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头。”
“出身?”
顺太贵妃睨了云雅一眼,点头道:“对,哀家的出身就如你,不,比你还不如。哀家家中世代为奴,遇见先帝的时候,哀家只是一个在将军府中端茶倒水的奴婢。”
这……云雅心头一震。
顺太贵妃看她惊讶不信的样子,淡漠笑道:“就因为这,哀家前半生只做了两件事,烧制别致的菜肴和保持不变的容颜,绝不能有半分的老去。”
云雅垂眸,眼光落在顺太贵妃那一双斑驳的手上。她今天没有穿宽袖大衣,窄窄的袖口刚没至手腕。
“哀家做尽功夫,可不如哀家得宠的进了贵妃,不如哀家美貌的做了皇后,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哀家的出身?在先帝心里,这永远是个污点,即使他亲口为哀家改了名,亲自要卢老将军认哀家做了女儿,可一到关键,哀家就永远不如人,连带着君宜……君宜……”顺太贵妃颤抖着唇,似乎再也说不下去。
云雅起身,半伏在她的膝头,“母妃,王爷知道的,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知道,可他也恨,恨哀家将他送走;恨哀家的出身;恨哀家在他心里埋了颗种子,可最后又是因为哀家而让它发不了芽,成不了树。”
云雅摇头,望着似乎老了十岁的顺太贵妃,从前种种不快已经消逝无痕,“母妃,王爷如今所求已再不是那棵树,而是无际的广阔任他遨游。他放下了,母妃,您也要放下。”
“是么?”顺太贵妃垂首望着她,“他对你说的?”
“是,王爷亲口所说,所以这次的事全是臆测,绝不会有真凭实据。”
“没有真凭实据又如何?皇上……”
“皇上这里由臣妾去说,还有母后,王爷说一定要见到母后。”
“太后……”顺太贵妃望向沈嬷嬷,“才刚你对哀家说过什么?”
沈嬷嬷躬身,道:“奴婢从宫里得来的消息,明天太后会去菩提寺进香祭奠先帝。”
“明天六月初七,正是先帝祭日。”顺太贵妃喃喃说着挺直了背,“霜蓉,吩咐着人明早备车,哀家也去祭一祭。”
云雅道:“还是让妾身去吧,只要能冲破那些侍卫就好办了。”
“光你怎么行?哀家有哀家的本事替你冲过去,只是太后那里,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云雅颔首,“多谢母妃,妾身绝不会白去这一次。”
“好。”第一次,顺太贵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哀家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你平日爱吃的菜色,吃完了早些回去休息,养好了身子才能救君宜。”“是。”云雅起身后正想要福身告退,谁知心口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到了嗓子眼里,低头“哇”地一声,满地的污物溅湿了自己裙边,也弄脏了顺太贵妃的长裙。沈嬷嬷忙上前抚着云雅,又高声叫人过来为顺太贵妃整理。顺太贵妃却不以为意,只探身过去问道:“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中了暑气?要不要去请大夫?”
云雅摇首,红着脸道:“不用,是妾身……妾身有了。”
顺太贵妃愣怔半响,在沈嬷嬷的叠声恭贺下才算回了过来,又似不敢相信,反复问道:“真的?”
云雅细如蚊声,“想来宫里的太医不会诊错。”
“好,好,哀家就要做祖母了!”凤眸中欢欣情切,再无从前半点疏淡之意,“既如此,才刚怎么不早说?”
云雅含羞不语,倒是沈嬷嬷替她解围,“太贵妃才刚在说那个出身,难道叫王妃说这个出生么?”
顺太贵妃会过意来,绽出些许笑容,盖过了那无边的愁思,“那个出身不好,这个出生一定是好的。有君宜这样的父亲,还有云雅你这样的母亲。”
知道她不再介怀自己的出身,云雅心头暖意融融,又添了一句,“更有母妃这样的祖母,这个孩子将来必定出人头地,能为大溱做一番事业。”
顺太贵妃微微颔首,“能做一番事业固然是好的,不能,也别强求。身强体健,安安乐乐或许更好。”
“不错,过犹不及,顺应自然才是天道法则。”云雅刻意咬重。
顺太贵妃颇为诧异,在看见她目光所向后才恍然大悟,“君宜要哀家收手?”
“是,太过耀眼反遭人妒,母妃不也曾受其苦么?”云雅从那株搬移过来的珊瑚树上收回目光。
对视一眼,顺太贵妃已了然于心,感念于她的婉转,声音也不同以往的柔和下来,“哀家明白了,哀家以后顺应自然,再不做那些多余的了。”
☆、第77章 绝境
躺在别院的床上,云雅又哪里休息的了?找了吟风来问清楚君宜那次的菩提寺之行后;又多问了许多关于逸寒,还有西北布防的事。吟风一一作答,“王爷若想以兵权夺得皇位;早在先帝仙去之时便能登高一呼;拥兵自立;何必等到现在?再说属下曾听王爷说过;带领大溱兵马时他只有抗衡外敌之心;绝不会让大溱兵勇自相残杀。”
云雅微微颔首;注目于他片刻道:“这番话,你能不能对皇上也说一遍?”
