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癞子疑惑地道:“你是说……七爷?”
“七爷调的动山贼么?”
“那你的意思是……王爷?”
苏锦无声的眨眨眼,诡异一笑,不予置答。
朱癞子摇头不信,道:“王爷不可能为了几个人命便将我抵出去,再说王爷要杀我根本无需劳神,只需一个吩咐,我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锦道:“其一,王爷可不是为了你杀了几个人便舍了你,你可知你给我写的那个字据已经被他们搜走了么?”
朱癞子大惊道:“什么?那字据落到王爷手中了么?”
苏锦道:“我没办法,我已经藏在密室的铁匣内,但很不幸,他们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带人来逼迫家中仆役打开了密室,拿走了那张字据,这个需怪不得我,光这一条足以让王爷杀了你了。”
朱癞子虽气极苏锦,但也知道,这事苏锦确实没办法,王爷要铁了心的拿那字据,怕是谁也保不住,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知道有这个字据的存在。
苏锦仿佛明白他的心声一般,叹息道:“这字据之事除了我家中的仆役和你我之外,本无人知晓;只可惜我遇人不淑,家中一名仆役被人收买,说出了这件事,所以才有此节;那仆役我已经将之活埋,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气了。”
朱癞子释然,原来如此,难怪苏锦要将其他人屏退,只单独跟自己来说话,看来是惊弓之鸟,对别人都不信了。
“其二,王爷要杀你也不那么容易,城里边禁卫军归德军已经插手,在城内日夜巡逻,公然杀人怕是会引来祸端,禁卫军可不是王爷能调的动的,那是枢密院直接统辖的军队,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而且你手下有十几名死心塌地的兄弟,也不容易对付;若是暗地里对你下手,或者是召见你用毒酒什么的暗中解决你倒是有可能,只不过你刚刚办事办砸了,忽然王爷府上叫你去赴宴,你就是猪脑子也会感觉到不妙吧,万一让你察觉,事情岂非变得更加糟糕。”
朱癞子心惊肉跳的听着苏锦分析自己的生死,以前自己根本就没在意过别人的生死,现在自己的生死被他人随意谈论,让朱癞子更加感到恐惧和不安。
“然则最好的一个办法便是将你调出城外,以保护你为由命你去山寨入伙去,随之命人设伏将你们十几个全部格杀,事后推到山贼盗匪头上,一干二净毫无后患,王爷的恶气出了,你只能躺在某个阴暗的草丛中慢慢的腐烂生蛆了;还算你命大,逃了回来,不过你也忒没脑子,这时候还敢回城里来,怕是命不保夕,生死只在旦夕之间了。”
朱癞子默然不语,他不愿意相信苏锦的话,但是他也明白苏锦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朱管事,在下说的可有道理么?”
“恐怕……你说的便是实情,这帮王八蛋,把我朱癞子当擦屁股的破布,用完就扔,老子跟他们没完!”
柔娘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脸上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苏锦道:“你能怎样?在这应天府中,你就是一只蝼蚁,王爷要怎么捏你就怎么捏你,你有反抗的余地么?”
朱癞子道:“难怪我晚上刚一进城,城中便到处是官差衙役在搜人,难道是针对我么?”
苏锦哈哈大笑道:“你?杀你还要这么大费干戈?你想知道那些人在拿谁么?”
“拿谁?”
“我……”苏锦指指自己的鼻子道。
“你?你得罪官府了?”
“不,是官府得罪我了。”
“那你岂不是自身难保?”
“你看我像自身难保的样子么?他们在抓我,我还不是照样抓了你们,这所破房子是为你们准备的,我住的地方可是有酒有肉有女人,逍遥自在的很,他们能奈我何?”
“你到底是什么人?”朱癞子惊讶了。
“别问我是谁,我是个他们对付不了的人,我只是要低调而已,所以才不愿意和他们正面对抗。”
“那你抓我来到底是何用意?”朱癞子被苏锦折腾的快要昏过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
“你想不想死?”苏锦问道。
朱癞子心道,这叫什么话,有谁愿意死呢?
“蝼蚁尚且偷生,我朱癞子性命虽不值钱,但也是爹娘喂了几十年长大的,自然不想死。”
“这是大实话,但是你现在的处境好像由不得你了,你以为如何呢?”
“我……我……”朱癞子想说两句硬气话,但实在没有底气说出来。
“我这里有两条路,你来选,决不强求。”苏锦将晏殊的那一套活学活用。
“你说,我听着呢。”朱癞子觉得苏锦似乎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了,他不得不赶紧抓住。
“第一条路,我放你走,绝不为难你,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命人将你蒙着眼睛送出我这里,放在城中某处,到时候海阔天空,你爱去哪去哪,和我无关;不过我好心地提醒你一句,四城今夜开始宵禁,你可要躲好了,千万别被人看见。”
朱癞子哭丧着脸道:“你把握抓来,又把我赶出去,这叫我去何处容身?”
