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父母,也就是周王和王妃,朱云瑶神色变幻,半晌没有出声,这时外面有人大声的通报,说是赌坊的张老板求见。
李孟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女孩先离开,事情在自己掌控之中,不着急。
屋内的人都是清场之后,有护卫领着赌坊的张老板走了进来,说是张老板,还是开骰子铺的张屠户而已。
这张屠户在护卫身后就是弓着腰,脸上带着客气,一进门,看到李孟坐在正位上,连忙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开口说道:
“给守备大人李老爷请安!”
磕头这件事情就算是不喜欢也要适应了,李孟目前的身份,在逢猛镇这种地方已然是天,张屠户这种人物就算是被李孟召见都是高兴的要命,见面磕头李孟要是不愿,那岂不是要吓破了对方的胆子。
“起来说话吧!”
李孟淡淡的说了句,张屠户又是磕头谢了这才起身,李孟平时的做派行为都是努力让自己有些当官为将的气派,也就所谓的上位者气质,但总是做的不好,身边的那些平民,特别是军户匠户的那些亲眷都不太怕他,很是亲近。
唯一能展示威严的地方就是在军队之中,那边的士兵,军官对李孟渐渐的养成了一种骨子里面的服从,愿意在他身边作战,所以这次把老盐丁调回,得到消息的各个盐丁队都是欢欣鼓舞,能早回来的高兴非常,要以老带新训练新招盐丁的郁闷非常。
“你那边的人头杂,消息应该比我这边要灵通些。”
听到李孟随意说了句,张屠户有些惶恐的又是弯腰答礼,恭恭敬敬的回答说道:
“都是四处来逢猛运盐的客人,这些人三教九流都是有的,行走各地也是见识不小,喝多了就在小人那边说,这都是托大人您的鸿福,要不然小店怎么会有这样的兴旺生意。”
自从张屠户的赌坊号称被李孟“保护”以来,那生意真是做风生水起,胶州,即墨,平度州都是开了场子,张屠户也是认准了,就是跟在盐丁队驻扎的地方开设,那边一来有人保护,二来是交通要道,能不发财吗?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李孟点点头,开口又是询问道:
“这莱州府各处的绿林草寇,响马山寨,你那边可能搞到确切的消息吗?”
这句问出来,张屠户心里一个激灵,草寇和响马,在登莱一带那是到处都有,流民,败兵,白莲教,甚至还有河南和北直隶流传过来的匪帮,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杀人不眨眼的角色。来逢猛镇贩卖私盐的都是各地的土豪盐枭,和这些草寇响马之流的打交道特别多,消息倒是很容易知道,但这可是要丢脑袋的大事啊。
不过,张屠户的迟疑也就是一个激灵的时间,马上就是反应过来,这些草寇响马虽然凶恶,可距离自己很遥远,而今自己是和眼前的李二郎拴在一起的,那些贼匪要找自己的麻烦,没准还能抵抗一阵,要是李二郎不高兴,不用半个时辰就有人砍了自己的脑袋去邀功。外人不知道,他逢猛本地人可是知道,去年在晒场上烧的可不是秸秆。
打定了念头,张屠户神色反倒是从容了些,当下弯腰答道:
“回李老爷的话,这些贼人的消息小人这边打听出来不难,有什么请您吩咐就是。”
李孟点点头,笑着说道:
“莱州府一带的山寨马匪,各个绺子势力,只要是你能打听出来的,就把在何处,有多少人都告诉我,需要银子,需要人手,我一会吩咐下,尽管找王海支派就是,都是乡亲,有什么事情你也来言语一声。”
这番话说完,张屠户已然是跪在地上,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在这胶州地面上最大的大腿就是李孟的胶州营,平日里张屠户因为当年马罡的那件事,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找上门来,谁想到今日李孟居然有亲近的意思,有这个保证,生意做的更大不说,今后几乎是可以横着走了。
几个响头碰碰的磕完,张屠户赌咒发誓道:
“请老爷放心,老爷交办的事情,小人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办到。”
十一月初的时候,胶河和小白河的水量都开始减少,再过一段时间怕是就要封冻了,这天逢猛镇附近的河道上,所有非胶州营和盐政系统的人都是被驱赶,明确的告诫,今天这里封闭,不要靠近,不听从的人小心杀身之祸,话都是说到这个地步,自然没有人去傻傻的送死。
河面上停着十几艘船只,两百名盐丁就在河边列阵,盯着那六十多名王府侍卫上船,这些人的兵器都是被卸了下来,也都是换上了船工伙计的衣服。
几名王府侍卫的首领,垂头丧气的站在踏板边上,李孟没有出现,只有陈六和王海来这里,陈六冷声说道:
“这封信是你们家小姐捎给你家主人的,一定要带到喽,你们也不用担心太多,我家大人说,只要你们信带到了,你家主人也不会为难于你。”
那侍卫首领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的点头,边上的王海笑着开口说道:
“奉劝各位一下,这船上的伙计都是吃没本钱饭食的,不要在水上有什么反动,要不然做了馄饨和刀削面就不好受了。”
这话说的几名侍卫都是一颤,回头看看船工,可不都是凶恶之人,刀剑直接就别在腰上,这下心里面最后的心思也是烟消云散,连连点头,勉强笑着说道:
“两位大人放心,咱们得到了消息,正好是让我家主人高兴才是,那里会有别的念头。放心放心。”
其实,这些王府侍卫一直有句话想要问,但是不敢张口,就是我们这几天见到的胶州营士兵莫非都是大人的亲兵,李大人不过是个五品官,按照规矩也养不起两百亲兵啊?
