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跟我们家实在没有任何关系啊!”
曹安说完,又递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那军官看了银票,眼睛有些发亮。他只是个下级军官,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那就是一笔巨款了。那军官看了看俞仁,似乎是有些心虚。
俞仁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也知道,眼下的形势,也就只能用曹安的办法来应付。可是要真让他自己低头哈腰的与这样的家伙套近乎,他又实在做不来。他虽然明着说是生意人,可骨子里还仍有着读书人的高傲。这种屈膝事人的活儿,他实在是做不来。还好曹安及时出现,补了他的缺。
俞仁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不过是短短的两三月,曹安已经仿佛完全换了个人,当年那个懵懂书童,俨然已成了一名商场上的老手。
当然,这首先要得益于俞仁对他的信认,让他全权管理沈家这么大的盘子。此外,跟蔡帐房那个老头的指点也有着不小的关系。
最近这阵子沈家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俞仁又时常不在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落到了曹安的身上。这也是他能够快速的从一个不知事的小书童,变成一个善于察颜观色、老于世故的玲珑人物的关键。压力确实是促成一个人成长的最佳因素啊!
那军官见俞仁没有看他,便赶紧伸手接过了曹安手中的银票。
“你说的也有道理。”军官说着话,快步走到门口,向着外面那四五个还在搜查的手下大声喊道。“你们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不要搜了,都给我回来。我是怎么跟你们讲的,沈员外家不同别处,让你们都小心些,收敛一点。你们还敢如此的放肆,真是太不像话了。”
俞仁听到这军官说出的话,不由的皱起了眉。这分明是个阴阳两面的老兵油子。看来,这种借机敲诈、勒索乡绅的事情,他从前应该也没少干。如果猜的不错的话,此人方才进门那样的蛮不讲理,其实就是故意的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然后再借机敲诈。现在见银子到了手,这嘴上自然就客气起来。
不过,这同时也让俞仁放下心来。这样的人,没有原则,只要有钱便能办事,是好对付的。
那几名兵丁听到老大吩咐,自然都收刀撤了回来。曹安赶紧上前,每人又送了十两银子。
那几个兵丁见了银子,自然高兴,一个个也都客气了许多。
俞仁实在不愿与这种唯利是图的人物多打交道,因此见曹安应付自如,他便借口下去吩咐下人们准备酒席,乘机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酒席便送了上来,俞仁将曹安叫到一旁,悄声告诉他,让他想办法从这军官的口中打听到今天这事的原由。虽然今天这事已经揭过了,可是查不到事情的原由,俞仁还是不放心。更重要的是,他要查出那个告发他的人是谁。他办事向来小心,特别是最近风声紧,他就更加小心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发现他们家有人出海,显然此人早已留心上了他们,派了专人在暗中叮哨。否则便不可能发现。
能花如此多的心思来找他俞仁的把柄,显然是一心想要把他们沈家整倒。是谁与他们家有如此的大仇呢?俞仁眼下最急着想要知道的便是此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揪出此人,俞仁感觉自己寝食难安。
曹安陪着几个当兵的一面吃酒,一面说笑,这几个当兵的见了酒便一个个都变成了老实人,酒到桌前根本就不用人劝,不一会儿便喝的差不多了。与曹安也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曹安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问,“严大哥,你说今天这事闹的。虽然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可是倒底还是太有些伤我们沈家的面子了。我们少爷说一定要找出那个挑拨离间的人。”
那严军官赶紧道,“这事都怪那姓徐的。就是他派人到我们营里,说是亲眼看到你们沈家有人乘船出海了的。”
“哪个姓徐的?”曹安一时还没反映过来。
“就是徐阁老的曾孙,徐三少爷啊!这个王八蛋,最不是东西了。我听说他最近为了还弟弟的赌债,把织房卖给你们家了是吧!一定是他因此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诬陷。”
俞仁在隔壁听的十分清楚。这心里不由的吃了一惊。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了这个徐三少。差点因为他的原故而酿成大祸。他在心中暗下决定,待此事结束,一定要给这位徐三少爷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他们沈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送走了这几个借机敲诈的兵油子,俞仁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徐家这个威胁如果不除掉,这飞来横祸的事情还是随时可能再发生。俞仁将许倩叫进房里,要与她秘议对付徐家的办法。
许倩听到俞仁向自己问起此事,不由的笑起来。“姐夫,您怎么忘了,我们前不久不是才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嘛!可以照葫芦画瓢啊!”
