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借着畜力马力走的一共是七万,可咱们在这边一共是三十万,其余的人怎么办?”
“闯王爷,有了咱们的老营精锐亲卫,多少兵马聚集不起来,老郝就怕咱们走不及的话,怕是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边上的李来亨终于是怒了,也不顾什么体统,开口大声斥责道:
“郝摇旗,你也太没有恩义了,二十多万的弟兄啊,里面多少人是跟着我们几年的老兵,这都是咱们大顺的骨干啊,就这么走了,天下人怎么看咱们大顺,又怎么看闯王爷!!”
“来亨,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闯王李自成把头上的红缨毡帽摘下又是带上,除了睡觉的时候,他都是带着个帽子,来回的摘帽子,代表着他的心情急躁不安,方才那句出声喝止,却是同样沉默的刘宗敏说出来的。
“恩义,恩义,要是咱们自家活不下去,谁和咱们讲这个恩义……”
听到李来亨的怒斥,郝摇旗直接是嗤之以鼻,冷笑着反讽了回去,当年困守在鱼腹山区的时候,闯王曾经有想要跳崖的时候,刘宗敏、郝摇旗都是杀了结发妻子表示死忠,谁还讲究恩义。
看着郝摇旗这般的咄咄逼人,亲卫头领李双喜也有些发火了,李来亨尽管是李过的义子,可毕竟是李氏亲族,闯王军议的时候,一向不太讲究规矩,他要是说话争辩,也不会被斥责。
不过这时候,闯王李自成沉声开口了,开口问的却是刚进来的刘宗敏,他说道:
“宗敏,你说如今咱们的兵马,比涡水那时候到底是强了还是弱了?”
至今,顺军和山东兵马唯一进行的大规模会战就是在涡水那一次的战斗,当时还是李自成和罗汝才联军的流民大军在一战之中被斩杀了将近十万,这一战也是给顺军极大的心理震撼,让他们对山东兵马有一种恐惧感。
并且这种恐惧感是无法解决的恐惧,顺军知道山东兵马的衣甲兵器精良,士兵都是足饷,训练也是正规充足,可自己要做到,钱财上就根本支撑不下去。
权将军刘宗敏在那里沉吟着,他是那次战斗的亲历者,也是指挥者,当然闯王李自成和他在一起,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不过让他说,肯定是有特别的用意,军帐中几位将领都是在盯着他。
看起来,刘宗敏对双方实力的判断,就是决定是战还是走,过了会,刘宗敏粗着声音说道:
“涡水的时候,曹操的兵马和咱们面和心不和,再说有朱仙镇那边的明狗牵扯着,就算是打也是不用心。”
从这说话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这刘宗敏的心机可不是如他本人表现的那般粗豪,说完这句,他转头扫视军帐中的每个人,看见李自成微微点头的样子,才是继续说了下去:
“当日间虽然死了十万,可都是那些临时汇聚过来的杂牌,咱们的老弟兄也就是最后过去顶了顶,死的人之中,很多人都是临时拉上战场的新手,还没靠近就已经怕了的,咱们现在这些兵马,可都是在战场上生生死死熬过来的,曹操那边的兵马又和咱们的兵马合兵在一起了。”
“汝才善战,自成善攻”,曹操兵马多精锐,在战场上善于野战搏杀,这是天下闻名,涡水之战,双方都怕对方消耗自己,彼此打的不尽心尽力,很多顺军的将领尽管为涡水的惨重失败惊心,可也是觉得没有用尽全力。
在火并了罗汝才之后,他部下除却杨承祖的兵马跑了出来之外,其余的部队都是被李自成完整接收,到现在真正形成了完整的融合,战斗力大大的提高,这也是从前明军几万兵,流民军队要是想要打个保险的全歼战斗,一般要带着几倍兵力前来,而这一次,侯恂兵马近十几万,多是明军劲卒,可李自成仅率三十余万,就想打个全歼的战斗。
“各位,涡水和朱仙镇的时候,咱们号称是百万,可能打的又有多少,各位每人手里几千兵,加上老营的两万多人,曹操那边又有三万余,算计起来不过是八九万而已,现在又如何,在这襄城一带的儿郎,哪个不是打过仗见过血的,都是劲卒,这些人可都是咱们大顺的军将种子,就这么丢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聚起来。”
闯王李自成把自己的红缨毡帽带在了头上,再也没有摘下来,手也是放在扶手上,没有再动。
“看各处来的消息,在汝宁那边的兵马不过是万五之数,在郏县那边不过万,正要过来的鲁贼主力也就是四万余人,鲁贼兵少,这也是常识,想必不会有什么隐蔽和埋伏,闯王,诸位,要和咱们打的也就是四万余人,三十余万对这四万,难道诸位就这么没有底气,老刘是个粗人,这李老虎领着四万多人来,未免也自大了些,有个说法,叫什么兵必败来着,咱们胜算,又是多了几分!”
