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蝴蝶佩一枚;因为年未及弱冠,故而头发用青色缠金丝带扎住,流两缕黑发搭在胸前;整个装扮得体大方,益发承托的此人唇红齿白,仪态风流。
台下众人均喝一声彩: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只见那男子迈着方步来到台前,先笑眯眯拱手一个肥喏,给台下诸位作了个团团揖这才开口道:“诸位庐州府的父老乡亲夫人娘子,在下苏锦,给诸位见礼了。”
台下闹哄哄的议论开了,都说苏家独子苏锦是个书呆子,但站在台上这个礼数周全笑容亲切的翩翩公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这架势倒有点久经沙场的见惯大场面的派头。
苏锦咳嗽一声,声音稍大点继续道:“今日是五月初二,本是诸位准备热热闹闹准备端午节,置办节日用品的日子,我苏记在这当口叨扰大家,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台下一名泼皮道:“既如此,何不赏些钱财与我,也不枉白耽误这半日光景。”
台下人哄然大笑,更有闲汉附和着叫嚷;苏锦扫了这些人两眼,脸上笑容不变高声道:“赏些钱财对我苏锦来说不是大事,只是怕扫了几位哥儿的脸面,你们看这里上千的百姓,夫人娘子也自不少,我若丢个几贯钱与你们,岂不是如同打发叫花子一般,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牢你们,异日几位在庐州城中行走,岂不是如同脸上刻了乞丐二字,教诸位如何厮混?”
台下叫嚷的泼皮闲汉们张口结舌,他们平日里可没考虑过脸面之事,但今天听这苏家公子这么一提醒,倒是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再游目四顾,发现男男女女都盯着他们看;男子倒也罢了,日后若是遇见他们敢露出鄙夷之意,皮锤轮上去便罢,但是这么多女子面前脸面可丢不得,特别是那些坐在驴车骡车中露着半个脸儿的官家小姐士绅家的小家碧玉,教她们看了笑话,那可不成。
“我等也就是说笑而已,男儿汉岂能要嗟来之食。”那泼皮笑道。
泼皮也懂嗟来之食这句话,倒教苏锦有些意外,看来宋代文风盛行非是虚言,即便是大街上的泥腿子,都有可能来两句之乎者也。
对付这些人自然是互给台阶下,苏锦笑眯眯的一挑大指道:“好汉子,有骨气。”
那泼皮拱手而笑,一场风波消失于无形;对面小楼上的紫衣女子微微点头,眼神盯着台上的苏锦,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位父老,你们心里一定有个大大的疑问,我苏记今日为何在此搭设彩台,又请来歌舞大家给诸位表演歌舞,这般做作到底所为何来?”苏锦继续道。
“很简单,这是苏记为了感谢父老乡亲这么多年来多苏记的认可和抬爱,几十年来,苏记在庐州靠了诸位父老乡亲的照顾才有今日,我苏家上下在此真心铭谢诸位乡亲父老的厚爱。”苏锦朝台下深鞠一躬,表情诚恳之极。
台下一片骚动,都说商家奸诈狡猾,无利不起早,苏家公子这番言语虽不似作伪,但是相信的却没几个,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苏锦,看他搞些什么花样出来。
苏锦抬起头来,面容变得严肃,缓缓地道:“然而,近日有件事教我深感有愧于诸位;一个月前,有一位扬州商人来到我庐州府,要跟我苏记洽谈一笔生意,这是一批布匹的生意,本来谈的好好的,即将交割钱物,当晚那人忽然改变主意,做生意诚信为本,我自然要追问缘由,岂能容他说反悔便反悔?你们猜那人如何辩解?”
