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听此,尴尬一笑。
来到后院正堂,李公子走在前边弯腰推开门:“请!”
“还是李公子先请!”他固辞不受,刘秀等不敢违背他的意念,跨步进去。
屋内尘埃遍地,蛛网密布,刘秀觉察出不对,转身想走,李公子早已经是反手一推,将门关上,外面的仆人也瞬时落了锁。
他对落锁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因为自己喜静恶动,经常被同村的孩子这样捉弄。
“你到底是谁?”刘秀感觉危险正向自己逼近,逼问道。
“小人李通!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刘秀大人。”李通,字次元,南阳宛人也。世以贷殖著姓。初事刘歆,好星历谶记,为王莽宗卿师。
“刘秀未及多想,下意识地辩驳:”你是说当今定国公刘秀?你寻他干嘛?”
李通呵呵一笑:“刘公子知道我李通寻的是南阳刘秀,不是什么定国公刘秀。”当今朝廷,王莽国师公刘歆正因为听说了‘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记之后,便改名为刘秀。
刘秀:“李公子玩笑开大了,凭一口南阳口音就能认定我是刘秀,那南阳刘氏岂不是都要被抓来杀头。”
李通没有立刻做辩驳,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缓缓展开,动作缓慢可是神情坚定。
画中的人物和刘秀一模一样。
“且不说着一副宽阔的额头,隆准日角,活生生一股帝王之乡,南阳平常人家哪里配得上这样的面孔,除了刘秀还能是谁?”
刘秀一时语塞,他口角实在伶俐的很,一时间难以辩驳,索性悻悻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毕竟不是刘秀!”
“好啊,既然你不是刘秀,我就将你拿送到官府大牢,严加拷打,到时候就不信你能扛得住。老实说,宛城方面已经发觉你们的反迹,只等文书送到蔡阳呢?我若是提前将你们送官,兴许到时官府还能赏我十两白银!”
刘秀于是妥协道:“李通李次元难道缺少这几两赏银不成。”
李通嘴上并未回答,眼中却流露出轻蔑的神态:莫要说是一万两银子,便是十万两,我李次元也不稀罕。
他在案牍上展开一张帛,用羊毫饱蘸墨,略微抖腕,舞文弄墨之间写就六个大字:刘氏复兴,李氏为辅。
刘秀大惊,这箴言为何与长安许子威私下所言如出一辙,他努力回忆起自己以前种种关于是自己成为汉室之主的怪异事件,加上李通这次所写的章句,几乎有种数千斤重的东西压抑着自己的胸口,堵塞自己的鼻息。
难道这箴言竟是真的不成,自己果真能够成为中兴之主?
第六章 文叔次元谋反莽
觉得这句“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甚是蹊跷,不觉盘问:“李公子怎么竟也知道这句谶语,莫不是从哪个嘴贱的后生那里道听途说来的?”
李通不禁暗笑,只道:“文叔自小在蔡阳长大,后常年在太学读书,宛城的情况公子不太了解。其实,这句谶语早就传扬开了,街上三岁孩童都在传唱。其实这何尝不是在情在理,如今天下豪杰思念汉朝而厌恶王莽。他接受孺子婴的禅让称帝,名为禅让,实则盗取。就连前汉都成也改了名字(改长安为常安),惹得天下人不快。只要宛城有人肯揭竿而起,那必定是一呼百应,推翻王莽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蔡阳地区早有刘演将树大旗,你与刘演同在蔡阳,为何不随他大干一场,也好成就日后的功名,等着封王拜候呢?”
刘秀只是纳闷:“刘演?可是南阳刘演刘伯升?”
李通的神情里放出异样的神采:“难道文叔与刘伯升大哥相识?只怪我没想到,蔡阳地区多是宗室之后,人多地狭,想必你鱼刘演是同宗同族?”
刘秀:“岂止如此,刘演正式我刘秀一母同胞的哥哥!”
“刘演竟是你大哥?怪不得呢——文叔、伯升,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谈话间,李通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绝不有半点避讳。
李次元是南阳郡中有名的富户,五世为官,他父亲李守初事刘歆,为宗卿师。李通受到父亲的关照,也得到了五威将军从事的职位。
可是自从王莽执政之后,生意日渐萧条。偶然一次在占卜中得知“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语,又于数日之后看到朝廷通缉刘秀的告示,当即便为刘秀的容貌所折服,从此认定刘秀必为光复汉朝的中流砥柱,于是便私下命人到处去找寻他。
可是底下奴才不争气,整个南阳寻三五遍也不见他踪影,却不想那日里,他一路跑马到集市,隔着几箭距离便看到刘秀那饱满的额头,煞是英气逼人,当真是活脱脱一股帝王之相。
但是他毕恭毕敬,处处谦逊礼让,倒是让他怀疑起那谶语的正确与否来。
在次元的心中,一个对人礼让三分的书呆子如何能与豪强枭雄争夺天下呢?
他不禁有些许失望,可是方才听他这么一说,自己的哥哥就是南阳刘伯升!
