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斗耀究竟躲在什么地方?”郑彦夫开始不耐烦了:“我想尽快找到他杀掉,赶紧带这些家伙走,他们现在的样子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不会在很精致的小楼里。”朱元璋沉声道:“躲在越华丽的屋子里,风险越大,他现在应该躲在一个很不起眼,农民们不会进去抢东西的地方。”
“柴房?或者厨房?”郑彦夫顿时醒悟,在富家大院的后院里,什么东西也抢不到的地方,也就只有柴房或者厨房了,别的地方都会或多或少有一点财物,只有这两个地方,除了干柴和炭火,什么也找不到。
两人都不熟悉张斗耀的家,但是基本的庭院布局常识是有的,要找到柴房和厨房的位置并不困难,不消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跑到了柴房的前面。
与大数富家大院一样,张斗耀家的柴房与厨房是连接在一起的,旁边还连接着一个饭厅,一道矮墙将这三个房间独立围成了一个院落,院子里还有一口大水缸,装了半缸水。
这个院子果然没有被乱民们劫掠,甚至压根没有人跑进来,大伙儿都忙着在外面抢东西,怎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张斗耀兴冲冲地振了振杀猪刀,就打算钻进柴房里找张斗耀,刚起步……朱元璋突然一手拉住他,将他留在了原地:“别进去……你现在走进去绝对会被人暗算。”
“咦?”郑彦夫不解。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柴房黑洞洞的门口道:“张斗耀在躲藏起来的时候,身边会一个家丁都不带么?现在这座柴房里,除了张斗耀之外,至少也会有一两个最信得过的家丁跟着。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就站在门背后,等着你进去的时候给你迎面一刀……”
“咦,果然如此,我可没想到。”郑彦夫拍了拍脑袋。
朱元璋这番话故意说得比较大声,使得柴房里也能够听到,他说完之后,柴房里传来轻微的叹息声,随后,三个人影从柴房的门口缓缓地走了出来。其中两个穿着青衣小帽,手上提着朴刀,显然是张斗耀的心腹家丁。第三个人却是朱元璋的熟人,方护卫!
他今天拿着拜贴来见张斗耀,谈迎亲的事,没想到谈着谈着,一个家丁跑进来报告说乱民冲击了衙门,嚷嚷着要杀官造反。张斗耀吓坏了,一面下令用假山堵门,一面寻找躲藏的地方。方护卫适当其会,只好硬着头皮来给张斗耀充当保镖。
这个时候他是不能走的,要是他弃张斗耀不顾,一来马家的面子都要被他给丢光,二来如果张斗耀侥幸不死,马家与张家的关系只怕要就此破裂,他在大少爷马智雄那里没法交待,这也算是逼上梁山。
方护卫有着很丰富的江湖经验,也与许多流寇土匪打过交道。他知道在这种流民作乱的时候,最不起眼的地方是最安全的,谁也不会抢钱抢到柴房里来,于是就带着张斗耀和他的两个心腹家丁躲进柴房,将张斗耀藏在柴堆里,他则和两个家丁提刀守在门后,如果真有不起眼的流寇找到柴房来,人数也不会多,进来一个杀一个,进来一双杀一双就是了。
听到郑彦夫和朱元璋的脚步声靠近,他在柴房里已经提起了刀,就等这两个家伙进来了,没想到其中那个身材略瘦弱,头上带斗笠看不清容貌的,居然一口就道破了里面有埋伏。
这可让方护卫吃了一惊,要知道人这种动物,在烧杀抢掠的时候,血液是沸腾的,头脑也是发热的,会比平时冲动暴燥得多,压根没有心思用来思考。尤其是第一次做恶事的人,更是不可能淡定自如。
只有在付出血的代价之后,才会懂得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下来,但能学到这个代价的人,往往都是死人。活人能懂得这个道理的,个个都能出人头地。
方护卫一边走出柴房,一边对着朱元璋叹道:“好冷静的家伙……在烧杀抢掠的时候,还有心思来考虑一间柴房里面有没有伏兵!你不是普通人,你肯定曾经杀过人。”
朱元璋哑然失笑,这家伙上次也说我杀过人,这次又来说?他叹了口气,将头上的斗笠扯了下来,扔到一边,对着方护卫笑道:“我上次就对你说过了,我确实杀过人,你要向官府揭发我么?”
“是你?”方护卫大吃一惊:“你……居然勾结乱民,要杀张老爷!”
