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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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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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急忙忙地跑出去。不大工夫,折回来向九锡道:“我们东家,亲自带人出来迎接王大人,已经到了。”九锡忙出屋门,自己迎上去,果然看见一群人,远远地来了。全是袍子马褂,家常装束。为首的那人,紧行几步,已经到了九锡面前。他穿的是蓝布夹袍,青布马褂,头戴青缎子六辫小帽。年纪在三十开外,赤红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见了九锡,忙深深请安,只称:“大公祖驾到,生员不曾远迎,实在有罪得很。请大公祖到客房坐,生员再行叩见。”九锡听他这样称呼,知道他必是一个在学的秀才,便也和颜悦色地说:“本道久闻贤契大名,要过来拜访,只因总不得闲。这次进省来,有许多事想同贤契商议,因此专诚拜访。我们到后边谈话好极了。”同章明夷来的这些人,也全过来请安,九锡一一还礼。仔细看了一遍,那一天随章春林在烟楼上的大汉,也在其内,却不曾看见章春林。这些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九锡捧进第二个大门。见里面的房子,是四面相连,并不分层。中间的院子,足有七八亩大,一概全是起脊的瓦房,房间非常高大。章明夷将他引到西间一座客室里边,是三间明着,陈设得非常华丽。桌椅家具,全是最新式的。九锡进来,章明夷拱他上座,一定要行叩见之礼。九锡再三阻拦,方才拦住。明夷在下首坐下相陪,家人献上茶来。九锡喝了两口,意思要等明夷张口问他,此来所为何事。偏偏这个宝贝,真不愧叫作哑巴,只瞪着两只大眼,一言不发。九锡只得先开口笑道:“贤契一向行侠仗义,乡里闻名,如今见了,果然是名下无虚。方才柳林外的操法,就是陆军也望尘莫及。这样劲旅,将来如能效忠国家,捍御外侮,贤契便可与宗悫、班超,后先媲美了。”明夷听了这一套奉承话,只微微一笑,答道:“大公祖过奖,生员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九锡又进一步开话勾搭他,明夷却假装不懂,三番五次,总是极含糊的话来敷衍。
  当天预备极丰美的酒席,给九锡接风。席间只说了些不相干的话,闹得九锡倒有些进退两难:说破了,有些碍口;不说,岂不是白来。明夷只是竭力劝酒,他的量非常大,九锡随着喝了不少。实在耐不住了,便乘着醉意,向明夷道:“本道有几句冒言,想要规劝贤契,不知可说得吗?”明夷大笑道:“大公祖自请赐教,生员当洗耳敬听。”九锡道:“本道这番来,一者是慕名拜访,二者有一件为难的事,得要求贤契帮忙。贤契府上住的章春林,本道访他不是一天了。费了许多周折,经了若干时日,才晓得他寄居尊府。因此要求贤契,介绍同他一谈,决没有丝毫恶意,但不知贤契能慨然允我要求不能?”章明夷听了,只微微一笑,说:“大公祖来得太不巧了。今天早晨,马二麟有急信到来,不知约他什么事,他匆匆地便去了。可说是三日以后,仍然折回。到底他回不回来,生员也没有把握,不敢在大公祖面前撒谎。大公祖如能耐性等他呢,不妨在生员村中,暂住几日;若不能等,只好改日再会吧!”九锡一想,我是做什么来的,自能同他见面,等几日又有何妨。便回道:“既蒙贤契不弃,本道正想领略野村风景,只好在宝庄打搅几天,等候春林回来,我们大家还要开怀畅饮呢。”明夷道:“这样好极了,生员也可以多领教几天。”吃罢饭,明夷做向导,领着九锡,前前后后,在这石麟堡中走了一回。果然布置得井井有条。
