亨是制将军李过的养子,算下来是李自成的侄孙,尽管是个果毅将军的身份,可说话却相对随便点。
郝摇旗瞥了李来亨一眼,压根没有理会,他在顺军之中何等身份,和这样的晚辈计较,那是失却了自己的身份,看见闯王在那里沉吟,开始继续开口说道:
“闯王爷,鲁贼征西将军的军队现在应该出了汝宁,郏县那边又被鲁贼的马军掐住,咱们再不撤怕就来不及了。”
刚才李来亨说出话来,对方理会却也不理会,气得满脸通红,刚要继续争辩,却被身后的李双喜一把拉住,瞪眼示意,让他闭嘴。
“闯王爷,老郝说的有道理,出了汝宁,要是顺着舞阳去往叶县,那就是把咱们回到湖广的路给拦住了,到时候,咱们可就要被逼着与鲁贼的主力决战了。”
站在边上的袁宗第也是这个意思,他因为和侯恂兵马的首站表现太过差劲,这段时间一直是灰头土脸的,非常低调,不过他和郝摇旗的关系比较近,曾经听郝摇旗讲过几次和山东兵马的战斗,让他也是慎重异常。
郝摇旗却看到了走进来的刘宗敏,刘宗敏是武将之首,他说话比众人都是要管用,如果能给自己帮几句腔,在闯王那里肯定很有效果。
不过刘宗敏冲着闯王李自成一抱拳,冲着周围的人点点头,就走到了闯王右边,也没有出声说话。
制将军郝摇旗沉默了下,又是说道:
“今日探马回报,鲁贼多是步卒,又有大炮辎重,行动比我大顺兵马自然要缓慢许多,只要咱们趁夜拔营,他们肯定追击不及,等撤到湖广之地,有襄阳天下雄城,又有水路天险,尽可以从容布防!”
闯王李自成默然的坐在那里,可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却在轻轻的敲击,熟悉闯王的人都知道,这是李自成犹豫不决的状态。
“可以借着畜力马力走的一共是七万,可咱们在这边一共是三十万,其余的人怎么办?”
“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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