伯升是谁啊,整个南阳地区有名的侠客,人人钦佩的英雄豪杰,可谓是六十青年里面有胆识、有魄力的人!如今他正预谋着起事反莽。
刘秀与刘演是一奶同胞的关系,这不是恰好说明,刘秀有可能因此被扶上帝位。
再者,自古帝王,又有哪一个在自己实力未就之时便暴露出帝王的倨傲,那样岂不是摆明了要成为众矢之的?
他这样反复一想,自然对刘秀恢复了信心。
再说朱佑、刘忠、刘孝、刘稷、邓晨等人,原本被李家下人安排在厢房等候,之后便被晾在一边。
整整三两个时辰,刘稷、朱佑多次想要去找寻刘秀,均被下人拦下,言:李公子的府苑其实你们能够随意走动的?
听到这些,朱佑心中有些窝火,顿时被激怒,生出莫名的恨意来。他死咬银牙便要打人,辛亏管家及时赶到,喝退了狗仗人势的下人,场面才略微缓和下来。
“今天是我们李公子的寿辰,你们主事的在前边喝醉了,今天恐怕是走不了了,如果各位不嫌弃,就由我摆酒宴请大家喝几杯!”
这在朱佑、刘稷看来又是过于客气,几人都是直性子——别人待自己不好便要生气动刀子,待自己好便不知道怎么客套。
朱佑、刘稷、邓晨、刘忠、刘孝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以为计。那管家的询问倒不像是询问而是告知。没等几人开口,一挥手,顿时端着盘子、碟子的下人就摆好酒席。
这饭菜好不丰盛,粗略看看竟有二三十种菜式,有清炖马蹄鳖、腌鲜鳜鱼、微洲毛豆腐、生熏仔鸡、蟹黄虾盅、冰糖湘莲还有虾爆鳝背等等。
管家生怕不过瘾,又接着点了虎跑素火腿、杭州煨鸡,还有好酒醉三秋。
一行人见着关机诚心诚意,面善,料想刘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一行人据了整张桌子。
等到李次元表明他造反的心迹,刘秀也便宽下心来。
谈着谈着,看李次元已经被自己激起来,于是摊牌道:“我与大哥早已经商量好起事之期。等反莽复汉的大旗真正树起来之后,我们就领兵抄掠蔡阳、湖阳、新野三县,然后领兵投奔大洪山,大洪山你总知道吧?”
“早先听过,不过大洪山不是早已经被一个叫做圣公的占据,据说也是蔡阳人!”
“没错,领兵占领大洪山的正是蔡阳刘玄,唤作圣公,与我同宗同族。若是论起辈分亲旧关系来,此人还是我的族兄呢。”
李通:“只是——”李通有些难为情,“族兄不比亲兄弟,到时候刘玄能答应接纳我们?毕竟伯升大哥威望太高,我们一去,大洪山谁是主帅?刘玄他能甘心退居其次?依我看不如不去大洪山,直接攻占宛城与长安王莽分庭抗礼,死拼到底。王莽再怎么强大,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我军一出,定能以摧枯拉朽之势占据整个南阳!”
刘秀:“次元兄切记不可好高骛远,你难道忘记了刘快的教训了吗?哥哥当年有恩于刘玄,此次上山,刘玄不会有异议。我只听次元兄一句话,愿不愿意随我兄弟起事?”
刘演确实有恩于刘玄。彼时,刘玄尚幼。王莽加重税于蔡阳,县中韩虎前来缴税,见刘玄家徒四壁,欲将刘玄父亲抓去做苦役,父亲害怕刘玄孤苦无依,硬是不从。韩虎粗暴脾气上来竟然动了刀子。
事后,是刘演假意私约韩虎,召集亲旧,击杀之。
李通佯装恼怒:“文叔兄弟这是那里的话,我李通自然有反莽之意。只是无奈鄙人不是天生将才,无力统兵,只能屈居在宛城聚敛财富,等待中兴之主。半生兢兢业业,将所得钱财全部分发,赈济灾民,为的就是在此地博得一个好名声。也好等哪天自己振臂一呼,受过自己小恩小惠的人会站出来和自己一同反莽。
说话间,已经是半晌,李通估计刘秀也已经是**难耐,招呼仆人备下酒菜,只是刘秀一再推辞,面露难色。
“我那些兄弟们见不到我估计该有些燥了,我得赶过去见他们才是!”
李通:“文叔的兄弟就是我李某人的兄弟,我岂能坐视不管,府上的管家早已为他们送去饭菜,你且放下心来,留下陪我吃酒便好。”
刘秀只得点头应允。
第七章 次元季文释前嫌
只等刘秀、次元二人用饭完毕,李次元道:“不如随我去库房中看看。”刘秀点头应允。
于是二人来到密室中,且说这密室造的十分坚固、隐秘。整个而由青色的**石砌成,密不透风,密不见光,谁又能透过那厚实的壁垒窥探这方寸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呢?
