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基见梁如明突然停了下来,还以为他又要劝降自己,于是慨然道,“要杀便杀,没什么好多说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李肇基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想让我投降你们这些反贼,门都没有!”
梁如明没有说话,仍那么静静的站着。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望着李肇基,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李肇基这才看到,梁如明的胸口已经被一支利剑刺穿,鲜血像清晨纯洁的露珠,带着刺眼的鲜红正慢慢的一滴滴从也的胸膛里冒出来,然后从剑尖轻轻滴落下来。
这一瞬间,周遭一下子静到了极点,李肇基感觉自己能够清晰的听到,那剑尖下血珠落地的声音。这突然出现的一剑,必是神鬼莫测的奇招,李肇基想。不然又怎能一剑刺中像梁如明这样的高手。
“六叔!”随着一声尖叫,一个女子从破庙里冲了出来。一把扶住了梁如明。
梁如明那已经开始慢慢僵化的眼珠,在听到声音后轻转了一下。
“若……兰!”
“六叔,是我!”若兰说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脸上挂了下来。
梁如明的眼珠又转了一下,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没、想到在我死前……还能见到你。”梁如明似乎是因为突然看到了亲人的原故,身上一下子多了不少的力气,说话也开始连贯了不少。
若兰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位六叔虽然背叛了师门,成了他们聚和堂的公敌,可是现在他要死了,若兰却只想着他从前的好来。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这位六叔每次来家里,都要给她们姐妹带些麦芽糖啊、大枣啊,这一类的零售,然后悄悄的塞在她们的小手里。
义父梁如继是不允许她们吃这些零食的。
梁如继从小教导她们,要以先圣墨子为榜样,不可贪图享受。他自己在这方面做的很好,同时对孩子们,也要求的格外严。
所以,若兰与若梅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买过那些孩子们都喜欢的糖果和零食。只有在梁如明来的时候,她们才可以从这位六叔那儿悄悄得到一些本属于孩子的快乐。每到这时候,也便是她们最开心的时候。
“六叔!你,不会死的。”若兰哭着道。
梁如明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他似乎想伸手抚摸一下面前的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小丫头,可是他的手却动不了。
“我、不行了!告诉你、你义父。我知错了!他……才是对的!让、让他、一定要……把聚和堂发扬光大。
另、另外,我……还有个心愿!”
梁如明说到这儿,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
“六叔,你说吧!我一定完成你的心愿。”若兰带着哭腔道。
“我、知道。作为咱们……梁家的叛徒,我……无脸提这样的要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求求你义父……
让他将我的骨灰归葬祖坟山。”
说到这儿,梁如明满眼期待的望着若兰。
“我答应你,一定让义父将您的遗骸归葬祖坟山。”
梁如明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但这个笑容在他的脸上没有保持多久,便渐渐的僵化了。
若兰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一旁的鲁月见到自己杀掉这个敌人,却引的若兰如此的伤心,不由的也慌了手脚,以为自己杀错了人。
见到俞仁从破庙里走出来,鲁月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磨蹭着慢慢迎了上去。
“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东总兵
“不关你的事。”俞仁轻轻拍了拍鲁月的肩,走到若兰的面前。
“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你六叔当初叛出聚和堂时,便应该想到,早晚会有今天的结局。能在死前看到你,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俞仁说着,伸手替梁如明合上了双眼。
那些同来的闻香教徒眼见他们的长老被鲁月一剑便给了结了,早吓的一个个抱头鼠窜而去,而自由为杀错了人的鲁月,当然也无心注意他们这些小喽啰。破庙前一下子只剩下俞仁他们和李肇基主仆。
李肇基收起大刀,走到鲁月面前,向她深施了一礼。“多谢姑娘援手,才救了在下一命。”
李肇基照着江湖上的规矩,并不自称本官,这也算是他对鲁月的一种尊重。
