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治下所有人都可以忽视这件事,但有一个人不能。
糜芳。
自从投靠郭嘉以后,糜芳从科举中脱引而出后只是被安排在蜀郡一个小小县城里当县长,一当就是十几年。
同样的官职,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地位。
刘邦有了关中,才有了图霸天下的根基,关中人瞧不起关外人的优越感因为这里是帝乡。
刘秀发迹南阳,南阳的官员在东汉政治格局中拥有不俗的地位也是因为这里是帝乡。
郭嘉打天下,虽说占了关中,收服凉州,可成都才是他的大本营,才是他披靡四方的根基所在,因此,在成都所在的蜀郡当官,要远比其他郡要更有前途和优越。
可糜芳始终不是一个才干出众的人,而他也没有勤恳敬业,因此十数年来没有得到提拔升迁,怪不得别人对他有成见,是他展现的能力和政绩,就只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
糜芳最大的筹码是糜贞,他想方设法让糜贞能够博得郭嘉欢心,十数年来嘴皮都说破了,但糜贞不为所动。
其实这是强人所难,糜贞想见郭嘉都不行,更别说让郭嘉抛舍那么多德才兼备的妻妾,专宠她一人。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一天终于让糜芳等到了。
他火急火燎赶来桃源村想要拜见郭嘉,就是想要让郭嘉记得糜贞还有一个哥哥。
他来到阁楼外是郭嘉住宿这里的第七日,郭嘉没有见他。
第八日,不见。
第九日,不见。
到了第十天,就当糜芳都绝望的时候,郭嘉同意见他了。
而且郭嘉见他的地点,一点儿没有避忌。
就是在糜贞的闺房。
房内气味**,春光旖旎。
就连肚兜亵衣散落在地上都无人打理,糜贞一丝不挂躺在被窝中面朝墙壁,蒙着头不敢见人,而郭嘉仅仅穿着一条长裤,**着上身坐在床边,一条腿弯着落在床上,他端着清茶,神情淡淡地喝着。
虽说床上躺着的女人是他的妹妹,可糜芳也不敢抬起头张望,他也没料到走上阁楼后会是这么一副荒淫的景象。
冷汗直流,糜芳心里没底。
通常能看见君主这种景象的人,要么死的很惨,要么活得很荣耀,糜芳闹不清郭嘉是打算怎么对待他。
“子方啊,你在蜀郡待了多少年?”
郭嘉放下茶杯,胳膊肘顶着膝盖,手掌又拖着半边下巴,歪着脑袋神情平静。
糜芳咽了咽唾沫,赶紧说道:“十,十一年。”
十一年的时间里,糜芳还能看见的面孔,都比他官大了,而他看不见的面孔,也就是被淘汰罢免的官员,他更不想再看见。
“让你当一个县长,委屈你了。来年春天,你去凉州上任吧,就当凉州别驾,好好帮孟起打理政事,下去吧。”
郭嘉平平淡淡地说完,糜芳满面错愕,随即露出一丝笑容给郭嘉行了礼就匆忙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郭嘉眯起眼睛,寒光乍现。
凉州绝对没有益州富饶,天然环境也比不上南方,但是糜芳非常高兴。
在益州,他是上百个县里面普通的县长,压在他头上的官数不胜数。
如果去了凉州担任别驾,在他头上,只有一个凉州刺史马超。
马超是什么人?
武将!
这种人,文人有一点瞧不起,也有一种可以随意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
糜芳就算老老实实当别驾,那他在凉州,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这简直就是鱼跃龙门一飞冲天的地位攀升!
纱帐之内,糜贞听到糜芳离去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面色憔悴,发丝散乱。
郭嘉十几年来对房事都很克制,唯独这十日放纵无度,正值壮年的他精力旺盛,而糜贞初尝雨露,被这番折腾,身体显然受不了。
她早已不对郭嘉抱有任何幻想,如今却峰回路转,她却很想哭。
郭嘉对她极尽温柔,鱼水之欢也让她体会了女人应有的乐趣,可云收雨散后,彻骨的寒冷却又席卷全身,哪怕郭嘉抱着她的身躯给她多少温暖,都跨越不了两人心灵隔阂的冰峰。
修长的手指滑过她娇柔的面庞,郭嘉靠床而坐,俯视着她,她也睁大眼睛怔怔望着郭嘉,四目相对,糜贞眼神中充满了委屈,而郭嘉仍旧一副波澜不兴的淡泊。
“今日随我回府。”
郭嘉的话轻淡,却是一种命令。
糜贞缩了缩身子,贴住郭嘉的身体,轻轻点了点脑袋。
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远比之前的命运要好,既摆脱了孤苦一生的命运,又委身了一个她怀有憧憬的男人。
还想奢求什么?
郭嘉返回府邸后,简单地进行了一场纳妾仪式。
而后,整个益州府都震动了!
