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斐充耳不闻,伸长手臂狂喊道:“逍遥散,我要逍遥散,你听见没有!”
仲宁挥开了他的手,变色道:“说了没有了,你喊什么喊?”
“有,你有!”熙斐像发了疯似地扑到他的身上,“你带着的,给我,给我!”
仲宁被他带倒,一时推不开他,手上用力劈掌切在他的后颈。熙斐惨叫一声瘫软了下来,“给我……你给我!”仲宁起身整理好衣物,冷声道:“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白吃白喝的住在这儿,又有这里的花魁伺候你,你还不知足,非拿逍遥散当饭吃?告诉你,如今我自身难保,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明天你就给我走,要吃要喝要东西问你家里要去,别来问我!”
“问你,问你……逍遥散……”熙斐喃喃着忽然哭了起来,“你给我好不好?二姐夫,姐夫……”
仲宁低头拍了拍他的脸,“你叫我祖宗也没用了,看你可怜,再告诉你一句,王府里肯定有,而且只要他肯为你费心思,要多少有多少。”
熙斐无神地望着他的眼,“王府?”
“对,王府,你大姐家里,多得是!”
第二天一早,熙斐便给人扔了出去。躺在雪地上半天,对着那些指指点点的黑影,他忽然一翻身,挣扎着还要爬回去。那龟奴踢开他的手,狞笑道:“打开门做生意,你有银子自然让你进来,你有没有银子啊?”
“有,我以后会给你的。”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就你这副鬼样,以后也就是烂泥的命,还银子!”龟奴说罢就关门进去。
雪大,那些看热闹的也都逐渐散去,只有熙斐直挺挺躺在地上,口中兀自喋喋不休,“问他要去……银子,逍遥散……银子……”
“熙斐,熙斐。”有人在推他,呼唤声是这样的焦急。熙斐木木的从雪中抬一抬头,窦弯儿一手执伞,一手推他,鼻尖和双颊都已被冻得通红。“快起来,你会死的。”
熙斐绽开笑容,“弯弯,你来看我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你死有什么好看的?起来,快起来!”
熙斐动也不动,“弯弯,你别理我了,让我在这儿,死了也干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不是?”窦弯儿动了气,一甩手道,“好,我就看你怎么死。”
风雪愈大,吹得窦弯儿的身子也有些摇晃。附近早已没了人影,空留下许多或大或小的脚印,随着风雪渐渐被覆没。熙斐这时候已感觉不到痛楚,也感不到痒,心里面一片空明。他是要死了,难得还能见到窦弯儿,在她的目视下死去,也算是死得其所。轻飘飘的雪花如扯絮般拂在他的脸上,眼皮渐渐地沉了,可仍是坚持着望住那苗条的身影,恍恍惚惚间,有另一道颀长的身影靠近。江牙海水五爪龙的蟒袍,玄狐皮裘,头上紫金冠,颔下金黄束带,打着伞,另一手似乎要去拉窦弯儿的手……
☆、第92章 刺激
熙斐气苦,冻得发僵的手指在身下慢慢并拢,想抓团雪扔向他,扔向那张俊逸过人的脸,可惜,雪虽然拢成了一堆,手却没法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向窦弯儿靠近,靠近……君宜将七巧玲珑手炉递给了窦弯儿,回头又将玄狐皮裘解了下来盖在熙斐身上,“跟我回去。”
“不去。”熙斐气若游丝,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那英俊脸庞向着自己靠近。
“不去就死在这儿。”
“死就死。”
“弯弯怎么办,留给我么?”
熙斐双目欲眦。
君宜唇角一扬,轻笑道:“雅儿与她情同姐妹,以后若是能姐妹共侍一夫,倒也是一段佳话。”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死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以后每年今天,我让她带着我们的孩子来祭拜你。”
“你……你!”熙斐两眼上翻,直直晕死了过去。君宜摇一摇头,回身招了招手,“把他带回去。”窦弯儿攥着熙斐冰凉的手,又将手炉塞进他的怀里,“王爷,他还救得过来么?”君宜大步向前,“他想活就救得过来,不然……”
仲宁躲在半卷的湘帘之后看着这一切,玉嬛送上一杯暖酒,旋身又偎入他的怀里,“二爷知道把他丢出去后,王爷就会来捡吗?”
“不捡也不过多个死人。”
“二爷可真够狠心。”玉嬛半嗔半娇,“算起来,他怎么说都是你的小舅呢。”
“我的小舅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仲宁喝了酒,又举高了杯作势要将残酒喂她,“怎么,你心疼他?”
玉嬛仰颈张开檀香小口接了,像是意犹未尽,伸舌又舔了一圈嘴唇。仲宁看得心痒难耐,覆唇上去与她对弈搏戏一番,“怎么不答我,嗯?”
玉嬛仰起脸,眸光醉人,“奴家的心里只有二爷,要心疼也心疼二爷,怎么会心疼他?”
