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随着风筝再一次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去,兰陵终于爆发了,气急败坏地给身残志坚的可怜玩意扒拉到地上,几脚下去人道毁灭。没解恨,咬牙切齿地又转脸朝我,袖子挽起来……
“停!”生死时速,赶紧拧腰后退一步,马步拉开双肘交错护住上半身,“我有办法!”
“你有屁办法!”兰陵一掌就破开我防线,随即身子已经贴了跟前,感觉胸口一闷,脚后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已经滚了软榻上。
“真有办法。”赶紧朝软榻里面滚了几下暂时避开攻势,仓皇大喝。“不许动武!”趁兰陵愣一下的功夫,赶紧道:“要么打一顿了事,要么赔你个高档的,单项选择!”
“不。”兰陵嘴上不答应,抬高的手臂已经放了下来,愤愤道:“有附加条款,要不我就多选!”
“单选,真的,我给你赔个。”爬起来喘口气,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朝死翘翘风筝尸首痛心地翻腾几下,可惜了。本来这外皮还能用,换几根脊梁就是个新的,可兰陵气急败坏地踏了无数脚上去,精心描绘的图案已经踩花了,还不能洗,一洗就会完蛋,只好重新画个……小心问道:“这,画下来就多半个时辰吧?”
“两天!”兰陵瘪个嘴的坐软榻上运气,“你多半个时辰给我画一个出来。”
“哦,后天才过节,还来得及。咱今天重做个好了。”给一堆垃圾卷卷扔了出去,拉过兰陵个手安慰道:“做个纸的不!”丝绸面的我做不了,可纸糊的最拿手,咱小时候是行家,三叶的,飞机的,猫脸揪尾巴的,若画工好,什么鹞子、燕子之类不在话下,各式各样风筝都手到擒来。这年代风筝是个奢侈品,有钱人家的玩意,都用绸料做外皮,绸料不如纸张兜风,分量又重,所以风筝都做得又大又笨,除了绘制得花里胡哨外,外形统统都是豆腐块,没点创意。远不如纸风筝来得小巧精致。
“什么纸?上去就扯了,骗谁。”兰陵最恨我敷衍她,每次闹气的时候就变得斤斤计较,一点不顺都不行。“不赔不许走,可是我精心三天上才做好的。”
“你不是说两天嘛!”
“两天是画皮,你扎蔑子不花功夫啊?”把我推开,扭了个脸不看,觉得这个样子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怨愤,胡乱蹬了鞋滚了软榻上给我个脊背。
“哦,那你拿竹蔑来,我给你扎骨架。就家里出的纸绝对没问题,扯了我给你赔丝绸的,反正坊上也有卖,好点的就百多文,赔你十个。”拍了拍兰陵脊背,“斗个啥气,风筝嘛,总是高了就剪强绳子,还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妾身专门扎的,您总是说得轻巧,只看是那么个东西,就不知道人家心意。若真是个风筝,你就是照火里烧十个八个我都没想头,可您就是拿人家心意不当回事。”兰陵晃晃肩膀,给我手抖开,“烦呢,少动我。”
“烦个屁。”一把给兰陵揪过来,“赔你就完了。不准备东西我咋赔,你再哼哼我就去坊上买个来,连自个动手的心情就没了。赶紧!”
“哦。”兰陵朝我捅了一拳,气道:“你还有理,每次你都能没理开头,有理收尾,就不知道给人赔个不是?”
“赔啥不是,趁我有心情赶紧去筹备,我干活见不得饿,过会饿了就算完,你自己掂量。”扯了兰陵脚片给她拉下来,胡乱套了个鞋,催促道:“快去。哦,对了,你做的竹篾太粗,要比挑帘子还细还软的,最好就竹皮那一小层,你用的那种只适合盖房子。”小拇指那么粗的竹篾,看起来雄伟大气,做出来蛮横霸道,一点都不像闺女家用的风筝,放天上就是个华丽的床板,一说床,联想丰富的人总觉得很淫荡。
棉绳,棉线,兰陵靠了桌子前细心拿小刀削着竹蔑,一条条打下来整齐地码在软榻上。很兴奋,多少年没碰过这手工了,自从城市改造,满到到高楼大厦后,别说风筝,连麻雀都常有撞死的。如今重温儿时的记忆,旁边还有自己婆娘帮忙,幸福无比。
挑选,做主梁的和兜风过翅的蔑条分开,拿了兰陵软尺细心丈量长度,折中点,烧弯条,要来就来个造型独特的,虽然小时候男孩子拉个蝴蝶风筝跑是个很没面子的事情,可显摆手艺还得从造型花哨上着手才成。
“不气了。”兰陵劈着竹蔑忽然抬头朝我笑了,扔了手上蔑刀,头枕我腿上拱了拱,不好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小心,别把我撞歪了。”让过了手上正扎的竹条,抬膝盖给兰陵脑袋顶了起来,“帮个手,扶一下。”
“扎得还细发呢。”兰陵扶住枝条定了个十字看我交叉着裹线有点惊异,“男人家干这活比女人都在行,还是个巧手郎君。”
“那是,扶好了,给你开开眼。”拉过半条竹蔑绷了半弧,用吃风线裹紧,下来半个虚翅只用浮条搭住就成,很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高科技产物。小半个时辰就扎好了骨架,很写意,功力尤胜当年。
“小点了。”兰陵拿了骨架在手里把玩,横看竖看,“这么小玩意怎么就飞上去呢?小心倒栽葱。”
“懂啥,动画颜色,给纸画好了再糊。”同丝绸风筝不同,纸风筝要先画后糊,要不纸张见了染料后干燥时候收缩容易破裂。当然,这年代的那种竹纸不干燥也容易破裂,要不说俺改进造纸工艺,提高纸张质量呢,今天才知道就不是为了传播文化火种来的,光为糊风筝。“大纸,画得好看点。”分派完觉得意犹未尽,找了些更细的小竹蔑一口气扎了十多个手掌大的小十字,四周拿棉线连成倒三角,经典的串燕,就等燕子画出来朝倒三角上一糊,一连串十多个放出去随风荡漾才是漂亮,比起满天床板乱漂感人多了。
“总是怪点子多。”忙活小半天,俩人靠了软榻上欣赏工艺品,兰陵拿了蝴蝶看得喜出望外,一连串的小燕子容易缠线,远远的挂了头顶上活灵活现。“飞不飞得起来?”
