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大起来,原本闹哄哄的几千人顿时是变得安静,稍微的安静之后,夏津县乱兵们又是开始躁动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刚开的那种嚣张了,而是有些惶恐和害怕。
可这个时候,胶州营的士兵们和盐丁们连手中的兵器都没有放平,还是保持着行军时候的队列,只是踩着鼓点的节奏,一步步的向前。
李孟和身边的几个人骑在马上在高处观看战斗,李孟这次带了一百马队,这支马队虽然人数不多,可李孟相信这些人足够改变战场的局势。
“这些乱兵还真是有些门道,虽然慌乱,竟然不退,莫非这南山贼真有些才学?”
说话间,双方已经是接近三十步了,按照胶州营的操典,再走十步,就要开始快步行进冲锋。
马罡手中的长矛小幅度的左右晃动,鼓点变化了下,听到这个节奏,队列开始慢慢的散开,前四排长矛兵之间的距离,慢慢的拉开。在队伍之中的刀盾手朝着小跑着冲出来。
二十步,躁动却不退的夏津县贼兵们突然齐声吆喝,有几个人举起弓箭,更多的人都是扬起手臂,狠狠的挥动。
一片石块带着风声呼啸着砸了过来,还真是让人没有想到,只是刀盾手在冲锋的时候和长矛兵间隔站立,就是为了拿着盾牌掩护同伴。
看见对方的石块丢来,几乎同时,刀盾手的盾牌都是举起来,一阵“当当当”急促响声,石块砸在盾牌之上,全都掉在了地上。也有零散几块没有拦住,漏过去,士兵们的宽檐毡帽也起了拦截的作用。
目前双方的距离不算是太远,但是对于丢石头来说,人手臂的力量还是有些小了,胶州营的士兵们和盐丁也有几个倒霉鬼被石块砸中,不过最多在脸上留块青肿,没有太大的伤害。
这突如其来的石块攻击,当真是吓了马罡和在山坡上观战的李孟一跳,不过因为刀盾手按照操典的前突,却防御掉了这波攻击。
实际上,步阵冲锋的时候,李孟的队列中总会有类似的布置,以防在冲锋的时候,对方远程攻击发挥威力,当然,如果对方的武器里面有弓箭,胶州营中的火枪手们就要开火驱散了,眼前还是要以肉搏练兵为主。
看来从前这等好似儿戏的丢石块攻击起过很大的作用,只是从前对付官兵或者民壮,一般都是离近到十步左右才丢出去,这样威力才算是最大。
而这次胶州营整齐的队列推进,给这些夏津县的乱民很大的压力,这才是提前丢出了石块,但接下来就是胶州营的表演时间了。
马罡的长矛放平,最前面四排的长矛手也是同样的放平了长矛,或者是把长矛搭在前面同伴的肩膀上,鼓点的节奏开始稍微加快,四队胶州营的士兵和盐丁开始小步的跑起来,朝着面前冲去。
在石块被拦截下来之后,已经有乱民朝着后面跑了,眼见着对方平端着长矛杀了过来,夏津县的乱民居然先安静了会,也就是短短的一瞬间,马罡还以为对方要跟自己接战,刚要出声喝令的时候。对面的乱民轰然溃散。
这种溃散不是撤退,压根没有组织,说的夸张些,甚至没有两个人跑向同一个方向,就跟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
“李大人,让属下领着马队追杀如何?”
在山坡上的汤二有些跃跃欲试的问道,胶州营的操典就是队形不乱,轻易不得散开追击溃兵,目前这种溃散的局面,保持着阵型的步队,反倒是追不上太多的乱民,扩大不了战果,马队的作用就是在这里,可以追杀敌人,尽可能的加大胜利。
李孟看着战局摇摇头,开口淡然说道:
“都是些可怜的穷苦人,你以为我们拿下夏津县之后,他们还能再聚起来吗,早就是吓破胆子了,倒是躺在竹床那位,我倒想见见。”
张承业躺在竹床上,极为镇静的模样,马罡这边也是以为此人身体柔弱,要抓住简单的很,看着人溃散的差不多了,十几名刀盾手从队列中出来,朝着这竹床就跑过去,准备抓人。
谁想到这穿锦袍的中年书生,翻身下床,朝着夏津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动作之敏捷,跑步的速度也是极快,饶是胶州营的士兵和盐丁训练辛苦,体能上佳,居然也是追之不及。
高坡上观看的李孟和身后一干骑兵都是目瞪口呆,汤二在那里低声念叨:
“这么快,搞不好这骑马都追不上啊!”
