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个女人也没有。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朱莉娅过的。”
“噢,那好。我一向希望把你们弄到一起。我知道她是我的一个你会喜欢的朋友。我希望你会是天赐给她的朋友。她近来的生活忧闷极了。我估计她不会提这些事的,不过……”这时我的妻子开始讲起关于朱莉娅纽约之行当前的看法。“今天早晨,我要请她来参加鸡尾酒会。”她作出了决定。
朱莉娅和其他的人一起来,现在只要挨近朱莉娅,我就感到十分幸福。
“听说你一直替我照料我丈夫来着。”我的妻子说。
“是啊,我们已经非常友好啦。我和他,还有一个我们不知名字的男人。”
“克拉姆先生,你的胳膊怎么搞的?”
“就怪洗澡间的地板。”克拉姆说道,他详细解释他是怎么摔倒的。
这天晚上船长在他的桌子上吃饭,这一聚会的人就都到齐了,有两个要求参加这个聚会的人坐到主教的右手,这是两个日本人,他们对主教的世界亲善计划表现了浓厚的兴趣。船长一个劲儿地拿朱莉娅在暴风雨中的忍耐力说笑打趣,表示要雇她当一名水手。多年的远洋航行使这位船长在什么场合都能开玩笑。我的妻子从美容室出来时容光焕发,丝毫没有留下三天来倍受折磨的痕迹,在许多人的眼里,似乎比朱莉娅更加光艳照人,而朱莉娅呢,哀伤忧愁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却被一种不可言传的满意和宁静所代替了;除了对我,对所有人都是不可言传的。我和她被众人隔开,被人紧紧包围住单独坐在一起,就像前天晚上我们互相搂抱着那样。
这天晚上船上到处是节日的气氛。尽管一到天亮大家就要起身收拾行装,可是所有的人还是打定主意,这一个晚上要好好享受一番被暴风雨剥夺掉的快乐。没有一个清净的地方。船上每个角落都是人头攒动;到处是舞曲和高昂热烈的谈话,服务员们端着放满玻璃杯的托盘四处穿插,还可以听到那个负责发行汤博拉彩票的高级船员的声音——“凯利眼睛,一号;两腿,十一号;我们可要‘摇口袋’啦”——施托伊弗桑特·奥格兰德夫人戴着一顶纸帽子,克拉姆缠着绷带,那两个日本人彬彬有礼地扔着纸飘带,发出像鹅叫一样的声音。
我没有跟朱莉娅说话,整个晚上都是一个人独自待着。
第二天我们在右舷谈了几分钟,这时大家都拥挤在左舷去看一些出现在船上的高级官员们,而且眺望远处德文郡绿色的海岸线。
“你有些什么打算?”
“在伦敦待几天。”
“西莉娅要直接回家去。她想看孩子们。”
“你也回家吗?”
“不。”
“那么就在伦敦。”
“查尔斯,那个红头发的矮个子男人——那就是福尔纳夫。你看见他吗?两个便衣警察把他带走了。”
“我错过了。当时船那边人太多了。”
“我已经看了火车时刻表,并且拍了个电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到家了。孩子们会睡着了。也许我们可以叫醒约翰约翰,就这一次。”
“你回去吧,”我说道,“我还得在伦敦耽搁几天呢。”
“唔,可是查尔斯,你非回去不可。你还没见过卡罗琳呢。”
“难道过一两个星期她就会变了很大模样不成?”
“亲爱的,她每天都在变样子呢。”
“为什么非要现在见她不可呢?我很抱歉,亲爱的,可是我必须把这些画解开包,看看经过这一趟旅行这些画怎么样了。我还得立刻把展览的事商定下来。”
“你必须这样吗?”她说道。我知道,当我求助我这个职业的玄妙力量的时候,她的执拗就土崩瓦解了。“这多叫人扫兴啊。再说,我还不知道安德鲁和辛西娅是否会离开那套公寓。他们原来是租到这个月底的。”
“我可以去住旅馆。”
“可是这样也太不讲情分了。第一天晚上回家就让你一个人,我可受不了。我也要去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你不可以让孩子们失望啊。”
“不可以。”她的孩子们,我的艺术,这是我们之间交易的两桩秘密。
“那你回来过周末吗?”
