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薇安回到家,把马拴在围栏上,放下行囊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换上人字拖,一面回答贝娜善意的询问,一面走去厨房找水,她要洗洗脚,把伤口上的细沙洗净。
木桶、盆里空空如也。
“怎么没有水?”薇安很奇怪,贝娜可不像是懒惰的人,“我想洗洗脚。”
“你等等,等等,”贝娜边说边往外跑去,“我去喊撒莫帮忙。”
“怎么回事?”薇安听出了不对,唤住了贝娜,“告诉我。”
“是这样的,”贝娜低下头去,“米维和几个女人天天轮流守在井口,不让我打水……我吵不过她们,只好请撒莫帮忙。她们不敢对男孩子怎么样。”
居然有这种事!
薇安目光转冷,拎起木桶往外走,“我去。”
贝娜更加不安,“还是不要了,我去吧。”
“你跟着。”薇安把水桶递给贝娜,自己去找出帆布袋带上。
到了淡水井,米维笑盈盈站在那里。
薇安对贝娜说:“打水。”
米维却先一步站到井台上,一把推开贝娜,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薇安,故意挑衅:“打水?休想!你也配喝我们沙哈威的水?”
薇安抬眼看她,真想抽她一耳光。
米维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慕西里,因为有恃无恐,话说得越发难听:“沙哈威都讨厌你,你怎么还不滚?脸皮真是太厚了!你来打我啊,看我哥哥不打死你!你这个怪物、疯子、猪……”
进家想洗脚都不能如愿,还叫什么家?薇安本来就窝火,又最讨厌狐假虎威张牙舞爪之人,火气腾一下燃到了头顶,想也没想就出手了。
贝娜和米维同时尖叫起来。前者是太吃惊,后者是太害怕。
贝娜甚至都没看清薇安的动作,只看到了结果——米维身形挂到了井中,手臂被薇安提着,薇安则已到了井台上。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薇安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冷声道:“你这头猪,要死要活?!”
“哥哥!哥哥!快来救我!”米维高声唤着慕西里。
慕西里这才反应过来,飞跑到水井近前。
原来还有帮手,薇安冷笑着看向慕西里。
女孩双眼之中似是燃着小簇的火苗,能将人灼伤一般。慕西里脚步一滞,先开口求情,一说话连自己都惊到了:“你、你、你……咳……你先……”
怎么会这样?!慕西里险些崩溃。
薇安则在心里叹息: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是个结巴呢?
果真是人无完人么?
☆、第15章 生病了
慕西里告诉自己:你只是太紧张太担心米维了,要冷静!
冷静下来,却还是不能如常讲话:“你、你先把、把米维……呃……把她放下。”
米维一听就急了,尖叫起来:“笨蛋!什么放下!把我放到哪儿去?”
“对对对!”慕西里急切点头,“别、别放下,把、把她弄上来。”女孩那么瘦削,让人看着,随时都有脱手使米维掉入井中的危险。
被这么一闹,薇安心生笑意,却还是冷眼看着米维,“跟我道歉!”
米维气急败坏地道:“呸!凭什么跟你道歉!”
薇安抓着帆布袋的手撑住井口,猛地向下俯身。
米维错觉自己是在往下落,再度尖叫,几欲吓昏。
慕西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趋近时道:“我、我是她哥哥,我跟你道、道歉。”又训斥米维,“不要命了?!”
薇安转眼警告慕西里不要再靠近,“你再往前,我就松手。”
米维还没笨到辨不清形势的地步,哭泣着道歉:“对不起,呜呜呜……我错了。”
“以后不准欺负贝娜,听到没有?”
“听到了。”米维识相地加了一句,“对不起,贝娜。”
薇安这才把米维拎出井口,丢在地上,“滚开。”自己则对一脸惊慌失措地贝娜勾勾手,“把水桶给我。”
米维从地上爬起便摔倒在地,如此两次才能起身走路,之后逃命般走远,回头看看如呆头鹅一般的慕西里,又气又恨,“笨蛋!还不走?你就是个纸老虎,只会跟别人耍威风!”
慕西里欲言又止,又看了薇安一眼,有点落寞地走了。整件事其实是米维自讨苦吃,那些难听的话他都听到了。不要说这女孩,换做谁都会大发雷霆。他只是沮丧,刚才的表现一定会让女孩认定他很没出息。
打水回去的路上,贝娜一脸忍俊不禁,“慕西里今天好奇怪。”
薇安回道:“那个结巴?”