“试试才知道,天还早,给你线拐子拿上去后面园子里放放。”不是试风筝,实在是想试下那个百年难见的线拐子。
兰陵糊风筝的手艺不行,可线拐子造得精致,黄灿锃亮的包金手把上挂着五角铜棱的走线轴,黄杨木的连通的三叉轮两端裹挟着精致的放线银卡子,随线走的时候,银卡子上一串葡萄铃发出阵阵欢快悦耳的玲霖声,收线时三叉轮上镶嵌的桃核风哨的轻啸合了铃声更是美妙。
当公主真好,连放风筝都和别人不一样,光那串葡萄铃和那个核桃风哨的工艺就能单独拿下来当祖传宝贝了。想起当年在风筝会上见过这种线拐的仿制品,一个妙龄富姐拿了这拐子都不知道自己姓啥,逢人就说“三万!”,知道的是说拐子价值,不知道的以为小妞昨晚麻将牌打抽抽了。
“三万!”学了那富姐拿拐子的模样朝兰陵比划下。太解恨了,老子拿的是真品,不是垃圾仿制品能比的。
“成交!”兰陵是爽快人,没思索,“明你给钱带来,自家人,两万五千就成。”
“文?”
“去死!”
可能是因为拐子太好的原因,蝴蝶风筝有点腼腆,一头栽了地上就再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刚糊不久,糨糊干了就好。”胡乱解释下,换了串燕背风张线,不错,手艺好,吃风就起,我地方挪都不挪就听拐子上一阵清脆的铃声,串燕已经化做齐整燕群,优雅地旋在天际。
“真燕儿一般。”兰陵欢天喜地接过拐子拉了拉引线,随了引线的伸缩空中的燕群盘旋几下,姿态更加逼真。“怎么不早做呢,风子就是这个样子才对,早该给家里几个崴了去。”
没搭腔,靠了树根坐下,拍了拍身边草地,兰陵兴奋地摇摇头,就靠了树干上目不转睛地锁在天际,随了风势不停地调整着高度,直到线拐上线绳几乎走完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看不到了。”我举头望去,燕群仿佛消失了。只剩下碧蓝的晴空。
“还有串黑点,仔细看才成。”兰陵放下拐子上的铜撑子插到地上,任凭引线扯动转轮发出悦耳的声响,脱了鞋,惬意地俯倒在草地上,“赛高会上就算夺魁了,夫君不情愿去么?”
“我今年算了,再说去了咱俩也待不到一起,你好好玩玩。”
“嗯,我总得去。”兰陵舒服地转了个身,躺我腿上哼了会小曲,咿咿呀呀地听不来什么旋律,不过也顺耳,快比上我的水平了。“好听吧?”
“一般,没程初唱得有劲道。”
“呵呵……”轻轻在我腿上捶了几把,笑问:“最近不忙了?怎么有空过来陪妾身一天?”
“今也高兴,秦钰那边打了胜仗,到底自己的学生,当老师的面上也光彩,就趁机扯谎去军中报事,跑了。”伸手摸了摸兰陵的圆脸,捧起来亲了口,表达心中喜悦。
“你心里一喜欢,第一个就到找我么?”兰陵环住我脖子凑过来还了两口,才意犹未尽地躺下,“总是高兴了,发愁了,能第一个朝我这里跑才对。”
“我就高兴找你,发愁不来。”笑着朝捏捏她鼻子,“发愁都是你逼的,我回去找婆娘哭诉,总还有个心疼我的地方,你这就算了。”
兰陵听罢笑出声来,“那算是你偏心我了?都逼得郎君发愁了,还有点喜事就朝我这里钻。”说这轻叹了声,“我是没朝你家钻的福气,你那两位夫人恨不得给我活剐。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朝我这边多些呢。”
“那不会,我朝家里俩婆娘多些,你自作多情了。”满不在乎地抬头找风筝,随手揪了把野草撕扯几下。
兰陵习惯我这种口气了,不在意地笑笑,“心里觉得喜欢我这老女人丢人?”