然后一帮人哄堂大笑,既然追不上,马罡也就不追了,刚才还是乱哄哄的战场上,一会的功夫,只剩下胶州营的士卒了,满地都是被丢弃的木棍农具之类的东西,马罡的兴致不高,这等战斗委实是显现不出什么水平。
这时候,李孟已经是骑马从高坡上跑了过来,开口笑着说道:
“你练兵练的不错,新兵老兵我已经是分辨不出来了。”
听到这个评价,马罡才有些高兴的意思,李孟看看地上被丢弃的木棒和农具,在马上摇摇头,开口说道:
“现在胶州营距离夏津县三十五里,估计到过去也要天黑了,咱们就地扎营,你安排下。”
马罡点头答应了,李孟这边喊来了几名骑兵,简单的吩咐了几句,那些骑兵也自纵马朝着夏津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种莫名的攻坚之战不打也罢,我派人去城下喊赏格,那些贼人的首领五百两,那位张南山三百两,死活不论,总归是先乱乱他们人心。”
李孟笑着和身边的亲兵解释说道,众人对这场战斗都感觉到很是轻松,晚上扎营之后,这燃料倒不必去周围寻柴草,现场丢弃的这些农具和木棒就足够了,士兵们在议论的还是军饷从现银改为土地发放的传闻。
人人都是很兴奋,就连张亮也在晚饭的时候,有事没事的出言询问,李孟很是满意这种效果,只不过他只是放出风声而已,也不会透露什么。
夏津县这边比起胶州要稍微寒冷些,晚上即便在帐篷里面有炭火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大家行军打仗也不是出来享福,除去放哨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尽早的入睡了,明天还要在夏津县攻城。
李孟才睡下不久,猛听到外面有人大喊,胶州营的人不过两千,营盘不大,外面有声音,中军帐这边听得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李孟是极为警醒的,听到那声音,他已经是掀开了毛毡,在外面都是披挂完全睡下,根本不会脱衣。
整个营地稍微了骚动了下,李孟虽然警醒可却不紧张,不过要是其他的明军将领在此,恐怕就要吓死了,夜间大军扎营,要求的就是安静无声,哪怕是有一点声音,也怕造成巨大的混乱,整个军队都可能溃散,所谓“营啸”。
不过李孟军队的训练完全和同时代的部队不同,身在军营和团体之中,士兵们只是会感觉到安心静气,那种心里崩溃的局面倒是不会突然出现。
没有用太长时间,几名护卫在中军帐外面的士兵招呼一声,就点燃了外面的火盆,士兵在外面禀报说道:
“大人,值夜的兄弟们说是这人在营外大喊,要求见都司大人,有要事急忙禀报,咱们看他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也不敢做主。”
李孟也是心中疑惑,开口说了句:
“带进来吧!”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人被直接的摔在地上,士兵们当然心中有火气,心想睡的好好的被莫名的吵醒,而且紧张戒备了半天,谁也不会有太好的脾气。
一见这人李孟倒是愣住了,白天士兵们可能是专注于作战和队列,李孟可是在高坡上拿着千里镜看着下面。
第156章 下南京
半夜来的这人正是自号“南山先生”的张承业,南山贼。白天还老神在在躺在竹床上的这位书生,此时却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不过却是满脸的谄媚之色,李孟完全是糊涂了,半天才下了赏格,怎么几个时辰不过,这人就过来了,疑惑着问道:
“你这是?”
“小人听闻大人开出三百两的赏格,觉得这钱要给别人拿了实在是太可惜,不如小人自投,拿了这笔赏格……”
李孟先是愣在那里,接下来就是放声大笑,这张承业虽然猥琐,却也十分有趣,止住了笑,开口说道:
“张先生这番弃暗投明,李某自然不会吝惜这笔赏格,这银子现下就可以给你。”
一听三百两银子入账,这南山贼立刻是眉开眼笑,跪在地上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又是开口说道:
“不怕大人见怪,小人还有个请求,求大人应允?”
李孟脸微微沉了下来,这人如此不知足,张承业这么冒险前来,李孟就算是砍了他脑袋,也是应该的,这边银子已经付了,他还要有其他的要求,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那南山贼咽了一口吐沫,恳求说道:
“小人见到大人的军威,真是虎狼之师,骁勇无敌之旅,仰慕非常,小人平日给那些逆贼反民倒也记记账目,领领兵将,只求大人能给小的一个位置,也在这胶州营中有个容身之所。”
看来这张承业在从贼期间,已经是彻底忘记这廉耻是什么了,李孟盯着这人看,心中也是颇为的郁闷,心想其他人王霸之气四射,文臣武将的纷纷拜服,主动投靠,怎么到我这边都是些猥琐之人呢?
