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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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地重游-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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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是相当严厉的。所以,今天上午能够做到的,就是请求给塞巴斯蒂安一个星期的期限,以便做好辩护准备。你们两个可以表示服罪,就说自己做的不对,然后付五先令的罚款就算完事。买通晚报的事,我还得看看怎么办才好。《晨报》可能不太好办。 

“要记住,关键是绝口不提老一百号的事。幸亏那几个骚货当时还算清醒,没受到控告,可是作为见证人,她们的名字已经记录在案了。如果我们企图否认警察的证词的话,她们就会给传到法庭的。这种情况,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避免,所以我们硬着头皮承认警察说的全部情节,然后请求地方法院发善心,不要因为一件幼稚的轻率举动就断送青年人的前程。这样说会起很好的作用的。我们还需要找一位牛津大学的教师证明你们品行端正。朱丽娅告诉我说,你们有一位叫桑格拉斯的老师好说话。他可以给你们作证。同时,你们要简短地说明:你们从牛津来,是参加一个十分体面的舞会的,很不习惯喝葡萄酒,由于喝得太多了,所以开车回家时迷了路。 

“这件事办完了以后,我们还得想办法和你们牛津大学校方把这件事通融通融。” 

“我原来要他们把我的律师找来的,”马尔卡斯特说,“可是他们就是不肯。他们这不是无可挽回地犯了错误吗?我看他们是逃不了责任的啦。” 

“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不要挑起什么争端。只是表示服罪,缴纳罚款。懂了吧?” 

马尔卡斯特咕哝着,不过还是服从了。 

法庭上的情形果然不出雷克斯所料。到了十点半钟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鲍夫大街上,我和马尔卡斯特已经是自由人了,却令塞巴斯蒂安具结保证过一个星期还得出庭。马尔卡斯特对他自己的冤屈一直沉默。我和他受到了警告,每人罚款五先令,还有十五先令的诉讼费。马尔卡斯特越来越使我们讨厌了,所以当我们听到他借口说要去伦敦办事,我们真是如释重负。那位律师也匆匆忙忙走掉了,就剩下我和塞巴斯蒂安孤零零的,闷闷不乐。 

“我估计妈妈已经听说这件事了。”他说,“浑蛋,浑蛋,真浑蛋!天气真冷。我不愿回家去。可也没地方可去啊。我们溜回牛津去吧,等他们来找我们的麻烦。” 

一些在违警罪法庭名声狼藉的常客们走进走出,从台阶上走上走下;而我们还站在当风的街角那儿,拿不定主意。 

“为什么不去找朱丽娅呢?” 

“我也许要出门去。” 

“亲爱的塞巴斯蒂安,你只会挨一顿训,罚几英镑罢了。” 

“是啊,可是一切事都够烦人的——妈妈,布赖德,家里所有的人,还有那些学监和教师。我宁愿进监狱哩。如果我溜到国外去,他们就没法把我弄回来,是不是?人们受到警察追究时,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我知道妈妈会搞得让人们觉得我们的事情完全落在她身上了。” 

“还是给朱丽娅打个电话,让她在什么地方跟咱们碰碰头,商量一下这件事吧。” 

我们在伯克利街区的冈特餐厅见面了。朱丽娅和当时的大多数女人一样,戴着一顶绿色女帽,压到眉毛上,帽子上还有一枚镶宝石的箭头;她腋下还夹着一只小狗,有四分之三的部分藏在她皮大衣里。她跟我们招呼,表现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嘿,你们真是一对捣蛋鬼。我得说,你们在干这种事情上似乎很在行。要是我一喝醉,第二天就完全瘫了。我认为当时你们可能带我一块去的。那个舞会也实在是要命,而且我一直盼着能去老一百号玩玩呢。永远不会有人带我去的。那开心极了吧?” 

“这么说,事情你也全知道啦?” 

“今天早晨雷克斯给我打了电话,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们那些女朋友长得怎么样?” 

“别那么色迷迷的。”塞巴斯蒂安说。 

“我那位就像一个骷髅头。” 

“我那位就像一个痨病鬼。” 

“天啊。”我们带女人出去玩过,这件事显然提高了我们在朱丽娅心目中的地位;她的兴趣完全是在那些女人身上。 

“妈妈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你们的骷髅头和痨病鬼。她知道你们进了监狱了。我告诉了她。当然,就这一类事说她可好极了,确实是这样。你知道,内德叔叔干什么事情都是无可指摘的,有一次他因为带一条熊进入劳埃德·乔治主持的会场而被关押起来,所以她对整个事情都抱着通情达理的态度。她希望你们俩和她一道吃饭。” 

“啊,天哪!” 

“麻烦就在报纸和家庭方面。查尔斯,你有一个糟透了的家庭吗?” 

