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垂下头来,思索良久道:“你说的是,这事恐怕的确是我们杨家的错,如你所说,该怎么才好?”定彦平沉吟道:“如今之计,或者杨广可以礼贤下士,反思悔过。回到大兴,重振朝纲,减轻徭役赋税,不兴战火;或者老王爷你为民作主,废黜掉无道的昏君,另立明主,说不定可以挽回局面。”杨林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这就上表给杨广,他若听我的还则罢了。若是不听,我就到江都去废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老杨家的江山毁在他的手里。”二老商谈完了国事,杨林担心瓦岗军趁胜作乱,命尚师徒几人各自回到把守的关隘去驻守,防止瓦岗军偷袭大兴和洛阳。他和定彦平带着十二家太保汇总仅存的罗方薛亮缓缓的退回山东济南府去了。而杨林在路上给杨广写的奏折,也由使者飞马传向江都。
江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杨广陶醉在江南风月里,沉醉不知归路。宇文化及越发受到宠信,身居五贵之首,执掌朝政。禁军大将军宇文成都是他的儿子,骁果统领司马德戬更是他的干儿子,他更是因此而权势滔天,爪牙遍布朝野,一时风头无两。
这日宇文化及和裴矩苏威一起检阅各地的奏章,猛地见一封奏折上“杨林”的字样,急忙拣出来。
“靠山王河南兵败,不知道又有什么急报。”宇文化及心里想着,将奏折打开。他几眼扫过奏折,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瞧见裴矩和苏威并没主意。各自在翻阅着其他奏折,宇文化及将奏折悄悄的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的翻起别的奏折来。
忙乎了一个上午,奏折都赶阅完毕,有认识特别重要的,由宇文化及呈给杨广,裴矩和苏威便回去休息了。宇文化及等两人走了,忙从袖子里把杨林的奏折拿出来,再仔细看了一遍,不由的笑起来:“靠山王啊靠山王,大隋国运至此,我怕的只有你而已,既然你自寻死路,我就帮你一把。看来我恢复魏国江山,指日可待了。”此时已是午后,杨广才从前一夜的放荡中醒过来,将身边从江南抢掠来的秀女赶走。杨广在宫女的服侍下泡了个澡,这才起来,吃起他豪华丰盛的“早餐”来。
“皇上,尚书令宇文化及在宫外等候召见。”内廷总管张衡来报道。
“叫他进来吧。”杨广被酒色淘空了身子,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道。
宇文化及匆匆忙忙走进来,一见杨广,立刻拜倒在地道:“臣宇文化及参加陛下。”“起来吧,看座。”杨广道,“今儿个有什么事情吗?”“回陛下,今日有靠山王老千岁的一封奏折,事关重大,臣不敢不请陛下过目。”宇文化及说着,将杨林的奏折呈了上去。
杨广翻开奏折,略一观看,脸色大变,“啪”一声把奏折丢在地上,怒道:“皇叔欺人太甚!他还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张衡等内侍不知道内情,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宇文化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臣无能,叫陛下受此胁迫,臣请一万精兵,前去讨伐逆臣。”杨广气的嘴唇发紫,颤抖着道:“靠山王杨林仗着皇族的身份,竟然胆敢胁迫朕,这是大逆不道!”宇文化及忙道:“皇上说的是,说的是,靠山王这是要谋反啊……”杨广眼中露出凶光来,狠狠的道:“妨碍我做皇帝的人,都要杀掉。”一旁的张衡此刻捡起杨林的奏折偷偷看了几眼,见其中都是劝谏杨广返回大兴,重整朝纲。任用忠臣,安抚天下的话,末尾倒是有几句重话,其中含义明显是说若是杨广不听劝谏,他便要另立明君。张衡看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说若是杨林真的另立皇帝。身在江都的杨广立刻就成众矢之的,不但军心思变,皇帝做不成,只怕还要死无葬身之地,难怪他暴怒如斯。
“请陛下下令,臣定然万死不辞。”宇文化及忠心耿耿的道。
杨广道:“杨林如今还有多少人马?”“回陛下,杨林在河南战败,十五万人马灰飞烟灭,不过他的义子武安福在山东还有驻军十万。”宇文化及道。
“武安福?”杨广一愣,转而笑道,“既然有武安福在彼,事情就好办了。他对我忠心无比,自然不会帮助杨林那个老匹夫。”“皇上这么肯定?”宇文化及惊道,他对武安福颇有些忌惮,觉得此人神秘莫测。常有常人不具备的奇思妙想,又和裴矩来护儿关系亲密,如今在山东拥有重兵,是自己复国的一大威胁。他曾通过兵部施加压力,想叫孟海公接收武安福的一部分部队,孟海公却战死。这事就耽搁下来,如今见杨广对武安福十分信任,宇文化及不禁有些担心。