不管年景如何,进入腊月的人们总归是闲下来了,过年可是一年之中最大的事情,胶州营,逢猛镇两个地方一共驻扎着一千二百人的盐丁士兵,剩下的盐丁士兵都是在各处训练新丁。
在周王府的侍卫离开十天之后,胶州营下给了平度州,胶州,即墨,高密公文,说是地方不靖,胶州营决定剿匪平贼,还请地方上全力的配合支援。
各处的地方官接到这个文书都是嘴里发苦,这个路数他们倒是熟悉的很,当兵的不打仗就没钱可拿,可山东的兵难得有次战斗的机会,遇到孔有德那种大老虎本地兵还打不了,只能是调外省的军兵来,本地兵要想日子好过些,方法就是所谓的剿匪平贼,在自己的辖区内转悠一圈,骚扰下民户,勒索下地方,总归是赚点便宜,而且那些贼匪也是心里有数,遇到此类行动,都是预备了猪羊好酒,用来劳军,这些犒劳摆在自己山寨门口,军队拿了之后,也是懂事的就走,所谓兵匪不相见是也。
第127章 剿匪
所以说一般过年的时候,各地驻扎的军兵总是要出来巡视一番,说是要剿匪平乱,实际上是收收各地的年货,好好过个年,与平民百姓出来置办年货的性质没有太大的区别。
地方上的官员对于这类的勒索一般是给点小钱打发了了事,山东的州县自己还穷呢,谁去伺候你这些大头兵。
但这次的问题却有所不同,李孟是何许人,知州知县的心里都有数,隐约间可都知道身后有京师秉笔太监的背景,而且李孟把着盐政巡检的位置,在莱州府算得上是最富的职位之一了,手下又有几千如狼似虎的兵卒。
这么有钱的角色出来,还得罪不起,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能把人打发了呢,一帮人还真是头疼。
李孟已经是确定腊月初八出兵剿匪,这期间,各地的地方官都是着急的要命,一边心里大骂连年都不要过得安生,一边想要打听这次出来到底给多少钱才算是合适,李守备让周举人去胶州知州衙门去提亲的事情在莱州府传的沸沸扬扬,结果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初,各个州县衙门的使者拼命的朝着胶州知州衙门跑。
颜知州真是哭笑不得,一帮人都是以为既然提亲了,答应不答应是一回事,关系一定是比较近,都来问,到底给多少劳军的钱财或者给养合适,还有说,既然是这么亲近的关系,能不能劝劝,过年就不要出门。
要是平民或者其他人来问,颜知州脾气再好也是要把人撵出去了,可这些都是一府为官同僚,彼此照应的事情很多,也不好把脸拉下来,颜知州倒也会办事,索性是推给同知。吴同知也是笑容可掬的接待,而且信誓旦旦的说,胶州营士卒军纪严明,绝对不会骚扰地方,还请各州县放心等等。
当然,这话谁也不会相信。
和山东这边的小打小闹相比,河南则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联营六十里,大会于龙门,白沙,与官军大战,败祖宽部。
明朝的藩王除了最初几代之外,都是被圈在城内,不能出去的,虽说在城内胡作非为,不过说是被关在大监狱里面倒也是很贴切的形容,这样的环境下面,这些皇亲贵戚,一方面接受高水平的教育,一方面性格,情商,待人处事上却得不到什么正常的发展,或者是很扭曲变态,或者是无知无畏,当然,也有另外的解释,这个叫天真烂漫。
朱云瑶就是类似于此,知道自己身份被揭穿之后,全然没有慌张或者是戒备的心情,反倒是跟李孟要求,既然一切都明白了,能不能给她安排个几个人,郡主大人想要到海边去看看风景,这么大还没有看到过海呢?