郭嘉派人八百里加急从长安召回了法正与徐庶。
秋风萧瑟,百花凋零。
郭嘉府邸里里外外,近卫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郭嘉的书房与外隔绝。
书房一面墙壁上悬挂着大汉江山十三部州的地图,郭嘉背朝墙壁跪坐在地图下方,左右两侧,戏志才,庞统,贾诩,秦宓,四人安静坐着。
他们四人已经瞧出将要发生的事情不寻常。
而且这也已经算不上密议,绝对是一场重要的商议。
风尘仆仆从外走来的法正与徐庶瞧见府内府外这严丝合缝的兵马部署,都吓了一跳。
第一个念头还以为有人造反,近卫军防卫郭府呢。
跨入书房之中,二人给闭目静坐的郭嘉行礼,而后分别落座。
郭嘉睁开双眼,古井不波。
下面坐着的六人,论内政之才,戏志才与秦宓足令郭嘉无后顾之忧,论出谋划策,法正,庞统,徐庶,贾诩,都是举世罕见的奇才。
郭嘉开口道:“诸位,在我说出本次召集诸位商议之事之前,我希望诸位能够将今日谋划之事,未来数年十数年,甚至到诸位寿终正寝之日,都守口如瓶。”
堂下六人神色一禀,立即拱手答应下来。
这六个人本就是知晓轻重利害关系,不用郭嘉说,他们也都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永远烂肚子里最妥当,但郭嘉还是出口嘱托他们,意味着今天所谋之事非同小可。
徐庶本来面见郭嘉还想先张口质问郭嘉一番。
科举取士选贤任能是郭嘉入主益州后一直走的政治路线,但是,为什么坚持了近二十年的方略,会为了一个糜芳而放弃?
糜芳将要出任凉州别驾的事情,益州府的公文已经放出,各地官员都已对此事知晓。
也许,糜芳在蜀郡做了十多年的县长,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的升迁算不得太勉强。
可是这个时机不对!
不应该是在郭嘉纳糜贞后提拔糜芳,哪怕糜芳真的有过人之才,为了避嫌,也不应该这个时候提拔糜芳。
外人看见这个局面,都会认定郭嘉是任人唯亲,糜芳成了他的大舅子,所以被郭嘉一下子提拔到了那种遥不可及的高度。
徐庶本以为郭嘉是在伤痛之中丧失了理智,可现在一瞧郭嘉坚毅的神色,他明白过来了,郭嘉从没有糊涂,事出有因,只是不便言明。
六人的目光聚焦在郭嘉身上,而郭嘉缓缓站起身,身后的地图上,还悬挂着一副没有打开的地图,郭嘉抽出佩剑挑开那副地图的挂线。
哧啦一声。
地图下落展开!
这与后面那副地图如出一辙,都是大汉江山十三部州。
但是,这幅地图上有许许多多的标注,圈圈点点,直线文字,将一副本来简单的地图,描绘地错综复杂。
贾诩的眼睛第一时间看到了西北的疆域。
凉州!为何凉州地图上有一个战火的标志?!
秦宓则看到了关中的函谷关,那里有一个刀剑相拼的标志,左侧是郭,右侧是曹。
法正看到的是汉中,顺着江水有一条路线,直达荆州的上庸,这应该是一条进军路线。
徐庶不可思议地望着江东的地图,从东往西有一个箭头,船只图案成群汇集在赤壁!
戏志才盯着荆州的地图,想不通为何一队兵马写着“甘”字,却又出现在樊城之外!
最感到震惊的人是庞统,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荆州,从新野有一条路线绕过襄阳,直通江夏,而这条路线上,有两个字:刘,诸葛。
刘,在新野的是刘备。
诸葛!
难道是诸葛孔明吗?
六人心神俱震,这幅地图从西北到益州,甚至河北邺城到江东建业,都有数不清而又错综复杂的标注图案,或线路,或交战符号,或姓名。
郭嘉将佩剑收起,面朝六人,眼神蓦然凌厉,沉声道:“诸位,今日我所谋,是未来数年的战略计划,而这个计划,目的只有一个:灭曹!”
建安十二年冬
曹操晋魏公加九锡。
荆州刘表重病缠身。
新野刘备三顾茅庐。
诸葛孔明,出山了。
……
第六十四章 铜雀台赋
自从一统河北之后,曹操便将治所迁移到了邺城,许昌名义上是大汉国都,却已有名无实。
晋封魏公之后,曹操自立门户的野心昭然若揭,政治上的地位,他已然有了,但他还是要收揽人心,尤其是士林中的名望,他更要攥在手中,文人会打仗的是儒将,不会打仗的用一支笔也能有不俗的杀伤力。
可曹操在士林的名望,排除他自身的文学修养,其人被天下士子甚为不屑,除了出身之外,还因曹操杀了孔圣人的玄孙孔融。
征伐乌桓归来,曹操再无后顾之忧,就事而论,讨伐乌桓,曹操当得上是民族英雄,在他晋封魏公后,迫切地希望在士林中也让曹家占据一席之地,不管是歌功颂德还是引领风气,都是对曹家有利的事情。
邺城
曹操在此下令建了铜雀,金虎,冰井三台。
铜雀台落成之日,曹操在此举行诗会,天下聚焦。
铜雀台高十丈,殿宇百十间,在建成之前,曹操就对左右表达过待平定天下后,他就在这里颐养天年。
诗会盛宴可谓热闹非凡,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在雄伟的铜雀台上,曹操登台后高坐主位,俯视众生。
武将凑热闹,文臣即兴赋诗,而这一场盛宴的主角,都是曹家的人。
即便是归降曹操的陈琳也抢不到半点风头。
“飞间崛其特起,层楼俨以承天……好啊!丕儿,这篇赋写得好!”
