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总督大人,怒勒峰大营现在已经分为了内外两营。”卢胖子解释道:“琉璃镜与琉璃器皿现在都是在外营锻造,卑职即便进营指导工匠,也只能在外营活动,无法进到戒备严密的内营。而且自打半年前卑职的技术都被吴藩工匠学去和琉璃逐渐跌价之后,学生就连外营,也很少能够进去了。”
“有这事?”甘文焜又是一楞,忙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吴藩为什么如此重视怒勒峰大营的内营?”
卢胖子不答,只是看了看左右,甘文焜会意挥手,在场亲兵和侍女一起退下,只有甘文炯和甘国城留了下来,并且关上了房门。也是到了这一刻,卢胖子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总督大人,卑职也只是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卑职怀疑,吴藩军队很可能在内营之中秘密铸造火器”
“秘密铸造火器?”甘文焜大吃一惊,站起来问道:“吴藩不是在滇池边上已经有一个火器营了吗?怎么又跑到这怒勒峰来搞了一个?”
“据卑职所知,吴藩的滇池火器营,只能铸造一些鸟铳和抬铳,就连佛朗机炮都铸不出来。”卢胖子脸色凝重,说道:“卑职怀疑,吴藩很可能打算秘密铸造红夷大炮,但是滇池火器营所在地人口稠密,很难保密,所以才在怒勒峰又秘密建立了一个火器营,暗中铸炮”
“你有没有证据?”甘文焜迫不及待的问道。
“如果有的话,卑职早就向皇上秘密禀报了。”卢胖子苦笑说道:“卑职只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和分析,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什么蛛丝马迹?细细说来。”甘文焜脸色益发凝重。
“第一,去年冬月二十三那一天,卑职进怒勒峰外营指导工匠锻造琉璃之时,无意中听到了一声巨响从怒勒峰山上传来。”卢胖子回忆着说道:“事后,卑职向营中士卒打听原因,士卒都说是在制造鞭炮,不慎引发火药爆炸,还好没有炸到工匠。卑职虽然不信,可也无法上山追查真正原因。”
“其后,卑职越琢磨越是奇怪——这制造鞭炮光明正大,用得着在戒备森严的努勒峰内营之中制造吗?也正因为如此,卑职又猛然回忆起一事,想起卑职钻研西洋学问,用西洋技术煅烧琉璃成功之后,吴藩的心腹谋士、同时也是学生在云南拜的老师刘玄初,曾经在酒后问过卑职,是否懂得西洋的铸炮之术?”
“当时,因为卑职从不喜欢西洋火器这些奇巧yin技,对此一无所知,就老实说了不懂,刘玄初似乎很是失望,但也没有追究,卑职也没往心里去。一直到了后来,卑职才明白过来,当时卑职如果说自己懂西洋火器,吴藩又打算对我做什么?”
“明白了这一点后,卑职就特别留心了怒勒峰大营的物资消耗情况,发现怒勒峰大营的煤炭消耗量十分巨大,曲靖县境内的几个煤矿产出的煤炭全部被怒勒峰大营买走不说,还又在平彝新开了三个煤矿,所产之上等窑煤也全部被运进了怒勒峰大营,怒勒峰西旁的山脚之下,整日的浓烟滚滚,火焰冲天,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卢胖子说一句,甘文焜的脸色就凝重一分,到了最后,甘文焜干脆就是脸色沉得快滴出水来,许久后,甘文焜才说道:“照这么推断,吴三桂很可能是在打秘密铸造红夷大炮的主意了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向皇上禀报此事。”
说罢,甘文焜又皱起眉头,说道:“不过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吴藩是从那里来的铸炮工匠?我大清入关定鼎之后,可是把铸炮工匠统一集中到了北京的龙潭铸炮局和南京的江南铸炮局的,他上那里来的铸炮工匠?”
“糟我怎么不知道这点?”卢胖子吓了一大跳——吴三桂没有铸炮工匠却铸出了红夷大炮,第一大嫌疑人不就是精通‘西洋学问’的自己了?同时卢胖子又猛然想起一事,吴三桂军中一下子出现那么多先进科技,万一走漏了风声出去,螨清朝廷首先会怀疑谁?
“会不会是民间还有散落的铸炮工匠,被吴三桂找到了?”甘国城提出疑问。
“不可能。”甘文焜断然否定,说道:“我大清入关之后,为了防止前明余孽铸炮谋逆,前明几个铸炮局的工匠下落都被仔细调查过,死的死,杀的杀,抓的抓,并没有一个遗漏。而且据我所知,铸炮绝对不象铸造刀剑火枪那么容易,没有熟练工匠指点,很难就这么把红夷大炮铸造出来。”
“那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吴藩从西洋得到了造炮技师?”甘文炯也提出这么一个可能。
“甘将军,总督大人,依卑职看来,这个可能xìn胖子眼见就要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赶紧表忠道:“因为西洋人都是黄头发蓝眼睛,长得象鬼一样,容貌十分容易辨认,这样的人如果在曲靖出现,不可能不被卑职的眼线察觉。”
“有理。”甘文焜十分满意——卢胖子可是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这时,卢胖子忽然身体一震,惊叫道:“难道是他?”