苏锦道:“那是你的事,我们没拿你之前你不是在街上躲得好好的么?你先前怎么熬过来的,现在还怎么熬不就得了么?”
朱癞子挠头道:“适才我找的是原先的老相好,但是一见我这个模样,既没银钱,又有伤在身,这婊子便要赶我走,我一怒之下宰了她,在她屋里躲了一会,但是官差来搜人,我见躲不过了,便逃了出来,正乱走呢,被人打昏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苏锦暗骂,这朱癞子当真是死不足惜,他擦黑进的城,就这么一会功夫,手上又一条人命了。
柔娘气的纤手抖动,苏锦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转头对朱癞子道:“那么这一条你是不打算选了是么?”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我倒想知道。”
“第二个选择便是,你跟我合作,听我的吩咐,我保证明日一早安然无恙的送你出城,但你需将你所知道的关于滕王,关于唐府尹,关于狂风寨的强盗之事统统告诉我,并立下口供字据。”
“又要立字据?你这不是逼着我去死么?”朱癞子头摇的像拨浪鼓。
“这回不同,你的口供和字据我会送往京城,送到三司使大人处,你不用担心会被滕王搜走了。”
“你是要对付王爷?你吃了豹子胆了么?”朱癞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年居然要跟滕王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等级上的。
“对,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揭穿他的面目,他不除,你这辈子能安生么?我这么做你该高兴才是。”
“拿了我的口供去,就能扳倒滕王么?这也太儿戏了。”
苏锦道:“我自然还有其他的证据,你当我来了应天数月是来瞎混的么?怎么扳倒他是我的事,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你若不同意,我即刻叫人送你出去,你不说,自然有会说的人。”
朱癞子陷入沉思,这会子出去肯定是死路一条,苏锦他们怎么也不会好心到把他丢到城外去,丢在城中任何一处,凭自己这伤横累累的身体,那是根本逃不掉的,搞不好他们还会把自己打昏,直接丢到王爷的院子里去,出去肯定是不妥的。
要是跟苏锦合作的话,按照苏锦的说法,他是要扳倒王爷,但此事怎么想怎么不可信,苏锦说跟京中的三司使有关联,这更不可信了,三司使若想对付王爷,会将事情委托给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再者说,自己的口供交上去,查起来自己还是逃不了干系,搞不好还是一个死,这条路也是不能选。
第209章 慷慨以赴
朱癞子愁眉苦脸的苦苦思索,苏锦可没时间容他考虑完全,他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对外边站立的人道:“来人,蒙上朱管事的眼睛,送他出去,也莫要伤他,打昏了便是。”
王朝马汉答应一声,推门进来拉着朱癞子便举起拳头来,朱癞子忙叫道:“别别,容我考虑一番都不行?”
苏锦道:“小爷我没时间了,天一亮便有大事要做,而且要趁着早晨的时间送人出城,你耽误的起,我可耽误不起。”
朱癞子道:“难道没第三条选择了么?”
苏锦怒道:“你他娘的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么?还跟爷在这讨价还价,第三条选择是吧?王朝,拉他出去在花下活埋了,那天闯小爷的宅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今日一并算清总账。”
朱癞子瘫倒在地,喃喃道:“这三条都是死路,我有什么好选的。”
苏锦这才知道自己的筹码不够,才引起他的犹豫,忙加上重码道:“什么叫戴罪立功懂么?你只要跟我合作,三司使大人保你这个小小的地痞的人头还不是易如反掌,我既然给你第二个选择,便是能保住你这条命,不然我跟你费什么话。”
“真的能保住性命?”朱癞子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在前,爬着过来抱着苏锦腿道:“若能保住我的小命,我愿终身供苏公子差遣,绝无二心。”
苏锦微微一笑,心道:我若让你活命,怎对得起你手下的那么多枉死的亡魂,又怎对得起被你欺压过的百姓。
“我给你十息时间,你自己选,过了十息,你别想跟小爷再说上一句话。”
苏锦板起手指头倒数起来。
朱癞子没能抗住那催命一般的倒数声,苏锦只数到五,他便崩溃了,苏锦趁热打铁,一问一答之下,关于滕王赵宗旦的部分行为举动浮出了水面。
赵宗旦不仅是本城中的黑恶势力的总后台,还做了一些不可思议之事,他在应天府东北百里处的一处将狼头山的大山中养着近千名盗匪,便是那名叫狂风寨的匪巢。
在虞县和应天府西南自己的食邑之地,养着近六百名所谓的王府护卫。
在应天城中的王府中还有两百人的贴身卫队,另外四城的地痞流氓近四百人也都靠着王爷赋予的权利盘剥生存。
粗略一算,赵宗旦光是私兵便养了足足两千多人,这还是朱癞子所知道的,朱癞子不知道还不知道有多少。
苏锦这才明白,为什么滕王疯狂的敛财,这么多私兵的吃喝拉撒兵器马匹粮草辎重都要王府拨给,养一名私兵,光饷银兵器装甲估算下来便需近两百五六十贯一年,两千多人耗资需近七十万到九十万贯,苏锦替王府算过进项,每年的进项约莫二百多万贯,光是养已知的这些数量的私兵一项,便花掉近五成,若按照这个比例,滕王府起码还养了近两千的私兵。
苏锦已经不愿意想下去,一位王爷养了四五千的士兵,伪装成盗匪,地痞、卫队、等各个身份,他这是要干什么?