“能;千遍万遍也能。”
云雅让他下去;揉了揉额角后又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份满足。她和君宜的孩子,虽然在这样一个时刻不期而至,可是她会护着他的,直到他的父亲平安归来。窦弯儿也没有休息,端着一满碗汤药进来;“这是按太医的方子煎的安胎药;王妃趁热喝了吧。”云雅未喝就已经感到有苦水从喉间泛出,但是为了孩子,她仍是咬着牙一气将它喝完。窦弯儿收了碗,卷起她散开的裤腿,查看着膝头的伤势,“那太医的药倒灵,看着都已经结痂了,明天再上一遍我们自己的药粉吧。”
云雅点头,又拉着她的手问:“我听冬雪说你也划伤了腿,上过药没有?”
窦弯儿一笑,“我没事,就破了一点皮,也没出血,也不痛。”
云雅歉然,“哪有不痛的?那么硬的石板,又是这么大的日头,看你脸上,都晒得起皮了。”
窦弯儿摸了摸脸,“还好还好,就鼻尖上一块。王妃你也是的,鼻头上红红的,要不要敷点药?”
“不用,倒是你,过来,我给你上点药。”
窦弯儿连忙退后几步,“王妃还是早些睡吧,我自己会上的。”
云雅叹了口气,“我哪里睡得着?”
“睡不着也要睡呀,”窦弯儿替她解了外衣,扶她躺倒,也不放下床帐,只移了灯回来后又坐在床头为她轻轻打扇,“这七天都没好好睡,要不是王妃今天晕倒,这小王子还要跟着王妃受罪呢。”
云雅宽慰地把手横在腹上,“这倒是,是我疏忽了,累了你,给你陪个不是吧。”
窦弯儿唇角弯弯,“王妃既然知错就要改,快点阖上眼,和小王子一起睡个好觉。”
云雅果然阖上了眼,只是双眉仍是不自禁地蹙拢,“弯弯,我明天要去见太后,要是说不通的话……”
“不,会说通的。”
“你怎么知道?”
“太贵妃这样的都能说通,何况是太后?”窦弯儿想到太后那圆圆的脸,还有宽柔待下的名声,语气愈发坚定,“王爷怎么说都是她半个儿子,难道真的坐视不理,任由皇上杀了王爷?”
“我不知道,也许为了皇上的江山永固,也许另有别情……”云雅动了动,神色痛苦。
窦弯儿不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方道:“就算太后真的不肯救,不是还有皇上么?皇上……皇上对王妃……”那个抱起云雅一路狂奔的人影又飘回到眼前,“冬雪告诉我说,看见皇上抱着王妃一路进了寝殿,玉妃和丽妃的嘴巴也要气歪了呢。还有那张药方,那些药都是皇上给的,皇上还说要什么都可以去宫里取,那个太医也会每天到别院来给王妃请脉。”
云雅想起那片明黄,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好,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太医明天来时,你让他回去吧,说我们另有大夫。”“是。”窦弯儿答应着,迟疑片刻,又问,“王妃,要是皇上和太后都说不通,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叫吟风进了宫把王爷劫出来?”这个傻丫头!云雅勾了勾唇角,睁开的眸中却有着淡淡的悲哀,“不用这么麻烦,要真说不通,我自有主意。”
好像方才阖了阖眼,天光已然透亮,云雅挣扎着起来,知道太后喜欢人打扮的素洁清爽,于是头发只梳成个平髻,簪了支白玉平纹簪,疏疏几朵新折的鲜花点缀。身上是象牙白的的衫子,暗绣着莲花如意纹,虽然气色黯淡,鼻头上晒红的一块也未褪去,但也不施脂粉,用冰水醒了醒肤,强打精神而出。
顺太贵妃早已上了仪驾,见她出来略一点头,道:“哀家先去,你看着差不多了再过去。”“是。”云雅上了后面一辆平顶车,等窦弯儿上来后,她扣了扣车壁,向赶车的吟风道:“走吧。”
菩提寺虽也在城郊,但是与别院所处南辕北辙,行了许久才算看到寺中宝顶。此时顺太贵妃的仪驾早已将寺中前路堵死,而那些守在寺门前的侍卫已纷纷迎到了她的车前,“禀太贵妃,太后正在寺内祭拜,恐怕……”
“怎么,太后能祭拜先帝,哀家就不能祭了?”
当先的侍卫统领忙低头道:“这不是。但是太后吩咐,闲杂人等……”
“哀家是闲杂人等?”顺太贵妃掀起车帘一角,凤目含威,“单凭你这一句,哀家就能治你个死罪。”
那统领汗意涔涔,“卑职不敢,卑职已遣人进去请示太后,请太贵妃稍等片刻,容后就能进去。”
“不行!过了时辰怎能显出哀家的真心?哀家此刻就要进去,谁敢阻拦?”