不过这张承业倒是个很灵活的人,这年头心眼活的书生可确实是不多见,李孟稍一琢磨,点头说道:
“从今以后跟着我就是了。”
李孟重新睡下的时候才想到,南山贼张承业怕是把这些事情都算计的明白,自己不会杀他,而且还会收留,毕竟半夜过来这可是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有这般赌性,有这般见识,又是如此的猥琐,倒也算是人才了。
想了一会,李孟又是进入梦乡……
但胶州营的士兵,军官们都是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夏津县那边又是过来一队人,士兵们以为要作战的时候,谁想到却是拿着那乱贼首领的头颅过来领赏的。
昨日那五百两银子的赏格一出,整个夏津县城就炸了锅,造反作乱不就是图个吃饱肚子过好日子吗,有这五百两银子在手,这些不就都能实现了吗?
当天晚上,那乱贼的首领就被亲信砍掉了脑袋,还有些人去张承业家里找人,此处又有一奇闻,白天张承业跑回夏津县城之后,过了小半个时辰,喊话的骑兵才到,足见其亡命逃跑的速度如何。
那些去张承业家找人的乱民自然没有找到人,就连张承业的家眷都没有找到,只得是悻悻放弃,天不亮就带着乱民首领的头颅出城,来这边领赏了。
这剿匪战斗果然是容易,估计其他的官军来也不会费太大的力气,想必这就是巡抚和参将把这个剿匪平乱的任务交给李孟的原因。
既然是开城投降,倒也省了李孟这边不少力气,派出士兵接管城池,同时派出快马去东昌知府衙门报信。
说来也巧,这边事情才解决,来自胶州的信使带着急讯来到这边,说是八闽商行的郑掌柜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委托办的那件事已经有些门路,请李孟带着东西赶过去。
李孟没有想到委托郑掌柜所做的,居然这么快就有眉目,李孟心里面也是很有紧迫感,既然是有了消息,那就要抓紧时间去做了。他这边不知道的是,那郑掌柜回到济宁州之后,立刻是一路紧赶,到了南京城。
郑掌柜知道这种事情未必是他能做主,直接把原委告诉了郑家在南直隶的主事人,这是郑芝龙的近支堂弟,被人唤作郑鲨的人,郑家在盐业这上面一直是被两淮盐商压制,憋气的很。
眼下山东有这个好机会,又是有大利的买卖,郑家在南方的几个主事人没有迟疑,马上答应给李孟操办,当然,私下里面耻笑李孟脑子坏掉也是有的。
事情有了眉目,也就是说有了送钱的地方,但这笔银子郑家肯定不会垫付的,而且送礼调拨,官场上的往来,最好让当事人来办理,免得被人埋怨。郑家也是想要快速,所以来回动作都是用的快马加急,轮换传递,这速度自然就是快了许多。
夏津县除了闭塞之外,没有任何的价值,不管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既然是平定了混乱,李孟对此处没有兴趣,安排几名小头目留下,让马罡大队回胶州,自己则是带着骑兵快马赶回胶州。
附带说一下,南山贼张承业居然也是招募了两百多民壮在身边,这年头种地活不下去了,也有些人看着胶州营兵精粮足,动了当兵吃粮的念头。
李孟把这些人归给马罡统辖,自己则是日夜兼程回到逢猛镇,他压根没有进入胶州城,好在有那次去河南的经历,胶州营一干人等都知道如何的办理,这次依旧是二百随从,不过这些人的装备比上次可是要精良不少。
存银六万两,李孟直接带走了五万两银子,胶州营凡是参赞机要的这些人都是觉得李孟目前如此身份,却总是四处的乱跑,实在是有些太莽撞了,万一在外面有个危险的话,这积攒的实力就全部的垮掉。
反倒是那木云瑶考虑的事情比较与众不同,她很是担心,担心李孟这次去南京,又是带回来个女人,而且那边秦淮风月,让人不放心啊。
李孟虽然看书不多,可白龙鱼服的道理也是懂得,外面处处杀机,自己这个身份在外面少有不慎就是杀头的危险,但却又不能不去。
而今的胶州营除去他自己之外,根本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而且部队从山东移防到湖广荆襄一带,即便是派出使者去办理,对方会不会心有抵触,曲解自己的意思呢,只能自己去交涉办理了。
李孟这一路急行准备,在十月底之前就离开了胶州,带着手下和金银顺着水路去往南京。
从夏津县回到胶州,再从胶州出发,李孟都是急忙的准备,没有耽误什么时间,那些邸报是来不及看了,更不要说在他离开半月后,有封信送了过来。
顺着漕运和济宁附近的水系去往河南和去往南直隶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前者是看着人间的凄惨景象,后者则是看这个时代整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区域。差不多从嘉靖年间开始,不管是税监,倭寇,海盗,还有别的什么,都无法阻碍江南地区一步步的繁荣起来,南直隶和浙江还有江西的东部构成了这个区域。
苏州,常州,松江,杭州,嘉兴,湖州的手工业和商业极度的发达,他们出产的各种物品通过海上商路销往世界各地,日本的金银矿,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南美洲和东南亚搜刮的金银都是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