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京城里的字号,那个不是三天两头寻名目请这几位爷上门,就是不要钱,也恨不能这几位爷天天光顾,这几位那就是镶金嵌玉的招牌啊,往哪个馆子里一坐,您就瞧吧,没几天,京里那些达官贵人闻着风就来了,那火起来,雅间的座位都能排出去一个月,银子捏在手里,谁不乐啊。
他回春楼当初可也有过这样的光景,就是这位小王爷吃了一回小炖肉,转过天儿四位爷在楼上吃了两天席,回春楼就火了一个多月,后来这几位爷挪了地儿。
他这回春楼的买卖虽说也不差,到底不如那些日子,今儿扎不棱一见这位小爷过来,掌柜的嘴差点儿乐歪了,忙着吩咐后厨预备好了,打叠起笑脸迎了出去。
可哪知刚迎到门口,还没搭上话呢,被这位小爷一下子拨到一边,刚回过神儿来,小王爷已经奔着后头去了。
掌柜的不明白啊,忙着跟过去,才知道这位小爷是给屎憋得,相中了他回春楼的茅厕,这叫什么事儿啊。
偏老掌柜心里郁闷,脸上还不能挂出来,也不能把小王爷撂在茅厕里,自己前头招呼客人去,只得在这后院里伺候着。
虽说站在茅厕外头,可听里头那动静,老掌柜心说,这位小爷这是吃了啥了啊,这拉的大肠头都出来了吧!
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小王爷猫着腰从里头慢慢挪出来,走一步,那腿儿都直打晃,脸色都成了青白的,掌柜的心里暗叹,这可真是,好汉也禁不住三泡屎,这位爷今儿是拉脱了神了。
得禄忙上前去搀着,咬牙道:“一定是那悍丫头使的坏,那鸡蛋饼里不定下了药,这是要毒死爷啊,一会儿我让衙门的人去把那丫头抓进去,先狠狠打她二十板子,再问他一个无辜害人之罪,管教她吃不了兜着走。”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叶驰一巴掌,叶驰有气无力的说:“那是我媳妇儿亲手烙的鸡蛋饼,你是想让衙门里把媳妇儿抓去问罪不成,一边儿去,没你什么事儿,小爷这两天油腻吃多了,我媳妇儿给我下点儿泻药,小爷正好清清肠胃,哎呦,不成,爷还得拉……”
没站住呢,莫转头又进茅厕了,得禄真拿他家这位爷没辙了,都給下药了,还一门心思惦记着呢。
旁边儿的老掌柜听见话音不对头,小声问了句:“那个,禄大爷,咱小王爷娶媳妇儿了?没听说啊,心说定亲王府娶小王妃那可真不是小事儿,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就办了吧,难道是自己消息不灵通,给错过去了,不能啊。
得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我可告诉你,我家小爷说什么,你只当没听着知不知道,我家爷嘴里那媳妇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要是瞎嚷嚷坏了我家爷的事儿,自己掂量着。”
老掌柜听了忙伸手捂住嘴,半天才道:“小的什么都没听着,没听着……”
得禄点点头:“没听着最好,你去收拾出个清净地儿,一会儿让我们爷在你这儿歇会儿,要是这么回去,府里非炸了营不可,还有,赶紧让伙计去寿仁堂把张宝儿请过来给我们爷瞧瞧,这么拉下去,真出了事儿可了不得。”
老掌柜一听心里头顿时敞亮起来,也不郁闷了,别管是吃是拉,只要小王爷往他这回春楼一坐,那就比什么都强,要是那三位爷也一块儿来就更好了,别说,真没准,毕竟小王爷在这儿呢。
想着忙让后厨房把那小猪仔预备好,只等小王爷这边儿一来人,就现宰现做,力求让几位爷吃美了,下回还记着来,就算比不得雁来楼,好歹的几位爷多来几趟,他也就不愁了。
这么想着,颠颠儿的去了,叶小爷那就是嘴硬,这一回真把他拉呲了,这妮子真狠啊,也不知下了多少巴豆,从早上一直拉到后半晌儿,拉的他两腿打晃,眼前发黑,都拉跨了,靠在回春楼二楼雅间的软榻上,叶小爷都想堆乎这儿算了,真没力气了。
左宏一进来,见着叶驰这副模样儿真吓了一跳,自打记事儿起,这小子什么时候这样过啊,那随时随地都是个霸王,当年他们几个怎么认识的,不就是因为干架吗,几个人都是性子懒散难以管束,给家里给送到国子学里头,刚进去就干了一架。
这一架打完了,四个人就混在一块儿了,左宏可还记着,当时叶驰那狠劲儿,抄起什么是什么,国子学里的书案都让这小子抡了起来,那力气大的跟牛犊子似的,整个一不要命的小霸王。
后来叶驰这小霸王的名儿就叫响了,这位小爷连皇上都敢揍,还怕谁,今儿这是怎么了,左宏走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道:“我说你这是又折腾什么招儿呢?难不成是苦肉计,就算苦肉计,也没有在回春楼使的啊。”
左宏这一句话还就真提醒了叶驰,可不嘛,自己怎么傻了,如今这苦肉计可是现成的,想到此,叫得禄把掌柜的叫上来。
等掌柜的上来,叶驰问:“那边儿井水胡同最里头那院子里的人家你可认识?”