“只有父亲一个人,可是他绝不会听到这件事的。” 

“我们家可麻烦极了。由于那些亲戚,可怜的妈妈势必要倒霉了。他们会写信来,还要登门拜访,表示同情,可是同时有一半人心里头说的是:‘这就是把孩子培养成个天主教徒的结果。’另一半人则会说:‘这就是不孩子送去伊顿公学,而不送到斯托尼赫斯特学校的结果。’可怜的妈妈也没法解释清楚。” 

午饭我们是和马奇梅因夫人一起吃的。她以幽默的无可奈何的态度接受了这件事。她只责备说:“我想不出你们为什么出去和莫特拉姆住在一起。你们可以先来找我,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可怎么把这件事跟全家人解释呢?”她问道。“他们发现我对这件事还不如他们难过,他们一定感到非常震惊的。你知道我嫂子范妮·罗斯康芒吧?她一向认为我对孩子的教育很坏。现在我开始觉得她说的很对。” 

当我们离开后我说:“她实在太好了。那你还发什么愁呢?” 

“我说不出原因来。”塞巴斯蒂安悲惨地说。 

一个星期后塞巴斯蒂安出庭,他被罚款十镑。报纸把这条消息放在令人难受的显著位置,有一家报纸还用了讽刺性的标题:“侯爵家的儿子不习惯喝葡萄酒。”地方法官说,只是由于警察行动果断,他才没有受到严重的指控……“纯粹是靠了运气好,你才没有负严重责任事故的罪责……”桑格拉斯先生作证说,塞巴斯蒂安的品行是无可指摘的,还说他在牛津大学的灿烂前途已经岌岌可危。报纸也抓住这句话不放——“模范学生的前途危若累卵。”那位地方法官说,如果没有桑格拉斯先生的证词,他可能会受到惩罚性的判决;法律对一个牛津大学的大学生和任何一个小流氓都是一视同仁的;毫无疑问,家庭愈好,犯法行为就愈可耻…… 

桑格拉斯先生所具有的价值并不只限于鲍夫大街。在牛津大学,他表现出与雷克斯·莫特拉姆在伦敦所表现出来的全部热情和全部机敏。他走访了学校当局、学监们、大学副校长;他还怂恿管理员贝尔去拜访了基督教会学院院长;他还安排了马奇梅因夫人同校长谈话;作为这一切努力的结果,就是禁止我么三人在这学期剩下的日子中出校门。哈德卡斯尔不清楚为了什么缘故,再次被剥夺了使用自己的汽车的权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所遭受到的时间最长的出发却是我们同雷克斯·莫特拉姆和桑格拉斯之间的亲密关系,不过因为雷克斯生活在伦敦的政界和上层金融界,而桑格拉斯却生活在牛津,与我们近在咫尺,所以我们从他那儿受的罪就更大。 

在这个学期余下的日子里,他老缠住我们。由于我们受到“禁止外出”的处罚,所以我们晚上也不能在一起度过,从九点起,我们都得各在一处,而且是处在桑格拉斯的支配之下。几乎没有一个晚上他不来找我们中的这一个或那一个。当他说起“我们的那次小小的越轨行为”时,就好像他也曾关在单人牢房里,因此和我们也很有缘分……有一次我翻墙爬出学院,桑格拉斯先生发现我在关了校门后竟在塞巴斯蒂安的房间里,他把这件事也变成了一种束缚。所以,当我圣诞节后到了布赖兹赫德,走进他们称为“挂毯大厅”的那间屋子的时候,看到了桑格拉斯先生独自坐在炉火前面,似乎是在等我的样子,这情形并没有使我惊讶。 

“你看我正单独占有这一切。“他说。不错,他的确好像占据了这间厅堂,占据了四周挂满狩猎图的灰沉沉的场面,还占据了壁炉两边的女像柱,当他站起身来,像个主人一样欢迎我的时候,好像还占据了我。“今天早晨,”他继续说,“我们在草坪上举行了马奇梅因猎前聚会——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古色古香的场面——我们所有的年轻朋友们都去猎狐了,甚至塞巴斯蒂安,你听见大概不会吃惊吧,他穿着他那件红色外套,看上去很优雅了。而布赖兹赫德呢,与其说是优雅,倒不如说是给人深刻印象;他和本地一个名叫沃尔特·斯特里克兰—维纳布尔斯爵士的有趣人物当联合主人。我希望这些太单调乏味的挂毯中能加进他们两人的肖像——那么这些挂毯就会显出一种幻想的情调来。 

“我们的女主人也留在家里;还有一位正在养病的多明我派的教士,他谈马利丹太多,读黑格尔又太少;还有艾德里安·波森爵士,当然啰,还有两位颇令人生畏的匈牙利表兄弟——我曾经用德语和法语试着跟他们说话,可是他们对哪种语言都没有兴趣。现在这些人都坐车去邻居家做客去了。我就在炉火前,拿着这本绝妙的《查勒斯》消磨一个舒适的下午。你的到来使我增添了打铃要茶的勇气。我怎样使你为这次聚会做好思想准备呢?哎呀,聚会明天就要散啦。朱丽娅小姐到别的地方去庆祝新年,还把时髦的社交人物带走了。我会见不到住在附近的美人们——特别是那个西莉娅;她是我们那个倒霉的老伙计博伊·马尔卡斯特的妹妹,可完全不像他。她说起话来就像小鸟一样,喜欢吹毛求疵,那样子我觉得十分可爱,她的衣着像是学校班长的样式,这种样式我只能说‘帅’啦。我会想念她的,因为明天我不去。明天我就得认真开始搞我们的女主人那本书了——那本书,请你相信,乃是是嗲珍宝的历史宝库;同时也是真实的一九一四年的历史。” 

