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开个有特色的更好。
汴梁城的和丰楼的特色便是两个字:温情!
东华门外的马行街紧挨着贡院,和丰楼便在马行街南口,跟贡院隔街相对;每逢京东路秋闱或者是全国举子的春闱大考,这里自然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各地举子云集此处。
很多举子对于汴梁城的第一印象便是从这贡院开始,贡院之中号棚林立,且故意布置的阴森威严,以显示科考的严肃和制度的威严,对举子们而言感觉到压抑是很自然的;在此情形之下举子们自然对街对面雅静的和丰楼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加之和丰楼在每年的科举期间格外的贴心,对贫寒举子每日免费供应一餐中等伙食,还允许囊中羞涩的举子们并桌点菜,无疑解决了很多人的尴尬。更何况和丰楼的女东家芳名远播,很多怀揣汴梁梦之人自然格外的有期待。
久而久之,和丰楼有了大量的回头客,科考结束之后,高中之人一定会在和丰楼摆下谢师宴,并且为官之后成为和丰楼的常客,因为这里曾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
而即便是没有中举之人,也对和丰楼念念不忘,无论是经商来汴梁或者是再来汴梁游玩,和丰楼也是首选。
今年朝廷已经下了诏书,将去年权停的秋闱解试于三月间补办,紧接着相隔半月便是接踵而至的春闱,京西路参加解试的学子们已经有一部分提前来到贡院左近寻了馆舍住下,便于适应气候和环境,并及时得知礼部贡院发布的告示。
苏锦等人到了和丰楼的时候,虽然早已过了午饭时间,楼中却依旧有不少客人。
苏锦是第一次来京城的和丰楼,听晏碧云说过,晏家开设的第一家和丰楼便是这一家,也即是说这是和丰楼最老的一家,开了已经近五年时间。
一进和丰楼中,苏锦一下子便被桌上的小小的木牌给吸引住了,红宇宇的小木牌立在桌角,上面有烫金的字迹,凑近一看上面写着:金榜题名、鱼跃龙门、蟾宫折桂、连中三元之类的祝愿科举高中的讨彩之词。
上首的柜台边上还立着数块一人高的漆牌,上面一二三四罗列着历年来在此处用餐然后高中的举子名讳官职,以及这些举子们留下的墨宝,勉励后进之语。
苏锦看的目瞪口呆,晏碧云的小心思可真是细如发丝,谁不愿在这个福地吃顿饭来讨个口彩呢?难怪地点不算好,生意却兴隆的很。
苏锦本想问问柜上的老掌柜和丰楼的女东可在此处,但一想,此举过于唐突,也就作罢了。两人正欲询问赵方两人订的酒席在何处,却见楼梯上方赵德海探出头来招手道:“两位大人,快些上来,二楼雅座已经准备好了。”
一声‘大人’赢得楼下大堂中的学子们个个侧目,指指点点。
“年兄你瞧,那两位必是高中科举的学子回来捧场的,瞧那个小官儿,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可羡慕死人了。”
“兄弟啊,不是我说你,羡慕他人富贵作甚?你我二人今年不也要鱼跃龙门么?他们不过早走一步罢了,年纪轻又怎样?神童而泯然众人者多了去了。”
“对对,年兄说的是,瞧您坐的那个位置,那号牌正是连中三元的号牌,预示着今年的状元非莫属了。”
“哈哈哈,借你吉言,咱们彼此彼此,我中状元,你中探花,你我兄弟二人披红挂彩打马游街,该是何等的风光。”
“嘿嘿,最好是哪家富贵小姐待字闺中,咱们兄弟再做个东床快婿,那可就圆满啦。”
“看不出兄弟你想的还真远,别怪愚兄没提醒你,摊上那够了那好事你也不成,你家中妻室该如何处置呢?”
“这个……总有办法的,到时候再说。”
“嘿嘿,你定是打着休妻再娶的鬼主意了,你若那样的话,你陈世美的名字可就要被人唾骂了。”
“呸呸,说这些作甚?不还没有那好事临头么?倒先弄了一头的晦气。”
“对对,愚兄多嘴了,来来,吃酒吃酒。”
“干了,苟富贵莫相忘!”
两名醉酒的读书人的话一字不落尽入苏锦耳中,苏锦微笑着想:这世道跟后世倒也差不多,读书当官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报效国家,而是为了个人的私利,人性古今相同,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这学子名叫陈世美,听起来倒是蛮有些耳熟。
两人步上二楼,二楼隔成一个个的雅间,由于不是用餐时间,只有寥寥几间包间中有人。
赵德海引着苏锦等人来到靠近南头临街的包间里坐下,打开两侧的窗户,顿时将街上和远处的景物一览无余,微风轻抚之下,苏锦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仔细一想,才恍然惊醒,这位置正是自己第一次在庐州和丰楼吃饭时所坐的位置,就是在那次和丰楼吃饭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了晏碧云,还带回了柔娘和浣娘两个可人儿。
时光忽忽,眨眼间,自己已经来到这个时代近一年了。
第604章 布置(下)
几人落座,一番敬酒布菜之后,苏锦开口道:“两位指挥大人,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赵德海忙起身,假意责怪道:“苏大人这是什么话,卑职等本就是跟随您二位办差的,什么叫请咱们帮忙,但吩咐下来便是。”
方成忠也赶紧表态,表示一切但凭吩咐。
苏锦也不矫情,笑道:“既如此,咱们公事照公事办,私下里咱们还是弟兄。”
“该当如此。”赵方二人笑道。
“两位指挥手下统辖了多少马军兄弟?”
