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给清查司去加急信,命田政司,登莱总兵、各府武装盐丁协查,日子过得好了,很多人心里就开始胡思乱想,不安生了。”
这时候的李孟可没有方才的那么自{:文}信满满,反倒是颇为疲{:人}惫的模样,黄平连忙躬{:书}身答应下来,边上的袁文宏{:屋}已经是把那个地方上筹集粮草支援文书写完,双手递给李孟,李孟大概浏览了一下,喊来掌印的亲兵,盖上大印,李孟吐了口气,又是开口说道:
“严查,严办,首恶、主谋、协从都要杀头,这些人亲朋一概入屯田田庄,以敌军战俘对待,被蛊惑者统统降为屯田户,五年之内不得为平民,不得参军做官!”
袁文宏也是不得消停,连忙又是写了一封命令,交给等候的黄平,此刻的李孟不是担心,只是烦躁。
士兵们早早就已经是休息,李孟把一切布置完毕之后,也是熄灯睡觉,这个夜晚,在日后的很多回忆录和笔记,甚至是文学作品中被提及,有各种各样的描述,在大战前夜,李孟如何的镇定自若,评点风云,各路将领如何的钦佩大帅,各路乡绅义民如何的深明大义,相助胶州营。
但守卫李孟营帐的亲兵却有些别的秘闻,比如说熄灯睡觉的时候,隐约听见大帅在军帐里骂了一句:
“真真是脑子坏掉!”
这一晚安静异常,李孟的大营之中有两个团是夜间轮值,准备应对顺军可能的骚扰,不过没有等到。
河南九月下旬的寅时,是天最黑的时候,可胶州营的营地却在这一刻开始喧闹起来,山东兵马对这个时辰是极为的着紧,军中有专门从西洋买来的机械钟确定时间,各营在每晚入睡前,都有专门的军官过来对时,行动时候才会同时。
寅时二刻出发,那寅时就要准备早饭,四万余人的部队,所需要的给养辎重人员甚至超过了部队本身的人数。
河南巡抚李仙风自然知道给大军后勤安排的好坏与否,一来是显现自己的能力,二来是决定自己今后在山东这个体系中的地位。
意识到这两点,李仙风那真是精神抖擞,全力运作,征发开封府和归德府的民夫丁壮,调拨黄河上运来和本地屯田田庄积储的粮草,都是打起了全副精神在做,下面的官吏考虑的也和他差不多,人人都不敢放松。
开封府尽管在山东控制下的只有三四个县,可其他非控制区的各个州县都是活跃的很,顺军到来时,臣服投降或者是率领亲眷上山立寨的致仕官吏、地主乡绅全部都是活跃起来,势力大的打出山东的旗号去围攻顺军地方部队,势力小的,也是偷偷摸摸的给山东和开封通风报信。
至于从开封城到洧川、许昌、襄城这一线,沿途更是许多地主乡绅主动过来投军相助,或者给大军输送粮草,或者是敢为前导,若是山东愿意接纳这些地主民团为兵,现在的兵力怕就是十万出头了。
有开封城的大明官吏运作,有地方上的乡绅地主协助,山东兵马从开封出发之后的行程一直是很顺利。
尽管带着大炮和许多粮草辎重的部队,在泥泞潮湿的地面上行进颇为的困难,可因为有这么多人力物力的相助,速度却不比天气晴好时候慢多少,更因为这些地头蛇的帮忙,对顺军情报的打探和对顺军哨探的封锁,一直是做的非常出色。
相对于顺军那方,这样的事情却一直是被忽视掉了,拷饷这个政策一出,实际上是和这个时代的社会中坚阶层彻底的决裂为敌。
至今在顺军所谓的控制地盘中,拥众万人甚至是几万人的大寨子都是层出不穷,这些人都是本地的豪强和流贼兵马势不两立,这都是顺军的隐忧和后患。
用过早饭,昨夜值守的那两个团和军需的官员驱使着民夫和丁壮收拾营寨,士兵们则是列队准备出发。
天蒙蒙亮的时候,顺军的营地中也有人敲响了梆子,这是起床的信号,在闯王营帐边上休息的亲卫头领李双喜一夜没怎么睡好。
李双喜年纪尽管不大,可却是打了将近七年仗的老军将,什么胜败血腥的大战役都是经历过了,可这一晚上,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想事情,以往是一沾到枕头就打呼噜,可这晚上却总是想刘体纯、刘芳亮,想那些从前认识的老弟兄欧诺个。
听见梆子响,他一翻身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甲,挂上兵器,举步营帐,抬头看看天色,尽管云彩还是不少,但却能见到些晴朗的意思了,连续阴了这么久,按说见到这晴天心情应该不错,可这却让李双喜更加的郁闷,在那里嘟嘟囔囔地骂道:
“这贼老天,该下雨的时候却是晴天……”
山东兵马多火器,在阴雨天之中,这火器总归是用起来会有问题,可这天气却也是向着对方,实在是让人心情不舒服。
“李统领,闯王爷已经醒了。”
走到营帐边上,守卫闯王大帐的几名亲兵就和他说道,李双喜连忙快走几步进了李自成的帅帐。
闯王李自成的脸色倒还是好,昨晚看来是睡的不错,见到李双喜进来,站起来笑着说道:
“快些把早饭吃了,随我去各营巡视。”
看见闯王这般的轻松自若,李双喜也是跟着有底气了些,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没等动作,李来亨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开口说道:
“闯王爷,鲁贼的兵马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到咱们这边了,刘宗敏派过去骚扰的骑兵,找不到什么空子,只能是回返,先派轻骑来知会一声。”
李自成点点头,肃声地说道:
“各营用过早饭,就在营前准备列阵,迎击敌军!!”