鲁月赶紧将他扶起来。“将军不必多礼。其实,我们也正要找您。”
“噢!”李肇基听到这话,脸上不由的流露出戒备的**。
“这位是鲁王的爱女望月郡主。在下是兖州守将。我们昨天刚刚冲出包围,本打算去济南求援,后来在李显忠的口里得知将军孤身赴任。正好这消息也被当时在场的闻香教徒听了去。
我们便赶紧分头去找您,担心您被受到闻香教的围攻。”
“原来是郡主殿下!”李肇基说着,再次向鲁月躬身行礼。
鲁月忙将他拦住。
“将军不必拘礼。咱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此慢慢虚套了。眼下咱们得赶紧赶到济南,然后组织人马前往兖州解围才是。”鲁月急道。
李肇基听了这话,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不想早些赶到济南。可是,眼下山东到处都是盗贼。就说我这一路吧!少说也遇上了有十批。还好这些人几乎都没多强的实力,倒也让我们都闯过来了。
可是眼前有一伙盗贼,却是我们万万闯不过去的。他们占居着泰州到济南的唯一关隘,使我无法到达济南。”
“噢!是什么样的盗贼?”俞仁忙问。这才明白为什么李肇基到现在还在这儿徘徊。
李肇基听到俞仁问起这一伙盗贼,似乎有些泄气。他将手中沉重的大刀靠在树旁,慢慢坐了下来。
“说起来,实在是惭愧!老夫一生征战,十四岁便随父上阵杀敌,从来就没有像这次输的这么惨过。”说到这儿,李肇基的神色黯然起来。
“将军乃是运筹帷幄的上将军,这些盗贼多是江湖草莽,单打独斗输给他们,这并不能说明将军不会打仗,也不会影响将军的威名。”俞仁见李肇基神色沮丧,忙安慰道。
李肇基却摇了摇头,显出更加沮丧的样子。
“我并没有跟他们单打独斗。我也不是那种一味只知好勇斗狠的人。
当时,我身边还带着五十多名亲兵侍卫,这些人都是随我征战多年的精锐。这一路进入山东,我就是靠着他们,才闯过一道道的阻拦。
虽然这一路下来,我们打退了十多伙的强人,却没有遇上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些强人跟我们都是一战即溃,不堪一击。
所以,当我们在泰山脚下被这一伙强人拦下时,我也并没放在心上。可是,当双方交上手以后,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我的人都是骑兵,他们见前面有强人拦路,并不多话,便挥刀冲了过去。可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不等我的亲兵冲到,山道两旁便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一下子便伤了我们十多人。
我赶紧让他们退回来。
这时候,对面的道口出现了一队人马,约在百人上下。其中为首的是名三十五六的汉子。他自称姓张。
见我一副输的不服的样子,那姓张的向我提出一个建议。他让我自己挑三十个人,他那边也出三十人,双方就在前面的那片空地上列阵拼杀。如果我赢了,他便放我们过去。如果我输了,那就请我们自动退回,或者拿济南知府姚文广的人头来交换,才能通过。
我当时觉得这姓张的太过自负。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他们人多,又似乎有所准备,想要强冲过去,还真不容易。”
说到这儿,李肇基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那结果呢?”俞仁追问道。
“结果?”李肇基露出一丝苦笑,“结果我那三十名亲兵,被他那姓张的三十名手下,三下五除二的,便全部生擒活捉了去。我当时大惊失色,调转马头便跑,也来的及没细去打听这些人的底细。”
俞仁不再说话,他还真没想到,在泰州还有这样的一伙有实力的人。俞仁习惯性的叫了一声“宗义”。这才想起梁宗义昨天在突围时,与自己走散了。
俞仁不由叹了口气。梁宗义是个江湖通,大明的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从南到北,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如果他在这儿,一定能够知道这个在泰山脚下出现的姓张的强盗头是什么人。
“能不能转道从别处去济南?”俞仁向鲁月问。眼下,他身边所剩下的人中,也就只有她对山东最熟悉了。
“有。但是要重新转回直隶,而且这条道也并不太平。”不等鲁月回答,李肇基便先回答了他。“就凭我们这几人,根本就走不到直隶。”
俞仁听了这话,低头轻声道,“看来,只能找姚文广了!”
李肇基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这,只怕不行吧!我只是个山东总兵,专事负责平乱。皇上并没有授我临机专断之权。何况,我听说这个姚文广乃是师出赵尚书之门,山东巡抚赵彦派他负责防过泰州,以阻止闻香教北上济南。如果我们杀了他,不仅会削弱泰州城的防守能力,只怕还会与东林党结下仇!”
“哪个赵尚书?”俞仁问。
“就是赵南星,赵老尚书啊!赵老刚刚被皇上任命为吏部尚书、统管百官,又是东林党的领袖,可以说是我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除去皇上,就数他的权力最大了,甚至连皇上,有许多事也都还要听他的呢!
咱们这样连通知也没有一个的,便杀了他的弟子,只怕不好向他交待吧?”
