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仿佛来了些兴致,“他上回大难没死,这会儿不安分守己,还想做什么乱?”
“现今皇上夺了他的权,大乱生不出,小乱可弄出好几桩。”
“怎么说?”
“你弟弟的事是一桩,还有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两个波斯美女献给皇上,以后可不是要生出些乱子来?”
“波斯美女?一定很美吧?”
“美到还在其次,就是那身段……”仲宁眼前现出那两具柔软得能任意揉搓的躯体,干咽一口口水。
云嫣知道他的心思,暗暗冷笑,“看来他是要投其所好,重新争权。”
“争权?”仲宁哂笑,“除非他肯把你姐姐献上去,不然再吹枕头风,那两个美女也至多保他不死而已。”
“姐姐?皇上还想着姐姐?”
“想着呢!”仲宁抱着她的手臂骤然一紧,慢慢地又放松道,“实话告诉你一句,只要你姐姐开口,任何事没有不准的。”
云嫣伺候他睡下,心下计较一番后又将晚上的话加油添醋地告诉了二夫人,临了又道:“不求王爷单求她,看她答不答应!”
“可是如今要见她也是一桩难事,不是王爷陪着就是太贵妃挡着。”
“这有什么?”
云嫣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二夫人转忧为喜,“不错,到时候看她还能不答应!”
云嫣沉吟片刻,又道:“这桩事越多人去越好,最好拉上大娘,还有三娘,再加上祖母,看她还有脸说个不字。”
二夫人按着云嫣所说行事,不仅硬是拉上了燕夫人,还一定要三夫人跟着她们一起去,所幸云萱听见,立时拦了回去,“我娘身子不好,别说是跪,就是叫她去坐一会儿她都觉得累。”又拉过燕夫人道:“大娘的身子就更不好了,还有祖母,万一出什么事情,你担当得起?”
二夫人紧紧挽住老夫人,“我可没让老太太去,是老太太自己一定要去的。”老夫人也道:“只要能保住熙斐,让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都可以。”云萱劝道:“祖母,您这一去跪算什么,是去折大姐姐的寿么?还是非要闹大了让皇上知道后怪罪?”她说的前一桩老夫人没往心里去,后一桩倒是叫她为难,生怕因此连累熙斐。二夫人看她犹豫,搀着她就要走,“皇上哪有这么容易知道?再说知道了又如何?皇上也是人,断没有叫人家断子绝孙的道理。先前怕是被人唬弄了,这会儿知道下情,一定会体谅的。”
老夫人听她说的有理,不再踟蹰,抬首向挡在门口的云萱道:“你不去也别挡着我们去,快让开!”云萱不让。那边熙斐也赶了过来,撩袍摆一下跪倒在地,“祖母,孙儿的事何须您老人家如此?要是……要是您真去,熙斐就不去了。”老夫人一愣,“不去了?”熙斐咬牙,一字一顿道:“是,哪儿都不去了,就跪死在这里。以后祖母就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怪大姐姐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夫人听他说要死,心中大怮,老泪纵横。从后赶来的孙嬷嬷忙取出帕子递了上去,“老太太,少爷也是想为燕家光耀门楣哪,何必泄了他的志气呢?”
老夫人拭着泪也不说话。
二夫人望着地上的熙斐,哭道:“娘听说皇上已经给了你三等侍卫的头衔,你又何苦一定要去北边拼命呢?可是你那个姐夫许了你什么?”
“没有,我就是自己想去。宫里清闲,可做到头也不过是个统领,而且……而且我同那些人也合不来,还不如出去闯闯。”
“你这一去闯要让家里人多担心,你知道么?”
熙斐颔首,“我知道,不过娘、祖母、还有大娘、三娘、嬷嬷,你们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我不是个小孩子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二夫人望着他仍是不舍,燕夫人向老夫人道:“熙斐聪明,又这么上进,何愁有什么事不能成的呢?娘和妹妹都放宽心吧。”老夫人想了想,无奈叹息一声,扶起熙斐道:“起来吧,这天还阴着,跪久了会骨头疼的。”熙斐起身,“祖母也知道这天不好,还说要去大姐那里跪,若是生出病来,该教孙儿如何是好呢?”