茶送上来了,喝完了茶不久,塞巴斯蒂安就回来了;他说他早就找不到猎狐队的人了,所以就悠悠荡荡地回来了。别的人在他回来后不久,在黄昏时给汽车接回来了。没有布赖兹赫德;他在养狗场有事要办,跟他去的还有科迪莉娅。回来的人挤满了大厅,随后就吃起了炒鸡蛋和烤饼;而那位在家里吃过午饭在炉火前打了一下午盹的桑格拉斯先生,也和他们一起吃着鸡蛋和烤饼。过了一会儿,马奇梅因夫人一行人回来了,还没有等我们上楼梯换晚餐礼服,她就问大家,“谁去教堂念玫瑰经呀?”塞巴斯蒂安和朱丽娅都说他们得马上去洗澡,桑格拉斯先生跟她和那位男修士一起去了。 

“我希望桑格拉斯先生去,”塞巴斯蒂安洗澡的时候说,“我厌烦再向他表示感谢了。” 

在以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对桑格拉斯先生的厌烦已经在整个宅第里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他在场,艾德里安·波森爵士那双漂亮的暗褐色眼睛就仿佛在察看远处的地平线,他的嘴巴就带着典型的悲观主义神气。只有那两个匈牙利表兄弟,他们误解了这位大学教师的身份,把他当成一个享有特殊权得的高级用人,所以没有因为他在场而受到影响。 


圣诞节聚会的人中留下来的有桑格拉斯先生、艾德里安·波森爵士,两个匈牙利人、男修士、布赖兹赫德、塞巴斯蒂安和科迪莉娅。 

在这所宅第里,宗教居于统治地位。这倒不仅仅表现在这个家庭的种种习惯上——每天早晚都要在小教堂做弥撒和念玫瑰经——而且表现在家庭内人们的交往上。“我们得把查尔斯变成一个天主教徒。”马奇梅因夫人说。在我作客期间,我们在一起闲聊过许多次,每次她都要把话题巧妙地引到这个神圣的问题上来。谈过第一次后,塞巴斯蒂安就说,“妈妈是不是和你闲聊了?她经常这样做。我真希望她可别再这么做了。” 

其实谁也没有被叫去聊聊,或者有意识地给引到这种谈话上去;当她希望要亲切地谈谈的时候,人就会发现自己偶然地和她单独在一起了,如果是在夏天,那他就会发现他们正在僻静的水塘岸边散步,或者发现他们在四面有围墙的玫瑰园的一个角落里;倘若是冬天,那就是在二楼她的起居室里了。 

这间起居室是完全属于她的;她把这个房间据为己有后,就把它改造了,所以一走进这间房子,你就恍如置身于另一所宅第里。她放低了天花板,因而以各种不同的样式为每一间屋子增光的门楣不见了;四壁,一面装有花缎护墙,却被刮除干净,刷上一层蓝色的底色,上面散布着很多小小的水彩画;房间里的空气甜丝丝的,鲜花的清新芳香和百花香的陈腐气息混杂在一起;她的图书室是软皮护墙,一个黑檀木的小书架上摆满了广博精深的诗集和神学著作;壁炉架上摆满了私人收藏的小珍品——一个象牙圣母像,一尊圣约瑟的石膏像,还有三个当兵的弟弟的几帧遗像。那年光辉灿烂的八月里,我和塞巴斯蒂安两人独自住在布赖兹赫德的时候,她母亲的这个房间是不让我们进去的。 

由于回忆起她这间屋子,使我们当时谈话的一些片断重新浮现脑际。我还记得她说:“当我还是女孩子时,我们比较贫困,当然比起大多数人来还是阔气多了,我结了婚的时候,就很富有了。我常常忧虑,自己拥有那么多珍宝,而他人却一无所有,我认为这是错误的。现在我认识到,由于羡慕穷人的特权,富人也可能犯罪。穷人总是上帝和圣徒的宠儿,不过我相信洗净整个生灵——其中包括富人在内——的罪孽乃是神的特殊恩宠。异教徒的罗马帝国的财富必然是残酷得来的;不可能是另外的情况。” 

我谈了一下骆驼和针眼的典故,她听到这话就高兴地说到要点。 

“不过当然啰,”她说,“骆驼穿过针眼确实是意想不到的事,可是福音书只是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的汇编罢了。一头牛和一头驴子竟在畜圈里做起礼拜来,这是意想不到的。在圣徒的生活中,牧畜总是干许多奇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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