“是谁?你想起谁来了?”甘文焜赶紧问道。
“事情是这样。”卢胖子擦着汗水说道:“怒勒峰大营建立了一段时间后,有一次,有一个叫孙殿英的中年书生忽然带着几个吴藩士兵来找我,拿着一封刘玄初的书信,说他是怒勒峰大营的主簿,因为在煅烧琉璃时有一些工艺不明白,特地向我讨教,希望我能给他一点指点。”
“他主要讨教什么?”甘文焜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竖炉(高炉)工艺。”卢胖子脱口回答,又回忆着说道:“他好象是问怎么能一次多烧一些琉璃,也就是怎么造大竖炉,我对大竖炉也不是很懂,就只给了他一点炉土上的指点,结果那个叫孙殿英的家伙在这方面比我还懂,还说出了两种我都不知道的炉土配方,后来那个姓孙的见在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就又问我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西洋书籍,我说我有是有,不过是西洋文写的,怕他看不懂。”
“结果他又怎么说?”甘文焜紧张问道。
“他当时就笑了,对着我说了一堆叽里呱啦的西洋文,比我还流利好几倍。”卢胖子搔着脑袋说道:“把我听得是目瞪口呆,问他原因,他说他家祖上出过鼎鼎大名的高官,家里还算有点银子,就到南洋去走了几趟做海上生意,所以才学会的。最后没办法,我只好让他到书房翻了我的书籍,结果他只带走了一本西洋的炼铁书,然后就告辞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甘文焜越来越是紧张。
“后来大概过了十几天,他就派人来把书还我了。”卢胖子仔细回忆着说道:“再后来,我大概在怒勒峰大营又见过他三……,两,两次,但都没说话。对了,有一次我见他带着几个工匠进内营,结果没有一个人阻拦”
“那搞不好真的就是这个孙殿英了。”甘文焜有些鸡动,忙又问道:“这个孙殿英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请让下官想一想。”卢胖子抱着脑袋仔细回忆起来,半晌后,卢胖子才慢慢的说道:“他的个头有点高,大概比下官高出半个头,四十多岁,瘦长脸,五官平常,有点山羊胡子……,口音……,口音是北方口音,好象是直隶的口音,我之前好象还听过,对了,是保定口音,我从京城陛见返回云南时,经过保定打尖,听到过这样的口音。”
“哦,对了,这个孙殿英还有一个爱好。”卢胖子又补充道:“他对古玩也十分精通,他进我书房的时候,把我书房里的几件古玩都仔细看了一遍,朝代来历说得分毫不差。听他说,他为了收集古玩,还挖过坟。”
“保定口音?”甘文焜更是惊讶——他当直隶巡抚的时候,直隶巡抚衙门可是就在保定城里的。惊讶之下,甘文焜转向族弟和儿子问道:“我们保定府,有没有姓孙的名人?当过高官,还大名鼎鼎?”
“有孙承宗”甘文炯和甘国城异口同声答道。
“孙承宗?”卢胖子和甘文焜同时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惊叫道:“难道他是孙承宗的后人?”叫完,卢胖子又补充一句,“那个孙承宗,可是我们大清八旗的死对头,就算是死的时候,也坚决拒绝了我们大清睿亲王的招降”
“岂止那么简单”甘文炯也说道:“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是在孙蛮子手里提拔起来的。”
可能是孙承宗后人,比卢胖子还精通西洋学问,来卢胖子这里讨教竖炉技术,还拿走了卢胖子的炼铁书,又是长期驻扎在可能正在秘密铸炮的怒勒峰大营之中,这些线索串联在了一起,答案那还有不昭然若揭的道理?也正因为如此,甘文焜才更是紧张和担忧,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几十个圈子后,甘文焜咬牙说道:“不行,这事必须立即禀报给皇上,请皇上留心注意。还有,我无论如何都得到怒勒峰大营去走上一趟马上就走”
“下官陪总督大人一起去。”卢胖子自告奋勇道:“到时候下官出面,看看能不能用讨教学问的借口,把那个孙殿英请到总督大人面前,让总督大人亲眼看看他的模样如果真能确定那个孙殿英就是孙承宗蛮子的后裔,那我们就揪住吴藩的大把柄了。”
如果卢胖子找借口推托,或者故意拖延时间,那么甘文焜肯定会产生怀疑,至少会怀疑卢胖子有没有可能通风报信,但卢胖子主动提出马上去怒勒峰大营,还自告奋勇要请出这个孙殿英和甘文焜见面,甘文焜自然是再无疑虑,当即一口答应,赶紧回房更衣,甘文炯和甘国城也赶紧回去更衣,还有就是命令亲兵准备马匹。
乘着这个机会,卢胖子借口尿遁进了茅房,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短短的石墨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匆匆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条捏紧藏好。而到了出门上马的时候,这张小纸条,自然也就塞进了递马缰过来的肖二郎手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无中生有