正是要用兵的时节,整个盐田盐场逢猛镇都是小心的戒备,郡主这么重要的人当然是不敢放出去,李孟也是有些郁闷,这女孩一点也不怕自己啊。
实际上王府之中处处险情,步步惊心,在这个环境成长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对人心善恶的把握和直觉,朱云瑶心里面早就是认定了李孟不可能去害她,而且有些宠溺,这种宠溺,所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各种事情,当然,这种宠溺其实让朱云瑶周王府的郡主颇为的不自在,因为这类似于兄长对妹妹的一种放纵。
李孟干脆利索的拒绝了朱云瑶要跟着她去剿匪平贼的请求,并且命令辽东匠户的那些家眷把她看严了,不准乱跑。
颜知州那边是问价钱的烦人,李孟这边则另外有一种烦人的景象,胶州营的公文只是在各个州县间行文,这等出兵作战的事情,也算是机密的文档,谁想这公文快马送出去没有五天,各地的人就都来了。算算各地过来的人,恰好是公文送达之后再返回的路程,这消息估计在衙门里面最多过夜两天,直接就是送到其他人的手中,怪不得有人说“只有官府这艘船是在上面漏水”。
更可气的是,来得这些人还都知道李孟目前不在胶州城也不在营头居住,而是在逢猛镇的李家庄园。
来的都是什么人呢,各地的士绅豪强,地方上的这些地主恶霸们,每个人手里面都是有或多或少的打手,以及关键时候可以拉出来干架的壮丁民户等等,他们都是地方上有钱有势的角色。
原本对李孟言听计从的土豪乡绅们,也就是那些在私盐系统里面有明确位置的人,他们在里面获利,又是知道盐丁的利害,所以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的异心,最近对李孟开始敬畏起来的还有胶州即墨一带的豪强,三清观也算是地方上数得着的大庄子了,被人轻而易举的扫平,见识过厉害的人回来一宣扬,也是有极佳的效果。
其余的比如说平度州和高密一带的,和胶州八杆子打不着,听说过李二郎和盐丁队这么一回事,知道得罪不起,采取的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倒也没有什么恭敬的心思。这些人跟衙门都是素有勾结。听到要出兵剿匪的消息,都以为是例行的置办年货,没有人当回事,也有小心的人出去打听了一下。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就被吓了一跳,夏庄打马贼,即墨打三清观,这些消息有的被控制不传播,有的却是还没有传播开来,但都是乡里乡亲,什么打听不出来,一听到李孟和胶州营居然强悍到这般模样,而且动手如此的狠辣。各个都是慌了神。
要说是去剿匪,这帮人慌什么神,官匪一家,兵匪一家只不过是个形容,真正和那些土匪响马相勾结的是这些地方上的豪强。
除却外地来的流窜匪寇之外,在本地开寨立柜的那些强人,谁不是本地人,寨子里面的给养光靠抢掠也不现实,还是要靠这些大户们提供,还有那些马匪马帮,虽说来去如风,但那些马匹也是需要马厩,人也要有睡觉的地方,肯定不能是荒郊野地里面一趟,需要基地抢掠来的赃物要销赃也要依靠地方上的豪强分销,双方可以说是结合的非常紧密。
地方上的豪强们有家有业,有些事情不好做的太明目张胆,总需要人去当刀子,这些响马山寨什么的自然就是最佳的选择,还有那豪强看着如今世道不好,总要给自己做个打算和准备,还有让自己的子弟上山立寨的。
这种事情在晚清有很多类似的情况,比如说捻军,这些捻子大多不是赤贫的农民,而是山东河北一带的地主和有地阶级,农忙时节种地,农闲时节以村子为单位结成捻子作战抢掠,所谓“入则为民,出则为捻。”
正是因为地方豪强和匪寇们的勾结,只要是派兵征剿灭,这些在衙门里面关系众多的人总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立刻就是作鸟兽散,或者是摇身一变,变成了地方贤达的家丁族人,这样的情况,历次剿灭就算是真心去做,也不会有什么成果。
上下勾结结合的如此紧密,祸害地方也就愈发的厉害,也这就是自大明立国以来,山东民乱大大小小,始终是没有停止过。
不过来到逢猛镇李家庄园外面的这些豪强代表,态度可谦恭到了极点,言语之中都说是久仰李大人的仁义之名,眼下临近年关,特来看望孝敬的。
对这些人李孟一概不见,只是调动兵马筹集粮草,眼看着一队队杀气森森,精锐无比(在这些土豪的眼中)的士兵调动,在外面等候的那些土豪代表们愈发的慌张。
逢猛镇的大小商家都是希望李孟永远不要理会这些人,因为这些外地人在逢猛镇呆的时间越长,花钱也就越多,这些人求见不成,总要喝酒嫖娼赌钱,真是繁荣了地方上的经济。张屠户家里的赌场又是发了一笔,说起来一边搜罗这些人的消息卖出去,一边还要赚他们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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