众人有的猜是嫌价格低了,有的猜是那人脑子有毛病,更有的干脆就猜那人就是个骗子,苏锦哈哈一笑道:“诸位,你们都猜错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但气炸了肺,而且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众人纷纷问道:“他说什么了,教苏公子气成那样。”
苏锦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有性急的当时就嚷开了:“苏公子,瞧你一副干练样儿,说话怎地吞吞吐吐,娘儿一般。”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数百娘儿们的白眼,叫嚷之人后悔不跌。
“诸位当真要听那我便说了。”苏锦似是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了。
第13章 T台秀(上)
台下众人被苏锦蹩脚的卖关子行为气的直跺脚,性子急的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苏锦伸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脸色变得悲愤异常,大声道:“那人说咱们庐州城的百姓根本穿不起绸缎,都是一帮穷鳖!还说咱们庐州府百姓全部是矮矬穷,只配穿黑白粗布短衫。”
全场百姓大哗,人们纷纷高声怒骂,一时间场面混乱之极。
“直娘贼,这广陵猪敢小瞧我们庐州府人,扒了他的皮去。”
“扬州府有个鸟钱,全靠扬州女人卖比挣钱,这龟儿子倒还有心思来说嘴。”
“苏公子,那龟孙在什么地方,老子们去会会他。”
“……”
苏锦看着眼前的义愤填膺的场面,很是满意;原本他还以为宋代地域观念没那么强,他这一招挑拨离间之计无法奏效,但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紫衣女子皱眉沉思,心道:他要干什么?好端端的干什么捏造这些言语,稍微懂点商道之人都知道,行商之人绝对不会在言语上轻易得罪别人,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苏锦这番做作,只能糊弄百姓罢了,却不知是达到何种目的。
只见台上苏锦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我道来。”
众人听得有后话,渐渐声音平息,只听苏锦道:“在下听了这人的言语,身为庐州府一员,如何不恼;当即便怒斥他无理,那人见势不妙当夜便离开了庐州城。”
台下有人叫道:“苏公子,你也忒窝囊无用,要是我在场,早就大耳光扇上去,少说也打掉他几颗狗牙。”
“对对,苏公子忒轻饶了他,骂他几句如何解恨?”众人附和道。
苏锦挥挥手道:“打人如何使得?这种人嘴巴贱,光是打骂根本无济于事,还落得他以后大宋各州府说嘴,说我们庐州府人蛮横无理。”
“那就这么让这家伙骂了咱们庐州府人便拍拍屁股走人么?”有人叫道。
苏锦叹息一声道:“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是又说不出口。”
“快说,快说,不要在卖关子了,吃了巴豆拉屎,你就全部拉出来吧,别磨磨唧唧了,别像个……”那人看到周围百余双女子怒视的目光,总算反应颇快,及时将‘娘们’两个字吞进肚里去。
苏锦一甩长衫下摆道:“既如此,我也就直言了,我觉得那扬州商人所言非虚,或许我们庐州府人在外人眼里真是他所说的那般模样。”
台下大哗,立时有人大骂道:“你他妈还是不是庐州人,说的什么屁话,怎地胳膊肘朝外拐。”
“诸位勿恼,请你们相互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脚下穿的,腰间佩的,都有哪些能教他人相信我庐州府不是矮矬穷?”
众人相互愕然四顾,顿时默然无语,场上近千人,除了少数官宦士绅和殷实之家,其他人全部是麻衣布衫,或头戴布帽,或脚蹬草鞋,身上别说配饰,大多数人连腰带都是草绳一根,一大帮子百姓看上去个个形象丑陋,看上去便是一帮穷鬼。
苏锦高声道:“我庐州大街之上,百姓十之八九便是诸位这般打扮,身上非麻即粗布,颜色非黑即白,诸位亦有去外府归来之人,定知道其他称为富庶之地的州府的街头巷尾,人人衣着光鲜,个个风度不凡,外人一看便知此地富庶,常言道‘衣食住行’,而衣者为先,便是说穿衣打扮乃人之头等大事;像我庐州府众乡亲这般打扮,也难怪受那南蛮言语,我也只能哑口无言,任他张狂了。”
台下百姓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苏锦说的有道理,你说你不是穷比,可是穿的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谁能相信。
正在此时,一名士绅模样的老者在台下开口道:“苏公子的意思到底要表达什么?”
“在下的意思是,要堵住别人的悠悠之口,不是靠辱骂和殴打,而是要靠实际行动,我庐州乡亲父老应该衣着光鲜,言语文雅,如此方可让那些笑话我庐州人矮矬穷的人闭嘴。”苏锦笑眯眯的道。
“而且,那扬州人临去之时,我曾跟他有三年之约,三年之后我要他再来庐州,并告诉他,如果到时候满街皆绫罗绸缎,人人气度非凡,他便要公开道歉,自行道歉难道不比我们靠着武力逼他就范来的更为爽快么?”
众人议论纷纷频频点头,要想一个人服气,自然要他心服口服,只不过苏公子此举有些孩子气,庐州府虽不是穷僻之地,亦可算是鱼米之乡,但是若说人人着绫罗绸缎,这个牛皮吹的也忒大了点。
那士绅模样的老者摇头道:“苏公子所言虽有理,但恕老夫直言,有两点不妥。”
“愿闻其详。”苏锦台上拱手道。
“其一,我大宋朝廷规定,各行各业穿衣戴帽均有规制,普通百姓颜色以灰白黑为主,若是按照苏公子所言,岂不是大家都违背了朝廷法度么?”