朱元璋嘿然一笑,懒得答他。
方护卫感觉到了朱元璋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以及他笑声中的那种不屑之意,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了起来,为了给自己壮胆,他紧了紧手上的朴刀,大声道:“别以为你杀过人,现在比较冷静就很了不起,我方轩走南闯北,手上的人命足足有二十七条……”
朱元璋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方轩。
“嗯,上次你说过了!”朱元璋淡淡地道:“杀了二十七个人,真是了不起啊,杀人如麻,佩服佩服。”这句话也是朱元璋上次说过的,他上次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伪装出来的敬佩味道,方轩没有听出任何异样。但这次却不同了,在朱元璋说到二十七个人的时候,语气中很明显地带着一丝晒笑,仿佛说的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数字,就像一个有着亿万家财的人在说“一文钱”的那种感觉,漠视……赤裸裸的漠视。
平时的朱元璋一直在刻意压着自己的气势,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必要压住,面前的敌人全都会死,身边的郑彦夫很快就要亡命山林,在这种时候,些微地放纵自己一下又有何妨?反正不会有人知道。
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方轩,眼神从一开始的黯淡,迅速地转变为狠厉,仿佛数百年之前,他站在战场上面,看着陈友谅的大军,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部杀光……凛冽的杀气从他身上铺天盖地溢出。
张斗耀的两个家丁毫无感觉,以他们的层次,还无法敏锐地感受到别人的杀气。但是方轩不一样,他在江湖上出生入死多年,对气机的感应非常敏锐,朱元璋刚刚一放气,他立即捕捉到了气机的变化。
方轩只觉整个人都冷了一冷,恍惚之间,他对面站着的人不再是一个放牛娃朱八,而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将军,令旗所指之处,百万大军奔腾狂涌。大手一挥,千万个人头落地……尸山血海,滔天戾气,一下子将他吞没。
他的腿弯打了个颤,声音变得沙哑,忍不住颤声道:“你……你究竟杀过多少人?”
朱元璋微微一笑:“这种事,我哪记得清?”
方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杀气压垮了,不行,不能再和这个人说话,再这么说下去,我连出手攻击他的胆量都要没了……
“看刀!”方轩大吼一声,手上的朴刀舞起一个刀花,狠狠地斩向朱元璋。
“杀啊!”郑彦夫在旁边早就等着不耐烦了,既然对方出手,他也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了过去。
方轩想杀的是朱八,却没想到旁边这个大汉跳出来招呼自己,他心头大忿,手上使劲,朴刀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形,狠狠地斩向郑彦夫。
郑彦夫的杀猪刀毫不畏惧地迎了上来,两刀在半空中相撞,“叮”地一声脆响。
方轩感觉到刀上传来一股巨力,震得他的朴刀险些脱手飞出,刀口也崩出了一个大口子。
“这……哪里来的猛汉?好快的刀,好大的蛮力。”方轩心中暗暗叫苦:和这家伙打没有必胜把握,只能盼张斗耀那两个家丁来帮我了。
四五、杀官
郑彦夫挥起杀猪刀,一刀接着一刀,劈着盖脸地对着方轩一阵乱砍,他没有什么刀法,也不讲究什么套路,纯粹的拼命打法。这种冲动的蛮汉在练家子的面前应该是很容易对付的,但是方轩使了好几个招式,都没有办法将郑彦夫打倒。
原来,郑彦夫的刀速很快,力量又大,挥舞起杀猪刀来完全一幅不要命的架势,弥补了他在刀法上的缺陷,方轩有三次差一点就可以砍中他了,但是他根本就不顾方轩的进攻,只是把杀猪刀不停地对着方轩身上招呼,摆明了要拼个两败俱伤。
有些朋友武侠书看多了,尤其是古龙的小说,以为两个人打架的时候,你只要在别人刺中你之前,先刺中别人就行……对方的剑尖就会停在你咽喉前面一寸之处,凸着眼珠子力尽倒地……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
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如果你和敌人同时挥刀,就算你能比对方抢先个零点几秒击中对方,但是对方的刀仍然会向前挥来,狠狠地斩在你的身上,绝对不会停顿在半空中这么玄幻。
方轩不想和一个泥腿子拼个同归于尽,所以他只好放弃了击中郑彦夫的机会,左蹦右跳,闪躲腾挪,一边闪避,一边大叫道:“你们还等什么?快来帮手!”
他吼的是张斗耀的两个家丁,那两个家丁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只要他们参战,三把刀对上一把刀,那就轻松多了,拼命的打法只能在一对一的时候发生作用,一对三了还拼命?那就是找死!
方轩吼了两声,却没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帮忙,心中不由得大急,吼道:“你们在做什么?”百忙中,他还扭着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顿时心胆皆裂。
只见两个家丁都已经倒了地,朱元璋正在将朴刀从一个家丁的胸口里抽出来,鲜血顺着他朴刀上面的血槽滴落,滴答滴答。
原来,就在郑彦夫与方轩斗起来的时候,两个家丁就开始犹豫了,要不要上去帮忙?还是先收拾那个看起来个头小一些的家伙。他们层次太低,感觉不到朱元璋身上的杀气,因此也不觉得朱元璋有什么可怕之处,两人犹豫再三之后,决定无视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家伙,反正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一丝一毫要出手的样子都没有。
两人紧了紧朴刀,向着方轩和郑彦夫的战圈走了过去,打算出手……然而就在他们的注意力离开朱元璋,转向郑彦夫的一瞬间,朱元璋突然动了,他向前几个大步,一瞬间就跃到了两个家丁的面前。
两名家丁大惊,这家伙上半身一点都没动,看起来完全不像要出手的样子,怎么脚下却如此之快,难道早就做好出手的打算了?