“武安福虽是杨林义子,当年相助我夺取皇位,忠心耿耿,立下不少功劳。后来虽然失职被贬,却又没有丝毫怨言,重新出山在山东河南平叛,如此忠臣,难道不值得信任?”杨广想起昔年在晋王府的部下们,感慨万千。
“话虽如此,他毕竟是杨林义子,陛下可要小心行事啊。”宇文化及道。
“陛下,若是武安福忠诚于朝廷,臣倒是有一计,可以兵不血刃除掉靠山王。”张衡一旁道。
“说说看。”杨广兴奋的道。
“太医院心烹制的鸠酒,酒香浓烈,毫无异味,饮酒者片刻之内七窍流血,五脏腐烂而死。陛下可下一道密旨,叫武安福用这鸠酒……”张衡道。
杨广听了,脸色浮现出阴毒的笑容来:“皇叔啊皇叔,既然你不忠于我,就别怪我无情了。”“可是陛下,若是武安福有异心该怎么办?”宇文化及急道。
“若是他也不忠于我,就也是叛贼,到时候宇文爱卿你就要替朕分忧了。”杨广道,“张衡,你快去把此事办了,千万保密,别叫旁人知道。”宇文化及见张衡匆匆去办事,心里五味杂陈,若是叫武安福除掉恶劣杨林,一家在山东独大,将来只怕不好处理。可他一时又说服不了杨广,只得也耐心的等待起山东的消息来。
千里之外的山东,武安福列队迎接杨林和定彦平,二老早无出征时的赫赫英姿。都如同老了十岁一般,一见到武安福,杨林叹气道:“安福啊,我后悔没带你去打瓦岗啊。”武安福忙道:“父王,此事莫要再提,咱们整顿人马。筹集粮草,再去讨伐,为各位哥哥弟弟报仇雪恨才是。”杨林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此番我请定老元帅跟我一起来山东,一是要他帮助我再整军马。二是叫他教你双枪之法,下次去打瓦岗,你也好做我的强助。”武安福一听大喜,忙对定彦平道:“定老元帅,小子鲁钝,只怕学不会。”定彦平见武安福身材样貌都不过中人,心里隐约有点失望,可是碍着杨林的面子,还是道:“先学学再说吧,可怜我那孟海公徒儿,若是他没死,也可助我一臂之力。”武安福心里暗笑:你那徒儿早是我的枪下之鬼。如今学了你的双枪,罗成小儿不知道还是不是我的对手。他越想越兴奋,对定彦平自然是恭敬异常。
自这日起,武安福就跟定彦平学习双枪,定彦平见武安福的兵器是两头蛇。心思一动,从自己的双枪枪法之中演化出一套两头蛇双枪的招法,这套枪法厉害在于两杆两头蛇,四个枪尖,威力比之普通双枪,又强上一倍。武安福演练了半个多月,略有小成,于定彦平对枪也不弱于下风。定彦平见武安福在枪法上果然有天赋,大为欣喜,也尽力栽培,因此武安福进境迅速,武艺突飞猛进。
这日武安福练完了枪,一头是汗的回到帐里,李靖早在等候。
“少帅,有江都来的密使。”李靖道,脸上表情飘忽不定。
“武少帅,别来无恙?”一人从李靖身后站起来道。
武安福惊讶的望过去,正是和杨广寸步不离的内廷总管张衡。
第238章 人心
“怎么是张总管,你这是哪阵风把你老吹来了。”武安福压抑住心里的困惑,摆出一副笑脸来。
张衡笑道:“武少帅,你的人马军容整齐,纪律严明,果然不愧为大隋第一的强兵啊。”武安福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陪笑道:“张总管夸奖了,这都多亏了皇上和靠山王的提拔,不然我还在北平种菜呢。”张衡嘿嘿一笑道,猛然道:“那在武少帅心目中,是皇上亲些,还是靠山王亲些?”武安福心里一动,张衡突然出现在山东就已经让人十分的不解,如今这话,很明显是在试探自己,他不慌不忙的道:“那自然是皇上,天地君亲师,忠义仁孝,对皇上忠心,乃是做臣子最看重的。”张衡满意的点点头道:“皇上果然没看错武少帅。我在江都的时候,皇上就说武少帅对朝廷是最忠心耿耿的。”武安福忙道:“皇上的夸奖,安福不敢消受。”张衡听了,也没说话,瞄了眼李靖。咳嗽一声,李靖会意,冲两人一鞠躬,退出帐去。等他走了,张衡大咧咧的坐下来,对武安福道:“少帅请坐。”那副样子似乎把这里当作他的领地一样。
“武少帅,你可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山东吗?”张衡悠悠的道。
“张总管请说。”武安福道,“我洗耳恭听。”张衡清了清嗓子,小声的把杨林上奏折激怒杨广,杨广命他带鸠酒给武安福的事情说了一遍。武安福听得心惊肉跳,等到张衡说完,拿眼斜了他半天,武安福才道:“皇上有令,做臣子的一定照办。就算靠山王是我的义父,我也一定大义灭亲,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张衡笑道:“武少帅,只要杨林一去,这山东的权力就全落在你的手里。到时候你身为封疆大吏,权倾一方,少不了好处,真要有那一天,可别忘了我张衡啊。”“若是真有飞黄腾达的日子,武安福自然不忘张总管的栽培。只是不知道何时下手呢?”武安福道。
“那就看你自己安排了,这是鸠酒,只要给杨林喝下去,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他不回了。”张衡把随身的一个匣子递给武安福,武安福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瓷瓶。
“和普通酒水混合起来也行,放进菜里也行,随你武少帅使用。”张衡嘱咐道。
