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见面,你高兴吗?”
李坚直视对方:“我当然高兴——终于看到你揭掉了面纱的真实面目!”
白光哈哈大笑:“我的真面目还可以吧?好,重新自我介绍,我叫首冢惠子,皇军驻支那宁、沪、杭宪兵司令兼特务机关长!”
李坚慢慢地,一下一下地鼓了几下掌。
白光颇为自得地在房间里背手踱着,长筒皮靴踏得地板嗵嗵响,“龟田从一开始就反对我收留你的计划,是松井大将支持我,才使他不得不隐忍。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如果不是我留住了你并跟踪你,就不可能发现有那么多抗日地下组织来和你联系。正因为我掌握了所有和你联系过的人的情况,所以皇军一进入租界,我才能有的放矢,一举捕获了十多个地下组织,抓了百十个抗日分子。最大收获是破获了‘三民主义救国团’,得知他们准备策应孤军营突围!
我得到了松井大将和军部的嘉奖!
松井大将问我:‘抓了那么多人如何处置?’我回答说:‘抓了人来有利有弊,利在消灭了对抗皇军的分子,再没有对皇军统治捣乱的了。弊在于这么多人要消耗许多粮食,要派许多皇军看押,物力、人力都是浪费。所以,我的办法是:杀!凡抓来的,不用审问,一律交给皇军,不浪费子弹,统统用刺刀。这样,既让士兵练习了劈刺,又节省了子弹。’松井大将大悦说:‘首冢惠子,你真是个铁女人!’
哈……”
李坚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听着。
白光戏弄他:“怎么,听我说出这样的事来,在暗骂我恶毒吧?这就不对了,一个杀手,不应该有正常人的感情。你的可悲,就在于太重感情,否则,我早被你识破了。”
李坚说:“首冢惠子,你已经向我炫耀完了,可以把我交给你的士兵,用刺刀解决我了。”
“不!不!”白光笑道,“在你面前,我还是从前的白光,你的咪咪。
天锋,在苏州我对你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我的确爱上了你。那一过程也是真实的。所以我不会杀你,要把你留在身边,还像过去在静安寺路那样,除了在床上,其余时间各不相扰,你看这样好吗?”
“你不怕我杀了你?”
白光哈哈大笑:“不!不!我们有过肌肤之亲,你又是重感情的人,你对我下不了手!
天锋,你一定干过吴雅男和那个女医生了。你应该体会到,只有跟咪咪干,才是最有味、最销魂的。
你那条超大超长的巨蟒,一夜干我五六次,把我干得魂灵出窍!现在想想,我的子宫都收缩得痛了!她们两个还是处女吧?怎么受得了你那么猛干!绝对不能尽兴的。只有咪咪才受得起你那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所以啊,你舍得杀了咪咪吗?”
“好啊,我们不妨赌一把!”
白光看看李坚,动摇了:“这还需要有一过程。”停了停她又说,“天锋,告诉我,张振东在哪里?那个女医生在哪里?
坦白地说,我们知道是张振东把你留在公共租界的。所以没有对你早日下手,就是希望他派人与你联,抓住那人,顺藤摸瓜。可是他们很警觉。再也不肯出现了。
共产党地下组织,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那个女医生也不是好东西!我说过,谁敢和我争夺你,就要让她死得很难看!不料这个女人也跑了!
天锋,只要你说出他们在哪里,我马上放了你!”
李坚冷笑道:“你的愚蠢就在于明知我不会出卖别人,还要提这种问题!”
“天锋,咪咪职责所在,你要不肯说,咪咪也救不了你!”
“向杀手提出如此威胁,你就更愚蠢了!”李坚把双手一伸:“来吧,再把我绑上,送到行刑室去,把你的所有刑具都用上,李坚若哼一声、皱一皱眉,就算你赢了。
怎么样?敢不敢跟杀手赌一把!”
白光又盯了李坚一眼:“算了吧,你豁得出去,我还舍不得你皮肉受苦呢。”
李坚说了起来:“首冢惠子,你跟我玩这些无聊的,有意思吗?”
“那你说怎么玩才有‘聊’?”
“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我个痛快!”
白光喝令汉奸:“我喊一、二、三,你把水杯向空中抛起来,要抛高一些,明白吗?”
汉奸点头说:“明白。”
白光喊了“一、二、三”,汉奸向空中将两只水杯高高抛起,同时她拔出腰间别的左轮手枪,“当!当!”两响,两只水杯在空中被击碎,把汉奸吓得抱头鼠窜。但那个站在办公桌后的少佐却不动声色。她得意地对李坚说:
“怎么样?咪咪的枪法不比你差吧?”