贝娜笑意更深,“他平时不是这样,讲话很流利的,是被你吓到了吧。”
薇安不以为意,看看天空,霞光太过瑰丽,却透着阴沉,“天气有点怪。”
贝娜点头叹息,“是啊,要变天了。下雨是好事,可如果刮狂风就是坏事。”
来的日子不多,却是第二次遇到闹天气。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沙漠里的绿洲、丛林才得以生机勃勃。
回去后,恰逢烨斯汀过来牵马回去,对薇安道:“也不关心你打的猎物。”
“第一次只当练手了。”薇安起先也没想过别的,只是找点冒险的事消磨时日罢了,之后又道,“我想吃野兔肉。”
烨斯汀犹豫一下,“你们等着,晚点做好拿过来。”
薇安道谢,转入室内洗了洗脚,看看脚底,直皱眉,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
贝娜在一旁看着亦是心惊,“太严重了。”
薇安却伸手要将没破的水泡撕破。
贝娜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样不行的。用一种药草泡脚,几天就能好了,镇东头草地里就有,你等着。”
“不用了,再说也要下雨了。”
“没事,我一会儿就能回来。”贝娜边走向门外边叮嘱道,“等我啊,别乱来。”
“好吧。”薇安趿上拖鞋,走到里间,铺上毯子,躺下身去。
喉咙发干,吞咽唾沫时有点吃力。是要感冒还是扁桃腺发炎了?
估计是心火使然。
她想念尼克,想念以前的世界。却是跟谁也不能倾诉,只能独自承担。
薇安拿过一件衣服,蒙住脸,半晌一动不动。
豆大的雨点密集落下的声音,使得薇安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她跳起来走到外间,贝娜还没回来。
想了想,薇安抓起里间的毯子,披在身上,冲到茫茫大雨之中。
贝娜能避雨的地方大概只有烨斯汀和杂货店那里,如果她不在,就是还留在外面没回来。
烨斯汀家里搭起了一个棚子,有个男人在里面,将猎物搬到高处。薇安问他见没见贝娜,男人说没有。
薇安跑到杂货店的时候,毯子已经被大雨浇透,凛冽地风呼啸着将雨点卷到她身上,周身都已是湿淋淋的。
老板正要关门,没急于回答薇安的问题,而是先进去取来一件簇新的蓑衣,“回去时穿上。”之后才说没见贝娜。
“毯子先放你这儿,明天送钱过来。谢谢。”薇安说完去往镇外。
狂风大雨雷鸣闪电相加,使得薇安视线变得模糊,举步维艰,无法分辨远处情形。却也更加担心贝娜,如果她在树下避雨被闪电击到可就太糟糕了,起因不过是一番好意。
走到镇外,前面艰难前行的熟悉身影令薇安心头一喜,拼力加快些脚步,“贝娜!”
贝娜看到薇安,很意外,“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手更紧地抓住了一把药草。
“来接你回家,雨太大了。”薇安脱下蓑衣,两人架在头顶,相互扶持着回到家里。
蓑衣能遮挡的雨有限,两人到家中都变成了落汤鸡。
“快换衣服,等下烧点水。”薇安走到里间,换了身衣服,感觉冷得厉害,又加了一件厚外套。
连喝了两碗热水,薇安分不清是累是冷还是难受,倒在席子上,裹着床单咕哝道:“我得睡一会儿。”
“不舒服吗?都怪我。”贝娜帮她盖上毯子。
“怪我这双脚。”薇安笑了笑,“别担心。”闭上眼,恍然入梦。
大雨到夜深时才小了一些。
烨斯汀带着食物过来,进门就看到急得团团转的贝娜。
不待询问,贝娜已道:“薇安淋了雨,现在应该是病了,我叫不醒她。”
烨斯汀放下东西,进到里间,见薇安蜷缩成一团,面色苍白,他俯身唤道:“薇安?”
薇安毫无反应。
烨斯汀摸摸她额头,很烫,对贝娜说道:“去叫慕西里过来。”
贝娜犹豫道:“可是……薇安今天才跟米维起了冲突,慕西里会过来吗?”
“会。快去。”
烨斯汀把薇安拉起来,拍拍她的脸,“薇安,醒醒。”
☆、第16章 被照顾
薇安皱了皱眉,还是没醒。
烨斯汀继续拍她的脸,力道微微加重,语声也高了一点:“薇安!”
“真烦!”薇安咕哝一句,不耐烦地睁开眼,“干吗?!”
烨斯汀唇角轻勾,“你病了。”
“睡一觉就好了,”薇安推开他,倒下身去,“别烦我!”因为语声低哑无力,毫无气势。
“哪儿不舒服?”
“淋了雨,发热,小事。”薇安翻身,用毯子蒙住头,心里仍是没好气。睡在地上太难受了,又感觉热得厉害,一把将毯子掀开揉到一旁。
这种表现,就像生了病的小兽,烦躁不安,却可怜兮兮的。
烨斯汀捞起她,拿过毯子,轻而易举地把她裹成一个粽子。
薇安双臂被毯子束缚住,若挣扎就等于给他看笑话。她微笑,目光却冰冷锋利。
烨斯汀说道:“等下慕西里过来,煎药给你吃。”
那个说话磕磕巴巴的人煎药给她吃?他是沙哈威人,是米维的哥哥,趁机把她治得一命呜呼怎么办?就算慕西里没恶意,他也不像悬壶济世的人啊。
薇安风中凌乱了,挺身坐起来。
烨斯汀一手捏紧毯子,一手把她轻轻推倒。
“你别太过分行不行?!把我捆住做什么?”