俞仁摇了摇头。“不行。当初我们所以能那么做,是因为那几个贪心鬼自己先做了坏事。杀了他们,也不会有人同情他们。可是这徐三少不同,他并没有犯什么错。何况,他们徐家到底是士绅大族,而且在苏松又是第一大族。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只怕官府不能轻易罢休。
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反而会弄巧成浊,让官府更加的注意我们。”
“那要么就派人送封威胁信,然后再配上他们徐家老四的一根手指。”许倩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可是在谈论这血淋淋的事情时,却如同谈论煮饭炒菜一样的小事一般。
这实在也是她自小所受的环境的影响。虽然他爹以做生意为主。但是同时也还留存着不下的海盗气息与作风。她虽然是个少女,这种作风与气质却一点不比他爹的少。
俞仁仍然摇头。他知道,要对付徐家,最好的办法便是从他们自身的问题上着手。能够挖出他们自己的问题,然后名正言顺的搞垮他们。这才是上上之策。就像现在徐三少对付他的办法一样。
“你先叫人去搜集他们徐家的不法之事,然后我们再看要从什么地方下手为好。”俞仁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沈家大难
“好,我这就叫人去办。”许倩说着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门外一名婢女匆匆跑来的声音。一面跑还一面叫,“表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俞仁赶紧开门,迎上那名婢女。“慌什么!出了什么事?”
那婢女回身指着门口,脸憋的通红。“兵、好多的兵。他们、他们把我们家的院子围起来了。”
俞仁大吃一惊,忙丢下那婢女,向门口跑去。
才到门口,便看到许多的官兵向这边涌过来,远处还站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俞仁大致的数了一下,只怕有三四百人。这些人个个都是全副武装,将沈家团团围住,最后才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上来,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徐家的三少爷徐知浩。
俞仁走上前,向那军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这是我们巡抚大人下的命令。让我们带兵将沈府围起来,除去买菜做饭的下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凭什么?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大明子弟。如此的对待我们,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俞仁高声叫道。
那人听到俞仁的话,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头怪兽一般的看着他。在现在的这个时代里,民在官的面前,是没有话语权的。一位巡抚要对一个乡绅动手,而且还是在这样的临战时期,那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俞仁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这位军官会惊奇。
当然,这位军官并不太知道俞仁的复杂身份,他不仅与海盗关系密切,还有不少的东林党朋友。因此,他并不是一般普通的小民。
不过,这位军官虽然不知俞仁的身份,熊巡抚却还是多少听说过他这么一号人的。必竟年初在杭州,东林党与浙党子弟的明争,在士林中早已传开了。这也是熊大人为什么没有直接抓人,而是先把沈府围起来的原由。
他也怕万一搞错了,东林党人会乘机参他借剿匪之机,搜刮民脂民膏。所以,这一次他不仅派了武将,还派了位身边的幕僚同行。
此人四十上下,原本跟在那名武将身后,并不起眼。这时听到俞仁的质问,他才站了出来。
“对不起了俞相公。有人告发你们家有人私通海寇。朝廷此次决心要彻底解决东南海患,为防有人向海贼报信,因此命黄千总带兵将沈府围住。所有与沈家有关的人,全部赶进府里,生意全部暂时封禁。”
俞仁指着一旁的徐三少,“你说的这事是他讲的吗?”
那人点点头。“不错!”
“这位大人明鉴。此事非同小可,可有真凭实据。此人向来与我沈家是生意上的对手,前几天才刚刚把自己的织房卖予我家。我看他是因此怀恨在心,有意诬陷啊!”俞仁高声道。
看来,这个徐三少不仅仅派人去告知了那位严百户,让他来敲诈自己一笔,还将此事捅到了苏松巡抚熊文灿的面前。如此一来,这事就难办了。
那人摇了摇头。“真凭实据暂时还没有。但是熊大人说了。此次剿匪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只能先委屈一下俞相公了。”
俞仁无法,只好向那人拱手道,“小人还是不太明白,不知可否请两位大人到府内一叙,将此事告知明白?”眼见理说不通,俞仁又使出他的杀手锏,准备将熊文灿派出的这一文一武两人先请进府里,再向他们行贿。
那位熊府的幕僚似乎看穿了俞仁的心思,一脸正气的摇了摇头。“在下还有他事需要处理,就不进府打扰了。”说完,转身走了。而那位黄千总更是睬都不睬俞仁,直接带着几名手下与那位幕僚一同回去了。
徐三少爷来到俞仁的面前,不无嘲弄的道,“俞兄,没想到你还真是神通啊!连海盗都有关系,难怪我弟弟会被人下套输了两万多两银子。不过,自古都是邪不胜正,老天还是长眼睛的!