“那也不一定,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同他也做了好几天的夫妻吧?”
玉嬛娇声媚笑,“奴家同他做夫妻还不是为了二爷你?二爷不会是为这个吃醋吧?”
仲宁放声大笑,“能让我吃醋的人必不是你,你是灌我酒的那个。”
“奴家也想灌二爷醋呢。”玉嬛灵巧的又将小红炉上暖着的酒倒在仲宁杯里,一滴不多一滴不少,“二爷,那逍遥散究竟是什么,吃了真能让人快活么?”
“你想吃?”
玉嬛摇头,“我看他吃了是很快活,可过后……”
仲宁一笑,轻巧道:“逍遥散就是在曼陀罗花粉中再添上几味药,吃了的话,你想什么便会有什么,时候一长,自然离不了它,不吃比死还会难受。”
玉嬛的眸光有刹那的凝滞,“怪不得……怪不得他对着我叫‘弯弯’……”一抬眉,见仲宁看向自己,脸上复又堆起笑意,“这会子真的弯弯来了,他会好受些吧?”
“好受?他吃不到药粉就会一直想吃,就算真人在他面前,他也会觉得是梦里那个更好,眼前这个是假的,是有心来害他的。说不定,”仲宁手一笼,在玉嬛修长的脖颈上轻轻一带,“杀了眼前这个,梦里那个才会成真。”
终于安顿好了熙斐,窦弯儿忙进忙出,没个停歇。君宜则在听完大夫的话后陷入了沉思,半晌,让人送走大夫,又对绞着热巾子的窦弯儿道:“弯弯,这里的人听你差遣,不过到了时辰,你得回去。”
“是,王爷。”
“绝不能让雅儿知道你在做什么。”
“是。”
“他在这里的事,谁都不能告诉。”
“是。”
君宜点了点头,又望了眼面如土色的熙斐,“他暂且没什么大碍,不过等他能够动弹的时候,我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君宜寒声,“绑住他,手脚都要绑住。”
窦弯儿脸上变色,一条巾子也重又掉落到了盆里,溅起水花无数,“为什么?”
“为了他好,也为了你好。”
君宜骑马,一路又回到王府。这时吟风已去往南边当兵,跟着他的是两个新调上来的侍卫,见他径直往里走,便也跟着要往里走。君宜顿住步子,回身道:“才刚我去过哪里?”两个侍卫皆是一愣。一个侍卫老实,开口道:“王爷去了别院。”另一个瞅着君宜脸色,揣度道:“王爷哪儿也没去,因为下了朝被人绊住才会回来得迟了。”君宜满意,看向那第一个开口的侍卫,“要是之后有人再这样问你,你该知道怎么说了?”那侍卫立时低头,“是,属下知道。”
君宜继续向前,分开暖帘,转进暖意融融的里屋。云雅正腼着肚子靠在床边,手上是一件小小的衫子。君宜舒展的眉头不由结起,转向在边上伺候的冬雪,“是谁拿给她的?”冬雪还来不及开口,云雅已笑道:“你迟迟不回,我总要找些事情来做做,闷得慌。”
君宜挥手让人都下去,侧身坐在床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快别做了,听我给你说件好事。”
“什么好事?”
君宜一笑,“逸寒托人带信来说他又得了个小逸寒,如今别说驯狼,就是偷闲吃上口饭都是桩难事。”
云雅嫣然,“锦平也一定被闹得头疼。他们可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取好了,叫萧羿。”
“萧羿……好名字。”
君宜颔首,“是个好名字。你也要加把劲才好。”
云雅扬眉,“想名字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就不用想么?”
“我已经想好一个字,你再想好一个字添上去不就齐全了?”
云雅嘟哝道:“你那个字,男女都能用,我再想个什么字来配它好呢?”
君宜含笑,“把你手里那些零碎都给我吧,这会儿你可有事做了。”
云雅冲他皱了皱鼻,将手中的小衣裳还有针线篓子都塞到他手上。君宜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乖乖地想,我去母妃那里,过会儿就回来。”云雅点了点头,看他走远,叫了冬雪进来道:“去问问今天跟着王爷的人,为什么回来的晚了?”冬雪听命步出,不多时,回来复命道:“说是宫里头被人绊住,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晚了。”
云雅虽说觉得这话前后对得起来,但心里隐隐的总感到有事发生,心神不宁下她又问冬雪道:“弯弯呢?才前出去这么久有没有回来?”
“还没有。不过外面雪大,路上兴许不好走。”
云雅望向窗外那片飞絮天空,“要不迟两个都不迟,要迟两个都迟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窦弯儿是在饭点前回来的。彼时窗外看去已是茫茫一片,云雅正担心她能否回来时,她却已搓着通红的手进了屋,“王妃,我回来了。”云雅舒了一口气,“嬷嬷很不好么?耽搁了这么久。”窦弯儿垂了垂眼睫,“她每岁到了秋冬必犯病,今年天冷,腿脚愈见僵硬。”云雅蹙眉,“可惜我出不去,不能看她,要不让王爷请了太医再过去看看?”