“这倒不是,再说也不老。”靠了树干上伸了伸腰,笑道:“一半对一半,全心全意可不成,我家俩夫人可没你惦记这么多,我要多喜欢你就吃亏了。”
“嘴硬很。”兰陵伸手朝我脸上戳了戳,“说实话又死不了,就不知道让人高兴一次。”
“嘿嘿,美死你。风子放好了就收,我还回去吃饭呢。”
兰陵美美地伸展一下四肢,“等会,着急什么。难得今天咱俩没谈内府、王家的恶心事,让妾身再舒服会,别着急走。”
“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陇右上……哎呀,咋掐?”
“最不情愿说这些,陇右就一把火烧了也到不了京城,少在兴头上说这败兴话。”兰陵晃晃手上镯子,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朝袖笼里掏半晌,捏了两个玻璃珠子递给我,“送你的,就俩最圆的。”
“礼物?”玻璃弹球嘛,当什么贵重物品,轻轻扔出去一个,握住手里的抵在食指拇指中间,瞄准,发射,命中。
“尽糟蹋东西。”兰陵笑眯眯打了下,“远洋回来的那群人就快进京,快马送了点小玩意过来,你就不当回事。”
“别告诉我拉了几船玻璃珠子回来,小心我找你讨还股金。”拾回弹球,朝阳光下望了望,不错,命中很有力,接触点已经砸掉一小片了,再圆也报废了不值钱。“给你说过这东西没有想像中那么值钱,如今这烂工艺要来也没多大用处,怎么就是不听。”
“你家花露水也没想像中值钱,我还不是一遍一遍地朝回买?笨的,谁才疯了拉几船这东西回来,寻根问底弄清原委而已。既然揪了你脖子都要不来配方,人家做琉琉珠子的也不会那么大方。”
“哦。”点点头,“就跟卡我脖子一样的手段就成,一点点划拉,外因人没我这么坚贞不屈,很快就屈服了,你慢慢折腾。”
第304章 成果
玻璃球,嘿嘿,回家随手扔给二女玩,这年代值钱,可按这么个成色看的话,在我曾经的年代里连当次品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是垃圾堆里的货。
没用,实用性还比不上我家的花露水,也就是当个装饰啊,弄个三瘪四不圆的破烂酒杯之类,真想做什么平面镜子,光学仪器的,按现在这个科技水平健康发展十五、六百年或许有个突破,前提嘛,总得先把最基本的工艺流程搞搞到手才成。
从兰陵的口气里能听出来,内府有从海外窃取玻璃制作工艺的打算,可能已经暗地里开始实施,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说明王家花露水秘方不再成为内府唯一的关注焦点,玻璃制品超高额利润分担了王家部分压力,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就让他们眼红去吧,都是红眼狼,啥好东西都想朝自家里搬,一群没有教养的家伙。哀叹啊,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华夏儿女世代传呈的朴实,典雅,秀逸,谦和……等等优良品质在内府这帮蠢才身上一点都体现不出来!
悲哀,心疼,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李家本来血统就不纯正,腆个脸硬说自己是江家儿女,可没一点俺汉家儿女的样子。李治还得装儒雅,装道学,兰陵就没那么多忌讳,体内蛮夷基因正慢慢复苏,再这么干下去非得给俺这些真正的江家儿女带坏不可,华夏古国千百年文化底蕴将毁于一旦。
我觉得就快毁了,颖捧了个藏青色的茶碗出来的时候,我眼睛都绿了,绿完就差点掉出来,一把就抢过去,未果,颖抓得死紧,夫妻俩人还拉扯几下,颖怕弄坏了宝贝,才不舍地松开手。
“小心了,市面上买不来呢,怎么就不知道爱惜!”颖凑过来,双手托在瓷碗下生怕我毛手毛脚地弄坏了。
没理她啰嗦,捏了茶碗出了房子,站了光线充足的地方细细研究。好东西,好玩意!晶莹润泽,如冰似雪,青中泛绿却不显突兀,随了光线的变化若清流潺动,细腻的而不失大气,菊枝、菊瓣模印线条流畅刚劲。
盖碗轻轻敲击几声,清脆悦耳,清脆……迷茫很。脑子有点发蒙,来唐朝这些年,对这年代的瓷器烧制技术,少有点印象,青瓷有,都是青,青绿,青黄等不均匀的色泽遍布其上,绝不是后世品论的那种成熟青瓷,能烧制这种青中带绿均匀润泽的釉面,并在敲击中发出略带金属脆鸣声的瓷器,还总没见过!
“多少钱?”不管什么时代能造的东西,这价钱绝对不会便宜,起码比程初送来的几套垃圾玻璃杯值钱得多,这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
“闹的。”颖劈手给青瓷茶碗抢了过去,“没价钱呢,兰陵公主才派人送来给妾身贺喜,今年越窑就出了四件这个样子,其中一件就送了王家,天大的面子,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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