李坚暗暗吃惊,暗暗承认她的枪法准。而且出枪快,是他所不及的。但他只轻蔑地“哼”了一声。白光笑嘻喀地说:“咪咪的柔道,在百乐门舞厅的卫生间你也见过了。所以,无论动手、动枪,咪咪都不输你。
你不是要求给你个痛快吗?好啊,看在你我床上那份情,我就给你个痛快!”
白光说着,突然把左轮枪的枪口抵在李坚的脑门儿上:“求生、求死就在一瞬间!条件是:你愿意说出张振东在哪里,我就放了你;你要不肯说,我就扣扳机!
我数一、二、三……”
白光还没有开始数,几乎话音刚落,李坚便大喝一声:“不!”白光果然扣动了扳机。但只是“啪”的一声扳机响,枪却没响。
李坚眼睛都没眨一下。
白光说:“啊,你的运气很好,遇上了一颗哑子儿,但运气不会再来的。天锋,咪咪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
白光再次扣动扳机,又没有响:“天锋,好运气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李坚伸手推开了顶在脑门儿上的手枪:“你玩这种小孩游戏,不失你宪兵司令身份吗?”
白光垂下了手枪,回到座位上,颓然靠下,闭上了眼。她真的是“玩”晕了。过了半晌,她闭着眼说:“天锋,我真的是很爱很爱你的,决不会伤害你。”缓缓睁开了眼,嫣然一笑,“今晚我们还回静安寺路去住吧。”
“你以为我还会跟你上床吗?”
“怎么,上床是男女人生极乐!”
“你的极乐世界就是死!”
白光一拍桌子:“把他关起来!”
汉奸都不敢上前来押李坚,却跑出去叫了几个鬼子兵来,将李坚押出办公室,关进地下室一间屋子里。
房间倒不小,空无一物,光秃秃的水泥地。李坚坐在水泥地上,思索着白光跟他玩了多套把戏,现在又关在这里,她究竟要干什么?
他决不相信白光会因为“旧情”不杀他。那么,留着他又要干什么呢?他忽然想到她再三追向张振东的下落,显然是想要他说出张振东的所在地,消灭共产党这个地下组织。他已经软硬兼施了,他也表示坚决不说,还要留住他,又为什么呢?
她还会用什么手段?
他琢磨不出所以然来,“且不去管她,不就是死吗?”他往墙上一靠,闭上了眼。
过了多长时间?他不知道,只觉得屋里渐渐没了光线,想必是天黑了。这么长时间,他没听见响动,好像周围并没有人,连看守他的人都没有。
他感到了饥饿,忽然意识到她想用饥饿来征服我呢!
她知道他食量大,饥饿对他来说,是最难忍受的。他承认:“这是条毒计!”他不怕死,一枪、一刀死个痛快,这是他离开孤军营时,就有精神准备的。他听说绝食能挨过七天,也就是说要他挨过七天的煎熬!这比害死不知要痛苦多少倍!
“我不能受她如此折磨!”他在想,“还是自己了结吧。”虽然对一个杀手来说,自杀是最失败、最不光彩的行为。但是,他想到自己在饥饿中可能表现出的种种可怜相以及白光的讥笑、戏辱,只有自裁最好。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杀人是举手之劳。但要自杀却不在行。李坚不得不考虑如何杀死自己为好。痛苦他不怕,就怕死不了也再动不了,还让敌人救活了,未免闹“笑话”!所以在如何杀死自己的问题上,不免大费踌躇。
他想了多种手段,都无必死把握。
正在冥思苦想时,忽听“吧嗒、吧嗒”几声响。从声响方向判断,是由窗户方向传来的。原来这是个半地下室,顶端有窗。白天他看见了,两扇窗户上焊多个“井”字钢筋。只有巴掌大缝隙,只能拳头伸出去。
是什么东西扔进来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只能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瞎摸。摸了很长时间,忽然摸到一个纸包,打开纸包再摸包内的东西,手的感觉是一个馒头!他的心狂跳起来。再摸,又一个馒头!再摸,一包五香牛肉!再摸,一个苹果……又一个苹果……
他再也忍不住了,就狼吞虎咽起来。等把食吃完了,他才想到:“是谁送来的?”这绝不可能是敌人投入的,当然也不可能是远在苏北的金光日等人来营救他了。那么,会是谁呢?在敌人阵营中,谁会出手救他呢?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张振东多次说过的“内线”!是的,一定是“内线”投入的食品。
悟到了这一点,他激动不已。
天亮了,小窗透进了光线。他又发现还有个纸包,包着三个煮鸡蛋!
他剥着鸡蛋吃着,吃完后将所有包食品的纸一张张展开来看。这些纸都是申报纸,有一张纸上写着几行钢笔字:
同志,坚持斗争!下次我送食物来把包纸及时从窗户扔出来,不留痕迹!