“我两人虽是副指挥,但实际能动用之人也不过一人三个都,总共六七百人吧。”赵德海老老实实地答道。
苏锦点头道:“人数倒是不少,你们马军的配置有哪些?可否告知?”
赵德海道:“一人一马两套盔甲,兵刃么……一柄冲锋长枪,一把短弓,一把短兵刃,或刀或剑不定。”
苏锦皱眉道:“你们有火器么?”
赵德海眨巴着眼道:“什么火器?”
苏锦指手画脚的比划了半天,还是方成忠明白的快,问道:“苏大人说的可是火箭?填药点火发射的那种?”
苏锦摇头道:“不是火箭,好像是叫火铳;此物有么?”
赵德海和方成忠头摇的像拨浪鼓道:“火铳?没听说过,兵部有个神水营,倒是有些火蒺藜,突火枪之类的玩意儿,不过都是中看不中用,价格也昂贵,杀伤力都不如弓箭,没人用。”
苏锦大为惊讶,印象中宋代早已有了火器,怎么直到如今连最精锐的禁军都不知道火器的威力,难怪自己也算是身经数战,连一个火器没见到。
“大人,您说的火铳是何物?”赵德海好奇地问道。
苏锦想了想,用手蘸了酒在桌上画了个印象中的火铳的模样,解释道:“铸管之内填充火药压实,再以铁砂填充,边上有引信,点燃之后火药带着铁砂飞出,五六十步内方圆十步之间中人力透,一般的薄盔甲也挡不住。”
方成忠皱眉道:“苏大人,不是卑职扫你的兴,我见过神水营也曾做的跟您所说差不多的玩意,耗资不少,却最后连三十步外的普通衣物都穿不透;为此神水营秦指挥还被罚俸一年,枢密院责罚他异想天开呢。”
苏锦讶异道:“怎么可能?三十步外普通衣物都穿不透?”
方成忠指天发誓说亲眼所见,现在那一堆竹管子还堆在库房角落无人问津呢。
苏锦讶异道:“竹管?”
方成忠道:“是啊,都是用的韧性好的刺竹筒,您所说的不是竹管么?”
苏锦挠头道:“我说的是铸管,用特铸造的铸铁管。”
座上众人茫然摇头道:“没有,那得费多少钱银呢,从未见过这东西。”
苏锦额头冒汗,想了想道:“那神水营填充火药定然只能填少许了,否则竹管哪能经受得住?”
方成忠道:“是啊,只是数匙便可,就这样还曾爆裂过,伤了几个士兵呢。”
苏锦喘了口气道:“那便是症结所在了,竹管岂能经受住火药的气力,不爆裂才怪,火药少了,打出去的铁砂自然全无力道,别说三十步外穿物,能打出三十步远便已经很不错了。”
赵德海道:“那苏大人问此物有何用处呢?难不成是想花巨资铸造铁管不成?那可是要花大价钱的,而且动用铁矿铸造需工部上报三司,皇上恩准方可行事,再说那玩意能不能铸造出来合用,还是未知之数呢。”
苏锦摆手道:“我可没那闲心思,再说明天就要用,也没时间去准备。”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苏锦。
苏锦笑道:“是这样,明日我打算跟富大人带辽使参观我大宋禁军训练,咱们要拿出些吓人的玩意儿挫挫他们的锐气,所以我想起了火器。”
赵德海摇头道:“哎,这玩意拿出去不是立威,是丢人现眼罢了,没得叫辽人笑话死。”
苏锦想了想道:“办法还是有的,不过要辛苦两位去办,你二人去神水营将那一推竹筒借过来,一律涂上黑漆,外部裹以草绳之类的玩意,别让人看出材质来;明日咱们就拿着竹筒立威。”
赵德海和方成忠大眼瞪小眼道:“那怎么立威?假的就是假的,不过喷些烟雾,没杀伤力怎么能让辽使害怕?”