长约五十丈、宽三十丈有余,阴暗的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尚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位置很是隐蔽,如果不是李通的仆使引导,根本就是难以发觉。
李公子为何要带我到密室?
刘秀心中不禁生出疑问,且这疑问从心中升到嘴边,便使得刘秀呐呐自语。
李通不像是没听见,但并没有计较。
进入一间暗室,仆使点燃蜡烛,只见周遭纵横着杀气。
室内只要些短兵器诸如大砍刀、连环刀、七星剑之类,刀剑斧钺虽说武器种类繁多,但总也不过二三十件:难道李通带我来看着几件兵器来?
就在刘秀揣摩之际,李通将手中的纸扇连拍三下,只听“轰隆隆”一声,房间里面的地砖突然陷落一块,一条地道平白出现在自己打的眼前。
这地道端口四四方方,合上盖子与其他处并无异样,一看就是经过了细心雕琢。
底下有突然冒出一团火光。刘秀的瞳孔原本已经适应了昏暗,猛地一记火光出现在自己面前,竟有些许吃不消。
他赶紧定睛一看,竟是一人举着火把,怨不得这东门如此灵异——凭借李通的折扇就能打开,原来这地下竟有专人轮值把守。
他越发觉得李通头脑灵光,是个足堪大任、善弄权术的好手。
那人从洞口出来之后,引出一队人马,为首的金盔金甲向李通作揖:“我等在此把守,请公子放心进去便是!”
李通没有答话,他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先于刘秀一步跨进去,这个举动使刘秀的好奇心瞬间胜过恐惧。
进了洞,方才知道着洞内的宽敞敞亮,从头到尾连缀着竟有足足十几间库房,房中的刀剑斧钺堆得像小山一般,种类繁多,直教刘秀仁中穴发紧,光是刀便有凤嘴刀、偃月刀、三尖两刃刀、春秋大刀、乾坤日月刀,长枪也是丝毫不输短刀,古矛枪、单牙月、九曲戟等一字排开,煞是神气!
借着看,更有囤积整整四个府库的米粮,在最末的一间房子里,尽是长宽各为两臂长的木箱。各个箱子都落了锁,贴了封条。说话间,李次元端起一把一人之高的火龙刀用刀背猛地一劈。登时火光一闪,“咣当一声”铜锁落了地。他借着长刀挑开封条,打开了箱盖。
刘秀清楚看到成堆的金银细软溢出箱子,哗啦啦蔓延一地!
此时,刘秀方才知道李通的所作所为——赈济灾民是假,充其量不过是为自己树立一个幌子招揽人心,背地里还不是为起事做准备。
他不仅感慨李通的未雨绸缪。
刘秀禁不住细细盘算,想至少抵得上蔡阳三年的府库收入,足够蔡阳豪杰们吃用上三两年。
恰在此时,次元神色有些紧张,眉头上不禁凝了疙瘩。
刘秀也细着耳朵听着,门外传来阵阵吵闹。
透过门缝,李通看到一个黑脸大汉正与众小厮推搡。
“原来是次元老弟。”
“次元老弟,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到宛城来了?”刘秀又惊又喜,看看李通,有看看李轶“原来你们认识?”
“实不相瞒,这是我堂弟!”
“谁是你老弟,我哪里会有一个胆小如鼠的哥哥?”李轶说着。
刘秀有些不解:“这是何故?”
“哎,我这个弟弟总是对我有些成见,以为我不反莽是因为贪生怕死呐!当日,我们兄弟还为这件事情大吵一架,他气不过便投奔蔡阳刘演去,直以为兄弟我是贪生怕死之辈!”李通这样说着,刘秀方才明白了什么。
怨不得那日李轶敢在蔡阳只身一人拦阻严尤的马队,原来正是在气头上。
刘秀把刚才自己与李通的谈话原原本本告知李轶,李轶看到李通真心反莽,对刘秀又并无恶意,方才放下心来。
“哥哥为甚不早告诉我?害得兄弟这样误会哥哥!”
“哼,若是早告诉你,依你的直率性子,准害得我丢了性命!”
原来李轶竟是李通的堂弟,李通兄弟三人,排行老大,下面还有李松、李泛,李松和李轶脾气相当,粗通文墨。李泛则是整天游手好闲,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原来李轶投奔刘演之后,伯升见弟弟迟迟不来,顾及到这个白净书生是第一次到宛城,身上又背着案子,放心不下要亲自去寻他。李轶岁毛遂自荐劝阻刘伯升,因为从小身居宛城之故,自己也的确脱不开身,只好同意。
一路上李轶水米未进,跨着一匹枣红战马带上军器,单枪匹马直逼宛城。
且说一路上未得到片刻歇息,抵达宛城之时,天色已经昏黑,集市早已散去,三三两两的商贾已经准备整装回家。
李轶是个粗暴脾气,平时遇事就特别性急,这会子在集市上来回巡视个遍,硬是没有看到刘秀的影子。
幸好有个素时酒桌上结识的兄弟认出他来:“可是李轶李季文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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