“太贵妃……”那统领抹一把汗,真恨不得刚才进去报信的就是自己,“卑职也只是奉了太后懿旨,卑职……”
云雅已在窦弯儿的搀扶下下了车,不去看那浩浩荡荡的人群,只管跟着吟风绕到了寺院后门。这里虽也有侍卫巡逻,但比之大门口处已少了许多。“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见了人来,几个侍卫立即停下脚步相问。
吟风傲然道:“我们是来进香的。”
“进香怎么不往正门去?”
“前面都堵死了,过不去。”
“这里不能进去,你明儿再来吧。”
吟风摇首,“不行不行,来都来了,怎么能够不进去?”
“叫你明天来就明天来,啰嗦什么!”几个侍卫不耐烦起来,“再多话,小心治你的罪,把你关起来!”
吟风哇哇大叫,“凭什么?我们来进香的不能进去,还要把我们给关起来,这是什么理?还有没有王法?”
被他这么一嚷嚷,原本闲散着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围了过来。“是啊,这是什么理?”
“仗着有钱就了不起了么?”
“你们是哪家的呀?上回宁国公来都没这么横!”
太后这次出行本不欲大张旗鼓,因此一应随从都是普通打扮,这时见众人围上来鸣不平,摁着刀柄出言驱赶,“走走走,关你们什么事?”
“不关他们的事,关我的事吧?”吟风抱拳挺胸冲在最前,“今天我偏要进去,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侍卫之中有人冲地上吐了口唾沫,“臭小子,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进什么香?是来太岁头上动土的吧!兄弟们,先拿下他再说!”
这一呼喊,众侍卫随即一拥而上,将吟风团团围住。其余百姓见他们真要打起来便做了鸟兽散,只有一直低着头不出声的云雅和窦弯儿摸着门边,趁人不注意就闪了进去。掩上门,窦弯儿抚一抚仍旧胡跳乱蹦的心口,回头望着云雅窃声道:“王妃,接下来该怎么办?”
“吟风说先帝从前所居的禅房在南院,我想太后也该在那儿。”
“那我们快过去。”
“嗯。”
云雅点点头,扶着她刚转过身,甬道那头的侍卫早已迫了过来,“谁?哪里来的?别动!”
太后望着座下的云雅,手中佛珠一颗颗捻过去,像是有千斤之重,“你要说的,哀家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妾身想亲口对母后说一说,”抬眸望一眼依旧慈和无比,宛如菩萨下凡的太后,又环视一圈整洁明净的禅房,云雅沉了沉气,道:“想必父皇也想听一听君宜的近况。”佛珠“嗒”地一声而止,许久,太后有些疲惫的声音再度响起,“起来说吧。”
云雅谢恩过后理一理思绪,将所听所闻全都娓娓道出。这些话中有些是同顺太贵妃商量着得来的,有些则是君宜向她吐露的心迹,贯融在一起,仿佛是一篇最剖心坦诚的词话,任谁听了也会动容。太后默默听着,双眸则向着墙上的一幅兰草图,直到云雅说完,她也依然那样望着,“这幅画,你可以拿回去。”云雅一愣。太后转过目光看着她道:“你也算得上是蕙质兰心了。”
“妾身不敢。”云雅欠身。太后做了个起的手势,“这画是先帝所画,静如兰,美如玉,所求不得,只好付之以画。”云雅噤声。太后顿了顿,目光慢慢笼在她的身上,“先帝所求,即是皇上所求,你该知道,君宜今日有此劫,除了往昔因果,也因为他有了你,而皇上没有。”云雅垂首,“若能保住王爷性命,妾身愿与王爷远走他乡,终老乡野。”
“你以为皇上会让你们走?”太后苦笑,“哀家最清楚自己的儿子了,他既不放心君宜,也放不下你,绝不会让你们离开这儿。”“那么妾身该怎么办?求母后指点。”云雅再次跪倒。太后默默,眉头簇成一团,“不是哀家不帮君宜,之前能说的、能做的,哀家都已经说过做过,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若再说再做,恐怕皇上会另有所想。”她起身,扶着云雅起来,深深叹了口气,“如今你也有孕,该知道做母亲的第一个护着的会是谁。”
云雅知道她始终是亲子重要,因咬了咬牙,道:“母后说的有理,妾身懂,只是妾身恳请母后别断了王爷的生机,毕竟王爷始终以为只有母后才能救得了他。”太后的眸中闪过一丝怜悯,“若是他没有异心,哀家自会同皇上再说一说,不过……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云雅如何会让老天去定君宜的性命?出了菩提寺,她立刻就带着吟风去了紫宸殿。所幸皇帝正在殿中,见了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