自打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大宋的各州府节度使、原先带兵的大将、王爷等全部都上缴了兵权,人所共知,这是太祖爷集中兵权的一项措施,同时也是防止有人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自太祖而下,此项举措已成祖训和朝廷惯例,按照朝廷的规制,像滕王这个级别的人,也最多能拥有两百人的卫队罢了,加上护院之人,王府中武装力量绝对不会被允许超过五百之数。
而滕王一下子养了这么多兵,还欲盖弥彰的以各种名义分散开来,显然耐人寻味。
朱癞子还交代,应天府中,大小官员均与滕王串通一气,自唐介而下,各县县令,各司首脑,几乎都是王府的常客,赵宗旦倒也不吝啬,同众人利益共享,每年新年前,官员分品级和疏密程度都要去王府领上一份份子钱,赵宗旦就是用这个手段将众官拉在自己的船上。
而且应天府尹唐介,原本只是京中御史台中的一名小小的从六品检校官,经滕王暗中使力,丞相吕夷简大力提拔,遂成守牧龙潜之地的应天府府尹,也正因如此,唐介自然跟滕王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
有些小官吏颇为正直,有自己的原则,不愿跟他们走到一起,这些官吏大部分都最终被找了个茬子调走或者是贬谪,有没有什么真正的把柄,也无从申辩。
唯一例外的便是驻守此地的归德军都部署的将领李刚,他拒绝了多次王爷的拉拢,也正因如此,成为了震慑滕王和唐介等人的一股有效的力量,朱癞子等人都被告知,若归德军巡防到处,所有行动均需停止,不准轻举妄动,以免被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给抓住把柄。
苏锦听得头皮发麻,此刻他也无暇细想这些事情,只是吩咐一条条一件件的全部记下;待全部记录画押完毕,天已经敲了五更了,五更天一交,天色便要开始放亮了。
苏锦赶紧请了一夜未睡的晏碧云帮忙将朱癞子和两份画了押的口供想办法送出城,送往京城去,办法倒也很简单,朱癞子装扮成和丰楼的伴当,随着和丰楼的两名真正的伴当一起出城便是。
而黄二狗和钱狗剩两人,苏锦吩咐人将他们绑好,塞了口,装进马车内,又列了一张清单交予小娴儿帮忙采办。
晏碧云看到清单上有香案、白烛、白布、香束,空白牌位等物,顿觉满头雾水;问苏锦,苏锦也不答,只是着急的催促办理,好在这些玩意也不是难寻之物,很快便置办齐全,待这些物事统统搬上车之后,已经是五更过半,天色已经渐渐亮堂了起来。
苏锦洗漱已毕,整整衣冠下了楼,抬头望望天空,昨夜还微有薄云的天空,此刻已经乌压压全部是黑云,空气也闷的让人窒息,本来秋日之晨应该清冷怡人才是,但此刻不知为何却闷的快要下暴雨的样子。
苏锦心里琢磨,这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么?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这个唯心的想法,不知为何,自己越来越像个古代人了,连想法都开始迷信起来。
苏锦迈步出了后园小门,登上车驾,晏碧云等人跟在他身后,脸色一个个白的像纸一般,苏锦挥手道:“你们回去,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随我前来即可。”
众女那肯离开,小穗儿早就哭的跟泪人一般了;苏锦叹了口气,环视众人一圈,低头钻进车内,喝道:“动身。”
“公子爷,咱们去哪?”
“应天府衙门广场。”
“……公子爷!”
“啰唆什么?应天府衙门广场。”苏锦静静地道,话语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峻和威严。
小柱子不再多想,挥起鞭子抽在小青的臀上,车子骤然启动,直出小巷口而去,后面装着物事和钱狗剩黄二狗两人的车子也紧跟着去了。
晏碧云泪眼朦胧,大滴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却听耳边小娴儿轻声道:“小姐,那苏公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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