苏锦哈哈一笑道:“这位先生,您说的是老规制了吧,宝元二年礼部曾下文言及百姓服饰之事曾言道‘衣食住行,百姓之所本也,金陵、扬州、苏杭等地,民多着绸缎,渐至奢靡,此风虽不可长,然亦无需查禁,盖因民富则衣华,只需稍加抑制,勿违官制则已。’礼部行文说的很明白,只要不使用官袍所用的四种颜色便可。”
苏锦倒有些感激自己附身的这位小公子了,要不是他博览群书,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记得几年前的公文之事,朝廷下发公文往往有告示形式公布,而有些文人闲的无聊便会将这些辑录起来作为笔记,然后花些钱财刻印成书,这也算是著书立说扬名立万了。
偏偏苏家人知道小公子喜欢读书,不分青红皂白书局里出什么,男仆上街便统统买来,苏锦这个肉身,脑袋里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了。
至于官衣的颜色,这已经是常识了,宋朝规定官衣四色紫朱绿青,三品以上着紫色官服,亦称绯色;红色是五品以上官服,绿色和青色则分别对应七品和九品,只要不是穿着这四种纯色官服样式,那就没问题。
那老者转头同身边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低声交谈两句,那书生说了什么,老者连连点头;随即抬头道:“苏公子所言确属实情,老朽倒是忘了。”
“无妨,无妨,除了我等做布匹生意的,谁也不会将这道公文记在心中,人之常情也。”苏锦微笑拱手。
“但老朽认为还有第二点不妥之处。”老者笑道。
苏锦呵呵一笑道:“在下猜猜如何?老先生定是要说,我庐州府百姓并未富裕到能穿的起绸缎的地步,是么?”
老者道:“正是如此,一匹绸缎值钱六贯,一件绸缎长衫便需费钱一贯有余,普通百姓一贯钱足可够一家人半月生活,谁来闲着无事买好衣服穿。”
苏锦点头道:“一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庐州虽非天下最为富庶之地,但这点钱家家户户还是有的,况且我苏记亦有相应的解决之道,稍后公示出来,哪怕一文利不取,也要让我庐州百姓旧貌换新颜。”
老者捻须微笑道:“苏公子一利不取,白忙活一场却又为何呢?”
苏锦哈哈大笑道:“为了一口气,为了和那扬州蛮子的三年之约。”
“好!”台下众人叫起好来,没想到这个苏家文弱公子,发起狠来也是一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脾气。
苏锦抱拳作揖,高声道:“诸位先别管有钱无钱在端午大节穿上新衣,咱们先看看绫罗绸缎穿在我庐州人身上是何种模样,其他的稍后再说。”
说罢一击双掌,后台奔出十余名小厮,从侧翼抬着数十块矮脚平台上来一番拼凑之后,舞台上搭起了半尺高的‘T’形台来,红毯铺上,T形台两侧的高台上摆好十余张锦凳。
一名俏丽的小婢扎着两个抓鬏红着小脸上前道:“有愿意上台观看的,请从侧面上台,只有一个条件:衣衫不整者请勿上台。”
数十名泼皮无赖原本打算一窝蜂涌上台去,但听了最后一句话,上下相顾之后,只得骂骂咧咧的作罢。
但那些官宦夫人小姐,公子老爷们却又自重身份,不愿意抛头露面上台,有些公子哥儿倒是极想上去,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只得望而却步。
那小婢连喊三遍之后,却无一人上台,正尴尬间,忽见人群纷纷让开,一名紫衣女子带着一高一矮两名使女款款走上台去,端坐在右首一张锦凳上。
众人哗然,此女正是和丰楼冷艳无双的女东家,庐州公子哥儿眼中的女神;没想到她倒是给面子,率先登台;有了她挑头,公子小姐纷纷争相上台,总共十几个位置顷刻便满,很多人慢了一步,抢不到位置,无奈只能暗骂自己胆小,错过了好机会。
苏锦偷偷看了看那紫衣女子,只见她美目盯着T台,白皙端丽的面庞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苏锦不再多想,在左首的一张锦凳上坐下,朝那台前小婢一点头,那小婢娇声呼道:“请诸位欣赏我苏记布庄和苏记成衣铺为大家带来的服饰‘T’台秀第一场。”
随着她娇嫩的嗓音刚落,后台帷幕中丝竹声起,伴随着丝竹之声,香风飒然,一个个娇俏的身影从后台鱼贯而出,台上台下一片抽气之声,均目瞪口呆。
第14章 T台秀(中)
第一批走出来的是六名云鬓高挽,襦裙飘飘的女子。
襦裙乃宋代一般女子常服,领口或圆或方,衣襟可用右衽,也可用左衽,颜色多用淡雅之色,配饰不多,通常在腰间挂上玉质饰物压住裙裾下摆,以免风大或其它原因导致走光,肩上披帛也多为淡黄色,毫无花哨。
当然,对于普通宋代妇女而言,在上述简单的服侍基础上更为简单,腰上的玉制环绶是肯定没有的,一般都是用丝带穿上几只铜钱便罢,而肩上的披帛也直接省略,每天柴米油盐干活之际,谁还在肩膀上带条飘带呢,难道用来当毛巾擦汗么?
但台上这六名女子所穿的襦裙却是大大震撼了台上台下数百名女子的眼球;就布料而言,采用绸布混搭,颜色虽然并没有变的鲜艳夺目,但在衣襟、领口、下摆、和裙裾边缘却加了或淡紫,或湛蓝,或粉红的云纹花卉图案,整件衣服由此显得生动而灵活。
‘玉环绶’被不知名的环状物所替代,那环状物看不清材质,以彩色丝线密密包裹,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