两人赶紧起刀,但是他们的注意力本来就不在朱元璋身上,也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这一下起手过于急促,手忙脚乱,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朱元璋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手中的朴刀一闪,横切在了一个家丁的脖子上……鲜血有如喷泉一样飙出,喷射在另一个家丁的脸上,将他的眼睛都糊成了鲜红色。
趁着他双眼不能视物的一瞬间,朱元璋的朴刀轻松地捅进了他的胸口,直抵心脏……
他刚才故意做出不想出手的样子,实际上早已蓄势已久,一出手就干净利落,以电闪雷霆之势将两人家丁一起击杀,没有丝毫的犹豫。
方轩大吃一惊,脚下一慢,郑彦夫劈头一刀已到面前。他赶紧侧身闪避,却见朱元璋杀了两个家丁之后动作不停,向着他这边一个侧步跨过来,手里的扑刀一封,将方轩准备闪避的方向封了个严严实实。这一下方轩已经是走投无路,避无可避……他狂吼道:“我和你拼了!”不再理会郑彦夫的杀猪刀,以拼命的架势对着朱元璋一刀砍了下来。
“谁会和你这样的人拼命?”朱元璋突然向后退开两步,原来他封刀的动作根本就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方轩打。他对自已的实力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只是普通的精兵的战斗力而已,绝对不会试图和方轩这种职业的保镖交战,也不会和王二、郑彦夫这样的冲将之才硬拼。
方轩拼命不成,却将自己的破绽卖给了郑彦夫,杀猪刀毫不迟疑,恶狠狠地斩在了方轩的后背上,这一刀劈得极深,方轩哼都没哼一声,扑地而亡。
郑彦夫心中一阵狂喜,这下终于把张斗耀的护卫干掉了,终于可以收拾那贪官了。他一个箭步冲进柴房,踢开柴堆,柴堆里居然有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肥头大耳,穿着官袍,这人正是张斗耀。旁边的是个年青人,大约十八九岁,穿着一身绸衣,长相与张斗耀有五分屑似,这个人想毕就是张斗耀的儿子……马家三小姐要嫁的就是这个家伙。
郑彦夫一把提起张斗耀,怒道:“狗官,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把咱们澄城的百姓害得好惨……”他满腔激愤,打算慷慨激昂地宣布一下张斗耀的罪状,然后再将他杀死。
朱元璋摇头道:“说这么多废话做啥?”他手中的朴刀一闪,捅进了张大少爷的胸口,拔出来时带着一蓬血雨,然后身子一扭,一刀又拥进了张斗耀的肚子里。
“贪官污吏!杀尽即可,多说无益!”
郑彦夫楞了楞:“我还想把他拎到衙前广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审判呢。”
“审之何用?”朱元璋道。
“咱们审判贪官的事传出去之后,给别的贪官一个教训,吓吓他们。”郑彦夫憨笑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好天真的想法。上一世的他曾经定下剥皮塞草之刑,贪六十两银子以上的贪官通通一个杀字,杀了之后还要做成“稻草人”来吓唬别的官员。但是如此严刑俊法之下,贪官污吏仍然层出不穷,区区审判能有什么用处?这些道理朱元璋不会对郑彦夫说,因为说了他也听不懂。
“你没时间审判他!”朱元璋低声道:“赶紧回去分银钱粮草,把你的手下分散开来逃出城吧,咱们在张府这番闹腾花了不少时间,附近几个卫所的官兵应该已经接到消息了,很快他们就会到县城来平乱,你若走得慢了,恐怕走不掉。”
“这倒是!”郑彦夫挥起杀猪刀,又在张斗耀的尸体上一阵横劈竖砍,发泄了一通,鲜血溅了他一身,才抬头道:“那我现在就叫兄弟们回县衙,去分仓库里的东西,分了之后按你说的,先分散,明天在虎头山上集合,然后再散开,五天后到白水和澄城交界处的山上集合……然后转到黄龙山上去。我现在懂了你说的话了,队伍里确实有些人必须清理出去,不能让他们留在我身边,尤其是那几个**妇女的恶徒。”
朱元璋点了点头,张斗耀和他儿子已死,他已经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打算返回客栈去。
郑彦夫又道:“你和我一起走吧,我这个人太笨,带不好队伍,建不了梁山,我想请你来领导我们……”
“这是你的队伍,不是我的!我不会和你走。”朱元璋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加入郑彦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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