制将军郝摇旗听到刘宗敏说这番话,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刘宗敏一同跟随闯王造反起家,一起出生入死,甚至自己还救了闯王几次性命,大顺初立的时候,刘宗敏是个权将军,而自己才是个制将军。
闯王在想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搞清楚,不过刘宗敏方才的分析也是非常有道理,就连郝摇旗自己也是有些被说服了,边上的袁宗第更是如此,他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想说话,年轻点的李来亨和李双喜更是满脸的兴奋激动神色。
看着闯王的神色,郝摇旗知道事情肯定会朝着自己反对的方向发展了,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他可是领着部队几次面对过山东兵马人,对方的装备、组织和战斗力,那优势可不是一点半点,刘宗敏列出的实力变化也不是虚言,可这样就能赶上甚至超过了吗,实在是让人没有底气。
迟疑了下,看见闯王要站起来,郝摇旗还是准备要说句话:
“闯王爷,要是闯王爷一声令下,老郝我出生入死都没有二话,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明白,咱们的三十万兵马是照着围歼明狗的打法布置,这是个半圆的大形状,那鲁贼来了,却是在这个圆外,到时候能顶上的只有和鲁贼面对的那支兵马,其余的还要运动包抄,时间上怕是赶不及。”
沉默了许久的闯王李自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郝摇旗也是停住了话,李自成略一沉吟,开口说道:
“郝摇旗,你今晚辛苦一下,去调整下左右的兵马布置,眼下有两个地方要放,一是叶县的方向,马上安排后营的两万人今夜开拔,去往叶县驻防,叶县和舞阳一带是咱们回湖广的后路,万万不能有失。”
郝摇旗听到这个命令,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和自己争取的那样变化了,可军令既然发出,那也只能是照做。
看见郝摇旗躬身听令,李自成转向边上的李双喜,命令道:
“双喜,即刻传我将令,命马军不必再向这边赶来,在原地就地扎营!”
这个命令有些怪,不过李双喜还是躬身领命,李自成开口肃声地说道:
“李来亨,袁宗第,你们两人现在就开始整备,命令老营拔营,去往北面的马军所在,不必耽搁迟疑,现在就去!”
那两个人也是齐齐的躬身领命,李自成这才是开口解释说道:
“明日的大战,马军应是主力,奔波一天,能让他们多歇息些时候,修养下马力人力才是必要,本王所率的大营,去和他们汇合,则是刚才摇旗所说的,既然山东兵马在包围半圆之外,那老营后撤,咱们就和他在半圆内打!”
这一番布置的确是老成稳重,军帐内的诸位也都是见惯了兵事的老将,自然明白,不管众人心情如何,这打肯定是要打的了。
郝摇旗自去骑马前往周围各营,而李自成所在的大营本部也是开始喧哗起来,许多在已经是进入了睡梦之中的士兵又被军将们叫了起来。
李双喜是亲卫头目,传达完命令之后也要回到帅帐之中,李自成刚才给他们下令的时候,说话间已经是恢复了那种指点江山从容号令的霸气,这种气概,也是给他们增添信心的原因。
可李双喜走进帅帐,却看见李自成的神色并不是方才的那般从容坦然,而是凝重异常,李双喜进来却还是有些事情要说:
“闯王爷,派出的探马回来了不少,这一路上,先前那些老老实实的寨子砦堡都是发了疯一样的,见到咱们落单的哨探就上去打杀,有些胆子大的,几十骑的小队都敢冲上去围杀,几个回来的都是身上带伤,闯王爷,这么搞下去,咱们的探马,恐怕都撒不出去了,这不是麻烦?”
李自成阴沉了下脸,沉声说道:
“那李孟也是朝廷的国公,跟他们这些官绅地主那是一条线上的人,眼下大军过来,自然是各个都跳出来了,这些人本以为去山上落草就没什么祸害了,等咱们此事了结,一个个的洗了。”
“好在那鲁贼的兵马就是这么横冲直撞的过来了,没什么别的布置,要不然还真是让这些杂碎坏了大事,闯王爷,外面的坐骑、护卫都给您准备好了,牛小先生那些文官也都是准备停当,咱们是不是这就走。”
李双喜愤愤不平的抱怨了几句,然后请示闯王具体的事项,闯王李自成点点头,李双喜告了声罪,转身就要出门布置。
李自成突然笑了出来,低声说道:
“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这谶纬对应个李字,当时有些迷昏,那李孟的名号里面不也是有个李字吗?”