俞仁听说这个姚文广仍是赵南星的弟子,也是十分的意外。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东林党人就算不是个个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至少也能够安守本份,与那些遍处可见的官场蛀虫们分清界线。没想到居然也会有像姚文广这样的,专事盘剥百姓,以满足个人私欲的官中败类。
由涉及到赵南星,俞仁也不得不谨慎起来。虽然这位赵先生其实是他的老丈人。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位老丈人对自己,眼下已经恨到了极点。这从前结下的仇都还没消呢!如果自己这次再把他的得意门生给杀了,那这仇就更没办法化解了。
何况,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从大局着想,他也不能这么做。因为他向亓诗教承诺的下一个任务,便是进京说服东林党人,支持熊廷弼复出,重任辽东经略。而要完成这个任务,他首先要说服的人便是赵南星。如果这一次,他杀了姚文广,他与赵南星的仇也就结的更深了,想要再说服他这个老丈人,那就更加的难了。
俞仁在心里权衡再三,决定还是先去会一会这个姓张的,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几人于是策马往济南方向赶,走了约了二十里,到了泰州城,可是泰州城此时早已是四门紧闭。不过,他们却在这儿意外的遇上了走散的梁宗义。此时梁宗义身边还剩下五六名兄弟。
几人见了面,俞仁赶紧向他询问起这个姓张的底细。
通过梁宗义的说明,俞仁才知道,这个姓张的名叫张盘,乃是泰州江湖上最有势力的两大派之一。
“说起来,这个张盘也可以说跟自己是一家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江湖盛名
“噢?此话怎讲?”俞仁听梁宗义这样说,倒是大出意外。这还真是他没想到的意外之喜。
“这个张盘仍是王学泰州派目前的掌门。虽然王学在朝廷多年的打击下,早已远远不及当年嘉靖朝时的盛况了。可是在泰州,甚至整个山东,他还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的,与新近崛起的闻香教,同为山东最大的两个教派。
而且,泰州派人的,也跟我们聚和门类似,他们的门徒很多都从小便习武,继承了明阳先生的这种尚武之风。因此,泰州派中江湖高手也是比比皆是。这也是刘子明为什么与他们同处在一个泰山脚下,而且闻香教的人数远堪于泰州派,却从来没有向他们下过手的原因。
此外,他们所尊奉的教义,也是王艮先生当年留下的那句:‘百姓日常即是道。’与我教可说是同出一源。”
“太好了!”俞仁听完,忍不住兴奋的一拍大腿。
几人听了俞仁的话,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心道,我们这头儿莫不是急疯了吧!敌人的实力如此的强大,他反而说太好了。
俞仁一见众人异样的目光,便知道他们一定误会了,忙解释道。“我说好,是因为我想到,如果咱们可以把这个张盘争取过来,那对我们平定山东之乱岂不是一个大大的助力!”
李肇基听了这话,也恍然大悟的道,“俞将军说的不错。如果真的可以把他们争取过来,那是最好。就算不能争取到他们,也至少要让他们保持中立。不然,以他们的实力,如果投向闻香教一边,那对我们平乱山东的大局将会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有办法的,我想一定会有办法的!”俞仁信心十足的道。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想到一点办法,但他却对办成这事充满着信心。
一群人一面说话,一面赶路,很快便来到了泰山脚下,
才到山下,便听到有人站在道边的树林里,远远的向他们喊。然后就见到山道中突然多出几道绊马索。
“李总兵。你又回来啦!太好了。那姓姚的狗官的人头可有取来?”
李肇基正要上前答话。俞仁已经先一步策马走了上去。
俞仁向那人一抱拳。“这位兄弟请了。我是兖州城的守将,兖州城目前已被闻香教的那些反贼围了一个多月了。我这次是要到济南请救兵的。而这位李大人乃是朝廷新任的山东总兵。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济南赴任,这山东的乱局便一时平定不下来。
山东的局势一天不能平稳下来,百姓便要多受一天的苦。我想请众位兄弟,看在家乡父老的情面上,让我们过去吧!”
那人还没说话,便见树丛里突然又站出一个人来,道,“说的好听。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只知道官官相护,何时又真正的为我们百姓着想过!既然说是为我们山东百姓着想,为什么像姚文广这样的祸害,你们却又对他们听之任之?”
俞仁抬头望去,见是一个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的儒衫,倒像是个读书人。
俞仁看到此人,心中一喜,虽然此人说话言语犀利,但他必竟是读书人。跟这样的人说话,可以讲理,这是俞仁最高兴的。
俞仁向那中年人一抱拳,“这位世兄请了。在下泉州俞仁,此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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