窦弯儿忙摆手,“这都是十几年的老病了,上回太医看了也说保养罢了,这回就算再去,怕也没什么好法子。”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新进的鹿茸膏,你拿去泡了酒再让嬷嬷喝了,或许会好些。”
窦弯儿推辞不得,谢过后站在那里红了眼圈。
云雅只当她担心窦嬷嬷病情,因关切道:“不如你回去伺候几天吧,我这里有冬雪她们,不碍事的。”
“不用了,王妃。每天能去看看、帮着做些事已经很好了,再说还有夫人、三小姐她们照应,我再回去,娘还嫌我烦,说我偷懒不伺候王妃你呢。”
云雅听了便不再提,只道:“这两天风雪大,路上也不方便,你自己看着吧,实在不行就去住几天,不然我同人说一声,拨辆马车给你,来去也方便。”
窦弯儿眼眶愈红,“王妃,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云雅看她脸上哀哀戚色,总觉着她有什么心事,于是道:“家里最近如何,可有什么事没有?”
“没什么事。老爷一样在赌,不过近来手风顺,赢多输少;夫人身子还好,就是依旧有些痰喘;三夫人和三小姐也好,都在为小王子做衣裳呢。”
云雅点了点头,又问:“二娘呢?近来没有生事?”
“没有。她惦着少爷,想着风雪这样大,恐怕开了春才能等到他回来呢。”
云雅眸光一凝,“虽说是熙斐的亲笔书信,不过我总觉得疑惑,好好的他跟人出去转什么?那人的名姓又从没听过,若是与唐仲宁一党的,他这一趟出去比不出去更让人担心呢。”
窦弯儿正是为了熙斐心焦不已,听见这样说几乎要哭了出来,只为想着君宜的嘱咐才强忍道:“说是这样说,不过要是个好人带着他出去转一圈长长见识也好,说不定回来后就开了窍,正经念书习武了呢?”
“也只希望如此了。”云雅叹息了一声,望着她道:“弯弯,若是熙斐肯改,你还愿意当我的姊妹么?”
“王妃,”窦弯儿抿了抿唇,有些茫然,“我也……我也不知道……”
☆、第93章 情深
第二天一早,积蓄了一天一夜的狂风暴雪已经厚至膝盖处。王府里早早有人铲除积雪,但是一到门外,那数尺厚的雪令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窦弯儿试着踩入雪堆,再像拔萝卜似的拔/出来,没几下,人已经累得气喘如牛,只想卧在这白雪堆成的软床上,望着这仍在不断飘落的细雪入眠。看来她今天是去不成别院了,别说是今天,就是以后几天怕也是不能去了。可是熙斐在发着烧,昨儿一晚上虽然有人照料,但今天烧有没有退、吃不吃得下东西,仍是叫人牵着心丝,剪不断、放不下。
窦弯儿咬牙又往前走了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弯弯,弯弯!”她回头,就见冬雪执着伞,一身茄色团花的雪褂子,“王妃说已经让人备了马车了,在正门侯着,快去吧。”窦弯儿愣怔,心田中霎时暖流涌动,“王妃不是还睡着么?”“是啊,王妃吩咐完这句后又睡下了。”
窦弯儿点了点头,吃力地又往回走,到正门后果然马车已在等着,车夫见了她来便问:“窦姑娘,去哪儿啊?”怕车夫知道行踪,窦弯儿想了想道:“先去曦月楼给夫人买些东西,完了再给送去。”车夫不再多问,扬鞭赶马而行。因为曦月楼临近别院,所以窦弯儿楼上楼下的买了些东西便瞅空儿往后门溜了,到了别院,也顾不得拂去发上衣上的雪珠,只管问迎上来的丫鬟,“如何,退烧了没有?”丫鬟点头,“下半夜已经退了烧,喂了小半碗稀粥,这会儿仍睡着没醒呢。”
窦弯儿知道熙斐退了烧又肯吃东西,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稍许放下,“我去看看。”丫鬟带着她进去后便退出门外。熙斐静静地躺着,面色蜡黄,透着股死气,原先常常扬起的唇角紧紧抿着,像是睡梦中也是烦难不安,低低发出几声吟后又蹬起了手脚。窦弯儿忍了许久的泪水簌簌而下,怕揉红眼回去后给云雅看出,也不敢抹,只任由它淌着,淌着……
云雅睡了一个回笼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君宜还在身边躺着,怕是在做梦,揉了揉眼再看,果然还是君宜,也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好梦,唇角上还带着一道高高扬起的弧。云雅禁不住好笑,望着他许久,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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