那边李来亨重重的答应了句,转身出了营帐安排,李双喜跟着闯王走到外面,一起上了马匹,终于是禁不住问道:
“闯王爷,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山东打上门不成,这岂不是……”
话虽说了一半,不过意思却是明白,这等大战,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清楚,可闯王后移了大营,整个大阵地是布置了下,可接下来却没什么行动,难道就这么等着对方上门来攻打,这也太简单了些。
亲卫统领李双喜是心腹人,李自成当然不会瞒他什么,闯王在马上就指着大营外面说道:
“从襄城到郏县之间的各个地方,可有一处如此开阔吗?”
李双喜略一思索,缓缓摇头,李自成笑着说道:
“咱们手里最能打的就是那四万骑兵,可这四万骑兵若是在个狭窄地方打,能冲上去四千,那这四万骑兵最多也就是当八千用,地方越广阔,咱们的马队撒过去冲的威势就越大,当然要选在这里。”
看着李自成谈笑自若的模样,竟然看不出大战在即,李双喜也是跟着轻松不少,听着那闯王继续说道:
“你看咱们扎营这地方,是个缓坡地,那李孟若是带兵过来,必然是从下向上这么冲,哨探回报,山东军队多是步卒,这从下向上的走法,多少是有些阻碍,你还记得涡水那次吗?”
说到这里,李双喜也是想起,在涡水那边,山东兵马在河那边的缓坡上列阵,李、罗的流民联军在这个坡地上当真是吃了许多的亏。
“本王琢磨那山东兵马打过的仗,他主动攻别人的时候少,都是在那里列阵等着别人攻,这是不是他山东善守不善攻,这次咱们先摆下这个阵势,让他们先动,只要是能拖住前面的攻打,郝摇旗率领的两翼压过来,那胜算就大了。”
后面的李双喜越听越是高兴,对山东的把握居然这么大,刚要说几句恭贺的话语,闯王李自成却加快了马速,他连忙跟上,听见闯王笑着说道:
“双喜,你最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义父,你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吃树根和草皮三天了,我娘就死在沟边上,临死的时候跟我说,要是饿的受不了,就把她吃了,吃的时候要烧火做熟了吃,要不然会得病……要不是您收留,双喜不是饿死,就是被过路的人吃掉……”
当年陕西之地如同地狱,李双喜的描述恐怕是很多人不愿意回顾的情景,李自成呵呵笑着说道:
“老李被驿站裁撤了,家里没得开伙,周围的穷弟兄也都是没东西吃,老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饿死自家炕上,不得已才杀了县里的大户,领着大家伙找口饭吃。”
李双喜心中尽管感慨,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提当年的惨事,李自成顿了顿,又是开口说道:
“当日差一口气就要饿死,咱们今日里却是万人之上的王爷和大将军,什么没享受过,什么没见过,人活到这份上,也是足够了。”
说完之后,闯王在马上哈哈大笑,豪气横飞,跟在后面的亲兵也都是情绪高涨,沿途各个营地军将士兵看见闯王这般逸兴横飞的状态,也都是觉得士气大振,跟着欢呼呐喊起来。
众人只是听见了那笑声看见了闯王豪迈的神态,只有李双喜从头到尾听了下来,越琢磨越是沉重,无论如何也是高兴不起来。
起床、早饭、拔营列阵在一个时辰内就可以完成的差不多,接下来的时间中,就是各级的军将不断督促士兵们调整阵型,做出准备。
骑马探子不断的往来于敌军和本阵之间,因为距离不断的拉近,探马出现在这边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地面微微的颤动起来,能听到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声音,地面还没有干透,所以没有什么尘土飞扬。
可谁都知道,山东的大军来了。
顺军这边的士兵也不是那种初上战场的菜鸟,列阵完毕之后,不少人都是坐在地上,或者是跟身边的人闲聊闲扯。
他们绝大部分,对所谓的山东兵马没什么认识,山东的军队不也是大明军队的一支吗,无非是在山东而已,可能是很厉害,可多少曾经很厉害的明军最后不是被顺军打的落花流水,怕他作甚。