有他这几句,老夫人心里好受了些,点点头拍着他的手不做声。熙斐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娘,快别哭了,等我建了功回来,有宝马骑,有金刀佩,到时候娘也能威风威风呢。”二夫人抽泣着嗔了他一眼,“说的这么简单,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别的,有最好;没有,也没什么。”熙斐一笑,拖着她的手,再搀着老夫人缓步回去。
燕夫人舒了口气,向云萱与孙嬷嬷道:“幸好有你们,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也没真拦住,还是嬷嬷聪明,知道叫斐哥哥来。”
孙嬷嬷望见她们两人感激的眼,红着脸摆手道:“我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知道她的脾气,这家里呀,除了老爷就是少爷说的话还能听些,认真起来,只怕如今少爷的话还肯听得多些。”
云萱扁了扁嘴,“我看近来二娘的话,祖母也肯听了。就说今天的事,摆明是要去给大姐姐没脸,偏祖母就肯去。”
三夫人暗暗扯了她一下,“还不是为了熙斐?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大姑娘做的是不道地,既然知道熙斐有这个心,何不先递个消息回来商量一下?就这么悄悄的办了,难怪老太太心里过不去。”
燕夫人无话好说。云萱不平道:“大姐姐知道一说开,你们不都是不答应?到时候整天吵吵闹闹的拦着阻着,还不如先办了,能让斐哥哥安心,也能让你们拦不了。”三夫人瞅了她一眼,“我告诉你,以后进宫万一有什么事,你得先同我说了,不要你们都定了主意了再来告诉我,我可不依的。”云萱脸上一红,“我进宫是去见太后,给她老人家解解闷,你以为我去做什么,能有什么事?别胡思乱想了。”
云嫣知道自己的主意没成,除了惋惜没能给云雅没脸之外,别的也没什么。熙斐要去也只能由着他去,与其担心他可能小命不保还不如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嫡妻之位眼见着是没份了,自己的肚子又迟迟没动静,连第二把交椅恐怕也坐不成,只能排在梦如之后。而且她也清楚,在侯夫人心里,她的出身又比不上三房里的,所以在外更是不如人;在内,像仲宁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以后没几年怕就要被打入冷宫,到时候像上回那样吃馊食、穿粗布、死活不管……云嫣的身上一阵发凉,看向捧着热茶进来的香草才觉好了些。“怎么,口角含春的,早上过去时又给你好处了是不是?”
香草因是过了明路的,也不害羞,只道:“急急忙忙的只顾着要去办差,还说以后连这工夫也未必有呢。”
云嫣哼了一声,“是啊,以后娶了妻,再有了孩子,哪还会想到我们?”
香草递上茶,脸上也不像刚进来时那样轻快了,“那可怎么办?”
“哭丧着脸有什么用?要不你肚子争气,为他养一堆小子,要不……”
她故意顿着不说,香草急忙问:“要不什么?好好的怎么不说了。”
“要不就让人都没孩子,好过人家有我们没有,把我们撂在脑后。”
香草脸上变了变,紧着看看外间,又到窗口张望了一下,“如夫人是说真的?”
“那你说假的,我们该怎么办?”
香草低头思索了半天,“我可没主意,还是听如夫人的吧。”
云嫣展颜一笑,“你倒乖觉,有什么都听我的,再有什么不好也怪不到你头上,是不是?”
“话也不是这么说。如夫人聪明,我蠢笨,只能跑跑腿,办办差,要我想主意的话只能坏了事,到时候万一连累了如夫人,岂不是更不好?”
“好话都被你给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云嫣喝了口茶,起身道,“到外面走走吧,一边走一边说。”
☆、第102章 自损
这时虽已入春,但风中还是透着寒凉,一阵阵地侵入人的骨头,仿佛比大雪天还冷些。云嫣披着领米黄暗花缎面豹纹镶边斗篷,扶着香草的手沿回廊慢慢转到花园。梅花早已落尽,园中绣绒方吐,桃叶才展,绿影中有雀鸟叽喳直叫,也有绿豆大小的蜘蛛在悠闲地吐丝结网。
云嫣至树下看着那才刚摆放着的巨大琉璃缸,“这鱼虽不是名种,但配着这七彩琉璃缸也算是美的了,到夏天再养上那千叶莲,别致得很。”
“是啊,我听说养好了要送到宫里去呢,家里只留两缸。”
云嫣眼皮一抬,“除了侯爷那里有一缸,这里有一缸,还有哪里有?”
香草窃窃道:“那院里就有,只是比这缸小一些。”
云嫣望着她手指方向,“一时有也算不了什么,到时候还不得送出去?”