“如果可能。”
“所有持英国护照的人请到吸烟室去。”一个服务员喊道。
“我已经和那个跟我们一个桌子吃饭的挺可爱的外国官员商量好了,请他带我们早些下船。”我的妻子说。
《旧地重游》(9)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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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星期五举行一次预展,这主意是我妻子出的。
“趁这个机会我们可以出来听听批评家的意见,”她说,“该是他们认真对待你的时候了。他们也知道这一点,这是他们的好机会。如果你在星期一预展的话,那时侯他们大多数人刚刚从乡下回来,就会在晚饭前匆匆忙忙写上几行评论——我担心的当然是几家周刊了。如果我们让他们在周末进行思考,我们就可以使他们有一种温文尔雅的假日心情。他们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餐以后就会静下心来,挽起袖口,撰写一篇洋洋洒洒的优美文章来,这种文章他们以后还会重印在精美的小册子里呢。这个时间的好处可不少啦。”
在筹备画展的那个月里,她往返奔波于老教区和伦敦之间,重新审订了邀请的客人名单,并且帮助布置画展。
预展那天早晨,我打电话给朱莉娅,说道:“我对那些画早就腻味了,再也不想着见它们了,不过我不得不露面。”
“你希望我去吗?”
“我希望你千万别来。”
“西莉娅寄来了一张请贴,还用绿墨水写着‘可携带朋友’的字样呢。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呢。”
“在火车上。你可以把我的行李捎来。”
“如果你早点收拾好行装的话,我还可以让你搭车,然后让你在画廊下车。十二点时我要在隔壁试衣服样子。”
当我到达画廊的时候,我妻子正站在窗户前向大街上张望。她身后有五六个不知名的绘画爱好者正在一幅画一幅画地观看,手里都拿着目录;这些人都是曾经在画廊里买过一幅木刻画,因而被登进画廊赞助人名录里的人。
“还没有来一个人呢,”我的妻子说,“我从十点钟就到这儿了,很无聊。你坐谁的车子来的?”
“朱莉娅的。”
“朱莉娅的?你怎么不带她进来呢?太怪了,我刚才跟一个很滑稽的小个子男人谈到了布赖兹赫德,他好像很了解我们似的。他说他叫桑格拉斯先生。他显然是科泊勋爵在《每日兽报》上提到过的一个已进入中年的年轻人。我本来想给他讲一讲,可是他似乎比我还熟悉你。他说许多年以前曾经在布赖兹赫德见过你。我希望朱莉娅来,那样我们就可以问问她有关他的情况了。”
“我对他可是记得很清楚。他是个江湖骗子。”
“没错,那是一目了然的。他一直谈论他称作‘布赖兹赫德的一伙人’的那些事情。显然雷克斯·莫特拉姆已经把这个地方变成了阴谋造反分子的巢穴了。你听说了吗?特里萨·马奇梅因要是知道会怎么想呢?”
“今天晚上我要去那里。”
“今天晚上别去,查尔斯;你今天晚上不能去那儿,家里人都盼着你回去呢。你答应过,一等展览会准备停当你就回家来的。约翰约翰和保姆还做了一面有‘欢迎’两个字的旗子。而且你还没有见过卡罗琳呢。”
“我很抱歉,已经都安排好了。”
“再说,爸爸也会觉得太蹊跷了。而且博伊也要去家里过星期日的。你还没有见过那个新画室呢。今天晚上你不能去。他们邀请我了吗?”
“当然邀请了。不过我知道你不能去。”
“我现在不能。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的话,我是可以去的。我倒很愿意在家里会见‘布赖兹赫德一伙人’的。我觉得你真够狠心的,不过现在不是闹家庭纠纷的时候。克拉伦斯夫妇答应了午饭前来的;他们随时都可能到。”
我们被打断了,不过倒不是由于什么皇亲国戚莅临,而是由于一家日报的女记者来访,这时画廊的经理人把她带到我们跟前。她不是来看绘画的,而是要采访关于我在旅行的艰难危险中的“人性的故事”。我把她交给了我的妻子,第二天她的那家报纸这样写道:“查尔斯·‘华厦’·赖德旅行。密林丛莽的毒蛇和吸血蝙蝠在五月花区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社会名流艺术家赖德的看法,他放弃了伟大人物的华厦,而去追求赤道非洲的颓垣断壁……”
几间展室渐渐挤满了人,我马上就忙着殷勤招待他们。我的妻子四处出现,欢迎这些人,给一些人介绍,再不就是机智地把来宾们变成一个聚会。我还看见她把那些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带到打开让人订购《赖德的拉丁美洲》的签名簿面前;我听见她说:“不,亲爱的,我并不惊讶,不过你也不会希望我惊讶的,是不是?你知道查尔斯只为一件事活着——那就是美。我认为他对在英国发现美感到腻烦了;他只好出去,为自己创造美。他希望征服新的领域。他对乡间别墅毕竟做了权威性的结论,是不是?不,我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把那项工作完全抛弃。我相信为了朋友们,他总会再画一两幅的。”
一位摄影师把我们带到一起,闪光灯朝我们的脸上一闪,这才让我们分散。
不久,人群中稍微安静了一下,随着皇家客人进来,人们慢慢走开。我看见我的妻子行了一个屈膝礼,听见她说:“啊,阁下,您真让人高兴。”随后我就被带进人们给贵宾空出来的地方,克拉伦斯公爵说道:“我想那边相当热。”
“是的,阁下。”
“你把那种炎热的印象画得很逼真,手法妙极了。使我都觉得穿着这件大衣很难受。”
“哈!哈!”