方才闯王说活到这份上值得了,下面的顺军士兵何尝不是如此,经过饥荒、战乱之后,能吃几顿饱饭,能活到几天,这就算值了。
山东的军队来了,坐在马上的顺军将佐都是凛然,就算是武将总首的刘宗敏手也是抓紧了缰绳。
阵列之中,下面的掌旅、哨总等军校打骂吆喝着,让各个队列的步卒站起来,紧张起来,马上就要开战,还坐在哪里干什么。
刘宗敏回头看了看,在他身后的骑兵们却还没有什么紧张的意思,顺军的骑兵不是第一波投入战场的,骑兵们必须节约马力,刘宗敏心里面庆幸的是,这闯王中军所在的部队,人的口粮和马匹的草料都还不缺。
但是积存的分量最多也就是支撑三日,山东兵马这时候来,还能保持生力军的状态去和他们打一下。
漫山遍野的马队骑兵,这些是大明军队和顺军这么多年的积累的精华,都是劲卒精骑,前面列阵的则是闯王老营的四万步卒,这些兵丁很多都是当年老闯王入河南那个时代就开始跟着顺军的老卒。
尽管闯王和他们这些大将曾经被逼到单枪匹马在鱼腹山躲避,可很多兵丁却一直是在河南小股活动,等到闯王重返河南,这些兵马又都是重聚在闯王的麾下,经过这么多次大小的战斗,也都是有经验,不怕血腥的老兵了。
这边近十万的精锐,左右两翼郝摇旗率领的那些士兵也都是有战斗力的军兵,将近三十万的强军,为什么怕了这对面才四万余的山东兵马,刘宗敏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没有必要退。
放眼天下,明军有战斗力的部队都被歼灭击溃,其余还有资格争夺天下的无非就是这齐国公李孟的胶州营以及还在湘赣一带活动的八大王张献忠的大西军,不如这次趁着击溃明军的胜势,一鼓作气的击溃山东兵马。
刘宗敏的判断很有道理,顺军在此处足有三十万兵马,山东兵马就算是算上郏县的马军,加上正在汝宁和南阳两府活动的征西将军部队,加起来也还不足八万,这等悬殊的人数,为什么没有信心胜利。
现在的战场上已经是紧张起来了,原本是散布在山东大军周围的散骑哨探,现在都是相回跑。
胶州营的骑兵马军的确是不多,因为在黄河上入汝州,堵住顺军和明军的退路,需要骑兵的速度,所以大部分的骑兵都是分配给了那个方向的战斗,这边留下的很少。
胶州营骑马的部队不多,一是各军的骑兵,二是亲兵大队,现在骑兵被派出去,亲兵大队又是拱卫中军。
目前在山东大军周围只有千余骑兵在那里游弋护卫,这都是袁时中和贾大山的部下,这些骑兵大都是他两个人的起家武装,亲信家丁等等,被派来做这个活计当然没什么异议,反倒是踊跃争先,不过很多人却是达不到胶州营的要求,这千把人还是放低了标准选出来的。
如果说是胶州营马军的千余骑,那这个场面就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了,对方的哨探轻骑肯定不会靠的太近。
可现在,往往是这边距离的近了,这些骑兵一股脑的涌过去,却把其他地方的空当漏了出来。
这等两方大军互相接近的时候,就是这些哨探骑兵最光彩的时刻,因为两军接近,追击和被追击的骑兵在阵前互斗,胜利者自然是得了个彩头,输了的,在全军和主帅面前丢脸。
现在山东军队周围这千余杂牌的骑兵,如何能与对方打熬多年的精锐侦骑相比,折腾了几次之后,看不去的李孟索性是让他们安分的在队伍右侧呆着。
反正这顺军的骑兵尽管折腾的漂亮,可完全是杂耍一般,只要是靠近了胶州营的步兵阵,火铳兵就架起火铳准备射击。
在几个靠近的顺军探马被从马上打下来之后,这些骑兵也只能是远远的耀武扬威,不过,也就是这么花哨好看而已。
但在顺军的大营本阵之中,士兵们却是一连声的叫好喝彩,这可是在开战之前赚了个不错的彩头,大吉大利的征兆啊。
胶州营的步卒已经是走了快有三个时辰,半路上歇息整队过一次,现在倒也不显得如何疲惫,相比于对面顺军的气势如虹,每个士卒的表现都漠然,每个军官都是在盯着士卒和同伴。
胶州营的士兵们有一种自信,他们不需要对敌人关注太多,他们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胜利就会到来。
在两军之间耀武扬威的哨探骑兵终于是都撤回了本阵,空间愈来愈狭窄,没他们闪转腾挪的地方了,顺军的哨探探马回到本阵的时候,受到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