曹操开怀大笑,台下文武也都出言赞和,登台作赋后的曹丕一脸谦逊,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得意忘形。
若说曹操最喜欢的儿子,可以排个名,首位的不是曹冲,而是那个在宛城战死的曹昂,其次才是曹冲,在曹冲之后,是曹植。
至于曹丕,实际上并没有讨得曹操多大的欢心。
但不可否认,曹家虽不是书香门第,可建安文学的潮流风气,曹家父子三人都占据着不俗的地位,曹操,曹丕,曹植。
曹丕之后,曹操又让曹植登台赋诗。
年纪轻轻颇有公子风范的曹植毫不怯场,彬彬有礼地走上台,挥毫泼墨,文章一气呵成。
曹操将这篇赋命人呈至眼前,低头阅览起来,看到一半,忽然抬起头朝曹植望去,神情诡异。
曹植满怀期待地盯着曹操,眼中带着崇敬与兴奋之色。
曹操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命人当众诵读曹植的这篇赋。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曹植的赋文辞华美,听在耳中简直是一种享受,台下不少文臣都露出闭目陶醉之色。
程昱,荀攸,满宠,毛玠,陈群等人也在场,他们并没有登台赋诗,但不影响他们品评诗赋,曹丕一篇赋赢得满座喝彩,而曹植这篇赋足以名流千古。
原本闭目聆听沉浸在诗赋描写的意境中,程昱,荀攸,满宠等等几个能为曹操出谋划策的人,忽然睁大眼睛,神情凝重。
朗诵诗赋的人还在继续,但这几人已经将视线投向高坐主位上的曹操。
曹操一副惬意之色,闭着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辞藻华美,意境超然的诗赋得到了在场人的大声赞扬,曹操奖赏曹植之后,自己也写了篇诗赋。
可程昱几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诗赋之中,而显得心事重重。
宴会散去,文臣武将们三三两两相继离去,话题都离不开今天这场盛宴。
荀攸走到程昱身边,压低声音凝重地说道:“主公应该能瞧出来植公子赋中暗有所指,为何还命人当众朗读?”
程昱摇了摇头,也一头雾水。
“铜雀台诗会,天下瞩目,今日台上所作诗赋不出数日将传遍天下,就不知植公子这篇赋传到郭嘉耳中,会是怎样的情形,但愿主公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会不会是主公想要借此试探郭嘉一番?”
荀攸满心疑惑。
程昱苦笑道:“如今还需要试探吗?双雄难并立,迟早必分高下。”
荀攸不再说话,打算过几日去当面询问曹操。
远在益州成都的郭嘉在建安十三年春天仍旧有条不乱地安排政事。
在益州府议事堂中,郭嘉正坐在主位上与官员们商讨今年的政务规划时,门外侍卫进来拱手禀报道:“启禀主公,瑾公子在外求见。”
在场的人都很意外,郭嘉公私分明,他的子嗣,最年长的郭烨都老老实实在军营里待着,年少的郭瑾更是头一次光临益州府,来这里,必然是公事,而郭瑾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能有什么公事?
郭嘉暂时搁置话题,让人带郭瑾上来。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都是谦谦君子形象的瑾公子竟然是趋步入堂,脚步不稳,双手捧着一落竹简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郭瑾跨入堂中,直接冲到郭嘉面前,将怀里的竹简都呈递向郭嘉,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沉声道:“父亲,曹操在邺城兴建铜雀台,落成之日大宴群臣举办诗会,孩儿手里,孩儿手里是曹操儿子曹植所做诗赋,其中,其中有对父亲不敬之言。”
郭瑾喜欢文学,铜雀台诗会,没有几个读书人不在意的,撇开阵营对立,郭瑾得到铜雀台诗会上的许许多多诗赋都十分欣赏,可唯独曹植这篇赋,他看了之后大惊失色,而后怒火冲天。
于是急忙将这一篇赋送来给郭嘉过目。
堂中官员不少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铜雀台诗会,他们有所耳闻,但公务在身,不如郭瑾这般清闲专门催人去打听消息,所以他们还没得到那些在铜雀台上美名流传的诗赋。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郭嘉,看他会作何反应,也好奇究竟曹植在赋里写了什么,会让郭瑾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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