“要发汗,好得快。”
“我不吃药!”
“慕西里父亲生前是军医,他会治病。”
“我不信!”
烨斯汀没说话,可眼神表明:不信也没用。
薇安咬牙切齿地道:“我跟你有什么仇?!”
烨斯汀还是不说话,只是把她牢牢按住。
薇安徒劳挣扎半晌,最终累得偃旗息鼓,疲倦地闭上眼睛,“唉——要是我被毒死了,这些东西都留给贝娜,你不要让别人抢去。”
烨斯汀先是皱眉,随即笑着把她拉起,手臂松松环住她,“你死了谁跟我去打猎?放心。”
薇安懒得理他,闭着眼装睡。
慕西里走进来的时候,一脸无所适从。
黄昏时的小豹子此刻变成虚弱的猫,额上全是汗,脸色苍白,闭着眼睛。
她被裹得严严实实,被烨斯汀的手臂圈着——怎么诊治?
慕西里只好问道:“醒没醒过?问没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发哑。”
“很常见的病,别担心。”慕西里这话是对身后的贝娜说的,“过来,我教你煎药。”
慕西里起身的时候,薇安睁开眼睛,看住他。
这人还真像贝娜说过的,平时讲话很流利,甚而语气从容镇定。
慕西里却明显一愣,之后就没办法镇定了,“我——去给你弄药。别——怕。”第一个字拖长声音,才不至于结舌。
烨斯汀垂眸,敛去眼中笑意,明白了薇安为什么那么抵触。
慕西里弄好草药,又叮嘱了贝娜几句,就离开了,等明天再来。
薇安的抵触却还在继续:
贝娜煎好药,晾得温度适中后端给烨斯汀。
薇安闻到浓烈的药味,睁眼看到颜色深浓得几乎发黑的药,闭紧嘴巴,打死也不要喝的样子。
烨斯汀有点生气了,这是认定他在害她么?
“贝娜,过来抱住她。”
贝娜应声,抱住薇安的时候安慰道:“慕西里给很多人看过病,你不要怕……”
薇安的回应是咬住下唇。
烨斯汀强势地抬手捏开她牙关,向上用力,使得她仰起脸,另一手的药碗送到她唇边,把药汁徐徐灌入她口中。动作一气呵成。
薇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自主地开始吞咽药汁。那样浓烈的苦,险些让她背过气去。
她双手在毯子下无助地挣扎着,喉间发出低微的抗议声。极力要别开脸,他的手却如铁钳一般有力刚硬。
烨斯汀放下药碗,满意地笑了笑,拇指轻柔拭去她唇边残留的药汁。
薇安微侧了脸,张嘴就咬。
烨斯汀逸出清朗笑声,轻松躲开。
薇安喘着气,肺都要气炸了。
贝娜怎么会感觉不出薇安的火气,觉得自己既是罪魁祸首又是帮凶,心疼歉疚之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放开薇安,去厨房准备食物了。
薇安收起腿,想要站起身,烨斯汀适时地把她按住,带着安抚,把她揽到怀里。
脸颊贴着他肩头,薇安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张开嘴,狠狠咬住他。
烨斯汀不为所动,像是被蚊子叮到一般的轻描淡写,微微低头道:“现在能确定了吧?药里没下毒。”
他语声很轻柔,双唇就在她耳际,灼热的气息丝丝缕缕送入她耳膜。
薇安僵了僵,觉得别扭且不舒服,松开嘴和他拉开距离,“你也灌完药了,可以回家了。”
“等会儿就回去。”
贝娜端着一碗肉汤走进来的时候,烨斯汀把毯子松了松,让薇安双臂得到自由,“吃点东西。”
薇安没胃口,对贝娜露出歉意的微笑,刚要说什么,烨斯汀已经接过碗,“喂你?”
薇安瞪着他。
“或者,再灌你一次?”比之话语间的威胁,烨斯汀的笑出奇的温柔无害。
薇安认命地接过碗。吃完东西,觉得眼皮发沉,倒头就睡。整夜睡得空前难受:她热得厉害,想把毯子掀开,毯子却一直被人按着,把她捂得严严实实。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之后,感觉轻松许多,燥热变成了温暖。
醒来时已是清晨。薇安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适已经消失。但拒绝承认是被慕西里医好的,更相信是体质好又出了几身汗的缘故。
院中的叫嚣声让她一惊,以为又有人欺负贝娜,快步走出去。
镇上的沙哈威几乎到齐了,聚在院外,一个个拿着伤人的工具,甚至有人手握刀剑,语声此起彼伏:“沙哈威要把她赶出去!烨斯汀,你闪开!”
薇安这才四下环顾,看到烨斯汀。
烨斯汀周身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意态闲适慵懒,斜倚在门廊一侧,正在调试薇安打猎时用的弓箭。
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壮年男子看到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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