苏锦呵呵笑道:“山人自有妙计,附耳过来。”
赵方两人伸着脖子凑上耳朵,苏锦叽叽咯咯的说了半天,把两位说的眼睛发直嘴巴张的老大,最后看着苏锦的目光说不出是鄙夷还是钦佩。
“明日下午便要布置好,可有难度?”苏锦微笑道。
“卑职等这点事办不到还出来混么?只是我等不敢保证这效果如何。”
“那是我担心的事,你们只管照做便是,时间紧迫,一切靠你们二位了,明日西校场咱们再见。”苏锦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赵方两人赶紧将面前的酒灌下肚子里,一人抓了一根鹅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富弼看着两人的背影道:“兄弟,你这一手可真是绝了,就怕被人看出破绽。”
苏锦笑道:“看不出的,不把他们吓尿裤子,他们还是要拿边境上的大军说事,咱们要想办好差事,只能不断的挫伤他们的锐气,当他们觉得我大宋其实根本不惧作战的时候,那就是咱们差事完成的时候了。”
“可是,这事迟早要露馅的,到时候岂不是又有一番口舌。”
“露馅他们也不会说,只能吃哑巴亏,下次在寻机会滋事罢了,我大宋只要喘过这口气来,又怕他们夏辽哪一家?熬到今年夏粮上市,朝廷库房殷实起来,什么都不用在乎了。”
“说的对!贤弟真是个天生的宰执之才,愚兄自愧不如。”
“别给我戴高帽子,上午的事还不知怎么跟皇上解释呢,我估计皇上定会责罚我等,还要你老兄上前去挡一挡,你在皇上面前面子比我大。”
富弼翻翻白眼心道:再大也大不过你,小子不地道,有事便要我去担当,担当便担当吧,谁叫咱们是拴在一起的蚱蜢呢。
傍晚时分,苏锦和富弼进宫去觐见赵祯,将上午的事情一一禀明;赵祯其实早就知道此事了。
半天时间整个汴梁城都传的沸反盈天,说宋辽两国使者在馆驿中遣手下武士比武,还压巨资豪赌;最终大宋两位特使棋高一着赢得辽使差点脱了裤子。
更有穿凿附会之人添油加醋,说什么富弼苏锦两位大人饱读诗书通贯历史,巧用田忌赛马之策,善于调兵布阵,什么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智勇兼备最终战而胜之,令辽人颜面尽失,俯首认输云云。
百姓们对这事自然是津津乐道,但传到朝廷上却是另一番反应;激进派自然认为是提气之举,但大多是持重之人都不以为然。
首先两国使者当街对赌这事本身就不是个体面的事,二来臣们都认为来者是客,没有这么对待客人的,把客人输得清洁溜溜这是愚蠢的行为,因为这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客人,客人的身后带着几十万条虎视眈眈的饿狼;本来谈判是缓和局势,富弼和苏锦这么一闹,使局势更加的恶化了。
一下午数拨得到消息的臣子们接连进宫见驾,弄得午后小憩之后忽然有了点小情调,正跟宠妃张贵妃弄得不亦乐乎的赵祯郁闷的要死。
不过赵祯并没有过早的下结论,苏锦早间给自己的承诺还历历在耳,不可能不经过脑子便糊里糊涂的办事,赵祯只想听听苏锦等人自己的解释。
苏锦禀报之后,解释了这么做的原因。
“皇上,微臣只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罢了,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咱们要是再给他们的气焰上浇油的话,那这把火便没办法灭掉了;臣所做的只是泼一瓢冷水罢了,要辽人知道,我大宋可不是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之所。再说辽人过于嚣张,将我馆驿中的兵卒都打伤了几个,这么做也是稍加惩戒。”
赵祯想了想道:“理是这么个理,不过你们当街豪赌,影响极坏;你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的银子的?一出手便是十万两,你比朕的内务府还有钱。”
苏锦指天发誓道:“这都是臣苏记的辛苦钱,这次命人将家底带来京城便是准备作为银庄的筹备本金的,为了大宋颜面,我算是豁出去了。”
赵祯道:“那朕倒是要褒奖你不成?”
苏锦笑道:“褒奖倒不必了,辽使给面子,输了两万现银给臣当本钱,另外还欠着臣一万多两,这个人情臣算在皇上身上便是。”
赵祯忍俊不禁道:“你倒得意,朕跟你明说,这些银子一分不少全部退回去,我大宋可不差这几万两银子;再者说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此番弄得辽使下不来台,对谈判便有绝对的好处么?朕看不尽然!谈判之要旨在于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你让人家不痛快,人家岂会跟你好相与?”
苏锦和富弼只得连连称是,赵祯叹了口气道:“也罢,稍作惩戒也是可以的,但适可而止;银子是要还的,你要当做筹码也由得你们,但不可逼迫过甚;此次谈判,朕只希望不失大节便满意了,也并没有把你们的承诺当回事;你们也不必压力过大,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事来。”
苏锦暗自郁闷:这难道是在暗示我们可以让步么?堂堂大宋遇事先忍让求全,难怪前面订了那些屈辱的条约,也难怪西夏和辽国不拿咱们当回事了。
苏锦暗下决心,这一回绝不能按照这条路走,落得骂名千古自己看不见到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