他看罢惊喜地确定:“果然是‘内线’!他想起那次参与营救被捕者,就是‘内线’提供的准确情报。看来共产党真是神通广大!”他相信至少张振东等人,已知道他被捕了。也一定会设法营救他。这样,他的信心增强了,决心与白光——首冢惠子周旋到底!
接连两天没有动静。
他想到,白光必是要等到他被饿得十分虚弱了才出现。他被关在这严实的地下室,只要在入口设一卫兵,就完全“安全”了,用不着再来“关心”他。
他不禁暗暗冷笑。
第三天晚上,他估计该给他送饭来了,却迟迟不见动静。正在盼望时,忽听楼道里有鬼子的大皮靴声传来,而且脚步杂乱,显然是多人。他不禁暗想:“白光忍不住了,这就要来看我饿成什么样子了!”他赶紧缩到墙角,靠墙根席地而坐,靠在三角形的墙上,抱膝埋头,装作体力不支状。
开锁声响起,接着铁门被拉开,一束手电光在房间里四周晃了一阵,最后光柱锁定他。
“天锋,你还能站起来吗?”是白光的声音。
李坚仍趴在膝上,不作搭理。
白光用手电在李坚身上晃了一阵,一摆手:“把他绑起来!”
几个人上前,将李坚架起,七手八脚将李坚绑了个结结实实。
“架出去!”
李坚被两个汉奸架出地下室。
“上车!”白光命令道。
李坚被推进一辆轿车的后座,白光跟着坐进来,前座有一个穿鬼子军官服装的人开车,他认出来就是那个少佐。
汽车开动后,李坚没有发现鬼子的摩托追随,车上也没有再上什么人。他不禁暗想:她要去哪里?干什么?
他也曾想到她是要带他回静安寺路。但再看行车路线,完全不对,不是向市区走,而是驰向郊区。
白光说话了:“天锋,你还想对咪咪说点什么吗?”
李坚没有搭理。
“饿狠了吧?”白光说着,从后座的靠椅后的窗台上,拿了一个布袋,从里面先掏出一瓶饮料来。“来,咪咪喂你先喝几口,润润嗓子和肠胃,然后再吃点东西。”她将瓶嘴对准了李坚的嘴:“喝吧。”
李坚确实很渴,因为两天来虽有苹果吃,但吃下馒头没有足够的水喝,干得嘴唇都裂了。于是张嘴一气将一瓶水喝了下去。
白光咂着嘴说:“上海人讲话:‘作孽呀①’,何必逞强呢?自古多少英雄豪杰,不都因为逞强死无葬身之地吗?”说着,她又掏出一只烧鸡来喂他吃。
李坚一摇头,拒绝接受。
白光劝道:“天锋啊,吃吧,吃吧,今天你必须吃饱了才好‘上路’的。你我有一段美好的床上恩情,咪咪说什么也不忍你做饿死鬼的呀。”
李坚说:“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白光笑道:“我们共同生活那一段时间里,同桌进餐,相拥而眠。那时在餐桌上,也彼此谦让食物的。以此相互来爱,那时情意绵绵,吃在嘴里,甜在心里,何等幸福啊!
唉!可惜那种时光实在太短暂了。
天锋,今天我对你一句假话不讲,请你完全相信我好吗?”
李坚“哼”了一声:“你?还能说实话?”
白光说:“你们中国人不是有这样一句俗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们即将永别,所以我不会再骗你。”
“啊好,我姑妄听之。”
白光叹息道:“天锋,分别几个月,我天天夜里想着你。我也不隐瞒,就是跟男人在床上干着那种事,我也想着你。当别的男人不能满足我时,我就更想你了!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打个半死!
这次归来,尽管我天天忙得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但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我都会想到你!
我真的计划我们重归旧好,还像过去那样,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忙完了聚在一起,享受性爱,彼此充分满足。啊,多么美好啊!”
李坚冷冷地问:“你忙你的——侦察抗日分子活动,我忙我的——猎杀鬼子汉奸!试问,彼此还有兴趣做爱吗?”
白光愣了半晌,“唉!是啊,就因为这个矛盾,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在幻想能够如愿的。我现在大权在握,完全有能力控制住你,逼你就范……”
“做梦呢!”
白光不禁长叹一声,颇为伤感地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由来好梦最易惊!是啊,是啊,我确在做梦,做的是称心如意的美梦!现在豁然从梦中惊醒了!
天锋,你的出现我真不知是我命运中的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李坚说:“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好事!”
“我一直在努力使它变为好事。”
“事物的本质是不可改变的!”
前座的司机扭头说:“司令官,到了!”
白光一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天锋,下车吧。”她先推门下车,转过去替李坚拉开车门。
李坚很费了点劲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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