掌柜的一听忙道:“若您问旁的人家,小的真不一定熟,那个院住的娟丫头跟小的婆娘还沾了点儿亲呢,虽说远,好歹也是本家,过年过节的倒有些来往,那孩子可怜啊,前些年她爹娘一气里全去了,丢下这么个丫头,守着酒窖铺子,为着生计,也只能抛头露面的做买卖,可怜见的。”
得禄眼珠转了转道:“你说的不是那个性子悍的丫头吧!”
掌柜的道:“性子悍也怨不得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又生了那么个模样儿,若不是性子悍点儿,还不知让人怎么欺负呢,这不,这里的酒就是她送的,好着呢,这丫头倒把她爹的手艺学了个十成十,别瞧性子悍,却最是个心地良善的孩子,她那院里住的十来个孩子,过去可都是街上要饭的小花子,别说吃饱穿暖了,挨的那些打都不知有多少,她跟那院子里的时家丫头,又是吃喝,又是衣裳,还给治病,那十来个小子遇上她们真是烧了高香,不然,去年冬底下早不知在哪儿冻死了。”
得禄听了撇撇嘴道:“原是你家的亲戚,还说心底良善,今儿不知给我们家小爷下了什么药,这不,吃了一块鸡蛋葱花饼下去就成这样了,这是我们家小爷大度,不跟她计较,真要是计较上来,连你都得跟着吃挂落。”
那掌柜的一听,吓的脸都白了:“这可怎么话儿说的,小王爷今儿这是因那丫头不成?”
叶驰瞪了得禄一眼,得禄这才悻悻然住了嘴,叶驰道:“你别听得禄胡说,早上那院里的小子提了篮子来说,是他时姐姐做的葱花饼,为了答谢小爷昨儿收拾了郭大宝,虽说吃了那饼,小爷就闹起了肚子,也不一定是那饼的事儿,估摸昨晚上爷睡觉的时候,晾了肚子,着了凉也未可知。”
那掌柜有点儿懵,心说,小王爷这啥意思啊,明明白白就是那葱花饼的事儿,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呢,眼珠子转了转,想起这两天街上传的那些闲话,心道,莫不是这位爷瞧上娟子或是时家丫头了。
这么想着便试探的说了一句:“那院里教书的时先生倒最喜小的这儿的小炖肉,他那闺女隔三差五的就来买一次前儿小的还跟我那婆娘说呢,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个孝顺闺女呢。”
叶驰听了眼睛一亮:“老沈,小爷麻烦你个事儿呗……”
作者有话要说: 没看过现代版的亲们,可以去瞅瞅:《婚过去后》
☆、第 25 章
“柱子,过来一下。”时潇在灶房的架子上寻了一遭,没找到那包巴豆霜,心里怕孩子们嘴馋,当粗糖面面儿吃了,忙着喊宝柱。
宝柱一进来,就见时潇在架子上寻东西,心里便有些虚,可一想到是娟子姐让他干的,也就放了心,目光闪了闪装作不知的道:“时姐姐唤我来烧火啊,您等着,我去搬捆柴火去,上月我跟狗子几个才去郊外的山上砍的,堆在那边儿棚子里,想来早干了,都是白蜡树的竿儿,好烧着呢。”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给时潇一下子抓住脖领子,提留了回来:“你小子少跟姐姐耍滑头,说,我这架子三层角上的油纸包哪儿去了 ?”
宝柱眨眨眼:“不曾瞧见什么油纸包,莫不是让屋里的耗子给叼走吃了?”
时潇一见这小子眉眼闪烁的样儿,就知道一定是他拿的,可这小子死活不承认,自己也真没辙,横是不能跟娟姐儿似的,扭他们的耳朵。
刚要再问,忽听院门外头扣了两下,有人叫门:“娟子丫头,时丫头,可在家啊?”
娟子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明儿前头胡同的人家娶媳妇儿摆酒,娟子带着二狗子几个送酒去了,惦记时潇一个人在家做饭,使了宝柱回来帮忙烧火。
宝柱机灵,一听声儿就跟时潇说:“听着像街口回春楼的沈掌柜,这个时候怎么来了?”说着忽然眼睛一亮:“莫不是姐姐要了回春楼的小炖肉?”