(PS:继续求月票,求推荐票。)
发现了吴三桂军有可能在怒勒峰大营私自铸造火炮,惊出一身冷汗之下,新任云贵总督甘文焜当即决定亲自赶到怒勒峰大营一探究竟,命令颁布之后,当下甘文焜的族弟甘文炯和儿子甘国城赶紧准备了马匹,拉上了一队亲兵,陪着甘文焜和卢胖子就快马加鞭的杀向怒勒峰大营兴师问罪去了。
但很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那个坏种出的馊主意,放着曲靖城旁边的大片土地不用,偏偏要跑到四十多里外的怒勒峰去建这么一个军营,就算是再怎么快马加鞭,起码也得近一个时辰才能跑到目的地。而且过了三岔口堡后,新近开辟出来的狭窄道路上更是随时可见成队成队的大车小车马车牛车独轮车,拉着沉重的煤炭、石灰石、粘土、木材和铁矿石等等工业物资艰难行进,时常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这更增加了甘文焜队伍的行进难度。
“这条路上怎么这么多车?”甘文焜转向卢胖子,厉声喝问道:“这些车上装的石头泥土是去干什么的?是不是经常都是这样?”
“回总督大人,平时这条路没这么挤的,只是今天……,可能是今天恰好碰上了怒勒峰补充物资吧。”卢胖子难得在甘文焜面前说了一句老实话,“至于这些石头和泥土是拉去干什么的,下官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这些石头和泥土的材质,应该是烧石灰和烧砖头用的,大概是怒勒峰大营又要扩建驻兵营房了吧。”
嘴上这么说,卢胖子心里却不这么想,心道:“好,有这些民工队伍堵塞道路,耽误行程,等信鸽飞到怒勒峰,吴国贵和吴应麒那帮人就有更多的准备和反应时间了。不过,这条路是得加宽一下改建成水泥路了,这平时还没什么,到了战时还这么堵,那可就耽搁大事了。”
“扩建驻兵营房?”甘文焜眉毛一扬,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怒勒峰大营的吴藩军队肯定就是打算长期驻扎了,曲靖本来就是吴藩的右镇大军驻扎地,再加上怒勒峰这支驻军,曲靖可就是除昆明外吴藩军队驻扎最多的州府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总督衙门如果按皇上的要求搬迁到了曲靖城,倘若情况有变,我不就马上被包饺子了?”
想到这里,本就不想到吴三桂眼皮子底下来的甘文焜难免打了一个寒战,甚至还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既然曲靖已经这么危险,我又何必跑来这里送死?不如就这么交给卢胖子,让他替我扼守住滇黔咽喉,即便情况有变,被包饺子的也是他,我在贵阳不就有充足的反应时间了?”
盘算着这个念头,好不容易穿过一支支拥挤的车队,用了近两个时辰时间,甘文焜的队伍终于是抵达怒勒峰大营的外营门前,卢胖子义不容辞的拍马上前,向把守营门的吴军介绍甘文焜等人身份,并且说明来意,说是新任总督甘大人要进怒勒峰大营巡视,要求守门士兵即刻放行。那吴军佐领则一口拒绝,“不行没有通行腰牌,没有王府钧令或者前将军(吴国贵)手令,任何人不许进营”
“我有腰牌,我有进外营的腰牌。”卢胖子连声答应,赶紧去摸腰上令牌,不曾想却摸了一个空。无奈之下,卢胖子只得恳求道:“这位将军,我今天出门急,忘记带腰牌了。我是曲靖县令卢一峰,这里有很多人认识我的,你通融一次一行不?”
“卢大人,末将也认识你。”那佐领板着脸说道:“但我们平西王府的军令有多严格,想必你也清楚,所以没办法,你还是请回去把腰牌拿来吧。”
“混帐你们好大的胆……。”甘国城大怒,正要张口呵斥,旁边的甘文炯却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贤侄,不要轻举妄动,平西王府的军队不受我们节制,真要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一峰,让他们去通禀一下吴国贵,就说本督要进营巡视。”无可奈何之下,甘文焜只得放弃了杀吴国贵一个措手不及的打算,按规矩通报来意。而卢胖子将话转达后,那佐领也终于发出命令。派人进营向吴国贵通报,征求吴国贵意见。
走程序先向吴国贵禀报,无疑是又给了吴国贵等人许多准备时间和应变时间,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有那么一支队伍从远处不紧不慢的向大门这边赶来,待到走近了一看,为首之人中不仅有怒勒峰大营正牌守将吴国贵,竟然还有吴三桂的次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