李双喜身体僵了下,这些话不是他能接口的,当下装做没有听到,快步走出门去了。
营地内喧哗吵嚷,已经是开始行动,在大营周围的隐蔽处,却有不少服色各异的探子,或步行,或骑马,在那里盯着大营的动向,看见营内的变化,经验丰富的,已经是看明白了含意,转身急忙的去报信。
还有些看不懂的,在那里仍然是懵懂,顺军的探马哨探被截杀阻击,可熟悉地形的这些地主民团乡勇,都是纷纷行动起来。
顺军跟他们是死敌,那是水火不容,明军侯恂那个,让人无法信任也是观望态度,可这山东齐国公李孟,开封的情况摆在那里,前途无量,看看那袁时中,看看那贾大山,这时候再不去报效,还等什么时候。
顺军的马队大都是用在追击明军上,再就是四处联络的信使,这哨探探马上本来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现下又是着急变换位置,对于外面这些“虫蚁”,也就由他去了,况且顺军今夜所做的所有布置都是阳谋,行军布阵的大动作而已。
河南天气在这时候只不过是稍有寒意,可在京师,到了这个晚上,屋中已经是要生炭火了。
督师侯恂率军南下,几次击破流贼的兵马,胜利在望,报捷的信使不绝于路的时候,京师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大学士、各部的尚书侍郎,凡是有机会的大臣们都是轮班的请求督师出战,报国之心切切。
不过这十日来,这些气氛都是消失不见了,督师侯恂所率领的兵马在十五日前送过一次报捷表功的文书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
那封奏折上侯恂说,贼酋李逆已经被逼迫到穷途末路,待臣率忠义之师前往歼灭,请圣上静候捷报佳音。
可那封捷报之后,就是无声无息,整个河南除却彰德府因为在北直隶和山西两处的夹缝中,还算是遵从朝廷旨意外,其余各处,不是在顺军手中控制,就是在山东那边掌握,消息怎么会流传的出来。
京师之所以知道消息,还是山西总兵许定国的派到家中联络的亲兵,因为走的时间巧,在大军合围的时候,已经是出了包围圈,可出包围圈之后,却没有走太远,还是知道了消息,回到山西之后,层层的上报。
到最后,消息总算是到了山西巡抚那边,这才是快马报到了京师那边,消息传递倒是极快,来来回回,竟然也就是六七天的功夫。
京师这边,在河南那边的消息断绝之后,稍微警醒点的大臣们就开始缩头了,等到确认被围的消息一来,所有的欢乐气氛就好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瞬时间就是无影无踪了。
被围的时候,侯恂和几位总兵想到了朱仙镇的故事,京师的诸位大佬又何尝想不到,等到山西这边的急报一来,方方面面的消息,各处有意无意泄露出来的军情,也都是汇聚到了京师。
流贼大军竟然是精锐尽出,足足三十余万,前后把侯恂和四位总兵率领的朝廷官兵围堵在郏县和襄城之间的一小块地方,人数上足足多了一倍不说,河南的局面比起当年朱仙镇时候还要凶险十分。
朱仙镇明军全军覆没,那这边呢,朝廷在北方找不出一点可用的兵马,崇祯皇帝在朝堂上提了一次京营兵马二十余万,可否前往救援。
结果是大太监王承恩和京营提督刘元斌一起磕头,说是京师防护重地,又有大敌窥伺在旁,若是随意调兵出去,怕是根本有失。
这话说的倒也是有理,崇祯皇帝对王承恩和刘元斌这些心腹内官的话还是听得进去,不过也有一番辛酸处,自家的宦官,在京师的自家地方,不敢提山东二字,只敢提大敌,这皇帝当到了这般的地步,也实在是让人苦笑。
临近兵马倒还有两处,一是山海关总兵高第,一是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这其中尽管有山东兵马阻隔,可还是能调拨的动,山东跋扈归跋扈,不过不牵扯自己的兵马调动,一向是不予阻碍。
而且这调动想起来是百利无一害,反正是有山东兵马在那里拦着鞑虏,不用担心防务,那空下来的地盘,想必山东不会推拒。
谁想到在朝堂上提起这个说法,这次磕头的不是宦官们了,大学士和尚书们不发一言,那些清流学士又是泣血磕头,说是祖宗的地盘,这么丢了,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斥骂,后世史书填上污点。
关外尽管凋敝到那模样,可毕竟也是几百里的土地,这丢失土地的事情,还真是很大的罪过。
被大臣们拿话这么一套,崇祯皇帝又是最受这天下之口,祖宗成法的,也是无话可说。
下面的那些大佬,都是心中有数,这件事不能开口,若是由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崇祯皇帝有了个台阶下,直接允了,后日这事情要是被提出来,崇祯难堪,搞不好要把你的脑袋借来当台阶了。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过,所以阁老大臣们都是在那里观望风色,不肯乱说一句话,没有李孟的历史上,关内情况糜烂之极,吴三桂的辽兵被认为是可用的强兵,可几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