香草摇头,“不是送她那里的,听说是把这缸送……”
缸里的鱼儿一甩尾,溅出几点水珠。香草慌忙往后一闪,才要再说,云嫣一甩手道:“多看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走。”
“是没什么意思,原本你这种福薄之人哪里会懂得其中积福的道理?”梦如一停说,一停扶着小丫头的手从后转出。浅杏色忍冬花样的的八幅襦裙舒展着,遮去她将近五个月的肚腹,怕冷,又穿了件五彩绣金褙子,上面一点一点的珍珠母贝在春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眼花。
云嫣皱眉,“这鱼缸再好看也是鱼缸,什么积福不积福的。”梦如扬眉,得意道:“这缸虽是养鱼,但这鱼是从哪里来的?是侯爷钓了来放生的。不单为看,也是一份心意,所以我为它取名积福缸,庇佑家里多福多乐,侯爷也很喜欢呢。”云嫣看了看那缸鱼,眸中冷意一掠,“怪不得要在妹妹那里放上一缸呢,如今这家里的福可都要聚在你那儿呢。”梦如抚了抚肚子,抿嘴一笑。云嫣也是一笑,“不过我劝妹妹一句,福太多的话就会满出来,还是收着点的好。”
“多谢姐姐指教。”梦如扶着那小丫鬟,一手撑着腰道,“恕妹妹我无礼,这会儿行动不便,改日再补过吧。”云嫣扬起下颚,让过了道。梦如走几步,忽又回头道:“想起来了,那晚二爷问我有了孩子后可要多添人手,我想着姐姐你当初在我那里伺候过,各样都熟惯,所以就对爷说想让姐姐多来搭把手。姐姐,你不会生气吧?”云嫣僵着脸,“哪敢?其实就算妹妹你不说,我也会多去照看的,毕竟是爷的第一个孩子么。”
“正是,我想的也是这个理。”梦如盈盈笑着转身去了。云嫣这里已将手中一块锦帕揉搓的不成样子,“听听,还没生出来呢就想着要折磨我了,要真让她生了,我们主仆两个不要死在她手里么?”香草也是恨,“就是。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就这样张狂,还说要如夫人去照应她?呸,她也配!”云嫣望着那身影转去月洞后,长叹一声道:“要真是生了个小子,就算我拗着不去,你也必是要去的。先告诉你一声,她的零碎手段可多得很,不扒你几层皮是不会放你回来的。”
香草眉心紧蹙,绞着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忽然一弯腰捡起样东西,“如夫人,你看。”云嫣接过,日光下亮闪闪的是一只猫眼石耳坠。她记的很清楚,这是前些时侯夫人拿出来给梦如的,说是从前带来的陪嫁,一直收着没用,现今整理出来,放着也是放着,给了她正好同她相配,而且猫眼石能定惊,也是希望她这一胎能顺顺利利的生产。这是自己从没得到过的,那时也为此眼热了几天,刚放下不久,想不到今天就落到自己手里,既如此……云嫣踱了几步,生怕梦如发现后回来找,侧首向香草道:“才刚我同你说的那个主意倒不如这天赐的机会好,而且一了百了,没有后顾之忧。你愿不愿意帮我?”
香草没有犹豫,“我当然帮如夫人你的。”“好!”云嫣点点头,“你快去拿点子头油来,记住,问起来的话就说是天冷,拿个手炉出来捂捂。”“知道。”香草急匆匆走了。云嫣转了转,看四下无人便又靠近那鱼缸,手中猫眼石沁着几分凉意,她思索了片刻,一松手,那耳坠子在水中激起一点漪涟,然后缓缓的,在那几条鱼儿的逐吻中沉入缸底……
香草神色匆匆,在云嫣的授意下将头油抹在了缸口边缘。远远地见有人过来,忙忙的收好了东西,扶着云嫣道:“如夫人,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吧。”云嫣颔首,正要走,那边厢过来的梦如唤住了她,“有没有看见我的耳坠子?”“没有。”云嫣瞅了她空空如也的耳垂一眼,翩然转身就走。梦如又唤,“我一路寻来都没有,才刚又只在这里停了停,想必是落在这儿了,你帮着一起找找。”
云嫣回首扬眉,“你的东西不见了,就该叫你的下人帮你找,找我算什么?”梦如原是心里发急,怕好不容易得来的赏赐没几天工夫就掉了去,好像有意轻慢侯夫人似的,所以一时也没想这么多,只道:“才刚就你和你的丫头在这里,就算没看见,帮着一起找找又怎么了?除非是你心里发虚,急着拿去藏起来。”
云嫣气得发笑,“捉贼捉赃,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的东西?再说你这一路出来,指不定掉在哪儿呢,怎么就断定是掉在了这儿?”
梦如瞥了她一眼,语带讥诮,“你前番假孕不成还想陷害我,这回一定是想拿了东西藏起来,我到处找不见后自然要挨人的骂了,是不是?”
“从前是从前,如今你有了身孕,谁敢跟你过不去?除非你是想学我那招,自己藏起东西反诬是我拿的,好叫太太来训斥我。”
梦如倒竖柳眉,“你别含血喷人,我没你这么下贱,我……”
她正说着,那个低头哈腰在为她四处翻找的小丫头忽然惊喜道:“如夫人,你看看,在这里不是?”
梦如顺着她手指望去,琉璃缸里果然有一处金绿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凑近了细看,正是那只耳坠子。“怎么会在水里?”梦如疑惑,自思着道,“难道是刚才看鱼的时候掉进去的?我怎么没听见响声?”云嫣冷笑道:“你怎么会听见?你满心满意的在想以后怎么欺负人呢!”小丫头踮着脚尖探头往里看了看,“好深,我去拿根树枝子把它勾出来吧?”梦如蹙眉,“这东西金贵,万一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