时潇见他那馋样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道:“小馋鬼 ,今儿姐姐没要,就算咬了,也不该是沈掌柜的跑腿儿,不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呢,快开门去,别让沈掌柜在外头站着了。”
宝柱应了一声出去开门,一开门就闻见回春楼那小炖肉的香味儿,深吸了一口气,哈喇子险些流下来。
把沈掌柜让进来,盯着他手里的提盒,眼珠子都错不开了,那样儿把沈掌柜逗乐了,把提盒递给他道:“后厨的师傅刚做出来的你去腾个家伙什。”
时潇端了碗茶出来,递在沈掌柜手里道:“莫不是娟姐使小子去要的,您让伙计来说一声儿,我们这儿几个小子巴不得去拿呢,还至于劳动您跑一趟。”
沈掌柜也不说明白了,只把提盒交给了宝柱,自己接过那碗,低头瞧了瞧,不禁暗暗点点头,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丫头,别瞧如今落魄了,这过起日子来,仍跟那些粗剌剌的家下丫头不一样。
碗里是槐花茶,那干巴巴的槐花给热水一泡舒展开来,真真好看的紧,吃一口满嘴清香,顺着嗓子眼润下去,别提多舒坦了。
沈掌柜道:“这是槐花茶,难为你费这些功夫。”
时潇笑道:“可不是我费的功夫,是几个小子把院子这颗老槐树的槐花揪了个精光不说,还去外头摘了十来筐,小孩子家馋嘴,为着让我给他们做吃食呢,可这么多也不能都做了,索性就让他们摘好,洗净,搁在房顶上晒干了,收起来,眼瞅天热了,泡了水喝倒是清火,您别嫌弃才是。”
沈掌柜暗暗打量这丫头,身上的碎花衣裳都洗的发白了,可干净利整,身量娇娇小小瘦瘦弱弱,巴掌大的小脸儿那叫一个个白净,细眉大眼,翘鼻小嘴,模样儿虽比娟子差些,却光瞧着就有股子惹人怜的劲儿。
因是南边人,说出话来带着些软糯的南腔,那声儿钻进耳朵里,真比小曲还中听儿,满头青丝结成了个大辫子垂在胸前,辫梢儿用半旧的帕子系住,虽说头上连朵花都不见,可瞧着就这么简单清爽,比满头珠翠的姑娘还顺眼呢。
沈掌柜这会儿仿佛稍稍明白了一些,为啥小王爷会瞧上这丫头了,虽比不得那些侯门大户里的千金贵女,可站在那儿安静祥和,自有股子清凌凌的好看,见惯了世家姑娘的小王爷,瞧上这丫头也不算太稀罕。
时潇见沈掌柜端着碗一个劲儿打量自己,忽想起前些日子,掌柜的家里的,说要给自己寻个婆家,莫不是来说媒的。
想到此,不免双颊绯红,却又一想,便说媒哪有沈掌柜来的,暗暗松口气,如今她早不想寻婆家嫁人了,就她这个命,嫁什么,没得害了人家,从跟明彰退婚那天起,时潇就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就跟着她爹相依为命的过了,再不想旁的。
沈掌柜见宝柱拿着提盒出来,才笑眯眯的道:“今儿这小炖肉不是娟子丫头要的,是定王府的小王爷,说早上吃了你烙的鸡蛋葱花饼,心里头想着有来有去才是,特意问了我,听见说你爹喜欢我哪儿的小炖肉,便使我送了来,给你爹添个酒菜儿,也给小子们打打牙祭。”
时潇听了一皱眉,怎么又牵连上叶家那个小霸王了,待要拒绝,瞥见宝柱嘴上来不及擦干净的油光,只得叹口气道:“您这话可是从哪儿听来的,今儿早上是烙了葱花鸡蛋饼,给这几个小子吃了精光,并不曾给旁人,想是您听差了也未可知,这小炖肉我可不能白要,您老稍等会儿,我进去给您拿钱。”
沈掌柜一听忙拦着她道:“时丫头莫急,若不信问问柱子,小王爷说是黑胖脸儿使右手的小子给他的,可不是柱子吗。”
时潇一愣,回头忙去寻柱子,见那小子都蹭到院门边儿上了,就知道这事儿错不了,唤声柱子:“你回来姐姐问你,早上你折回来提着葱花饼做什么去了?”
柱子见自己跑不了了,只得回来嘻嘻一笑道:“那个是娟姐儿让我给小王爷送过去的,说为了答谢小王爷昨儿收拾了郭大宝。”
沈掌柜道:“真真好心做了坏事,小王爷吃了你送去的葱花饼,这一天就没断了跑茅房,拉的脸色青白,人都软了,这会儿路也走不得,正在我那回春楼的雅间里头歇着呢,瞧那意思都拉脱魂儿了,得了,我哪儿还忙着呢,就不坐着了,赶紧得回去招呼着,那位小爷要是出个好歹儿,我那买卖也就甭干了。”
说着话儿,站起来麻利儿的走了,等时潇回过神儿来,人早出了院门,时潇看着宝柱不言声,宝柱给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头小声道:“就是娟子姐说,那小王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在咱家大门口蹲着,怕我们都不再,时姐姐出去吃了他的亏,就想了个招儿把他弄走,其实我就撒了一点儿巴豆,谁想他那么禁不住。”
一点儿?时潇没好气的道:“那一包可是我从寿仁堂买回来的,上月里你积了食,我就挑了指甲盖儿那么点儿,给你泡水喝下去,你那一天拉了七八回呢,如今我那一包都没了,他吃了可不要出人命的,他是王府的小王爷,真有个闪失,咱们这院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不着好儿。”
宝柱听了却不怕:“可娟子姐说他不是好东西,心里头冒坏水的惦记着时姐姐呢 。”
时潇叹