“张总管放心,我一定不负皇上的期望。”武安福把匣子放在桌上道。
“既然如此,我就等少帅的好消息了。”张衡笑道。
“张总管一路风尘,一定是累了,我这就安排酒席,给张总管接风。”武安福忙道。
“不要张扬,免得叫杨林知道。”张衡道。
武安福去安排酒席,把张衡引到别处吃酒,自己带着鸠酒回到中军帐,立刻召集李靖等人来商议。
听武安福把杨广的密令说完,众人都沉默不语,个个脸上带着凝重的神情。就连赵勇这样的粗莽汉子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处置不好,性命不保。
“各位有什么意见吗?”武安福实在拿不定主意,问众人道。
孙思邈沉吟了许久了,听武安福问,便道:“少帅,若是毒杀杨林,少帅便可控制山东境内的隋军势力。从此独立成军,这是大利,不过此事就算隐秘进行,只怕也难以遮掩,若是背负弑父的罪名,对于未来的大业只怕有不利的影响。”武安福点头道:“此事我也考虑过,杨林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我却一直不薄,把我当作亲生孩子一般的看待。若叫我下手毒杀他,叫我怎么忍心?”孙成一旁道:“可是如果不杀杨林,杨广必然认为少帅你对他不忠,到时候只怕少帅也成为他的眼中钉啊。如今我们虽然兵强马壮,可是隋朝依然拥兵百万,名将如云,如今和朝廷撕破脸皮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武安福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如今并不是和朝廷公然敌对的时机,只不过事情逼上门来,或者杀了杨林,或者反叛朝廷,此事决无调和之理。”李靖本来一直沉默,此刻开口道:“少帅,此事其实很简单。”“哦?你快说说看。”武安福充满期待的看向李靖。
“请问少帅,你觉得夺取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李靖道。
武安福被这个问题一时难住,最重要的是什么?兵马很重要,没有强悍的兵马,怎么能够击败敌人;人才也重要,只有招揽足够的人才,兵马才能运转起来,发挥出真正的战斗力;物资粮草很重要,乱世之中后勤保障几乎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关键环节,无钱无粮怎么叫人卖命?武安福响了半天,把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李靖听了,摇摇头道:“少帅,你还忘记了一个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武安福奇怪的道。
“那就是大义所在。”李靖道。
“大义所在?”武安福一惊。
“正是。古往今来,出师无名的战争何曾有过胜利?昔年曹操八十三万大军下江南,赤壁烽火烧尽他的豪情壮志;苻坚百万大军渡淝水,草木皆兵,后秦土崩瓦解。曹操和苻坚不可谓兵不强马不壮,后秦保证不可谓不充足,各自军中也都是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失败呢?战术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们失去了大义。”李靖慷慨激昂的道。
武安福静静听着,他的确知道所谓的“名”和“义”对战争的重要,这是一种信仰,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力量,就好像武家军的士兵严明的纪律和对武安福的绝对忠诚也是一种被灌输的信仰一般,是士气和勇气的来源。但是具体这种名和义是什么,武安福又不完全清楚。因此他仔细的听着李靖的话,希望能从中得到足够他作出选择的论据来。
“杨林不但是少帅的义父,更是上司。虽然道不同,可毕竟要碍着忠孝两个字。尤其是杨广乃是无道的昏君,祸害百姓,扰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而靠山王杨林为国家披肝沥胆,对百姓和部署宽厚仁爱,颇得民心。少帅本就在辅佐杨广时做了不少为天下人所痛恨的事情,如若这次再保昏君,害名将。只怕会使得天下人对少帅失去信任,将来就算起兵反隋,百姓哪里还会依附。”李靖继续道。武安福听得频频点头,当初他跟着杨广夺取皇位,杀死了杨勇等上千人的性命。就为人诟病,后来借杨素被刺之机又在大兴制造血雨腥风,被人取了个“武阎王”的绰号,可见有多么不得民心。后来来到山东,武安福韬光养晦,对待山东百姓比较宽厚,倒也赢回了一些名声。如今若是真的毒杀了杨林,一旦为天下人知晓,武安福恐怕就将成为不忠不义的代名词,为百姓永远唾弃了。
李靖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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