他们走了以后,我的妻子说:“哦唷,我们吃午饭要晚了。马戈特夫妇要举行一次午餐会来向你祝贺。”她在出租汽车里说,“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来。你为什么不给克拉伦斯公爵夫人写信,请她允许把《拉丁美洲》奉献给她呢?”
“我为什么要奉献给她?”
“她很喜欢这本画册嘛。”
“我没有考虑把这本书奉献给任何人。”
“你瞧,这本书是你的代表性作品,查尔斯,为什么要错过一个让人高兴的机会呢?”
午餐会有十几个人,他们来这儿是为了向我祝贺,这话尽管说起来会使我的女主人和妻子高兴,不过很明显他们当中有一半人并没有听说过我的画展,他们之所以来,只是因为他们接到邀请,而且没有别的约会。午餐时他们一直谈着辛普森夫人,不过后来他们全体,或者说几乎是全体都和我们一起回到了画廊。
午饭后这段时间忙得不亦乐乎。在场的有塔特美术馆的代理人和国家艺术收藏品基金会的代理人,他们全都答应不久要和同事们再来,同时他们还保留了几幅油画进一步考虑购买。还有那个最有影响的评论家,过去曾经用寥寥几句令人不快的赞许就把我打发掉了,而现在,他的眼睛从阔边软呢帽和毛围巾的缝隙间凝视着我,他抓住我的胳膊说:“我过去就知道你有才气的。我在你过去的作品中看出来了。我一直等待着呢。”
我从时髦的和旧派人的言谈中都听到了一些恭维话,“如果你要我猜的话,”我无意中听到,“我再也想不到是赖德画的。那些画非常雄浑,非常热情。”
他们全都认为自己发现了什么新的东西。在我出国前不久,就在这几间展览室里我的最后一次画展上情形却不是这样。那时出现了一种明显的厌倦迹象。随后就不怎么谈论我而是热烈的谈论起画中的房屋以及房主的轶事来。我回忆起来,还是那个女人,刚才对我的绘画的雄浑和热情大加称赞,过去却曾站在我的一幅呕心沥血画成的油画面前,在我身边说:“画得多么不费力啊。”
我回忆到那次展览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在画展的那个星期我侦察到我妻子的奸情。当时她也像现在这样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女主人,而且我听到她说:“不论什么时候,如今我一看到什么可爱的东西——比如说一座建筑啦或是一幅风景啦——我心里就想:‘这是查尔斯画的。’我看任何东西都是通过他的眼睛来看的。对于我来说,他就是英格兰。”
我听见她说这番话;这是她说惯了的话,在我们整个婚后生活中,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到我对她的话已经无动于衷了。可是这一天,在这家画廊里,我无动于衷地听她说着,突然意识到,她再也无力伤害我了;我是个自由的人了;由于她短时的偷偷摸摸有失检点的行为,她使我获得了解放。而我那绿帽子的双角使我成了森林之王。
这一天结束时我的妻子说:“亲爱的,我得走了。展览非常成功,不是吗?我会想出什么话回家告诉他们的,不过我希望情形不曾变成这个样子。”
“这么说她知道了,”我想,“她很机灵。从吃午饭的时候她开始警觉起来,并且嗅出气味。”
我让她离开这地方,而且我正要跟着她出去的时候——几个展室里几乎没有人了——这时我听到在旋转栅门那儿有一个多年没有听到的嗓音,是一种令人难忘的自己学来的结巴声音,一种尖声的抗议。
“不,我没有带请帖。而且我甚至不知道是否收到过。我没有参加过那次盛大的集会;我并不是企图硬和西莉娅小姐交朋友;我不想让自己的照片登在《闲话报》上;我不是来展览自己的;我是来看绘画的。大概你还不知道这儿有个绘画展出吧。我个人凑巧对这位艺术家有些兴趣——如果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的话。”
“安东尼,”我说,“请进啊。”
“我亲爱的,这儿有一位丑——丑——丑婆娘,她以为我是没——没——没有请帖硬要来的呢。我昨天刚到伦敦,吃午饭的时候凑巧听说你正在举办画展,一听这话,我当然性急地冲到这个神殿来表示敬意。我变样了没有?你还认得出我吗?画在什么地方?让我向你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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