  当日晚间,明夷将九锡引至一间卧室,拾掇得很干净,明窗净几,角枕锦衾。九锡见了不觉连连称谢,说贤契这样优待,叫我心里更觉不安。明夷道:“诸事简慢,大公祖不见怪就好极了,怎么倒客气起来。”九锡见炕上陈列的是两床被褥,忙问明夷,莫非还有人同住吗?明夷道:“确是有一位朋友,他也在这屋里住。但是有一件,他必须三更以后方能回来。大公祖如不耐烦,可以叫他迁至别处,省得半夜三更搅你老的清梦。”九锡道:“没要紧,我极喜有人做伴。”明夷道:“既然这样,生员就不陪了。”随吩咐一个随身的小厮说:“二楞,你在王大人面前伺候一切,茶水点心不要缺了。二更后才准你去休息。”九锡一个坐在屋中,心里闷闷地猜想:看这章明夷,举动很文雅,不像一个匪人;并且尊敬长官的礼貌很周到,仿佛没有恶意似的;但是提到章春林,他不但毫无怕惧之意,而且直认不辞,又像不知道春林是胡匪头儿,你说这事怪不怪呢。况且自始至终,他也不曾问一问,我寻章春林,究竟是有什么事,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不成?这葫芦中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实在叫人捉摸不定。看这屋子里,放着两份被褥,那个人却又不在,明夷也不肯实说那人是谁,其中恐怕有些蹊跷,我却不能不加意提防。想到这里,忽然忆及耳顺给他的三封锦囊,明说有为难之时,再拆看第二封,我何不秘密地看上一回,省得临时吃苦。主意打定,便叫二愣去沏茶,自己从身旁取出第二封锦囊,在灯下拆看。见上面写道:“到石麟堡之第一夜,彼必施威吓手段。要大胆抵抗,不可少露惧怕之意。能渡过此关,即能与春林会晤,磋商招抚条件。此乃紧要关头,切勿大意。将来磋商不能就绪时,再拆第三信,自然能得极大助力。切嘱切嘱。”九锡看完了,心里略微放下,却不解宋大帅为何能知道这样底细,真是奇怪极了。但不知是怎样威吓的法子?我手无寸铁,可怎样抵抗呢?正在为难,猛然一抬头,见墙上挂着一口双锋宝剑,不觉喜出望外。忙将剑摘下来,想抽出看一看,继而一想,这种举动,落在二愣眼中,有些不便,忙将剑藏在被后。多时,二愣沏上茶来。九锡对他说:“你安歇去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二愣始而还不敢去,是九锡对他说:“你自管去。明天见了你家主人,我必说你二更以后走的,决不叫你受气。”二愣这才欢喜去了。他走了,九锡重将宝剑取出,抽出来在灯下观看。只见寒光闪烁,冷风飕飕,确是一口古剑。上面隐隐还有血斑,必是杀过人的利器。分量也格外重,没有气力的,一定舞它不动。九锡气力武术全好,拿着这口剑,立刻壮起胆来。心说自有这东西,就是有十个二十个人,也不怕他。古人说,得剑乍如添健仆,今天对景生情,实在一点不错。宝剑宝剑,你便是王九锡的防身宝了。看玩了一刻,却不装入鞘内,只放在身旁。心说,我今夜是不能脱衣安息了,只将长衣脱下,将腰带束了一束,把灯熄灭,坐在炕上,脊梁靠着墙,宝剑放在手下,闭目合睛地养神。门早用椅子顶住。
  此时还没有三更天,院中微微起了风,吹得树梢乱响。九锡哪里能睡得着,正在凝神定气之间,忽听窗间微微有一种声响。九锡随着睁眼,随着将宝剑把在手中。眼才睁开,见迎面一条黑影。黑影一晃,紧跟着便是一道白光,迎自己头顶落下来。九锡微一侧身,白光却擎住不曾落下。九锡趁势便立起来,也挺宝剑,冲那黑影刺去。黑影并不还手,却向墙边一闪,用力一推。只听咯吱一声,原来墙壁上有门,被那人一手推开,立时灯光射进这一间卧室。可是推门的人,却蹿进隔壁那一间去了。九锡此时已经跳到地上,随着灯光人影,也追入那一间。举目细看,原来是很大的一间广厅,空落落并无一点陈设。后檐墙上,却安着一盏很光明的煤气灯。灯下立着一人,手执明晃晃的短刀,穿一身青衣服,青布包头,相貌十分凶恶。并且连鬓络腮,一部红胡子,乱蓬蓬的尤其难看。九锡心想,方才刺我的,一定就是此人了,假如我要没有防备,此时早受了他的暗算。看起来那章明夷真不是好人,你万不该面子上欢迎,暗地里却下这毒手。但事情已经决裂,我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便是赚的。想到这里,也不向那人问话,挺手中宝剑,便一直扑过去。那人也举刀相迎,两人在这大厅上鏖战起来。九锡见那人刀法精熟,自己这口剑仅仅能抵住他。战了不到两刻工夫,还不分胜负。九锡真急了,抖擞老精神,用尽平生武技,这口剑立时变作一团白光,上下飞舞。那人有些敌不住了,虚晃一刀,转身便往东败下去。只因这屋子很大,离东边门墙尚有二三十步远近。那人向前跑,九锡向前追。一转眼间,那人离墙不远,眼看要蹿进门。那边九锡紧追过来,不提防跑得太慌了,却被脚下一物滑倒,仰面朝天摔在就地,手中的宝剑也扔了。只见那个人一转身回来,举手中刀,便朝九锡的顶门劈下。在这死生呼吸间不容发之时,九锡将眼一闭,算是认命了。哪知他的刀却不曾落下,只听旁边有人说:“老五不得无礼,快快住手!”九锡听了这话,重新把眼睁开,却见章明夷立在眼前,将那凶汉的手拉住,推到一边。他亲自过来,双手将九锡搀起,嘴里直说:“冒犯公祖,生员罪该万死!”九锡起来,又是惭愧,又是气愤,向明夷冷笑道:“贤契这样优待我,实在愧不敢当。倒莫如请那位壮士,给我一刀的好。”