这一次熊大人把你们家的生意全都封禁,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俞仁看了一眼徐三少得意的模样,没有说话。他原本以为这位徐三少是个利害的对手,可是看他在自己眼前表现的得意与心胸,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人。看来这一次被他抓住要害,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这样胸无城府的人物,俞仁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熊府的那位幕僚与千总一走,官兵们便立时封锁了沈家的前后大门,并且将院子团团围住,只留一个小门,供挑水买菜的下人进出,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出。
不久,松江城内沈家的几位掌柜以及重要的伙计也都被请进了府里。织房的织工倒没什么事。必竟,这此人说到底与沈家没有多大的关系。
还好沈府的屋子不少,虽然一下子加了不少人,但也还能安排的过来。
对于这些琐碎的小事,俞仁自然不会去管。此时,他正与许倩、曹安几人在秘室中商谈,应付眼前局势的办法。
“依我看,这一回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他们既然围住了咱们家,必然不会全无证据。所以暂时还没动手,只怕是觉得手头的证据不足,又顾忌少爷在朝中有许多东林党的朋友。
待到他们攻下南沙岛,要取证少爷私通海匪,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到那时候,只怕就是抄家灭门的时候了。”
俞仁没有说话,他知道,曹安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与许家的交通,只是他俞仁一人的事情,可是这个时代里,株连那是常有的事。自己又是眼下沈家实际的撑舵人。如果真被定罪为通匪,自己家里的这些人只怕很难保全,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病重的舅舅。
“少爷,要不。您带上许小姐和舅爷先跑吧!我方才已经打探过了。西南角有一小段是归那个,方才来咱们家敲诈的严百户管的。待到深夜,我先爬墙出去,买通这位严百户,再让他将少爷你们放走。此人唯利是图,只要我们给足银子,必能成事。”
俞仁摇了摇头。“我如果一走了之。你们还有这一大家子的人,就都难逃一死了。此事本由我而起,我又怎能连累你们。
还是先等等再看吧!说不定会有转机。
只要官兵一天没攻下南沙岛,他们便一天不会对我们动手。就算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到时必要想一个万全的办法,让大家都随我一同逃出去才行。”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倩这时突然插了一句。“我有一只信鸽,可与南沙往来互通消息。”
俞仁听了这话,心稍稍放下了些。如今沈府被官兵包围,最严重的问题便是信息。沈府上下,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出,连买菜的下人出门,也都有两三名官兵跟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官兵已经攻下了南沙岛,他们也无法知道消息。
如果许倩有信鸽,那他们的消息便不会被全部封锁了。这看上去不起眼的一只小信鸽,关键时刻可能就会决定着他们这一大家人一百余口的生死。
这样子,一连过了数日。外面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被关在府里的众人情绪却显的越来越焦虑,时常会因为一点小事便发生争吵。俞仁也很着急。他怕府里的这些人,再这么封锁些日子,不用官兵动手,这些人便会在精神的压力下,先垮掉了。
可是,眼下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危机。曹安私下里却早已将严百户的那一片防区买通了。只要俞仁想走,随时都可以。可是他却坚持不走。
这样的又过了两天,许倩的信鸽终于带来了消息。
第一百七十章 神秘信件
说是俞咨皋昨天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船队,进攻南沙岛,却无功而返,反而还被岛上的大炮打沉了十几艘战船。
俞仁稍稍放了些心,看来,他这位叔叔俞咨皋是想抢功。由于俞仁他爹不让家人与他的这位堂弟往来,这位名将之后、俞大猷的亲儿子俞咨皋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俞仁一点也不知道。
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南沙一天攻不下来,熊文灿便一天不会对自己动手。
可是眼前的这个局要如何解,却是一个难题。
晚饭的时候,俞仁独自坐在屋子里发呆。他在想念李莹。自从上次杭州一别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到如今已是半年有余了。如今李莹被其父带回平户,两人又不知何时才可见面了。
望着窗外的落日与光秃秃的枝头,俞仁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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