明夷一面赔礼,一面向那人说:“你还不拿出本来面目来,参谒大公祖。”那人便把刀扔下,回手向脸上一撂,将假面具同假胡子一齐撂下,赫然现出一位美貌青年来。九锡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天在烟楼上巧遇的章春林。不觉哈哈大笑,过去拉了他的手道:“原来老兄在这里。那一天承你会烟账,我还没有道谢呢!”春林也笑道:“方才冒犯大人,多多有罪。小民实在是来保护大人,并没有丝毫歹意。大人苦苦相追,小民无法,这才敢还手。大人的剑法,实在厉害,小民抵敌不过,这才用计将大人滑倒,那门前地板上,原是有机关的,大人踩住机关,当然要被滑倒。”明夷道:“我们不必谈这没要紧的闲话了,快请到隔壁屋里坐吧。”九锡、春林,全随着他到东间去。
  原来东间也是很大的三间明着,陈列着桌椅。里面预先有一个人,站立等候。看此人黑面虬髯,同画儿上画的虬髯客差不多。穿一身洋服,猛看去又像是俄国人。明夷忙替引见,说这位便是东边道王大人,这两位一位是章春林,一位是马二麟。引见罢了,又哈哈大笑道:“今天可算是官匪同堂了。”九锡道:“贤契快不要这样说。本道仰慕这两位英雄,可称魂思梦想,每饭不忘。如今于无意中,竟得同时会面,真乃天大的欢喜。老夫要有丝毫官府势力之见,也决然不肯到贤契这里来。我们总要开诚相见,匪不匪的话,千万不可再提。今夜我们大家,正可在此畅谈。章、马两兄,也不可有一毫客气。”说着他便在上面坐下了,三人也挨着他坐下。章春林先说:“小民是身犯死罪的人,本不当同大人对坐。只因大人这般慨慷豪爽,不以罪犯待我们,我们也正好在此领教了。”九锡道:“章兄快不要这样说。你须知道,当年汉朝的张次公,身为大盗,后来以军功封岸道侯;唐朝的罗士信、徐士绩、秦叔宝、程知节,全是大盗出身,后来扶保唐太宗,封为国公,图像在凌烟阁上。老夫今天很希望你们二位,将来为国操劳,也做凌烟阁上的人物,那才不愧今天的聚会呢。”章春林乘九锡这话,进一步说道:“大人这般奖励我们,我们虽是草木,也有向上之心。只可惜帘高堂远,谁能代达这番意思,叫我们有投明弃暗的机会呢?”九锡笑道:“章兄这话错了。你想本道要没有借重你们的诚心,也不肯冒这个险。我虽不能代表制军,但是身为监司,也有一部分权力,何况是同制军商议妥协。此番前来,是专诚劝你三位弃暗投明,为国效力。咱们既是大丈夫,遇有知己提携,便该当机立断,不必再游移了。你三位有什么志向,也不妨对本道详细说知,本道但能为力的,无不尽力。”
  九锡说完这话,用眼看着三人,见章明夷低头不语,章春林两只大眼连翻带转,表示一种深沉诡诈神气。唯有马二麟突然答道:“大人的话,真是披肝沥胆,小民听了,承认你是一位好官。常言士为知己者用,只要大人招降我们,小民牵马坠镫,也是情愿的。”九锡听了,不觉鼓掌赞成。又拉了二麟的手笑道:“马兄真可称快人快语。”再看章春林脸上,带出不悦的神气来,先瞪了二麟一眼,然后向九锡道:“大人这样爱惜我们,不但赦罪,还要招安,小人们粉身碎骨,也难仰报万一。但是招安这话,言之匪艰,行之维艰。假如小人们只是孤身一人,自要大人肯赐收留,我们便可到台前效力,这原是很容易的事。无奈小人们在山林之中,啸聚了数千党羽。这些人俱是些亡命之徒,假如小人们降了,却把他们置之不理,他们仍然是当胡匪,地方仍然要受涂炭。并且头目一去,他们更要放开胆为所欲为。若是连他们一齐招降,这些人野性难驯,官场中人,如何能调动得了。这样看起来,岂不是进退两难?倒莫如不招安的好了。”九锡听这话也很有道理,忙问道:“依章兄的高见,必须怎样才可以两全呢?”春林道:“这话小民却不敢说,只好请大人卓裁赐教。”九锡心想,这个胡匪,实在狡猾得很。他明明是想做统领,却又不肯开口要求,还得要从我嘴里讨供。看起来也就难缠得很了。假如我此时不应许他,这事必然归于决裂;但是要应许了他,又未免叫他看得太易了,以后难免跋扈飞扬,无法管束。这样,我先探一探他的口气再说。便答道:“依本道的主意,你三位既然各有部属,将来不妨编为正式军队,归督中协统辖。你三人便可为营长。在行伍中,也要算很快的了,但不知章兄意下如何?”九锡说这话,不看别人,只用眼睃着春林一人。春林却不慌不忙地答道:“大人不要说提拔我们做营长,我们是心满意足,喜出望外;便是叫我们当一名什长,只要制军大帅不咎既往,朝廷破格录用,我们也总算拨云雾得见青天。但是其中说不尽的难处,大人要知,我这位老宗兄章明夷,他手下人最少,还有两千多人;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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